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飞鸟与鱼

作品:《为神使大人献上油豆腐

    关于身为人类的无奈与悲哀,或许没有人比此时的夏油杰更能体会到。


    天内理子死了,死在她微笑着以为自己会重新拥抱光明的时刻,被伏黑甚尔一枪射杀,速度快得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而他,夏油杰,自称为咒术高专最强二人组其中的一位,只能单方面地被伏黑甚尔碾压,弱得连为天内报仇都做不到。最终还是靠悟在濒死的情况下,领悟了反转术式,才成功将伏黑甚尔杀死。


    这样的自己,还能和悟一起,并成为“最强“吗?


    此为怀疑其一。


    怀疑其二:盘星教内,他推开大门,看着悟抱着天内的尸体,缓缓朝着人群外走去。


    那群教众们并没有阻拦他们,而是为他们让开了一条路,欢欣地围绕着他们鼓掌,脸上无一不带着扭曲的笑容。


    在那群“人“的面前,怀抱着天内尸体的他和悟,都变成了防止天元大人被星浆体污染的有功之人。


    这些“人”,这些“猴子”,夏油杰突然想起了自己濒死之时,从伏黑甚尔口中蹦出的那个“词语”,恍惚间觉得自己眼中所看见的也未必是真相。


    那并非是人!人类不会,不可能,又或者是不应该露出那样扭曲的表情,没有任何同情悲悯之心,甚至对自己同类的死亡欢欣鼓舞,拍手叫好。


    就连妖怪也懂得抱团取暖,保护弱者,教养后辈,身为此世人间的统治者,人类,又如何能如此愚昧无知,不通人性。


    所以,他眼前所见到的这些,绝对不是人,而是披着一张人脸的……


    “杰,”悟的话语打断了他的思路,夏油杰仓皇睁开眼睛,看见五条悟对着他说道:“要杀了这些家伙吗?”


    “现在的我大概不会有任何感觉。”完全领悟了反转术式和无下限的五条悟变得很不正常,他的大脑处于一种随时可能失控的临界点状态,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危险的感觉。


    夏油杰瞪大了眼睛,未曾想到一直骄傲肆意的青年也能露出这样的表情,就像……


    “若是失去了对生命的敬畏,人就会变得弑杀,变得邪恶,变得认为死那么几个人是无所谓的,直到……认为这个世界上大多数人都是应该死的。”


    “一个邪恶大反派的雏形就此诞生啦……”


    某只狐狸的话语在他的脑海中久久不散,夏油杰深吸了一口气,双手无力地垂下,


    “不必了,没有意义。现场不过只是一般教徒而已,下达命令的主犯应该已经逃之夭夭了。”


    他如此说道,眼睛却不敢直视他的挚友,直至五条悟抱着天内的尸体走出了盘星教的大门,他也许久没敢回头。


    毫无疑问的,他撒谎了。


    至少现在,他是希望这些愚昧无知的“人”能彻底死在他的面前的。


    但杀死他们的那个人,可以是任何人,却决不能是“悟”。


    可以是任何人,那个任何人中,当然也包括自己。


    ……


    夏油杰被自己危险的想法吓了一跳。


    不……不该是自己。


    向来以保护弱者为己任的自己为什么会产生这样奇怪的想法?


    夏油杰一个愣神,兀自站在原地发呆了许久。


    无论如何,自己都不该伤害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


    想必是自己对于天内的死过于愧疚,所以产生臆想了吧。


    如果是那只狐狸的话,它大概会说:“为什么要愧疚呢?人又不是你杀的?你只是没有能及时拉住她而已。”


    “在吾看来,你只要尽了你的所能,那便足以问心无愧了。”


    夏油杰心中浮现出那只狐狸在阳光下眯着眼睛说话的模样。


    是了,那只狐狸向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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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心所欲,永不内耗,自由得不像是在这个世界上求生的人。


    不对……对方本就不是人……


    所以它才能如此云淡风轻,不为外物所动(油豆腐除外)吗?


    夏油杰分不清“到底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这个问题了。


    但他始终清楚:自己与那只狐狸终究是不同的。


    狐狸之所以是自由的狐狸,因为它看到的世界太过广阔,就像是天上的飞鸟,能够俯瞰整片世界,见识到沧海桑田,世事变迁,它看到的,是这个世界的脉络。


    而自己,则是水底的游鱼,见到的永远只有水中一隅,永远也无法逃脱自己生活的这片水域。


    飞鸟与鱼,本就不可同日而语。


    所以他又怎能不愧疚呢?


    是他承诺过要保护天内,不让她受到伤害,也是他承诺过,要让天内离开与天元合体的命运,放她一个自由。


    他亲眼看着那个年仅十四岁的女孩子充满希望地死在自己的面前,而他却什么都没做到。


    他的承诺,好似一句空话。


    是他将一切都搞砸了,他无法原谅他自以为是的自大,无法原谅自己明明说过要保护弱者,却眼睁睁地看着身为弱者的天内死在自己的面前,同样无法说服自己原谅……造成这一切事故的罪魁祸首。


    无法原谅蒙昧与偏见,无法原谅恶意与苦难,无法原谅一个本该有任何可能性的普通人,在这个荒唐可笑的咒术世界里,连生死都由不得自己做主,被轻飘飘地人为预订死亡,就像是看待一件“合该牺牲的物件”一般。


    这种对人的生命与意志毫不在意尊重的弱者,是否真的值得去保护?


    这样愚昧而又无知的生命,又是否真的值得去敬畏?


    夏油杰第一次对自己心中所谓的“大义”产生了怀疑。


    ——怀疑其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