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为什么……”她的声音微微发颤，“只对我这么好？”


    沉默在雨中蔓延，不知道究竟过了多长时间，久到苏问雁以为他不会回答时，顾言终于开口了。


    “因为。”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思考措辞。


    “你是我最重要的朋友，”他最终这样说道，一字一句很清晰，“我希望你高兴。”


    朋友。


    终究只是朋友。


    苏问雁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她把脸埋进他湿透的后背，温热的泪水混着雨水浸透衬衫。


    她死死咬住嘴唇，可细碎的呜咽还是从唇缝间漏了出来，在雨声中显得格外清晰。


    顾言脚步一滞。


    “快到了。”他的声音轻得几乎被雨声盖过，带着刻意的平静，“我们先去医院，让医生帮你检查下。”


    雨水顺着伞沿滴落，打在她手背上，分不清是雨是泪。


    苏问雁突然觉得，他们之间就像这场连绵不绝的雨，潮湿、阴冷，永远看不到放晴的那天。


    ……


    苏问雁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了医院的病床上，左手插着输液管，右手被一只手牢牢握住。


    窗外阳光刺眼，顾言趴在床边睡的正香，凌乱的刘海垂在他的额前，眼下泛着淡淡的青色。


    她轻轻抽回了手。


    “醒了？”顾言猛地直起身，第一反应就是摸她的额头，“终于退烧了。”


    他松了口气，“你昨晚烧得厉害，一直在说胡话。”


    苏问雁注意到一旁的桌子上堆满了文件，顾言应该是守了她一整夜没合眼。


    “饿不饿？我去给你买点吃的。”


    苏问雁抿了抿唇，点了点头。


    顾言去医院食堂买了碗白粥。


    苏问雁端着喝了几口，感觉饱了，就将碗放到了一边，一转头就看见顾言正皱眉看着电脑。


    “你要是有急事就去忙吧，”她忍不住说，“我这里有医生护士照顾，没关系的。”


    顾言从屏幕前抬起头，目光落在她唇边。


    “都多大的人了，”他无奈地摇头，“吃饭还能吃到脸上，怎么，是打算留着当宵夜吗？”


    苏问雁动作一滞，手忙脚乱的去擦嘴角，却听见顾言突然笑出声。


    “骗你的，”他眼里带着笑意，“什么都没有。”


    “……”


    苏问雁瞪他，作势要打，顾言却慵懒地靠在椅背上，嘴角噙着笑，丝毫没有要躲的意思。


    那场雨中的对话，就这样被两人默契地揭过。


    为了照顾她，顾言干脆把办公室搬进病房。苏问雁几次劝他回去，他都置若罔闻。


    傍晚时分，律所有人过来看她，病房顿时热闹起来。


    小晴也跟着来了，一见到她就大呼小叫：“雁雁姐你也太拼了！一个新闻而已，至于这么拼命吗？”


    “你就该学学小晴，该摸鱼时就摸鱼，省得顾言担心得整宿睡不着。”


    说话的是顾言律所的合伙人杜子凡。


    小晴立刻瞪圆了眼睛，苏问雁笑着替她解围：“小晴最近很用功的，我知道她在认真准备法考。”


    “哟，真的假的？”杜子凡夸张挑眉，“我怎么不知道？”


    “因为你上班也在摸鱼，”小晴冷笑，“对同事的动态丝毫不关心。也不知道是谁，把案子全都丢给顾律，自己关掉手机躲在咖啡馆里喝咖啡。”


    她冲着苏问雁眨眨眼：“雁雁姐你是不知道，今天顾律不在所里，杜律一整天都愁眉苦脸的，活像谁欠他钱似的。”


    “能者多劳懂不懂？顾言还得感谢我呢，要不是我开会迟到，他哪有空刷朋友圈看到雁雁的动态？更不会抛下工作去找她了。”


    苏问雁下意识看向顾言，却见他正含笑望着自己。察觉到她的视线，才移开了目光。


    “确实要好好感谢杜律，”顾言唇角微扬，“这样吧，以后所里的案子优先推荐给杜律，务必把他打造成我们所的金字招牌，让他接案接到手软。”


    “别啊！”杜子凡哀嚎，“我现在这样就很好，求放过！”


    作为顾言的大学室友兼律所合伙人，出身律师世家的杜子凡却有着一颗佛系躺平的心。虽然靠着顾言出色的工作能力，律所业务蒸蒸日上，他也算是在家人面前有了交代。但要真让他接手大量案子，他怕是宁愿选择让律所关门大吉。


    顾言却没打算放过他：“正好，前两天隔壁所的老蒋还找我聊了一个案子，小晴你去联系下蒋律师，就说我们杜律很感兴趣，他接了。”


    “顾言你这个人真是——”杜子凡气的牙痒痒，“坏起来是真坏。我告诉你你要是敢给我塞案子，我就给雁雁介绍对象，塞一个案子就介绍一个对象，我看你能跟我折腾到什么时候。”


    苏问雁心头猛地一跳，本能地望向顾言。


    顾言依旧神色如常：“那不行。”


    “想介绍对象也得看人，你那些朋友都不靠谱，还是留给自己应付吧。”


    “嘴硬！”杜子凡嗤笑，“等哪天雁雁真跟别人好了，看你上哪儿哭去。”


    他转向苏问雁，半开玩笑地说：“雁雁，听哥一句劝，离这家伙远点。他自己不想谈恋爱，还非要拖着你一起耗着。大好青春就该多认识些人，别在他这儿浪费时间。”


    明明是玩笑话，却像根刺扎进了苏问雁心里。


    她始终注意着顾言，但他只是淡淡的笑着，神色平静得近乎漠然。


    苏问雁自嘲地抿了抿唇，挤出一丝笑容。


    “好啊，那就麻烦杜律师了，你可千万别忘记了。”


    “好说，好说，”杜子凡笑嘻嘻的凑过来，“雁雁喜欢什么类型的？我告诉你我身边可是有一堆单身优质青年。长得帅的，会说话的，体贴温柔的，还有你们女生喜欢的那个什么小狼狗？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我找不到的。”


    “行了，”顾言突然站起身，“时间不早了，你们明天都不用上班吗？”


    被他这么一催，众人也不好意思再耽误苏问雁休息，纷纷告别离开。


    苏问雁靠在枕头上看着顾言收拾东西：“你也回去吧，我已经好多了，不用人照顾的。”


    顾言眉头一皱，刚要说话，苏问雁迅速钻进被窝里，把自己裹成了个蚕蛹。


    “回去吧，”她的声音闷在被子里，“我想好好睡一觉，你翻文件的声音太吵了。”


    “那好吧，”顾言迟疑片刻，“我先回家，有事打我电话。”


    “嗯。”


    房门轻轻合上，病房里终于安静了。


    苏问雁又躺了一会，才慢吞吞地从被窝里钻出来。


    床头上摆着两个手机，一个是她之前摔坏的，但已经被顾言找人修好了，另一个是新买的。


    大概是怕弄丢了她手机里的资料。


    苏问雁伸手拿过旧手机，屏幕刚亮，未读消息就接二连三地弹了出来，大多都是同事发来的问候。


    她一条条回复着，突然，陈希的消息也跳了出来：


    「雁雁，身体好些了吗？晚点我去看你？」


    「对了！你住院的那家医院正好是我表哥工作的医院诶，这是不是证明你们很有缘分？」


    苏问雁无奈的笑笑，回复她：「你来吧，我等你。」


    一个小时后，病房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苏问雁正低头翻看相机里的照片，听见动静抬头，正好撞上陈希探头探脑的笑脸。


    “嘿嘿，没打扰你休息吧？”陈希推门进来，身后竟然还跟着个身材高挑的男人。


    那人穿着简洁的白T恤牛仔裤，手里拎着个果篮，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清爽。


    “隆重介绍！”陈希接过果篮献宝似的晃了晃，“这是我表哥向思淼。”


    她转头促狭地眨眨眼：“哥，这就是苏问雁。来来，快给我朋友露一手你的专业，也帮忙给她看看。”


    向思淼笑了笑：“这样不太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的？”陈希不依不饶，“给雁雁检查下也不行吗，看看还有没有问题。”


    “我是精神科医生，”向思淼温声解释，“专业不对口。”


    陈希：“啊？这……不都是医生吗？”


    向思淼一本正经的回复她：“除非苏小姐的腿也有了自己的思想。”


    苏问雁被他们俩的对话逗乐，压在胸口的郁气散了几分。


    向思淼恰在这时看过来，眼里带着医者特有的温和，让她不自觉地松开了攥紧的被角。


    三人聊了一会，陈希急吼吼地推着向思淼去洗水果。


    等人一走，她立刻凑到床边，压低声音神神秘秘的问：“怎么样？我哥长得还行吧？我拿我十年桃花运担保，他脾气好得不得了！人品也很不错。”


    “陈希……”苏问雁无奈地叹了口气，“你不用这么着急的，何必打扰向医生工作。”


    “给他介绍女朋友算什么打扰，他心里美着呢，”陈希不以为然的撇撇嘴，“昨天是不是顾言送你来的医院？”


    “嗯，是他。”


    “怎么哪都有他？你不会告诉我你又心软了吧？”


    苏问雁沉默了一瞬。


    心软了吗？或许在顾言背她下山的那一刻，在病房里守着她的那段时间，她确实有过那么一瞬间的恍惚。但杜子凡那番话，还有顾言当时的反应，都像兜头一盆冰水，让她再度清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