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试探
作品:《当上掌柜后,鸡飞狗跳的客栈日常》 客房里,逢光看着这些繁杂的账目就头疼,但没办法,只能逼着自己硬看下去。
全身心沉浸在账本中的她并没注意到门外微乎其微的呼吸声。
将最后一页翻过去,逢光判断:确实是经营不善,亏本。
“账务都没有错,这点做得很好……”
想着那张单子上写的“收回”,她决定问一下何掌柜这个店的详细情况,以及掌柜的想法。
而何桃枝也正想试探一下东家的打算。
她方才坐立不安的那么长时间里,已经仔细想过了日后出路,也做好了被辞退的准备,可东家来的这位姑娘只说账本,闭口不谈对店里的安排,她心脏是被吊得不上不下的。
想了想,她还是决定开门见山。
于是在逢光开口前便犹犹豫豫地说:“说来忏愧,我当初夸下海口,却能力不足,这个店在我手上算是糟蹋了,前些日子我向东家传信问了此事,想要将这掌柜之位……”
“辞了去。”
“如今姑娘终于来了,不知东家是什么意思?”总算说出了口,何桃枝惴惴等待对面发话。
逢光恍然,才知晓她是这个心思,只觉得正合她意。
看来那个“收回”是“待收回”的意思,正好有个亏本经营不下去的店,正好她要在外待上一段时间,干脆便将这件事交给她来处理,店也留给她处置,所以才把地契房契都给她,还在纸条上提示了一句。
饮下一口茶,发觉何桃枝又看过来了一眼,逢光意识到自己想的有点久了。
“咳。”
她回神,给对面人续了杯茶,也给自己续了一杯。
随后作势沉吟了会儿,就这样顺了何掌柜的意思。
何桃枝一喜,忙站起来,说这就下去准备通知伙计们,给她安排好交接的事,却被逢光叫住。
“两个伙计也辞了吧,给她们补一个月工钱做遣散费,本月的也照发,麻烦掌柜的安排一下?另外今年营收虽然不好,但掌柜毕竟在这操劳多年,所以也补给半年工钱。”
逢光目前只想先玩段时间,而开店?还是等什么时候闲得慌了再说吧,所以这店里的伙计们也得先辞了,并且要安排好,免得耽误了她们。
何桃枝对这遣散费受之有愧,但推辞了几回后,见逢光态度坚决,也就乐呵呵地接受了,只是把半年减至了四月。
二人立了契,就把这事定下了。
逢光面上依旧表现地沉稳,将何桃枝送出了房。
等门一关,人就显了原形,直接扑到床上埋进被子里就开始打滚。
太好了!没想到柳暗花明又一村,最后莫名其妙地如愿拿下!虽然花钱的时候有点肉痛,但这家店本来也是要关的,所以这些遣散费以后还能找师母报销~
逢光开心哼起不成调的小曲,一会儿畅想着日后吃吃喝喝无人管束的日子,一会儿觉得自己刚刚表现得很有掌事者风范。
百里之外的“虞谷圣手”逢彦也没想到,店铺的事确实是被自家徒儿搞定了,但她却没有接手继续开下去的打算,反而想关店,将地方当作自己的“私人小屋”,舒舒服服地享受生活。
——
楼下大堂里,云牧抱臂歪坐在椅子上,看似是在静待客人的到来,实则内心早已飞向了远方。
“噔噔噔。”
有人下来了。她敛神,看向满脸笑容的何桃枝,脸上也扬起一贯的微笑,知会了一声:“掌柜的,我去干活了。”
“等会儿。”
掌柜的叫住了她,并从袖里拿出银钱放进她手心,斟酌着说了要关店的消息。
见老伙计脸色微变,何桃枝轻拍她的手背以作安抚,悄声补充道:“迟早要关的啦。喏,这是东家给的遣散费,加上这月,一共两个月的工钱,快拿着。等会儿收拾好,早些离开。”
云牧收下银子,顺着她的话表现出一丝放松,但面上仍带着些忧虑,犹犹豫豫地问她不能留下来吗?
何桃枝摇头,给她确切的答复。
云牧低眸,眼底闪过一抹失望。
可惜啊,还以为这个清闲差事能多干会儿呢,没想到这么快又要重新找下家了。
“欸?逢姑娘,出去啊。”
“嗯,去逛逛,刚才来的路上见到满街都有道‘金丝盏’,闻着太馋人了。”逢光欢快下楼,高声应答她。
“金丝盏啊,那可是我们这一大特色。”许是因为了了心头一桩烦闷事,此时的何桃枝整个人都有活力多了,说起家乡美食更是面带自豪。
“当年先帝和皇太后南巡到我们州上,太后陛下水土不服,食欲不振,圣上急得广招大厨,还放话说,谁能做出太后想吃的菜,重重有赏!当时去揭榜的那些大厨,可真是多如牛毛,个个都身怀绝技……”
配上表情和肢体,这番讲解实在过于生动。
逢光新奇地移步到她身旁坐下,听她继续讲故事,遇到停顿还下意识应和催促。
“最后!”
何桃枝并指假作醒木,往桌上轻轻一敲。
她说:“就是我们县里的一位厨子,到那做出了这道金丝盏,终于让太后起了兴致,得了她老人家一句美味。”
她扇扇风,驱散脸上热气:“那位大厨后来还被招进京当了御厨呢。从那以后,这道菜就火了,我们县里基本是个厨子都会做,每家食肆里都有,家家味道都不同,但都好吃!逢姑娘一定要尝尝。”
“哇——”逢光听得满眼钦佩,点点头应下,并夸赞她,“何掌柜讲得真好,都可以当个说书人啦。”
迎着她含笑的眼神,何桃枝倏然反应过来自己有些过于兴奋了,当下羞赧掩面,摆摆手:“让姑娘见笑,我一时高兴,忘了形了。”
逢光正要接话,一道清和的声音陡然从门外传来,打断了二人的交谈。
“何娘子。”
是位青年女子,身姿高挑,但较为纤瘦,眉眼中带着一丝文气,看着就像个饱读诗书的文人雅士。
她从容掠过门槛,轻启檀唇,说的却是:“您前夫家那黑心侄儿又在门外撒泼,被我骂回去了。”
“不过几句话罢了,跑什么呢。这蠢钝玩意儿笨重得还没蜗牛快,遇事缩头的本事倒赛的过王八。”
她微微抬起下巴,垂着眼,毫不掩饰脸上的嘲弄,并将手中东西递来;“还有您的信,看着挺急的,我便给您送过来了。”
何桃枝低骂了那厢几句阴魂不散,接过信,挤出笑向这位善心邻居道谢:“多谢阿柔了啊。”
施柔正摇头,鲜亮的耳坠随之晃动:“言重。”
打开信封,何桃枝看到上面的内容,霎时感觉近日喜事是一个接一个,嘴角笑容都更加真心实意了,甚至有些热泪盈眶。
激动过后,她抹抹脸,迎上其余三人询问的目光,欢喜解释到是家里孩子求学拜师的事,又说得得赶紧回去准备束脩。
见她喜悦又急切,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摆的模样,逢光连忙挥手,示意她赶紧回家去。
但何桃枝是有职业道德的,还是努力平复好心情,给新店主详细说明了她后续的安排。
“这些是钥匙,各个门的都在这里了;我这两日就叫人来将东西拾缀好带回家去;伙计的话,小云的钱已经给她了,等会儿她收拾完就走,小邓是住在自家里的,我等下把银子送去就行,姑娘不用操心了……”
絮絮叨叨好半天,终于结束了。
将何掌柜和那位叫阿柔的青年都送走后,大堂就只剩逢光和云牧两人。
这会儿的逢光有点心惊,因为她完全没注意到云牧的存在,其她人走后,她还以为大堂只有她了,却没想到一转头,就发现还有一人在这。
看着略瘦,不高不矮的,面容清秀端正,头发只用一根木簪束起,全身上下再无其它装饰,貌似一切都很平凡,属于丢进人群里都找不见的那种,见东家望过来,还下意识露出一个腼腆的笑,怎么看都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小杂役。
可逢光想起的,是初见时她虽阖着眼一副困倦的姿态,但行走间却十分稳健的模样。
看着是个会武,轻功应该不低,这小小客栈竟然还有这样一位高手,真是奇怪……不会是师母的人吧?
她心底升起几分疑虑,细细思考着这个可能性。
何掌柜说今年险些发不出工资,员工跑了许多,这人却一直留着,说明并不图钱,而这又是师母的店……
可转念一想,这么个破客栈也没有派人驻守的必要,便又觉得她莫非是来寻仇的?
头脑风暴时,人动了。
逢光登时捏紧了指尖银针。
却见小云坐到身前的椅子上,嘴角的笑带上恰到好处的殷勤,语气低沉地说:“听说东家要重新开店,我能不能继续留下做工啊,我这都干习惯了,突然被辞,实在不知道能去哪。”
她微微塌下肩膀,慢吞吞地提出自己的请求,似有几分不安的模样。
逢光没有回答,只是微微后仰,眯眼盯着她许久,直把人盯得面上有些不知所措时,才忽地张口。
“可以,但你得先告诉我你的来历,而且在关店期间,非本店人员入住,要给钱。”
她不擅长拐弯抹角绕圈子,所以决定直接出击。
小云闻言,眼尾低垂:“我只是个普通杂役罢了,没什么来历,只是这世道找工作难,我才想着争取一下,希求东家能留我。”
……
良久,仍是一片安静,对面并无答复,只有打量的视线在她脸上不断梭巡。
眨眨眼,那真切恳求的神态逐渐收回,只余表面浅浅的一层,小云起身,似是失望地对她说:“知道东家的意思了,小的这就回屋收拾东西。”
刚踏出半步,忽然迎面而来几柱木筷子!
云牧下意识侧身,后仰,避开,任它们“笃笃”打进柜上。
来不及说话,就又感受到拳风向侧腹袭来,一声沉闷的“砰”,是右臂与拳头撞出的声响。
她被震得手臂发麻,不忘撑住木桌,旋腰翻身的同时,反腿踢起椅子。
一阵啪啦声中,她轻巧踩上桌,意欲飞身逃离,却被倏然破开阻挡的逢光及时扣住手腕往下一带,欺身劈掌而来,空气中响出一道“咻——”的破风声。
她勉力架肘格住,僵持几息。
在意识到臂上力道减轻的一瞬,云牧咬牙,蓄力掀开,脚尖一点,就借力跃上房梁,衣袂翻飞。
逢光退步定住,仰头看着“梁上飞燕”。
“飞燕”的语气比刚才求职时冷淡了些:“不愿就不愿,东家出手做什么?”
“你身份可疑,又不愿说实话。为了确保我家的安危,只能这么试下你的深浅了。”
方才过了几招,逢光发现这个小云虽身形轻盈,但力量不足、出招绵软,应是轻功不错而拳脚功夫差劲。
简而言之,这人打斗不行,只擅跑路。
逢光下了结论,并估量着下两人的武力差距,稍微放了点心,但仍有戒备。
“看步法,你是飞花派的?”
“听何掌柜说,这段时间生意不好,好多人都跑了,唯独你却一直‘坚守岗位’,甚至工钱缩减也无惧……”
逢光停下踱来踱去的步伐,直直看向云牧,眼神锐利:“这么好的身手却心甘情愿留在这间小客栈里,还不在乎工钱,你想干什么?”
因是仰视,逢光其实看不太清小云的表情,只看到她张了张嘴,又闭上,最后忽地笑出声。
“这么个小店,什么都没有,我能企图什么,不过是图它包吃包住、少活儿还空闲罢了,工钱对我只要够用就行,所以这份工作很称我心。这个回答,逢大侠还满意吗?”
云牧下来,正对着逢光,冷冷道:“飞花派?我侥幸待过一段时间,学了点保命之技而已。”
“如今飞花派已散,我早已不是其中门人了。普通百姓正经找个工作混口饭吃,难道有错?”
她靠近逢光,微微倾身:“逢大侠,我可是良民。”
撤回身子,从怀中掏出一份身帖,夹在手指间,轻轻晃晃:“需要仔细看看吗?”
帖上的墨色映入眼帘,逢光一愣。
她对江湖的了解度还停留在上个版本,很多江湖信息都未更新,自然也不知道飞花派在多月前就已解散。
这下见云牧理由充分,还拿出了身份证明,心中天平也偏向了“相信”的那一边。
目光落到面前线条崩开的衣袖上,更是立觉心虚。
听多了谷里大家说的江湖险恶,忽然出谷撞见个有疑点的人,防备心一时过重了,加之刚刚出手意在试探,情急之下把银针都插在了护腕上,交手时没注意,给人袖子都划开了。
“那个,对不起,是我多心了。”
“这袖子是我针刮破的,我赔你件新的吧。”
“不必,我怕东家又觉得我可疑,在衣服上放点暗器,那我可真是大罗神仙来也赶不及救了。”云牧刺了一句。
逢光摸鼻,忙跟上她:“别呀,是我的错,我当然要赔罪,等会儿我们去逛布庄,我赔给你一件,再请你吃金丝盏,你想在这儿多留几天也行……”
差点要跟着人进后院,突然听得门外有人出声询问。
“掌柜的,可有空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