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001

作品:《吾妻威武

    下了一整晚的雨终于在天微亮时停了下来。凤来客栈后院内鸡圈里一声高昂的鸡鸣响彻天际,摧毁最后一丝困顿的睡意。


    很快,挂在廊外的灯笼被取下,吹灭。不到一刻钟,清晨的光亮便彻底取代了烛火。


    荷塘里荷叶枝儿繁茂至极,甚至有些都延绵到了塘外,遮掉了一半的小径。塘内荷花才冒了尖,眼看不消一两日,这荷花便要开满整座荷塘。


    淡淡花香萦绕鼻腔,是一股舒心的味道。


    门外窸窸窣窣的声音不时传来,文妙也没了睡意。


    不多时,门外响起敲门声。


    轻轻,力度不大,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女声传进来:“小姐,您醒了吗?”


    门外的人侧耳听着屋内的动静。宽敞的上房内,好半晌才有人回话,瓮声瓮气得很;“进来吧。”


    一个梳着双头小鬓的小姑娘双手端着一个脸盆进来,带着宿雨的微凉推门而进,温暖的房内骤然窜进来一股凉风。


    “真冷。”双头小鬓的女孩名唤薄荷,十四五岁的年纪。被冷风冻得瑟缩了一下,放下脸盆,又跑回去把门关上,小声抱怨了一句:“宿州这什么天气,都四五月份了,还吹这么凉的风。”


    床上的人听见了她的抱怨,不禁跟着轻笑起来。


    薄荷关好门,回身开始去伺候床上还没起的人。


    “小姐,您可快点起来吧,今儿个可是您的大日子呢。”薄荷年纪不大,但做事却十分麻利,三两步走过来撩开纱帘,嗔目看着床上睁着眼睛不为所动的文妙。


    “不想动。”文妙躺在床上,盖着暖暖和和的被子,睁着惺忪的睡眼看着她。


    “那也要起,再不起来呀,一会儿新姑爷就该到了。”薄荷急得不行,围着床来回地踱步,一双大眼巴巴地看着床上的人,娇声催促:“咱们这么大老远来,可不能丢了面子。”


    “小姐,以后你可是县令夫人,县令夫人不爱早起,那传出去可要被人笑话的。”薄荷一边伺候文妙起身,一边笑眯眯说道:“昨儿个我出去打听了一下新姑爷,听说呀,姑爷不仅英俊,还爱民如子,口碑好得不得了呢。”


    ……


    提起姑爷,文妙惺忪的眼里清明了些许。


    她们本是渠州人士,长途跋涉小半个月来了宿州,只为了完成父辈们定好的婚约。


    早些年文昌和陈父是在一同上京探亲路上认识,后在荆州一座客栈内熟识。再后来在进京的路上成为知己。两人约定好以后若是生下一儿一女便结为夫妻续上这友谊之线,反之是金兰或是手足,势必要将这关系延续下去。


    不过说来也奇怪,陈夫人婚后不久便生下一子,取名陈敬之。那小儿粉粉嫩嫩,脑门亮堂,眼睛又大又亮。


    曾有僧人自陈府门口路过,讨了一口水喝。陈府下人见是个仙风道骨的僧人,虽白发苍苍但眼神却依旧清明至极,加上最近府里刚有添丁之喜,好心地递给了对方一碗茶水又备了一碗素面招待。


    僧人感恩陈府的款待,从衣袖里翻出一个写满经文的护身符来。下人起初不解,僧人略一沉思,便将府里最近的喜事娓娓道来,虽添丁是喜事,他掐指算来这襁褓里的婴儿往后有一灾难,这护身符可保他平安度劫。


    下人把这护身符给呈给夫人道明原委后,夫人出来时那老僧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此后二十年,倒是过得顺遂安稳,甚至一路高中夺魁,圣上殿试后平步青云,不到二十官至大理寺卿,风头一时无两。但是后来忽然入了狱,再后来,就被下放到了宿州做一个小小知县。


    至于他为何入狱,旁人无从得知,但是从牢里出来时,听人说消瘦如骨,似是受了酷刑。往日朝堂上的风光如转瞬烟云,再也无人提起那位最年轻的大理寺卿。


    不过,这些已经是四年前的事了。


    原本父亲文昌本想在陈家落魄时就想悔了这门亲事。奈何对方交换的庚帖还没到,报丧的消息却先传了来。原本的亲事就这样搁置了下来。


    三年守孝期后,她也已经十九了,渠州城里有名的老姑娘,原本父亲还想替她寻觅一个好亲事,奈何再也没人想要娶一个还没过门就先克死公公的扫把星。


    文妙生母早逝,文昌也早已续了弦生下了一子。文昌有了儿子家业后继有人,至于这个在渠州城内早已扬名的老姑娘,当然是嫁得越远越好,原本嫌弃的婚事,没想到三年后居然变成了最好的选择。


    想来也是,有了年轻貌美的续弦和继承家业的儿子,她这个老姑娘反而是最多余的那一个。


    ……


    思绪飞得有些远了,文妙微微抬眸,静静看着铜镜里身着一身婚服的自己。


    这身嫁衣从她离开文宅便一直穿着,后来出了渠州城担忧路上遇上贼人,才换了常服。今日她要去县衙府邸,自然得换上这鲜红的嫁衣。


    昨天晌午他们便到陈敬之的辖地宿州鸣县,因着吉时未到,按照规矩她们不能先进府衙。于是,在客栈休整一晚后,等吉时府里派人来接他们回府拜堂。


    薄荷手巧的很,快速地替她装扮好,抹上唇脂,再看时,便真真是一个宝珠压鬓芙蓉面的待嫁丽人了。


    抹完唇脂,文妙才惊觉自己连早饭都还没吃。转过头来,想要说话,头顶上的金步摇却有些重,随着她的动作偏移了方向。


    脖子疼的她蹙紧了眉。


    薄荷见状,赶忙跑过来替她稳住步摇,“小姐,您可要小心些,这些可都是老爷给您做的纯金的呢,重是重了点,但是金光闪闪的,可有面子了。”


    文妙:……


    文妙只好重新坐直了身体,任由薄荷再度忙碌起来。


    等她忙完,她已经不饿了。


    薄荷给她砌了一盏新茶来,就着杯口,小小饮了一口,就被薄荷夺下。


    拿了手帕过来,小心地替文妙擦干净嘴边上的茶渍,“小姐,还是不要喝太多茶水,一会儿要是正碰上姑爷来就不好了。”


    文妙只觉得脑袋重的像是有千斤重,这些压人的首饰在此刻并没有让她舒服,反而觉得是累赘,这满头的宝石金钗,在她看来是华丽的拖累。


    还是常服自在。


    阳光穿过云层,温暖的阳光强势驱散了清晨的寒凉。这会儿又觉得有些闷热,身上厚重的婚服也仿佛粘在身上了一般,难受极了。


    主仆二人都没有用早饭,专心等着府衙派来的人接他们回府。当然,薄荷也没什么胃口,眼看着已经快到午时了,来接他们的人影也没看见一个。


    文妙坐不住了,虚软着身子靠着床框。昨夜薄荷担心她起夜害怕,硬是不许她吃多,吃了两块宿州的糕点喝了一杯茶水就催着她休息。漫长一夜到现在,她是粒米未进,现在两眼饿的直发昏,天知道成亲居然这么麻烦,早知道这么累,当时就该在渠州随便找个人嫁了算了,不至于这么大老远来,还吃不上一顿热饭,受这些罪。


    午时过后,来接她们的人总算姗姗来了。


    来人是她新婚夫婿的幕僚卫冬青,也兼任他的主簿。是个眉清目秀的清瘦男人,但是,说的话却让文妙主仆二人心凉了半截。


    那人先是浅浅作了揖,木讷着脸,说道:“见过夫人,冬青先接你们回县衙,今日突发案情,大人出了现场,实在分身乏术,特命卑职过来先接姑娘回去,待晚上大人回来了,再给两位接风洗尘。”


    文妙和薄荷互看一眼,眼里都是不解。


    接风洗尘和拜堂成亲可是两码事。


    卫冬青也觉得这话实在不像人说的,奈何他是领了县老爷的命令过来的,办不成的话,要扣银钱。


    趁着两人怔愣之际,冬青快速地打量了一下新知县夫人,盈盈一握的腰肢,明眸皓齿,桃羞杏让之绝色。那小丫鬟也是古灵精怪得很,一看就是个精灵鬼。


    这么个绝色人儿,放眼宿州都难有匹敌。


    瞧见对方因为自己的话而皱起的眉头,心中再次暗骂了两句陈敬之。放着这么貌美的新婚妻子不要,非要跑去那抛尸现场,血糊糊的一片,也不嫌冲撞了喜气。


    想到这里,冬青把头垂得更低了。


    文妙倒是没有冬青想得那么多,闻言,只是略微思索,再抬头时,眼里已经有了些淡定之色。“所以,陈敬之是不来接我也不打算拜堂成亲了吗?”


    冬青颔首,连忙回道:“今日大人确实是在府里忙碌新婚事宜,今天是最近半年最好的黄道吉日,我们都准备沾沾大人的喜气呢,谁知……”


    文妙的目光静静看着冬青,似要从他身上看出个真伪来。


    冬青被她这过于直白的视线盯得面上发热,一股愧对新娘子的惭愧感拂面而来。咬咬牙,继续又道:“谁知天亮没多久,就有人来报案,说是河边发现了一具浮尸,有人来报案,大人也没办法坐视不理,遂派了卑职来先把夫人接回府,等破了案子,再给大人夫人再办一场更加热闹的婚宴。”


    说到最后,冬青感觉额头上都冒了一层薄汗。


    这些话,怎么着也不该他一个做主簿的来帮人传话,再说了这么漂亮的新娘子大老远地从渠州过来,本以为是个好日子呢谁知道出了这档子事,这搁谁身上都不好受。


    薄荷听完,一张圆脸瞬间皱了起来,“啊”了一声,侧头,小声和文妙抱怨:“这算什么,今天可是大喜的日子呢。”


    文妙也冷了脸,美人眸子结了冰,初夏时分,也寒意浮现。


    冬青长舒一口寒气,正欲说些什么,只听准知县夫人清冷的声音娓娓响起:“知县大人爱民如子,我也不好扯大人的后腿,这样,我听主簿大人的,跟你回府去,不过毕竟没有拜堂,我这样住进府衙后宅恐遭人话柄,还请劳烦大人帮我寻一处偏院暂住。”


    冬青连连点头,得到了对方的同意,忙招呼后面跟着的两个差役帮忙收拾行李,不多一会功夫,收拾好了她们简单的行李。


    动身时,文妙吩咐了旁边的小丫鬟薄荷,“去交代一下,咱们准备回府,让他们跟着,别走错了路。”


    薄荷点点头,先他们一步下楼去了。


    他们来时带了十来箱嫁妆,全都是值钱的玉器银两田产之类。这会要回府了,自然得带进府里去。


    客栈门口,一顶崭新软轿静静等着。


    文妙才下楼,就见轿夫朝她作揖,齐声恭敬地喊道:“夫人。”


    文妙:……


    倒也不必这样,


    鸣县和渠州不同,相较于渠州的吴侬软语,清新甜香,鸣县的摆摊小吃的上方空气似都透着辣,文妙拿真丝手帕捂住鼻子,弯腰坐进了轿子里。


    软轿过了街,那股辣才算消退些。客栈距离县衙不远,一盏茶的工夫便到了。


    全新的尝试吧,想写一个女主很清醒武力值很高但情感迟钝的角色。


    希望女孩们,永远有对生活热爱的勇气。


    基本是全文存稿,欢迎观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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