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乌贼

作品:《[末世]与雪豹的日常记事

    又是一个难以辨别的白日。


    郁从尘睁眼,一片黑暗中,雪豹的体温已经从床铺上散去,只剩下几根静静放置的白毛。光球蹭上他的脸颊,陪伴他,却因不带任何温度而近似于无用的虚影。


    雪豹又出门了。


    他似乎从来没把自己当成家猫,只是恰好与想见的人住在一起,顺带叙旧,顺带着照顾照顾他,从来不问他的意见,在屋里屋外自由来去。


    郁从尘深吸一口气,抚上腿部的疤痕,不受控制地抠开,让痛觉缓解突发的情绪。


    [为什么要出门呢?]


    [是这里不够好吗?]


    [为什么不和他说呢?]


    [外面有什么好看的?]


    [为什么不要安逸的日子,自找麻烦呢?]


    [就不能一辈子和他待在这里吗?]


    [好想、]


    郁从尘猛地将手指插入伤口,抠起小块血肉,借疼痛强硬地按住脑袋里的喋喋不休的黑盒子。


    [停下来。]


    他的理性仍然在控制场面,把盒子强行捆住,碾到地底封存。


    [邬遨本来就不是谁的宠物,来去自由是应该的,他们只是偶然遇见的朋友,连物种都不是同一个,对彼此放任是很正常的事。]


    那盒子不听,嗡嗡直响,把地面震出缝隙,似乎反而在地底有所收获,长出和郁从尘一模一样的手脚抛出小雪豹中枪致死的“假想”画面。


    那画面砸入郁从尘的头脑,顿时,破碎的光影如反酸一般咕噜冒出,遮住郁从尘的眼睛,让他被无边的血色和杂乱的人声淹没。


    头部像戴了个铁制半球,本就被头骨紧紧束缚的大脑此时连敲击都无法传出声音,反倒引起一阵阵耳鸣,折磨他自己。


    滋滋声响起,他似乎又断片几秒。


    再次清醒,一片吵闹中,郁从尘似乎有了一种奇妙的感觉,仿佛浮到半空,隔着一次荧幕,看着地面下狰狞的他、地面上痛苦的他、和现实中冷汗浸浸的他。


    他捧起想象出的爆米花,无动于衷地观看这场独特的戏剧,随手抛一颗爆米花到嘴里,漫无边际地思考他们纠结的问题。


    多大点事……邬遨即使因为出门遭遇不测又怎样?即使永远离开他又怎样?所有人都会死的,他也是,雪豹也是。


    所以,为什么要在意呢?


    他看着黑盒子埋到地下,不断挖开记忆碎片抛出,局势倒转,地上的自己反倒要抓住黑盒子,感叹真是荒谬的一幕


    他又抛起一颗爆米花,张嘴接住,津津有味地嚼起来。


    ……


    “咔”


    门口传来动静。


    [回来了。]


    郁从尘脑子静默下来,一切再次被他埋藏,飘散的意识又回到身体。


    他放下手,若无其事地站起身,正要下楼看雪豹,就直接在门口碰见他。


    邬遨上下打量着他,无言。


    郁从尘仍带着飘忽的思维想到:原来他站起身的动作花费了几分钟,好神奇啊~


    他迈开腿接近邬遨,没走几步,就被白发少年样的邬遨用身体禁锢住,强硬抱到床上。


    “你!”


    “…你!”


    白发少年语无伦次,“你”了半天,最后掀开他的睡袍有些颤抖地拿衣物按住他的腿。


    郁从尘好奇地往下一看,才发现那里流血了,血还没止住。


    他辩证地想:这方法确实好用,就是处理起来麻烦了点,也算有利有弊吧。


    衣物被血浸湿,晕出大块深痕,少年的几丝白发落在上面,也沾上粘稠的血丝。


    要是吸血鬼来了,估计舔得很香……


    郁从尘捏起那几根不幸的白发,扯下来缠到手上,边欣赏边百无聊赖地想。


    邬遨头皮一痛,抬头见他还悠闲地玩他的头发,只觉荒谬。


    “你怎么…”


    郁从尘看他又开始“你”起来,饶有兴致地盯他几秒,笑了两声说:“我怎么了?”


    他用手拨开衣服碰到快停止流血的伤口,又把它搅和开来,沾起一抹自己的血,抬手涂到白发少年的嘴唇上。


    白发少年的唇色原本是健康的淡粉,和郁从尘自己的不太一样,总是饱满而娇嫩,在少年说话时像昂扬的水蜜桃味果冻,耀武扬威。


    这时却被吓到有些发白。


    涂上血色后,无精打采的果冻好像终于精神起来,不过换了一种口味,鲜红的草莓色泽给白发少年添上一抹非人的艳丽。


    郁从尘托着下巴满意地端详自己的杰作。


    邬遨下意识舔唇,回过神后更紧地按住伤口。


    他狠下心拍了下郁从尘的手背,同时强硬地把他两只不安分的手都制住,投来更加困惑不解的视线,带着隐约的委屈和怒火。


    要是被猎物们看到,估计要抱头鼠窜,可惜郁从尘不是。


    ——杰作没了。


    郁从尘暗自叹气,想着之后也许可以给邬遨找支口红装饰一下。他继续漫无边际地思考,邬遨本体是雪豹,生食肉类或血液应该不会让他恶心,就是不知道不在他原始食谱上的人类合不合他的口味。


    想到这,他问:“我的血好吃吗?”


    他确实没有质问的意味,目光纯粹而好奇,但看得邬遨心里一股无名火。


    要是郁从尘不是郁从尘,已经被他拍死了。


    “咚”


    邬遨忍了又忍,再也忍不住,不顾他的身体咬牙给他敲了个爆栗


    “你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在想血好、”


    “咚!”


    郁从尘又吃了个爆栗,手被制住也没法捂脑袋,于是不甘不愿地住嘴。


    他见邬遨发红的眼圈,想起自己已经见过他哭了,再看一次似乎不太好,开始安慰他:“乖雪豹,你想做什么呢?我可以给你实现愿望哦。”


    邬遨无言,继续盯他的伤口。


    郁从尘看了半天,顿悟,趁邬遨不注意把衣物掀开,用光束给那道伤口烧了个疤。


    “怎么样,这样就不会流血了。”


    “……”


    “以后你的血要是止不住,我也可以帮你呦~”


    邬遨闭眼深呼吸,最后只是松开手。


    “哼。”


    他看着少年被他握出红痕的手,似乎又想起什么,重重拍了把他的肩让他不要乱动,转身走出房间。


    郁从尘疑惑,但鉴于邬遨似乎有些生气,没有说话,只是在原地安静地等待。


    几分钟后,邬遨神色匆匆地拿着把刀进来了。


    郁从尘歪头,开口想说什么——邬遨极有先见之明地一把捂住他的嘴。


    “你肯定又想说什么鬼话了!住嘴!”


    他的话有那么夸张吗…?郁从尘回忆自己的话,迟疑地想。


    他看着自己的手被邬遨抓住,而邬遨的手拿着刀接近,一眨眼,不痛不痒的,落下了个半透明的碎块。


    诶?


    “你在给我剪指甲?”


    郁从尘觉得有些不对。按理说,应该是人类给小猫剪指甲,而不是小猫给人类——


    “废话。”


    邬遨语气都硬下来了,说出平常的他不会说的话。


    郁从尘斟酌片刻,决定还是不表达异议为好。


    手起刀落间,郁从尘的十指被依次削下过长的指甲,样子整齐干净,也没有会划伤人的棱角。因为邬遨没碰到他的肉,他全程没有任何感觉,看着这只化成人形的雪豹熟练地给他修掉最后一些倒刺,后知后觉地发现这反常规的剪指甲竟然意外地顺利。


    这么说,其实邬遨平常也会给自己修指甲吧。


    郁从尘盯着他圆润整齐的指甲末端,心想:会给自己修指甲的猫咪,是绝世好猫。


    修完指甲,邬遨卸了力气,几次开口想对他说什么,最后只是放下手抱住他。


    郁从尘揉他的脑袋,不久,感觉自己的脖颈沾上温热的液体,惊了。


    [怎么哭了?]


    身体里那两团暗自涌动的情绪终于彻底安静,让他得以按下作为对立的亢奋,真正冷静下来,反思自己刚才的行为。


    似乎…有点…不妥…?


    他抬手拍拍邬遨的背,垂眸,无声安慰他。


    良久,邬遨的泪水停下,郁从尘戳一戳他,发现小猫已经睡着了。


    他笑了声,觉得邬遨像书里典型的小孩。


    算起来,邬遨确实没多大——一般雪豹成年期也就两三岁,而变异雪豹,视具体情况,成年期在十五岁左右。邬遨这副亚成体的样子,离成年可能还有一段时间,大概也就十四岁。


    不过……郁从尘抬起手掌看了眼:不知道邬遨是怎么接近研究所的……如果和他一样是爆炸前就在这附近,可能能有个十七岁。


    郁从尘看着自己三年没变化的身体,推测到。


    如果是这样,倒也不小了。


    那可能是小猫的天性吧。


    ——小猫心性。


    郁从尘想着想着,余光瞥见床边有东西在爬动,下意识用了几道光束把它控制在原地。


    那坨软体动物顿时吓得不敢动,在地上无力地吐出点墨汁,表皮像水波般刷过一**的色彩,在原地颤抖片刻,色彩逐渐固定下来,凝成了个形状。


    乍一看像某种符号。


    诶?


    郁从尘暂时放下加餐的想法,指挥光球接近那坨背着“冲浪板”的软体动物,在光下看清那个诡异的形状。


    哇哦。


    ——竟然是印刷体文字。


    ——三个字。


    ——“别杀我!”


    ——竟然还加上了标准的感叹号。


    ——竟然还自己加上了“”号


    有趣。


    邬遨(磨牙):你才小猫心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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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章 乌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