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走廊的消毒水味比办公室的香水味好闻得多。


    鹿鸣提着保温桶推开VIP3号病房门时，丁觅荷正靠在床头看书，化疗后的头发用丝巾包着，阳光在她侧脸镀了层金边。


    “妈，吃饭了。”


    保温桶里是山药排骨汤，炖了四小时，汤色奶白，是她特意去楼下排队买的。


    丁觅荷伸手接碗，正试图自己打开餐盒，化疗后颤抖的手指让这个简单动作变得艰难。


    “我来。”鹿鸣接过碗，舀起一勺汤，吹凉了才递到她嘴边，像小时候母亲喂她那样。


    丁觅荷突然抓住她手腕：“手怎么了？”


    纱布包裹着掌心，边缘露在袖口外，沾了点水渍。


    “摔碎杯子划的。”鹿鸣把汤递到她嘴边，“不严重。”


    “怎么这么不小心。”丁觅荷皱眉，“脸色也差，工作太累？”


    “没有，就是项目赶进度而已。”鹿鸣又夹了块排骨，“之后一段时间不会那么忙了。”


    玻璃门外闪过白大褂的身影。


    季临川带着五六个医生停在隔壁病房，听诊器挂在脖子上，正低头翻看病历。


    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侧脸投下条纹状的光影，金丝眼镜后的目光专注而沉静。


    鹿鸣下意识抬头看去，坐直了些。


    季临川似有所感，抬头时正好透过玻璃看见她端着汤勺的手。


    他微微颔首，继续听住其他医师汇报。


    “这是新来的季医生。”丁觅荷顺着她视线望去，“查房时见过两次，比照片上还俊。”


    鹿鸣削苹果的手一顿：“您也知道他？”


    “整个医院谁不知道？”丁觅荷接过苹果，“哈佛回来的专家，隔壁老李的儿子就是他学生，人有实力，背景又硬……”


    苹果皮断在垃圾桶里。


    鹿鸣想起搜索页面上那串耀眼的履历：“他……医术怎么样？”


    “前天我发烧到39度，值班医生说要等明天。”丁觅荷咬了口苹果，“他半夜从实验室回来，亲自调整了用药。”


    门被轻轻叩响，季临川带着团队走进来。


    “查房。”他简短地说，身后立刻有住院医递上听诊器。


    鹿鸣退到一旁，季临川俯身检查丁觅荷的手腕。


    鹿鸣看着他弯腰时绷直的背部线条。


    白大褂领口内露出灰色衬衫，最上面那颗扣子没系，锁骨若隐若现。


    他手指修长，按压静脉时力道精准，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


    “水肿减轻了。”他直起身，“明天加做骨髓活检。”    住院医生们飞快记录。


    季临川转向监护仪，侧脸在阳光下像尊大理石雕像。


    检查完，他抬头，目光越过听诊器落在鹿鸣身上，“新的治疗方案需要家属签知情同意书。”


    “鹿小姐，方便的话来我办公室？行政楼703。”


    “好的，季医生。”


    “不急，你陪阿姨吃完饭再来。”


    他离开时带起一阵微风，消毒水味里混着极淡的雪松香。


    团队离开时，最后那个实习生偷偷回头看了鹿鸣两眼。


    “这医生不错。”丁觅荷重新拿起苹果，“年轻专业，没架子。”


    “嗯，我也觉得。”鹿鸣点点头，“我给您找个护工吧？万一我哪天加班来不及……”


    “钱多烧的？”丁觅荷瞪她，“我不需要别人时时刻刻照顾。”


    鹿鸣劝道，“VIP病房服务是好，但护士不能24小时看着您。”


    “说到这个，”丁觅荷突然压低声音，“这VIP病房你哪来的钱？”


    丁觅荷忽然抓住鹿鸣手腕：“该不会花的时家的钱？还是顾淮卿……”


    “不是。”鹿鸣打断她。


    “是张医生帮忙申请的特惠病房，医院给打了个对折。”


    鹿鸣想起张医生那天的话：“正好有间VIP空出来，院方特批半价”。


    丁觅荷常年住院，鹿鸣想给她一个良好的居住环境。


    “真的？”


    “您要不信，明天自己问张医生。”


    丁觅荷盯着她看了会儿，突然说：“床头柜那袋苹果，走时给季医生送过去。”


    “这合适吗？”


    “礼轻情意重。”丁觅荷戳她额头，“隔壁老李天天把他夸得天花乱坠，我们不也得表示表示。”


    鹿鸣收拾餐盒，“人家什么好东西没见过？”


    “所以才送苹果。”丁觅荷瞪眼，“送钱那是侮辱人，反倒让人看不起。”


    行政楼走廊安静得像图书馆。


    季临川办公室门虚掩着，里面空无一人。


    鹿鸣在703门外等了二十分钟，正犹豫要不要改天再来，电梯“叮”地一声开了。


    季临川边走边摘口罩，露出挺直的鼻梁，额前有细密的汗珠。


    见到她时脚步一顿：“等很久了？”    “刚到。”


    办公室比想象中简朴。


    书架上塞满专业书籍，电脑旁摆着个分子结构模型，唯一私人物品是窗台那盆绿萝。


    季临川洗手消毒的动作一丝不苟，腕表在洗手液泡沫下闪着微光。


    “治疗方案需要你了解清楚。”他翻开文件夹，“CAR-T要提取患者T细胞进行基因改造……”


    专业术语像流水般从他口中吐出，他的声音像在讲解天气般平静。


    鹿鸣盯着他指间的钢笔，笔尖在纸上划出利落的线条。


    他讲解时偶尔推眼镜，腕表表盘反射着冷光。


    “风险主要有细胞因子风暴、神经毒性……”他顿了顿，“当然，我会全程监控。”


    签完最后一页，鹿鸣推过塑料袋：“我妈让带的……说是谢谢您。”


    季临川扫了眼塑料袋，镜片后的眼睛微微弯起：“帮我谢谢阿姨。”


    “应该的。”鹿鸣说道，“明天是周末，季医生有空吗？我想请你吃个饭。”


    季临川正在整理文件，闻言抬头。


    阳光从窗外斜射进来，给他睫毛镀上金边。


    “就当感谢那晚送我回家。”她指指知情同意书，“还有这个，我母亲的病也拜托你了。”


    季临川合上文件夹，“明天我值午班，晚上可以。”


    “好，那明天见。”鹿鸣起身时，窗外最后一缕阳光正照在那袋苹果上。


    季临川送她到门口，看了眼表，“我还要值班，今天就不送你回去了。”


    “不用，已经麻烦你两次了，今天天色还早。”


    “以后别那么晚回家。”他声音突然严肃，“女孩子一个人不安全。”


    “更别说像上次荒郊野外又是暴雨，如果不是我那天有事去城郊刚好路过，你可能就危险了。”


    暴雨夜的记忆涌上来，又冷又狼狈。


    鹿鸣攥紧包带：“好。”


    电梯门关上前，鹿鸣最后看见的是他低头打开苹果袋子的样子，像个收到礼物的大学生。


    季临川回到办公桌前，手机震动，一条好友申请跳出来。


    头像是个模糊的侧影，备注写着：【暴雨夜的落汤鸡】。


    他点下“接受”，嘴角无意识地上扬。


    窗外夕阳正好，给苹果镀了层金红色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