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绝刃围逐

作品:《半块饼,买江山

    高悦转身下阶,一眼便锁定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是晴山。


    她眼中添上喜色。三步并作两步扑到晴山身上。


    “姐姐!”


    晴山嘴角的笑意还完全绽开,便被“姐姐”弄昏了头。


    她与高悦视线相交的刹那,仿佛有冰水顺着脊梁浇下。


    高悦眼底那份隐晦的警示,让她瞬间绷紧了全身肌肉。


    她余光扫过高悦身后那两个陌生男子,很快便领会高悦眸中暗藏的深意。


    高悦面上带着重逢的欢喜,握住晴山的手问道,“姐姐在代郡等了阿月多久了?”


    “阿月,”晴山反握住高悦手,声音温柔却带着微不可察的紧绷,“三日,这三日我踏遍代郡每条街巷,可算等到你了。”


    她用手指在高悦的腕间轻点三下。


    这是她们幼时就有的暗号,意为“走”。


    元怀和凌宇走到两人身边。


    高悦不用回头都能感受到元怀的目光,正冷冷地审视她和晴山。


    “这两位是?”晴山佯装疑惑地望向二人,手指却悄悄捏了捏高悦的腕骨——她在问是否要动手。


    高悦微微侧身,衣袖翻飞,遮住两人握着的手。


    轻轻地晴山手心轻划——等。


    “是恩人。”她答话的声音清亮,眼中适时泛起泪光,“那日与姐姐失散后,是元公子从军汉手里救了我。  ”


    晴山当即郑重行礼道谢。


    元怀微微颔首,烛火映在他瞳孔里,溢出一丝怀疑。


    凌宇则向前一步,笑嘻嘻地托住晴山行礼的手腕。


    他指腹精准地压在晴山脉门之上,力道拿捏得恰到好处。


    既不会伤及晴山,又能试探出她内力深浅。


    “姑娘客气了!”他话音未落,晴山便敏锐地察觉到这看似轻浮的举动背后暗藏的试探。


    她手腕灵巧地一旋,如游鱼般收回手臂。


    高悦看出两人暗藏的汹涌,唇边浮起一抹倦怠却温软的笑意。


    “连日奔波,”她嗓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沙哑,“姐姐跟我一同去休息吧?我有好多话想同你说。”


    晴山会意颔首,伸手挽住高悦。


    正准备上楼,元怀的刀突然横在晴山面前。


    他的目光锐利:“你们是如何走散的。”


    晴山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高悦的衣袖,但答得极为自然,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


    “军汉突然突袭,还来不及反应,阿月就不见了踪影。”


    “你的匕首,晴月的琴,都价值不菲,”说着,他看了一眼凌宇背上高悦的那把膝琴,又接着说道,“承欢待你们不薄,你在这代郡,就只想找妹妹,没想过找主子吗?”


    “主子?”晴山冷笑一声,随后凛然答道,“公主从不把我们当走狗鹰犬。她自有上天护佑,何须我们操心。”


    说完,侧身护住高悦,拔出腰间的软剑。


    元怀的目光停在晴山软剑上,指尖则无意识地摩挲着手上刀柄上的纹路。


    沉默令人窒息。


    烛火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忽明忽暗的阴影,更添几分压迫感。


    高悦轻轻按下按下晴山手中的软剑,随后抬眸看向元怀。


    “元公子,我与姐姐当真不知公主下落……我们只想回雁门寻亲,过寻常百姓的日子。”


    声音绵软,似三月柳絮。


    “雁门……”元怀低声重复,烛火摇曳,掩住了眼底翻涌。


    刀光倏然归鞘。


    “待你毒解,我送你去雁门。”


    他抬手拂过自己腕间的布条,语气忽而染上几分嘲意:“就当还你五年前那块胡饼的恩情。”


    高悦的脚步在楼阶上微微一顿。


    洛阳深秋的寒风,又一次,穿过时光扑面而来。


    公主府的琴阁,烛火摇曳,她看着那个满身血污的少年蜷缩在暗阁角落。


    那时的元怀,还没有这样迫人的气势,一身夜行衣,面罩遮着脸,身受重伤,但他手中的弯刀却握得极紧,指节泛白,刀尖还在滴血。


    她放了瓶解毒丸在他身旁,就关了暗阁的门。


    王琅的府兵要进公主府搜查,她得去应付。


    府兵说,他是白家案子里的重犯,不能让他活着回并州。


    她厌恶王琅,更坚定了要救他的决心。


    打发走想要搜查的府兵,她提着裙摆匆匆返回,发现药瓶纹丝未动。


    他仍保持着原来的姿势。


    痛苦的蜷缩在角落里。


    她看不到他的脸,但能感受到他的呼吸越来越粗重。


    她轻轻叹了口气,端来琴案上半块胡饼放在药瓶旁,“是嫌药解毒丸苦吗……混着胡饼吃,会甜些。”


    见他不为所动,她退出暗阁,拿起自己的膝琴。


    轻抚琴弦,一曲《广陵散》在阁内流淌。


    她弹得很慢,每个音符都清晰可辨。


    弹到第二遍时,她察觉到暗阁的呼吸声渐渐平稳。


    他吃药了。


    “明日公主会来琴阁。”她起身时裙摆扫过膝琴,“你休息好了就离开……”


    风雨渐歇,鸡鸣三更。


    她得离开琴阁。


    刚推门,身后便传来沙哑的声音:我叫元怀,你.……叫什么?”


    她想——


    元怀,姓元,应当是白家养的家将。


    能活着从王琅的牢里逃出来,是条好汉。


    但愿他能活着回并州,告知并州众人白氏一族的冤屈。


    她不想跟他有过多的交集,所以她没有回头,加快脚步走了。


    ……


    晴山敏锐地察觉到高悦的异样,借着搀扶的动作又在她腕间轻点三下。


    高悦回过神,摇了摇头,余光瞥向身后的元怀。


    他深不见底的眸光让她心虚。


    收回目光,她慌忙拽着晴山上楼。


    房门一关,晴山强撑的镇定便如潮水般褪去。


    她扶着高悦的手腕都在发抖,眼泪差点夺眶而出。


    不过须臾,她就发现了高悦肩上的伤口。


    “怎么伤成这样!”她哽咽道,手指悬在半空不敢触碰。


    高悦摸了摸她的见,安慰的:“军汉们狡黠,我大意了。”


    “公……”


    晴山的话还未出口,便被高悦猛地捂住嘴。


    她贴近晴山耳畔,气音轻得几不可闻:“门外两人是并州白家的人……若暴露身份,我们难逃一死。”


    晴山瞳孔骤缩——白家。


    城楼撕毁诏书,射血书说不服天子的白家。


    高悦缓缓松开手,接着说道,“我中了张家的毒箭,毒入筋骨。现下,只有他能救我。”


    晴山的眼泪夺眶而出:“我那日,不该让你一个人走的。”


    “别哭,”高悦轻声打断,伸手去擦晴山的眼泪,“我不是好好的吗?跟在他们身边,这不是坏事。”


    晴山一把抱住高悦,“可你若死了,我们活着……”


    高悦轻轻拍着晴山的背,像小时候哄她时那样:“我不会死。”


    待晴山情绪稳定“。


    她凑到晴山耳廓上边:“晴山,这是我们的机会。”


    “机会?”


    “雁门离并州近,若得他的庇护,城池必定固若金汤。”高悦的声音轻缓,“大缙早已腐朽,白淮元在南下势如破竹之时选择固守并州,说明他不仅有勇,还有谋……与其去试探慕容俨是否能真心待我,不如留在并州与白淮元博弈。”


    “可是并州人极恨大缙,若被他发现……”晴山担忧。


    高悦的指尖轻轻点晴山的手腕,目光灼灼:“那就永远都不要被他发现……就让承欢公主死在鲜卑人手里……”


    她按住晴山颤抖的手:“晴山,我不仅要跟他去并州,我还要亲眼看着上都白家人的铁骑,踏碎洛阳世家腐朽的皮囊。”


    ……


    夜色越来越深,三更天,细雨绵绵。


    一道更鼓穿透雨幕,沉闷地荡过代郡的街巷。


    元怀原本半阖的双眼倏然睁开——鼓点里夹杂了脚步声。


    雨丝细密,打在窗纸上如蚕食桑叶,风掠过檐角,他按在刀鞘上的拇指骤然收紧。


    一枚碎瓦顺着风砸入房间,迸出脆响。


    刀锋在暗夜中划出一道寒光,他侧身贴在门边,指尖挑开一线窗纸。


    黑影憧憧,至少有二十人呈扇形围住了客栈。


    “凌宇。”他低唤一声。


    凌宇亦起身,移至他身旁,手里握着一把小弓弩。


    “杀。”元怀的声音低且冷。


    “好。”


    二人从窗台翻下。


    元怀的刀很快。收刀的刹那,刀刃上的血珠还未完全滴落。


    二楼突然传来武器相搏的铮鸣。


    元怀瞳孔骤缩——晴月。


    他挥刀踹开房门时,高悦抱着膝琴退至窗边,晴山的软剑如蛇,正与人搏斗。


    “谁派你们来的?”晴山的剑抵住最后活口的咽喉。


    黑衣人一言不发,齿间溢出黑血。


    晴山扯开他的面罩。


    “鲜卑人,”晴山看向元怀和凌宇,“是冲你们来的吧。”


    “是。”


    元怀的回答简短生硬。


    窗外骤然劈下一道闪电,暴雨将至。


    凌宇上前,一把扯开刺客的衣领。


    ——锁骨处烙着小小的慕字。


    “慕容,”晴山倒吸凉气,“他们怎么会到代郡。”


    元怀没有回答。


    凌宇继续检查尸体,手指在刺客锁骨处的烙印上停留片刻。


    “慕”字看上去烙得极深,边缘泛着不正常的青紫色。


    “不是普通烙印,”凌宇起身,重新握住自己的小弓弩,“是淬了毒的。这些人是慕容家的''焚身奴'',一旦任务失败就会自尽。”


    高悦突然轻咳,指尖在膝琴上拨出一个颤音。


    元怀猛地抬头,刀锋已横在身前——窗外雨幕中,又一道黑影闪过。


    “还有人!”晴山软剑再次出鞘,剑尖直指房梁。


    一道银光破空而来,元怀挥刀格挡,金属相击迸出火花。


    那暗器竟是一柄玄铁匕首,刀柄处刻着一个浅浅的鲜卑文里的“俨”字。


    “等等!”高悦一眼认出,“这是……”


    话音未落,房门被一阵劲风撞开,雨雾裹着血腥气卷入室内。


    来人一袭黑衣,衣角滴水,却不见一丝狼狈。他的唇角轻蔑的向上翘着,琥珀色的眼眸微眯着,泛出野兽般的微光。


    “慕容俨!”凌宇惊呼。


    “白淮元,好久不见。”慕容俨看向元怀,眼底闪着愤怒和狠厉。


    元怀——不,之后都得称白淮元了。


    他的刀尖向下沉了一分,唇角微抬,眼底却无半分笑意:“慕容首领亲自追到代郡,倒让我受宠若惊。”


    慕容俨低笑一声,指尖摩挲着腰间佩剑的吞口:“能追上你,倒在我意料之外。”


    他目光扫过屋内众人,最后定格在高悦身上,“想来是英雄难过美人关。”


    白淮元不动声色地侧身,挡住他充满玩味的视线:“你管得太宽了。”


    他手腕一翻,刀锋斜指地面,已要起手。


    “锵——”,两人的刀刃相撞。


    白淮元眼中乍现银光,刀势凌厉,有雷霆之势。逼得慕容俨连退三步。


    “你的刀法竟也这般好,”慕容俨舔了舔唇,“比你的枪有杀气。”


    白淮元面色不变,刀尖直指慕容俨:“杀你,用什么都可以。”


    慕容俨大笑:“白淮元,你以为只有你会使计?”


    窗外雨幕中,数十名黑衣人手持弓弩,包拢房间。


    箭尖泛着幽蓝的光——淬了毒。


    “你与渔阳郡守密谋,阻碍我迎接承欢公主时,就该明白,我杀你的决心。”


    慕容俨手一挥,数十只毒箭奇发。


    白淮元手腕一翻,刀光如影,挡开毒箭。


    慕容俨的冷笑在夜风中显得格外森冷,他看向白淮元身后的三人。


    “白淮元,你一人,我奈何不得。但如今——”


    他抬手,示意手下调转箭头方向。


    “你带着三个累赘。”


    白淮元的眸色蓦然转深,似是在思索突围而出的可能性。


    此时,高悦突然往前,抱着膝琴走到前面。


    她的脸色苍白,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慕容首领,若你要找承欢公主,我知道她在哪?”


    “晴月!”“阿月!”


    晴山和白淮元同时出声。


    晴山眼里是担忧,白淮元的眼里是怀疑。


    高悦没有回头,她的声音很轻,却让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公主若是被白家人找到,一定难逃一死。慕容首领若是找到她,可会善待她。”


    慕容俨眯起眼睛:“自然。”


    男二出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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