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元伤得极重。


    若不是他如今是魔修，恢复能力很强，只怕早就撑不住了。


    江寻半点不敢胡思乱想，什么话都来不及说，闭着眼尽力的帮玄元稳住伤势。


    而玄元却睁着眼，就那般直直的看着江寻，那双幽暗的眸中氤氲着魔气，又生生被他压回去，然后执念再起，反反复复。


    修魔放大了他的执念和私心。


    前两年他一心都是改变过去，让江寻活下来就行。


    现在发现江寻活生生在他眼前，他便控制不住的想要更多。


    不，不能继续想下去。


    他已然彻底入魔，根本不配站在江寻身边，他如何能这般卑劣。


    他和江寻，其实没有真正的相处过。


    和江寻一起生活过两月的是另一半神魂。


    他和江寻，每一次都在历经生死。


    玄月城，魔域，只有短暂的交集。


    在江寻眼中，他们那点交集或许不算什么。


    玄元眼中的魔气又渐渐变重。


    不算什么吗？


    可他曾在回溯镜中，看过江寻的一生。


    他像个阴暗的窥视者，看了江寻十八年。


    曾两次出手，曾帮她改命重生。


    怎能不算什么？


    江寻此生和他生来便有牵连！


    好不容易见到，好不容易才见到她的。


    他一生独来独往，世人说他不喜与人接触。


    其实他并不是从小就不喜与人接触的。


    是他得了仙人那几句批注之后，身边的所有人都不一样了。


    他们把他高高在上的捧起，奉若神明。


    所有的人和事都开始疏离，他像是生活在一个漂浮的结界中，与世隔绝。


    没人在意他是否孤独，是否有喜怒哀乐。


    他该怜悯世间，他该大爱众生。


    他该独坐高台，他该无喜无悲。


    可谁会透过那隔绝的结界，来看看他。


    只有江寻不一样。


    江寻不把他当神，她把他当人。


    江寻那般灼热明亮的一个人。


    他既然看见了，为何不能念想。


    第一次使用回溯镜时，年幼的江寻只见了他两次，他却自己一个人静静的看了江寻十八年，最后不惜逆天改命，也要改变过去，让她重生。


    看的越多，执念越深。


    江寻曾说喜欢他。


    他拒绝了。


    因为江寻喜欢的是另一半高高悬挂的天上月。


    可这次回溯镜中最后一刻，江寻看到了他满身魔气，江寻清楚的知道他是谁，却还是朝着他扑了过来，任由骨刺刺穿身体。


    她真的只喜欢天上月吗？


    或许她也愿意看看污水沟中的月影呢。


    玄元越想魔气波动越大。


    一旁江寻都感觉压制不住，睁开了眼。


    她看到魔气笼罩中，玄元眼神中有明显的痛苦，他微微勾着肩，修长的双手，撑在雪地里。


    那不只是身体的痛苦，而是来自灵魂的痛苦。


    他会在这种痛苦中破碎，江寻脑海中瞬间闪过这个念头。


    江寻心中一慌，再也无法维持冷静。


    她扑了过去，伸手抱住了玄元。


    她随着漫天雪花，抱住了玄元。


    玄元愣愣的，像是不敢置信。


    他撑着地的手指微微用力，握了握冰凉的雪。


    江寻抱着玄元，用哄那群小灵兽一样温柔的语气道：“静心凝神，不会有事的。”


    “你会一直在吗？”玄元问。


    江寻以为玄元是怕她不管他，才这么问的。


    她怎么可能是那样的人，玄元对她有这么多次救命之恩，如今玄元遇到危机，她怎么可能不管。


    江寻抱着玄元的手还没松开，点头点在了玄元肩上，她坚定的道：“我会一直在。”


    玄元浑身躁动的魔气，渐渐平息。


    黑衣玄元就像一个从未得到爱护的小乞丐，得到一点施舍，就心满意足。


    她主动抱他了。


    刚到王屋山的时候，江寻推开了他，如今江寻主动抱他了。


    江寻只是抱了抱就松开了。


    玄元却气息平静，开始静心恢复。


    江寻也继续帮玄元疗伤。


    之前的拥抱，仿佛只是意外，只是两人之间的位置，离得进了些。


    近得两人的衣摆都叠到了一起。


    江寻以往觉得修炼的时间过得很快，有时候一坐就是几月。


    可这一次她以为时间过去了许久，结果才不到两日。


    或许是因为她身边坐着的人，总让她无法心无旁骛。


    三日后，玄元魔气平稳，身体的伤也稳住了。


    玄元的命算是保住了。


    江寻的灵力都有些透支，她心下稍安。


    她轻轻起身，要先去看看师傅。


    玄元通过回溯镜出手，改变了过去。


    就像波动了命运的琴弦，许多事情都会跟着发生改变。


    她透支的生命力，玄元承担了大半，那师傅呢？


    师傅会不会因此承担少了，就好起来。


    这般想着，江寻见玄元还在疗伤，悄声离开。


    江寻一转身，闭目中的玄元就睁开了眼睛。


    玄元这次没有喊住江寻，他看着江寻的背影。


    江寻进入了道宫，直奔师傅所在的地方。


    玄元像是在尽力克制住，见到江寻走远，身形消失在他视线之后，却又刷的一下起身，无法克制。


    他抬手，一道魔气凝聚成玄元虚影，朝着江寻追去。


    江寻跑进道宫时，不可抑制的带了几分期待，直到见到悄无声息躺着的师傅，她的期待又落空。


    江寻蹲在师傅身边仔细查看。


    还是没有半点气息，没有丝毫变化。


    为什么呢？


    那些伤害大半都被玄元承担了，师傅还是没有变化。


    是这道宫造成的永恒，让师傅没有变化，所以也不会好转吗？


    要不把师傅送出道宫试一试，但是江寻不敢试。


    她决定出去问问万泓。


    江寻就这么蹲在师傅身边，每当这个时候，她都显得有些可怜。


    玄元以前并没有进入过王屋山，因为王屋山和人族接洽的时候，会被法则的力量压制，只能化神期以下进入。


    如今王屋山游荡在虚空中，自然没有这种压制了。


    玄元并不知道九座道宫极难感悟。


    他的虚影就这么追着江寻进入了第一座道宫。


    然后一路没有任何停顿的，接连穿越好几座道宫，走到了江寻身边。


    如今的道宫拥有江寻的意志，是排斥任何生物任何意志进入的。


    可玄元进入，没有引发道宫任何排斥。


    他不像是闯入，反而像是回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