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伪装
作品:《流萤》 装乖扮傻、扮猪吃老虎一向是薛流萤最擅长的。
薛流萤内心镇定自若,波澜不惊。
外表却佯装出一副惊恐万分的模样,就连身体也作出因害怕而不停颤抖的样子。
“我…没、没有谁派我来。”薛流萤说话声音哆嗦,眼神惶恐,眼泪挣扎着就要从眼眶中溢出。
就像是一只受到了惊吓的小白兔。
裴宴之静静站立着,但眼神却锋利如刀,直直盯着薛流萤,一言不发。
“我和阿兄今晚在三楼吃饭,他临时有事要处理,我等他等的无聊…”
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薛流萤强压害怕情绪,开口,“我就是好奇,想上来看看,谁知道……”
谁知道你竟然与人在这里密谋。
薛流萤越说越委屈,咬紧下唇,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像是努力克制着不哭出声。
“我又不是故意偷听的,”她抬起手胡乱抹去眼角的泪水,继续辩驳道:“再说了,我才刚上来就被你发现了……”
就算是想知道点什么也来不及呀。
薛流萤眼神飘忽,不敢看他。
裴宴之眉头轻挑,如幽潭般的眸子微微眯起,目光森冷异常。
“薛流萤,你觉得我会信你说的话吗?”他的声音极冷,让人听起来不寒而栗,冷峻的脸上,布满了浓浓的杀气。
楼下的守卫都是军中的佼佼者,手上功夫了得,还不至于连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都打不过。
即便薛流萤想要上来,守卫阻拦时,上面的人也应该听见动静才对。
但从始至终,楼下都没传来任何声响。
她是怎么做到的?
“你怎么上来的?”
“我、我走上来的啊!”薛流萤心虚嘴硬道。
裴宴之冷笑一声,语气带着明显的不耐烦,“薛流萤,我没那么多耐心,说实话。”
“我说的就是实话呀。我上来的时候,那些把守的人都在地上躺着睡觉。”
薛流萤一脸天真无邪地看着他,“他们累了打瞌睡也不关我的事啊。”
裴宴之手指捏紧,仿佛在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你再说一遍试试?”
她开始胡搅蛮缠,又像是耍无赖般,“你爱信不信,大不了一刀杀了我。”
薛流萤说完,像带了点英勇般把脖子往他面前送。
裴宴之眼疾手快,把横在她脖上的刀迅速抽了回来。
宝云楼宾客云集,能来此地消费的客人中,大多是富家子弟和高官显贵。
就算裴宴之事后能全身而退,可一旦传出凉州靖王之幼女离奇死于宝云楼中的消息,薛行笺必定会彻查到底,并且凉州和渝州也不会善罢甘休。
况且,裴宴之先前还去了一趟凉州城,找了薛长恭。
杀她确实麻烦。
裴宴之突然弯腰凑到她面前,他伸出葱白的手指,抬起薛流萤的下巴,逼她和他对视。
他的嘴角微微上扬,眼眸中却不见半点笑意。
只听他缓缓说道:“既然这样,那便管好你的嘴,别让我听到些不该听到的。”
薛流萤被他这么突然的举动给惊到了,眼睛微微睁大,紧咬下唇,就连呼吸都慢了半拍。
耳尖悄无声息地染了红。
明明声音温柔,但说出口的话却阴冷瘆人,像淬了毒。
裴宴之说完站直身子,余光瞥见她脖子上滑落的血丝,眸光微动,转身撂下一句话后,便跳过窗户消失在了黑夜里。
他说:“记得清理伤口。”
薛流萤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冲裴宴之消失的方向扬起拳头,气不打一处来,“这都是拜谁所赐?!”
薛流萤回到三楼,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手握成拳重重地砸向桌面,桌上的酒杯弹起又落下。
她的脸色涨红,双唇紧闭,努力压制着心中的怒火,不让它爆发出来。
掏出身上揣着的糕点,愤懑地塞进嘴里,咬牙切齿地嚼着。
糕点的甜腻缓解不了半分怒气。
薛流萤给自己的杯中斟满酒,一饮而尽。
几杯下肚后,心情好受了许多。
但她也确实醉了,还醉得不省人事,醉得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怀里抱着个凳子腿儿不放,嘴里还嘀嘀咕咕的念叨着,似是咒骂。
薛行笺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模样。
抱着薛流萤上马车的时候,薛行笺看到了她脖子上的伤痕,眉头皱紧,心中充满了疑虑。
***
裴宴之回到将军府,径直走向书房,拿笔写了封密函让卫风寄到方文展的手中,并告诉方文展,务必将人抓住带回。
追查了这么多年,如今终于有了点线索,无论如何都要从那人嘴里撬出点东西来。
似是想起了点什么,又把卫风叫住,“用谍报网帮我查个人,薛流萤。”
“我要知道她的一切,事无巨细。”
或许我们都被她的天真表象迷惑了,现在的她,并不是真正的她。
卫风得令退了出去。
裴宴之在书桌前坐下,懒懒的靠着椅背,手中随意把玩着划伤薛流萤脖颈的那柄短刃。
他的面容一半隐在了黑暗中,眼睫低垂,神情晦涩不清。
与薛家的这桩婚事,本就是利益驱使。
圣上年迈,太子势弱,淑妃与丞相一党虎视眈眈,欲废东宫立三皇子为新主。
为了巩固朝中局势,太子与皇后向圣上提议,下旨赐婚于薛裴两家,以此来对抗丞相一党。
西魏、大周频繁挑起战乱,朝堂之上又有人暗中与他国串通,里应外合。
而当年造成裴家灭门、幽州屠城惨案的真凶还在逍遥法外。
想到这里,裴宴之漆黑的眼中射出阵阵寒光。
***
第二日。
头痛欲裂。
薛流萤缓缓睁开双眼,勉强撑起身子,喉咙干涩又刺痛。
“来人…”她唤了一声,声音嘶哑得连自己都吓了一跳。
门立刻被推开,丫鬟端着醒酒汤快步走了进来,将碗递到她的手中。
薛流萤一口饮尽,丫鬟接过空碗退了下去。
昨晚实在是不应该喝酒。薛流萤内心懊恼着。
梳洗打扮后,薛流萤又仔细回想了一下昨晚在宝云楼发生的事。
裴宴之此人心机深沉,腹黑孤僻,昨晚的对话绝对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他似乎是在查些什么……”薛流萤低头喃喃道。
但转念一想:只要他别妨碍到我要做的事就行。
不只是裴宴之一个人对这桩赐婚有所图谋,她同样也是。
如果不是有所图,她又怎会心甘情愿奉旨成婚。
薛流萤若有所思地望向窗外,眼中情绪不明。
薛行笺去户部之前,特意过来看了眼薛流萤,问了她颈上的伤痕是怎么弄的。
薛流萤机敏,又贯会打哈哈,装愚钝懵懂,轻易的就被她给搪塞了过去。
薛行笺还告诉她一件事,公主伴读的事暂告一段落了,薛微兰午后便会从宫中回府。
听到这个消息,薛流萤脸上是止不住的高兴。
自家阿姊不仅相貌出众,而且饱读诗书,气质温婉端庄,与薛流萤性格完全相反。
从小两姐妹感情就深厚,要不是薛微兰被召入宫,她们也不会分离多年。
午时,薛流萤提前等候在薛府大门前,探着脑袋焦急地左顾右盼,生怕一不小心就把薛微兰的马车给错过。
忽然,只见一辆马车缓缓驶过街巷,在薛府门前停了下来。
薛微兰从里面伸出一只手,掀开车帘弯腰走了出来。
薛流萤看来人是薛微兰,赶忙上前扶她下车。
“阿姊,我好想你啊。”薛流萤眉眼弯弯,说话声音甜甜的。
“阿姊也想你,”说着摸了摸薛流萤的脑袋,“我的萤儿如今出落得越发水灵儿了。”
薛流萤害羞的憨笑两声。
薛微兰余光撇见她颈上的划痕,担忧地问:“你这伤是哪来的?”
“啊,这个啊,我不小心弄到的,没什么事。不用担心,都快好了。”
“阿姊,你还没用过午饭吧,我今天吩咐厨房做了一堆好吃的,就等你回来一起吃呢。”
说着就要拉人进去。
后面传来两声干咳,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嘿嘿,还有我呢,不介意再加个我吧?”
宋学瑞跳下马车,语气讨好。
“你怎么在这?”薛流萤面露不悦,“刑部很闲吗?你不用去点卯吗?”
看见宋学瑞就想到裴宴之,颈上的伤痕仿佛又在隐隐作痛。
“我今日告假,”宋学瑞笑着对薛微兰道:“看在我今天专门去接你的份上,就加个我吧。”
薛微兰转过头来,看了一眼薛流萤。
“好吧。”薛流萤松口,“就当是答谢你之前对我的照顾吧。”
饭桌上,薛微兰夹起一块蟹肉小饺放到薛流萤碗里,满脸宠溺,“你呀你,都是快成亲的人了,怎么还是跟小时候一样?慢点儿,没人跟你抢。”
薛流萤听到“成亲”两个字,进食的动作顿了顿,瞬间耷拉着脸,觉得碗里的饭突然都不香了。
吃完饭,宋学瑞就打道回府了。
晚上待薛行笺回来,兄妹三人又像小时候那样,坐在月光下拉着家常。
薛行笺往自己杯里倒满酒,“过不了几日,爹就会进京来给你操办亲事了。”
“事已成定局,即使我们再不愿,如今也不能改变什么了。”薛行笺说完,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萤儿,”薛微兰看着她,说“这桩婚事事关朝局,涉及各方利益。”
“我知道,”薛流萤似乎还是往常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眨巴着双眼,轻声说:“我一直都知道,不然我也不会在这里了呀。”
我之所以来京都,就是为了找到当年杀害我娘的凶手。
黑夜里,月光下,外表温润柔弱的少女,低垂着头,眼底满是凉薄与狠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