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安静地躺在废墟里，一动不动。


    略显单薄的背部下方是建筑物坍塌后堆积成的狼藉。原本高高耸立的大楼变成了一片残垣断壁，钢筋水泥四处散落，玻璃碎片铺满了地面。


    空气中弥漫着尘土和烟尘，在周围形成了一片灰蒙蒙的雾气，遮挡视线的同时让人呼吸困难。


    迷蒙的景象悄无声息地压抑着。


    少女纤细而瘦弱的身躯被碎石子和尘土覆盖，微风吹起，细沙飞扬，一丝凉意袭来，墨黑色的发丝被卷得轻轻飘动，与这片荒芜融为一体。


    四周静悄悄的，只有树叶和垃圾被风吹得翻滚刮着粗糙水泥地发出的沙沙声响。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仿佛过了许久，上空原本紧密相连的云层开始缓缓移动，逐渐变得稀薄，露出了一直遮藏住的诡谲景色。


    夜空中，一轮漆黑如墨的圆月高悬于天际，宛如一颗没有机质的眼珠，明明只是淡淡地挂在那里，却仿佛产生了令人头皮发麻的强烈窥视感，那股足以洞穿一切的视线几乎凝实。


    黑月的周围是无尽的黑暗，没有星星，只剩下陪衬的无垠虚空。


    与此同时，地面上浓厚的雾气像是受到某种力量的驱使，也开始慢慢地往外扩散。仿佛无形中有一双看不见的手正在轻轻地扇动，将灰蒙的雾气朝四周赶去，原本被笼罩的地方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泛红的月光终于冲破束缚，争先恐后地尽数涌下，将这座被抛弃的城市重新笼罩在自己怀下，付予最后的温柔。


    像是找到了靠山，B市宛如在外被欺负了的幼儿，委屈的朝他的“母亲”哭述。


    整座城市毫无保留地裸露在红光下，放眼望去，没有一处是幸免的。


    坍塌的建筑，开裂的地面，杂乱的血迹……以及少女被钢筋刺穿的腹部。


    诡异的红光轻轻地抚摸着少女。


    艳稠的血液染红了她的半边身，那张宁静而姣好的脸上双目紧紧地闭着，唇色白得吓人，只有那还在微微起伏的胸口证明她还活着。


    “隆——”


    远处传来又一橦建筑因为坚持不住而倒下的巨响。


    少女的眼皮跟着颤了两下。


    呼吸也乱了几分。


    下一秒，不出意外的，她睁开了那双深邃的眼。


    一对犹如天上黑月般诡异的眼珠突兀地暴露在空气中，漆黑的瞳孔有些涣散，眼眶被光线刺激得生理性泛出的泪雾打湿，留下不明显的粉意，原本覆在眼上的灰蒙褪去，在一瞬间爆发出亮到惊人的光彩。仿佛从无穷的黑夜切换到了消失的璀璨星辰。


    如果忽略掉少女眸里那抹转瞬即逝的警戒以及正在快速收缩的肌肉，她看起来似乎就真的只是像她外表所展现出来的那样无害。


    没察觉到敌意，少女建立不到一秒的警戒便瞬间瓦解。


    只留下一双充血的眼球迟缓地打转着周围。


    *


    苏巧巧疼，全身上下都是密密麻麻的疼，但又好像没那么疼。


    生命的快速流失麻痹了她的大部分神经，她感觉自己像是被人套在麻袋里打了一天一夜，除了一片黑，她什么也看不见。太阳穴一突一突的，她的头也快炸了。


    就算这样，苏巧巧还是不由得想发笑，因为这些感受——都太真实了……


    月光下，少女的嘴角诡异地朝两边扯去，露出两排白森森的牙齿。原本眉眼间少许的阴霾淡了些，取而代之的是兴奋过度引起的癫狂。


    不过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下雨了。


    ……


    雨水冲刷着B市，连带着那些狰狞的血迹一起冲刷干净。雨越下越大，紫蓝色的电光划破天际，响起阵阵雷声。


    狂风呼啸而起，裹挟着冰冷的雨水，无情地摧毁着周遭的一切。


    雨水毫无阻拦地肆意拍打在身上，在狂风的加持下，宛若锋利的柳叶刀片，似是有意无意地扎进苏巧巧腹部的伤口，强烈的剧痛感随之而来。


    这很不对劲，但也来不及细想。


    因为受到针对的腹部小姐不巧的是个坏脾气，不公平对待让她气极了，此时正在不容拒绝地发泄着不满，让剧疼携卷她的委屈一同哐哐砸向无能的苏巧巧。


    某无能苏巧巧：“……？！！”


    痛觉神经被放大数倍，钻心的痛犹如滔天巨浪，带着排山倒海之势，铺天盖地朝苏巧巧拍去，打得她措不及防。


    一口气提到半路被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


    仿佛有人怀揣着最大的恶意狠狠地掐住了她的脖子，苏巧巧瞬间不能呼吸，纤细而修长的脖颈在雨中不停的颤抖，她下意识地张开口，想要减轻痛苦，却被冰冷的雨水灌进。


    “……咳！咳！咳！”


    苏巧巧剧烈地咳嗽着，动作幅度过大，不可避免地牵扯到伤处，致使更多的血流出。


    原本灰暗干燥的头发吸足了水，紧紧地沾在脸上，直到鼻子里面也进了水，脸上的最后一丝血色彻底褪去，只剩下惨白。


    雨水里似乎还掺杂了什么，不同于苏巧巧的狼狈，周遭幸存的植物悠闲的沐浴在其中，枝叶隐隐朝上舒展，仿佛在迎接着属于它们的新生。


    有什么东西在雨中诞生了。


    ——


    苏巧巧快死了，她已经没力气咳了。按照这个趋势下去，她现在要么是被淹死，要么就是活生生被痛死。


    脑海里的意识颠倒得像是一锅被煮得稀烂的糊粥，随着时间的流逝越发模糊，恍惚间，苏巧巧察觉到旁边站着个人，悄无声息，像是个女的，弯着腰，身形极其消瘦，应该是常年营养不良造成的。


    但此时此刻，如同鬼魅般出现的女人，却用着自己那副仿佛风一吹就能立刻散架的脆弱身躯替她遮住了部分雨水。


    脸上没了噼里啪啦的击打。


    苏巧巧感觉自己得到了片刻喘息的机会。


    无视脸上粘腻的雨水。


    她费劲地缓合着发闷的脑袋，以及耳边传来的阵阵嗡鸣。


    苏巧巧的瞳孔有些涣散，里面的光彩忽明忽灭。


    女人细长的身影在雨中不断地交叠晃动，来回摆荡。


    分散又重合…重合又分散…


    就在苏巧巧第五次看见她从一个分裂成三个时，脑海里的意识突然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思绪传来拉扯。


    光影朦胧。


    恍恍惚惚间，眼前的三个女人又合并成了同一个。


    就在此时，变故突发，苏巧巧的瞳孔骤然缩成了细针，视线蓦地定格住，却又在下一瞬间猛地清晰起来。


    于是她就毫无防备地看到了一张空白的脸。


    苏巧巧：“……”


    那是一张五官模糊不清的脸。散发着诡异的同时，却透着股淡淡的说不上来的悲伤。


    与女人的悲伤不同，苏巧巧只感觉到了诧异。她定定地看着眼前这张明明糊成了一团，却怎么也遮挡不住让她感到熟悉的五官轮廓，有些惊愕。


    因为那是一张……同自己有七分相似的脸。


    是谁…你是谁？


    我们见过吗，你很难过，为什么？


    苏巧巧想问，喉咙里发出呜噜咕咕咕的振动声，嘴角来回抽动了几下，费劲地张开了嘴，却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指尖隐约地动弹了几下。


    单薄的衣料紧贴着身体，胸口剧烈起伏，她挣扎着，想要抓住眼前的女人，身体却无动于衷。巨大的无力感涌上心头，几乎要将苏巧巧整个吞没。


    一片寂静。


    瘦弱的身影透着若有若无的死气。


    风还在刮。


    雨也还在下。


    苏巧巧的心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逐渐平静下来，刚刚的挫折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


    ——你太弱了……现在已经弱到连自己的身体都不能掌控的地步了……


    ——是啊，我太弱了，那该怎么办才好…


    …？


    苏巧巧迟钝的想。


    ——如果，如果……如果什么呢…？


    ——她现在什么也做不到。


    “……呼”


    苏巧巧进气多出气少，白皙的脸上维持着被打击的模样。仿佛也知道了不可能，她不再白费力气，只是有些颓废地睁着眼睛，呆呆地望着那张空白的脸。


    “……”就这样吧，她想。


    树叶被狂风刮得唰唰作响。


    电光火石间。


    本已没了动静的苏巧巧突然躬身坐起，发疯般不顾一切地朝女人抓去。


    被雨水浸泡得发白的伤口与接触面快速摩擦，粉嫩的皮肉包裹着钢筋，竟是在这股疯劲下被硬生生扯出了一段距离。


    苏巧巧疼得面目狰狞，她咬着牙切着齿，额头青筋暴起，几乎欲痛到晕死却依旧不肯停下。


    幼稚般地执着着。


    “砰砰砰——”心脏快速跳动的声音不停的传到她的耳边。


    “砰砰砰——！”越来越激动。


    那是她的“朋友”……一个很久没来找过她的“朋友”，胸口里的声音这么告诉自己。


    当苏巧巧在看见那张空白脸的刹那，便不由自主地产生了先放松对方警惕，然后再狠狠地抓住她，抓紧她，最后一点点地缠绕她的念头。


    那是种不需要经过思考而下意识产生的想法。


    但比想法更快的是动作。


    纤细且素白的手快准狠地抓住了女人的裤角。


    雨噼里啪啦地下着。


    苏巧巧冰凉的手指间并没有传来布料相互摩擦的粗糙感，细细感受，手心里只有一团冰冷的空气安静地蜷缩着。


    手指抽动了几下。


    一个无比清晰却令人难以接受的事实摆在眼前——


    她什么也没抓到……


    苏秋秋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女人。


    ……她甚至连对方都碰不到。


    那颗早已激动得高高跳起的心瞬间被泼了桶冷水，恍惚地摔回了同样冰冷的胸膛。


    苏巧巧的心情简直像是坐过山车，一上一下，现在差不多已经是如坠冰窟了。


    苦涩泛上心头。


    激动过后瞬间爆发的力量渐渐衰竭，少女仰躺着跌回了废墟。


    后背的疼痛慢了半拍传来，但在腹部的对比下显得忽略不计。


    她不再挣扎，也无力抵抗。豆大的汗珠划过额头最终融入墨发，身体不正常地抖动，苏巧巧无声地承受着这场失败带来的惩罚。


    苏巧巧的动静越来越小，她已经虚弱到连呼吸都觉得异常艰难。


    好像要死了，她不甘地想，明明只差一点就要抓住了……


    抓…抓住……什么！


    不对，自己又在做什么！


    在死亡的不断刺激下，苏巧巧混沌的大脑终于想起了什么，眼底闪过一丝清明，思绪如沉稳的潮水般涌来。


    又发病了啊…即便是在游戏里也还是摆脱不了吗？


    大脑迟缓地运转着。


    半个呼吸间，眼前大脑自主意识根据深层记忆所构造出的幻象瞬间消散。


    耳边的狂风呼呼作响。


    那双没有机质的眼睛倒映着空荡荡的废墟。


    周围哪里还有什么女人。


    苏巧巧无声的感叹：


    “呀，怎么给忘了呢？”


    与此同时，发涨的大脑里响起了道冷漠的电子女音。


    两道声音重叠在一起。


    迟来的电子音不带任何情感——


    ［恭喜玩家74189999，觉醒异能——“一分为二”］


    ［系统扫描中——］


    ［扫描完毕，数据如下——］


    ［玩家：74189999］


    ［力量：12/100（弱）］


    ［速度：21/100（较弱）］


    ［防御：5/100（弱）］


    ［生命：2/100（似乎快死了）］


    ［异能：“一分为二”（待探索…进度：0％）］


    ［异能等级：F（等级划分：SSS/SS/S/A/B/C/D/E/F，其中SSS最高，F最低）］


    ［武器：暂无］


    ［…］


    ［——滴滴滴！！！］


    冰冷的女音突然停顿发出了刺耳的警报，尖锐的爆鸣声响彻了苏巧巧的脑海。


    ［目前检测到玩家生命值持续下降，来到1/100，情况危急，系统将开启自动保护模式，请玩家做好准备。］


    电流发出不稳定的滋啦声响。


    ［——］


    一会儿，沉稳的女音重新响起：


    ［自动保护模式已开启！］


    ［游戏加载成功！！］


    ［欢迎您来到世界——末日之都］


    ［我亲爱的玩家——］


    炫酷的烟花在苏巧巧的脑海里五彩斑斓的炸开。


    情绪模拟得很到位，苏巧巧心想，也很真实。


    [亲亲][害羞][让我康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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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章 开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