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都是不许这个，不许那个。


    要么就是这个不行，那个也不行。


    规矩都立了上千条。


    什么不许近男色。


    不许私自带外人回山。


    不得豢养妖物。


    求人不如求己。


    白濉与狗不得入内！


    老骷髅仿佛看见了，那群老古板板着脸教导清霜她们的模样。


    说什么无规矩不成方圆。


    这么些守规矩的老古板，却全都成为了这些东西的养分。


    被入侵思想，被剥夺身躯，然后看着那群东西，用着她们的身体，指挥她们的门徒去送死。


    在师父和同门两者之间选择。


    清霜一定很难过吧。


    真是一群老古板，还教导门徒们什么求人不如求己。


    但凡她们愿意来求他一声，也不至于落到事情不可挽回的地步。


    团结就是力量，那群老古板完全不懂。


    他们散成了一团沙，被逐个击破。


    还让清霜背负上弑师的罪名。


    真是一群老古板。


    老骷髅抓起地上的积灰，轻叹一声。


    天边传来冰蓝色的火焰，还有纯粹的光芒，似乎要将黑暗驱除。


    老骷髅站了起来，迈开脚步往前走。


    每走一步，脚都深陷在积灰中，然后又艰难地拔了出来。


    这里已经完全没有了原来的样子。


    老骷髅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走了多远。


    没有目的的走，四处都是同样的景色。


    连天空都一样。


    突然间，老骷髅脚步一顿。


    他低头看着积灰，然后整个骨架，噗通一下跪了下来，双手用力扒拉着厚厚的积灰。


    白不白，黑不黑的灰扬起。


    灰烬很厚，骨手刚拨开一点，又落了下来，连空中都飘着不少。


    老骷髅的动作不知道持续了多久，直到露出一小截青绿色。


    在这无边无际，了无生机的灰烬中，这截青绿色，仿佛点缀成这世界的光。


    老骷髅望着那截青绿色，还保持着跪在地上拨开灰烬的动作，久久没有再动。


    沈望舒手持最纯粹的力量，黑暗之物完全抵挡不了。


    所过之处，黑雾全都消散。


    她追着这些黑雾，所有黑雾都在逃。


    沈望舒抬起手，指尖一挥，金光闪过，只有一团黑雾站在正中央。


    直到金光即将触碰到那团黑雾时，光照亮了它的脸。


    有着和沈望舒几分相似的脸，似乎在笑，似乎又有着怜悯众生的眼神。


    不逃，不躲，仿佛有种直面死亡的痛快。


    然后被金光挥过，黑雾溃散，消失在了世间。


    沈望舒没有实体，却突然感觉心口处传来钝痛。


    她站在原地，站了好长时间。


    那些黑雾少了很多，一直灰蒙蒙的天，仿佛亮了不少。


    阿黄已经杀疯了。


    嘴里叫嚣着：“你们这些娘希匹的，老子记得你，就是你把小狐狸的皮剥了，老子烧了你。”


    “你这个挨千刀的，就是你把小主人撕碎的，老子烧了你。”


    “你这个胎神，就是你杀了我的救命恩人，老子，tui。”


    阿黄吐出一团火，将逃跑的黑雾烧了。


    “还有你，tui。”


    “tui，tui，tui。”


    冰蓝色的火焰越烧越旺。


    沈望舒飘到老骷髅身边，就见他一直维持着，一动不动的样子。


    她有些心慌：“喂。”


    老骷髅听到声音，这才解开了长时间木头的状态，他应了声：“是小望舒呀。”


    沈望舒听到他还能说话，松了一口气。


    她问：“你在这里挖什么？”


    都不用老骷髅回答，沈望舒就看见，她曾在梦里，梦见过的那支箫。


    老骷髅这才接着挖下去。


    一魂一骨。


    谁也没有说话。


    老骷髅的动作很轻，直到将整支箫挖出来。


    这支箫仿佛还泛着光，一点都没有破损的痕迹。


    老骷髅轻声说：“小望舒呀，你看，用了我心头血的东西，多坚硬。”


    这是这灰白黑世界中，独有的一抹绿。


    老骷髅细心将上面沾染的一些灰烬抚掉，轻声说：“我还活着的时候，这世界有灵宠，有妖兽，还有植物成精。”


    “养清霜长大的那群老古板，本来规矩也没这么多，然后她们养了一株灵植成精的小竹子。”


    “小竹子天真烂漫地长大了，下了个山，被臭男人给骗了，一身法力尽失，还生了个小小竹子。”


    “那群老古板，给小小竹子，取名叫清霜。”


    “小小竹子也越长越大，于是那群老古板，给的规矩越来越多。”


    “结果小小竹子叛逆得很，越不让她做的事，她越是要做。”


    老骷髅看着一整根翠绿的箫：“这东西，打人可疼了。”


    “清霜喂小白它们的时候，我本来还想挖几个孔，结果差点被打死。”


    老骷髅说着说着就笑了，笑着笑着，又叹了一声。


    沈望舒却伸手接过这根箫，很长一根，她说：“那你现在还想开几个孔吗？”


    老骷髅立即道：“怎么会，以前是觉得拿着根这玩意，像是用来打人，不够斯文，我才想开几个孔，至少看起来有点逼格。”


    “现在不开了。”这是她能留下的最后东西了。


    从她被杀，成为傀儡的那一刻，这世界上已经没有清霜了。


    偏偏他还有一丝念想，却在他毫无防备，被洞穿了胸口后，这抹念想也被击碎。


    老骷髅的手指骨放在自己的胸膛处，仿佛那种疼痛，还在钝刀般割着他的血肉。


    沈望舒看着上面细小的芽点，她问：“这是死物？还是活物？”


    这个问题，老骷髅也沉默了。


    他摇了摇头：“不造啊。”


    沈望舒指着竹节处，上面很小很小，小到几乎看不见的芽点，她问：“可以种活吗？”


    老骷髅一顿，如果他还有眼睛，肯定瞪大，并不可思议。


    沈望舒将箫还给了老骷髅：“种种吧，万一就活了呢。”


    老骷髅低声问：“万一没活么？”


    沈望舒却道：“不要小看植物了，你当初在异界，不也在那贫瘠的土地上，从一株彼岸花，养出了一整片。”


    “这里你也可以试试呀，万一就还你一片竹林了。”


    老骷髅头骨抵着这根箫，似乎在庆幸：“还好我没有开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