自从孟轻岚将许家寻仇之人处理掉后，滴翠以外的半妖们对她终于信任起来，但他们好像过于害羞，都是让滴翠作为中间人来找孟轻岚求助。


    孟轻岚帮他们威慑过劫掠的修士和妖族，拾起过丢到城门口的半妖婴儿，替他们在城中开辟过水井，甚至用青霜剑帮他们拆过旧房子……


    滴翠握着一根削得笔直的树枝，鼓起勇气来找孟轻岚，“风仙长，您能不能教我们剑道？我们也想拥有能保护自己的力量。”


    九霄剑宗的剑术密不外传，孟轻岚不能教给未入宗门的人，何况这里是边境。


    “抱歉，你们暂时无法入道，因为百烬城和西肖城缺乏灵气，没有足够的灵气就无法踏入修行，而且宗门门规规定，我不能将剑术传给外人。”孟轻岚摇了摇头。


    “没关系的，风仙长不用道歉。本来、本来就是我们的奢求……”滴翠挤出一个笑容，没有再纠缠。


    孟轻岚轻咳一声，转过身去不看滴翠强忍失落的表情，“不过，我最近每日清晨会去城外练剑，练的是我自创的剑招，哎呀，眼睛不好耳朵也不好，看不清周围啊。”


    滴翠黯淡的面容一瞬间亮起，捂住自己的嘴，才没有让欢呼声爆发，“多谢！多谢风仙长！”


    半妖少年醒过来时，正好能透过窗户看到在木屋旁练剑的孟轻岚。


    为了照顾半妖们的悟性和眼力，孟轻岚舞剑的速度慢而又慢，也没有动用灵气，仅仅是剑招本身，也能看出她的不凡之处来。


    其他半妖偷偷摸摸地挤在岩石后观摩，他们说不出哪里特别，但是每一双眼睛都盯在玄妙的剑招上，如痴如醉。


    半妖少年看着孟轻岚舞动青霜剑，身姿飘逸灵动，好像山中清风，随时就要飘回天上，一点攻击性都没有。


    可他那日近距离地见过孟轻岚的剑，一剑就带走了让他们全城半妖都敢怒不敢言的人族修士。


    剑光冰寒、强大、美丽。


    正面对敌之人只能在剑意带来的压力下颤抖，旁观者才能看清那泠泠剑光在纯粹的力量碾压下，所蕴含的无限美丽，令人惊叹折服。


    孟轻岚练完一套流云剑法便收剑了，这套流云剑法是她以前某次渡劫成功后，观天边流云变幻，心有所感，创造的一套剑法，不属于九霄剑宗，可以教给半妖。


    她侧身而立，回首正望见木屋内半妖少年正静静地看着这边，两相对视，孟轻岚礼貌地微笑，而半妖少年惊醒般地将被子扯到头上，盖住自己。


    孟轻岚摸了摸自己的脸，这个马甲捏得很吓人吗？


    按自己本来样貌改变的脸，就算和本相只有三分神似，应该也谈不上丑陋吧？


    “你醒了，身体可有不适？”作为害他受伤的始作俑者，孟轻岚对他的身体状况颇为关心。


    从被子下传来一声沉闷的声线，“快好了。”


    半妖少年撒谎了，其实他几乎好全了，但他不知为何，不是很想离开这间木屋。


    难道是因为之前没有盖过这么温暖的被褥吗？


    半妖少年不明白这种萦绕在心底的别扭是什么感受，只知道被褥里淡淡的清冽香气很好闻，或许自己是喜欢这味道。


    他扯开一点被子，露出自己的眼睛，“你用了香吗？”


    孟轻岚这才注意到他的眼睛不是纯粹的黑色，而是黑中泛蓝，莹幽摄人。


    “或许是竹子的味道吧，我用了宗……家中带来的竹子。”孟轻岚手一翻，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小截没用完的竹节，递给半妖少年。


    半妖少年接过竹节，鼻尖轻嗅翠绿竹节，清冽的香气和被褥的味道如出一辙，“这是竹子？”他生长在荒芜的边境，从来没有见过竹子。


    银白色头发中的耳朵跟着嗅闻的动作轻轻抖动，吸引了孟轻岚的视线，叫她无端想起上辈子闯入妖界后，和妖形的妖皇打了一架，试探中看到妖皇似乎也是这种耳朵。


    上一世临死前，孟轻岚并不觉得后悔，她的一生已经足够波澜壮阔，若说有什么遗憾，就是闯入妖界时，没能摸到妖皇的银白长尾，手感一定很好。


    不过妖皇的血裔怎么会出现在边境呢，还是个混血半妖，应该是巧合。


    “是，竹子是一种四季常青的植物，生长在人界中部，我家中种了许多。”孟轻岚看他喜欢，直接将竹节送给了他，并让房间给他休息，她去屋顶打坐即可。


    在孟轻岚即将踏出木屋前，身后传来半妖少年清亮的声音，“我叫夜雪。”


    孟轻岚点点头，回首轻笑道，“我是风四。”


    不出意外，夜雪与她对视后又拉起被子盖住了自己，不和孟轻岚再说一句话。


    孟轻岚见怪不怪，百烬城中的半妖大多都是这么害羞。


    发现夜雪可以修炼后，孟轻岚闲时看过他们的资质根骨，满城半妖只有两人拥有修炼的资质，一个是夜雪，一个是滴翠，索性教他们入道。


    次日清晨，日出东方，太阳缓缓上升。


    孟轻岚一指点在滴翠灵台，用自身灵气引导她开启灵视，“看到天地间的紫气了吗？”


    在这昼夜交替的时刻，天地间涌现了丝丝缕缕的紫气，滴翠从未见过如此壮观的场景，怔怔地点了点头。


    “不错，你们的确有修行的天赋。”孟轻岚也放下心来，能看到紫气就能进行下一步，她的灵气在滴翠的经脉里循行一圈，“想象那些紫气进入你的经脉，按照刚才的路线循行。”


    一旁的夜雪也是如此，开启灵视后，能看到灵气在自己体内的运转路线，按照孟轻岚所说，闭眼冥想起来，在他开始尝试后，竟真的有紫气从七窍涌入，经过经脉循行后，化为灵气，落入丹田。


    待夜雪运转完一个周天后，太阳完全爬上天空，天地间的紫气也消失了，他的丹田中正游荡着许多灵气。


    “风仙长，这紫气便是修炼的灵气来源吗？”滴翠好奇地问道。


    “是其中一种，大道五十，天衍四九，遁去其一。刚才的紫气便是遁去的一道鸿蒙紫气，只会在阴阳交泰时分出现，修士将紫气吸纳进体内，就会转化为精纯的灵气，胜于其他时间直接吸收的灵气。”孟轻岚提醒他们，“不过百烬城中灵气稀薄，除了日出时的紫气，你们怕是吸收不到多少灵气。”


    滴翠吸收的灵气只有微薄的一层，她不好意思地说道，“风仙长，我好像没有吸收多少紫气，丹田中只有一指甲盖那么多。”


    夜雪内视丹田，发现自己吸收的灵气足足有一指，远超于滴翠所说，不过他一向不爱多话，没有将此事说出。


    孟轻岚安慰她，“无妨，修炼是日积月累的过程，长期坚持下去就会积攒许多。”


    夜雪忽然问道，“那妖族，他们也是吸收鸿蒙紫气吗？”


    孟轻岚听到妖族二字，表情冷淡了一瞬，想起半妖还有一半妖族血统，心中有好奇也是合理，无奈地说道，“妖族与人族修炼的方式不同，他们不吸收鸿蒙紫气，而是帝流浆。帝流浆每一甲子会在中秋月圆之夜从月轮中倾泻而下，妖族吸收帝流浆精粹，即可修为大涨。”


    夜雪看孟轻岚不欲多提妖族，将帝流浆记于心间，不再提起。


    在百烬城待了一个月，百烬城拥有一位人族剑修庇护的事情在半妖中悄悄传开。


    私底下，耳目灵敏的孟轻岚不小心听到过他们暗中讨论，百烬城风仙长和九霄剑宗轻岚剑尊谁更强。


    百烬城中的半妖全部选择了风四。


    孟轻岚：……


    马甲好像做的有点太好了。


    又听见半妖们说，“轻岚剑尊高高在上，稳坐云端，只有风仙长会落到边境来。”


    风四没有轻岚剑尊厉害，但他们喜爱风仙长，愿意偏爱她。


    如今流云剑法的剑招已经教会了他们，孟轻岚在百烬城中没有发现关于魔气的线索，准备去其他地方探查。


    得知风仙长即将离开百烬城，城中半妖虽然不舍，却找不出理由挽留她，只好闷着头送她礼物。


    木屋的窗台上前经常出现一朵鲜嫩的花、一颗洗干净的果子、一个用油纸包好的饼……


    百烬城附近物资匮乏，孟轻岚知道食物对于半妖们的重要性，她收下了花，将花插在木屋的缝隙里，食物则在下一次悄悄放置时一并退回，“我已辟谷，不用吃饭，你们留着自己吃吧。”


    看到瘦小的半妖失落的眼神，孟轻岚又补充了一句，“花就很好。”


    起码他们不吃花。


    半妖幼童的眼睛亮了。


    这句话的后果就是，孟轻岚的木屋被两座城的半妖们装饰成了花房，每一处缝隙都插满了鲜花，灵巧的玄溟部半妖会在水域里寻找最好看的贝壳串成风铃，对美十分有研究的天羽部半妖会调整花的层次，不善言辞的荒骨部半妖会经常更换快枯萎的花，而花都来自于习惯待在阴暗地下的幽蛰部半妖。


    他们在用笨拙的方式表达对孟轻岚的敬爱，只需要一点点善意就能让他们铭记许久。


    即便不喜半妖身上的另一半妖族血统，孟轻岚也无法轻视践踏半妖纯粹的善意。


    临别前，孟轻岚望向花团锦簇的木屋，想要将这座特殊的花房深深地记在心里。


    滴翠又一次戴起头巾，只是为了在风仙长面前遮住自己通红的眼眶。


    孟轻岚将一道玉符交给滴翠，“这其中有我留下的三道剑气，若遇到困难，可用灵气激发，我感知到玉符被使用就会赶来。”


    风仙长离开之前还在为他们考虑，滴翠抬起头眨着眼睛，不愿让眼泪流下。


    孟轻岚不喜别离，挑了个寂静的夜晚悄悄离去，走出百烬城十里后，她突然停下脚步，对着空气说道，“前方便是人族领域了，你一个刚入道的半妖，不适合进去。”


    夜雪从阴影里走出，他知道自己的跟踪瞒不过风仙长，但是……


    “我想拜你为师。”


    夜雪的耳尖紧张地抖动了两下，忐忑地等待孟轻岚的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