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公主拢了拢身上的大氅，指尖却还是冰凉。她觉得自己大抵是病了，很严重的心病。


    她在知晓真相后，心中从未有过被欺骗的恼怒，反倒是时常想起曾经她对自己的维护，还有悬崖处的生死相护。


    如今听到她可能会遇到危险，还是会本能的担忧。她惊讶的发现，自己居然根本不在乎她是男是女！


    “小姐，窗口凉，小心着了风寒。”


    三公主回神，自嘲一笑，抬手将窗户轻轻的合上了。


    锦州府。


    秦家正厅。


    烛火跳动，三人映在窗纸上的身影被拉得忽长忽短。


    秦将军端坐在主位上，左手食指轻抚着杯子底部，目光如炬地盯着背手站立在中央的男子：


    “杨先生？杨……当真是你的姓吗？”


    男子大约三十多岁，面对秦将军的审视颇有几分不卑不亢的孤傲。


    “自然是的。”


    秦昭坐在一旁，看着这自称姓杨的男子，眯眼沉思。


    秦将军笑问：


    “那么，杨先生只身闯我锦州府，就是为了替前朝叛军传话的？”


    杨先生面露几分嘲讽：“秦将军莫不是忘记了，你秦家曾也是杨家的臣子。”


    秦昭不悦道：“按照你所说的，我们秦家军归顺于你，图什么？”他看了一眼自己的父亲，发现他并没有要阻止的意思，继续道：


    “如今新帝根基未稳，你杨家的势力就稳了吗？凭什么让我秦家弃了如今拥有的地位，陪着你们去做那可笑的复国梦？”


    杨先生闻言，面上淡淡并没有着急辩解，而是上前两步，从袖中取出一卷图纸，缓缓铺在桌案上。


    图纸上是大丰南地几个州的疆域图，其中就有锦州府。


    秦家父子看到上面的内容时，面上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


    秦昭猛地起身，不由出声呵道：“你竟敢窥探我秦家军的布防！”


    那纸上标注着秦家的驻军点与粮道，甚至连秦家军最近新添的几处布防点都标记得分毫不差。


    “秦小将军莫急。”杨先生抬手按住图纸，指在了图中央的“锦州”二字上， “我不是来窥探的，是来给秦家军指条明路的，说罢话锋一转继续道：


    “秦家本是前朝旧部，当年欧阳家谋朝篡位，你秦家假意归顺也不过是为了自保。我家主公知道你们有不得已的苦衷，自然不会再追究。欧阳家才历经几十载，天下仍有半数百姓念着我杨家的旧恩。秦将军若愿与我家主公联手，先借前朝之名收拢南边各州势力，待他日推翻新帝，我杨家愿将南地三州尽数封给秦家——到那时，秦家也是一方诸侯，甚至可自立为王，不比现在困守锦州要强的多？”


    秦昭目露不悦，转头看向自家父亲。


    秦将军盯着图纸上的南地三州，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腰间的兵符，神色似乎有了些许松动。秦昭刚要开口，却被秦将军抬手制止了。


    杨先生似乎是看穿了他的心思，笑着补充道：“秦将军若是担心我杨家失信，在下可留下作为人质，待两军会师之日，再任秦将军处置。”


    烛火噼啪作响，厅内陷入短暂的沉默之中。


    秦将军看着桌上的图纸，自立为王的念头虽然强烈，可如今自家所有的底细都被人摸了个透，他忽然就犹豫了起来。


    “杨先生倒真是好胆识！只是......这可是关乎我秦家军十几万人的生死的大事，老夫不可能轻易给出答复。”


    “自然，杨某明白。”说罢对着秦将军拱手道：“还望秦将军给杨某寻个暂住的居所，杨某留在此地等将军的好消息。”


    秦昭不喜欢这人对待他们的态度，那语气就仿佛他们父子是杨家的附庸一般。新帝对他还得礼待几分呢，一个前朝叛军居然如此模样！如今更是赖在锦州府不走了，这分明是将锦州府当成他们的后花园了。


    秦将军：“好，杨先生若是不嫌弃，便住在秦府吧。”


    杨先生笑道：“那自然是好的，在下求之不得。”


    秦将军深深看了杨先生一眼，吩咐了管家将人带着安置去了。


    烛火依旧在噼噼啪啪的跳动着，厅内只剩下了父子二人。


    “父亲，我们隐忍这么久，就是不想再被别人左右。欧阳家也好，杨家也罢，都是想做我们的主子！”


    秦将军问道：“你可有想过，我秦家军如今在人家的眼中丝毫没有秘密可言，是为什么？”连那么重要的布防都被摸的一清二楚，这想想就令人后背发凉。


    “知道又如何，他还能有多余的兵力来攻打我锦州府不成？”秦昭根本不觉得有什么。父亲一直告诉他，秦家军将来是要夺这天下的，他又怎么甘心再次做什么别人的附属。


    “为父只怕杨家还有其他的仪仗。”不然，一个文士怎么敢独身前来锦州府。


    “父亲真甘心只做个诸侯王吗？”秦昭反问道。


    秦将军眉头皱的更紧了，那至高无上的位置谁不想坐一坐？欧阳家能坐，杨家能坐，他秦家为什么不能坐？


    秦昭见父亲还在犹豫，说道：“父亲，儿子去将那人宰了去！什么主公，什么杨家，让他见鬼去吧！”语气狠厉，眼神中也是势在必得。


    “等等！”


    秦昭离开的脚步微顿，转身疑惑道：


    “父亲，您还犹豫什么？”


    秦将军：“不要鲁莽！让为父再好好想想。”


    “父亲！”


    秦昭还想再劝，秦将军不耐的挥手打断：“行了！你先下去吧。”


    秦昭掩去眼底的愠色，躬身行礼后转身离开。


    秦将军皱眉看着桌子上的图纸，心中五味杂陈。


    秦昭出了书房，刚行至长廊便遇到了管家。


    “少主。”


    秦昭停下脚步,沉声问道：“安置在了何处？”


    管家恭敬回道：“枕月居客房。”


    秦昭颔首：“去忙吧。”


    深夜。


    枕月居客房。


    原本陷入沉睡的人忽然睁开了眼睛，看着屋中多出来的黑影，他丝毫没有惊惧。


    “少将军来刺杀杨某，秦将军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