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徐家热热闹闹地过了一个年,王寻便向徐正请辞搬了家。


    租的小院虽不大,却有种身在闹市为吾德馨的乐趣。王寻每天躺在院子里吃着瓜读着话本,好不畅快。


    只是...有一点却不好——


    “寻哥!我又来啦!今日可不可以教我读《尔雅》?”


    徐淮初穿着嫩绿色的袄子,叽叽喳喳地直直冲进了院子里。


    王寻猛地将书扣在了脑袋上无声地叹了口气,想假装听不到。可腿上毛茸茸的触感太强烈,还是让他撤下书垂首看着蹲在膝旁拱来拱去的徐淮初。


    他努力撑起礼貌地微笑,缓缓地说道,“今日阳光甚好,我们还是去校场吧。教你几招,强身健体。”


    让他一个现代人天天捧着四书五经可真是要命,更主要的是古文上很多东西他也不会…这,学科不对口啊。


    徐淮初隔三岔五地来问他,为了维系自己的机智形象和不辜负徐淮初刚升起的学习热情,他只能头一天深夜苦读抱佛脚...


    想想都掬一把辛酸泪…


    所以,今天还是一起去晒晒太阳吧!


    ……


    两人骑着马到校场已经快到正午,头上都沁出了些汗水。


    校场上的士兵们正以百人一组的架势操练着,热火朝天,分外热闹。


    徐淮初不由得眼前一亮,他还从未见过这种场面,男人体内的好胜因子被激发。莫名地有些跃跃欲试,开始期待起王寻今日会教他什么本领。


    “你从未接触这些,我们便从简单的开始学起吧。跟我来,去靶场热热身。”王寻拍了拍徐淮初的肩膀,大步朝着西边迈去。


    靶场,


    “来,沉肩,肩膀放松,身体侧立目视前方...”王寻一边严肃又轻声地说着动作细节,一边用手调整着徐淮初的身体,“好了!试着拉满弓,你的目标是前面的靶心,专心盯着,把箭射出去!”


    徐淮初在拉满弓的一瞬间,眼神突然变得凌厉,好像灵魂里这个动作已经做过成千上万遍。


    手放开的那一刹那,箭咻地一声飞出,正中靶心!


    空气突然寂静了,王寻震惊地盯着徐淮初,完全预料不到教学还没有开始就突然结束了…


    徐淮初懵懵懂懂地回过神,疑惑又窃喜地揉了揉自己的头,有些憨气地笑着,“寻哥,我这是不是很有天赋啊哈哈哈,好神奇啊。”


    王寻看着他这傻样,眼神无光地想,还真是傻人有傻福啊,嘴上温和地说道,“对,是很有天赋,借着这个劲你再射百支箭。务必按我教你的来省得受伤,自己多练练!”


    说罢便悠哉游哉地自行去阴凉处休息了,留徐淮初一个人兴奋地在靶场忙活。


    两个人一时都很开心。


    徐淮初在练习的空隙偷偷瞄着树荫下闭眼休息的王寻,嘴角不经意地流出了微笑。


    心想王寻这人竟意外地可爱,像猫一样懒懒地缩成一团,这种时时刻刻待在他身边的感觉意外地不赖…


    徐淮初就这样在王寻家和校场两点一线地折腾了一个多月,整个人瞧着黑了些,却也精壮挺拔了不少。


    这可给徐正乐得嘴都合不拢了,不听话的儿子总算有些人样来了!忙不迭地叫王寻来徐家一起吃个饭,打算好好谢谢自己的好参谋。


    可待王寻前脚踏进徐府,后脚御前的人就来传唤徐正与王寻进宫。


    说是皇帝有要事相商。


    王寻浅浅地皱了皱眉,直觉告诉他事情可能并不简单。


    ……


    皇宫,


    这次小太监将他们直接带到了御书房,与之前的暖阁截然不同,金碧辉煌的宫殿十分庄严冷肃。


    “微臣,拜见陛下。”同他们一起被传唤的还有几位副将,几人神色凝重,面面相觑,猜想到定是有战事发生了。


    果然,皇帝暴怒,“这群废物!刚打完西戎,北狄又来进犯!前些日子屠了十个村子,边境这帮狗东西见压不住了才报上来!”


    皇帝气得砸了茶杯,低头见殿里黑压压地跪了一片,顺了顺气,接着道,“朕知道你们不易,刚回京城不久便又要开拔,但朕信任你们,定能还边境百姓一个太平!”


    “臣遵旨,定不负使命!”听到了将领们异口同声的答复,皇帝也慢慢冷静了下来。


    “都去吧,去军营通知一下,好好操练,准备前往北地…书远,你和王寻留下吧。”


    “是,陛下。”


    皇帝抬眸,静静地扫视着他们两人,不知在想些什么。突然笑道,“哎,不用这么沉重,随朕去御花园散散心吧。”


    三人踱步在御花园中,


    皇帝走在最前,王寻随在最后…


    “打江山易守江山难啊,书远,朕心中愁苦的事情太多,大抵只有你懂朕。朕时长午夜梦回咱们四处征战的岁月,可朕原地踏步太久了,你还在前进着...”皇帝背对着他们,后背微垂透了些疲态,脸上神色不明。


    可王寻的眼神却微微变了变,皇帝这话...还能品出其他意图。


    皇帝对徐家和自己的忌惮不减反而与日俱增,他想用徐家这把刀却又担心反伤自己。皇帝心中的天平倒来倒去,怕是已经要倒到王寻不希望看到的那一边了...


    就在他沉思时,皇帝突然对侍候在最后的小太监使了眼色。


    小太监微微点头,极快地被脚下的石子滑倒,并顺势将身前的王寻扑倒!


    王寻猝不及防,痛得脸色一白。眼中的凌厉一时没有收好,被皇帝细心地捕捉到。


    他微眯了下眼睛,心想王寻这人果然不简单,联想了下之前庆功宴的表现...怕是早已经猜到了一切。


    这种聪明人死了实在是可惜,若能为他所用...


    “怎么这么不小心?!自己下去领罚!”皇帝抬手轻轻将王寻扶起,转身便带着怒意地呵斥着太监,“王寻,没伤到哪吧?前面有个凉亭,咱们一起去饮茶吧。”


    "多谢陛下关怀,臣无事。"王寻又恢复了懦弱的样子,却隐约察觉到皇帝态度的不同,心中暗暗叫道不好。


    凉亭的位置绝佳,清风徐徐,向外望去绿意浓浓,甚是漂亮。


    “王寻,你今年二十有七,可有婚配?”皇帝闲聊般说着。


    王寻眼神清明,轻声回答,“臣家中父母早早过世,年少时并未定下婚约。而如今战事吃紧,臣只想一心立业,未有娶妻之心。”


    “哈哈哈好啊,有志向!不过成家和立业并不互斥,朕为你介绍一门姻缘可好?”语气轻松,眼神却带着一抹试探。


    王寻知道皇帝想拉拢他的意图,可他一不想结婚,二还想着改变徐淮初命运。那便只能...王寻猛地拜倒在地,脸色惨白,


    “臣...臣谢陛下隆恩,然臣自幼体弱,又久居战场,岂...岂敢误贵女终身,望陛下...怜臣一片报国热忱...”


    皇帝将手中的茶杯砸到了桌子上,轻轻地咳了一声,场面一时有些诡异。王寻跪拜得更深,在地上一动不动。


    见王寻决心坚定,皇帝面露不悦,定定地盯了王寻一会,冷声道,“既你不愿,朕也不强求。此事作罢,你们都退下吧。”


    王寻颤颤巍巍地爬起来,向皇帝请辞,往外走的时候脚步还有些虚浮,徐正低着头对他目露关切。


    皇帝重重地哼了一声,盯着他们的背影,眼里闪过暴戾的光。


    ……


    “寻哥!你又要去前线了?!”徐淮初从徐正口中听说了开拔的消息便急匆匆地赶来王寻这里,眼里还不舍地闪着泪花。


    “是啊,不日便会启程。”王寻晃晃悠悠地躺在摇椅上,说着便突然起身,语气狠狠,“北狄那帮混账没有人性,不光掠夺物资还屠村泄愤!皇帝派徐家尽快行军去前线杀了那帮畜生!”


    “这么快!寻…寻哥,我在来你这的路上都想好了...我要和你们一起去北地!别留我一个人在京城!”徐淮初急切地说道,眼里闪着渴望的光。


    王寻甩开了徐淮初握住自己右臂的双手,暴怒道,“去战场?你这是胡闹!就你这些时间去靶场学得三脚猫功夫,去战场要是出了三长两短怎么办?!”


    “可是寻哥,你也说过我有天赋的!我去了说不定可以帮上忙!”徐淮初不服气地反驳。


    “不必多说,我与将军都不会同意的!你去战场也是添乱,以为是小孩过家家吗?!战场是真的会死人的!”


    徐淮初听到死人抖了一抖,吞了吞口水,还是咬牙坚持道"我...我知道危险,但我说过我也想变成想你一样的大人,我去了不会拖后腿的!我想陪着你,我会保护你!"


    王寻盯着徐淮初一时没有说话,两个人的目光在空中激烈对抗着,谁也不肯退步。


    最后,还是王寻嗤笑着摇摇头,轻轻道“你别异想天开了,我会和将军说让他看好你在家待着的。原以为你是个大人了,却还是耍小孩子脾气...”


    说完王寻便头也不回转身离开了,留下徐淮初低着头静静地站在院子里,良久未动。


    …


    距离两人上次吵架已经过去了半个月了,徐淮初和王寻都没有再找过对方。


    两人的关系陷入了冰点。


    王寻倒是想过去试着缓和关系,但是怕徐淮初缠着要去前线,便狠狠心选择断联。


    …可是他却没有把一句真理牢牢刻在心里:孩子静悄悄,必定在作妖…


    一早,王寻便随着军队收拾好行囊出发了,一众人几乎昼夜不休地行军。


    所有人全都狼狈到了极点,都疲惫地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赶路静静地原地休整。


    在他们出发第五天夜晚,


    某个队伍中突然爆发了争执,吵闹声在寂静的夜里十分明显。


    王寻锁着眉,严肃地循着声过去,却看到两个交叠的男人在打架,互相凶狠地揪着对方的衣领。


    而在上面的那个人的身形有些眼熟,王寻定睛一看,浑身都呆滞了,


    那…居然是...徐淮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