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利院的食堂在三楼，和孩子们的宿舍在同一个楼层。


    今天的晚餐是蘑菇肉包和绿豆汤，每一个小朋友还可以领一盒饮料酸奶。


    打饭的窗口对于罐罐来说还是太高了，他需要踮着脚丫才能拖稳自己的不锈钢小盆。


    咚，一个白白胖胖的包子砸在小盆里。


    罐罐哇了一声，又颤颤巍巍抬高小盆：“姨姨，罐罐还想要一个包包，好吗？”


    打饭的中年女人不耐烦道：“吃完再来打！”


    后面的王小跳脑袋顶着饭盆，着急道：“阿姨，罐罐吃饭慢，等他吃完就不剩下什么啦！”


    中年女人用方言凶道：“快点走，别捣乱，那么小的孩子哪里能吃得下两个包子！”


    队伍末尾的魏承眯了眯眼，刚准备上前就看到在木桌旁给孩子们打汤的小美老师匆匆走过去。


    “云姐，云姐，您别和小孩子生气。”


    小美老师明显是有些怕这个中年女人，她顺了顺遮住半张脸的短发，语气有些讨好和卑微：“云姐，这您看，您刚来不知道，罐罐这孩子看着小但特别能吃，王老院长还带着他检查过身体，医生也说这孩子就是天生能吃，这样大小的包子他一顿要吃两到三个，不然晚上会饿哭的……”


    中年女人翻个白眼，颇有些不情愿的又往盆里丢了一个包子：“行了，他能吃也不能全紧着他一个人吃，不够吃就再喝两碗汤，福利院什么情况小孩子不清楚你还不清楚？再者说来后面还有好几个大孩子还没打呢！后面的快点跟上！”


    小美老师张了张嘴，还是什么都没说低头扶着罐罐的肩膀离开了。


    罐罐捧着自己的小盆，仰脸看着小美老师：“老师，罐罐吃两个包包，肚饱饱，晚上不哭。”


    “嗯，乖，老师给你打汤。”


    小美老师叹了口气，自从上一个做饭阿姨生病离开后王院长的儿媳妇就顶替上来，食堂采买和做饭的事情也就落在这个人身上，从那以后食堂的饭菜就可丁可卯。


    她有心想和院长反应这事，可又怕失去这份来之不易的工作，毕竟她这个情况能找到这样稳定的工作已经很不错了。


    小美老师帮着罐罐端汤，罐罐就屁颠屁颠地抱着自己的两个包包和一瓶小酸奶。


    王小跳咬着包子跑过来：“罐罐，你的酸奶是什么味的？”


    罐罐大方展示：“吵莓味！”


    王小跳说：“哇！我的是黄桃味，我们喝完之后换着舔盒子好不好？”


    小美老师一听连忙道：“不可以，不卫生，自己喝自己的，王小跳你不准再偷偷捡别人的酸奶盒子舔！”


    这种饮料酸奶其实没有什么营养，对小孩子的身体也没什么益处，喝完嘴里还会有一股假甜味，不过是给孩子们解解馋，这些都是好心人捐赠的，他们福利院条件有限，自然是有什么就喝什么。


    小美老师一走，王小跳又蠢蠢欲动想要捡别人的酸奶盒子。


    罐罐大口炫着包子，腮帮塞得满满当当，伸出一只短胖手指晃了晃：“老师，不让舔噢！”


    “盒子早都被舔干净了，我捡了也没得舔啊！”王小跳小声说，“你不在的这些天，我和鸣鸣已经捡了好多酸奶盒子了！到时候我们卖给收破烂的爷爷！可以赚好多钱！可以买好多冰淇淋！”


    一听到冰淇淋罐罐眼睛亮亮：“罐罐要捡破烂！”


    王小跳刚想说出自己的捡破烂计划忽然一噎，一边埋头大口喝汤一边暗戳戳护着自己和罐罐的酸奶。


    魏承端着餐盘走了过来，看一眼罐罐身边的座位：“我可以坐在这儿吃饭吗？”


    罐罐仰着小脸，乖乖说：“可以啊，哥哥。”


    魏承看了一眼罐罐头上长势喜人的小卷毛，真像一只肥美的小羊羔。


    他早就注意到王小跳护着酸奶的动作，于是将自己的酸奶放到两个人中间。


    “你们分着喝，我不爱喝。”


    王小跳也顾不上害怕大孩子了，瞪大眼睛：“还是草莓味！你不爱喝酸奶？怎么会有人不爱喝酸奶！”


    罐罐伸着小肉手将酸奶推回去：“哥哥喝，喝奶长高高！”


    魏承心里一暖，将酸奶撕开放到他们面前：“哥哥已经长得很高了，你们分着喝。”


    王小跳馋得直咽口水：“这多不好意思啊！”


    “喝吧，没事。”魏承三两口就吃完两个包子，又将绿豆汤喝光，将空餐盘放回原位就离开了食堂。


    王小跳看着魏承的背影：“他好酷，比鸣鸣还要酷！”


    罐罐懵懵的想，那为什么酷酷的哥哥眼睛会下雨呢？


    .


    晚上六点吃完晚餐，孩子们会被带到院子里消食做运动。


    整个院子都是水泥地，只有一处已经风化掉漆的儿童滑滑梯，还早已被几个八-九岁的大孩子占据了，像是罐罐和王小跳这样的小孩根本轮不上，只能聚在一起踢掉色的西瓜球。


    魏承远远的看着这一幕。


    此时正值暑假七月份，这所福利院原本有二十来个孩子，有十来个孩子今年成年了，他们有的考上专科院校，现在去往学校附近的地方打工赚钱，没考上大学的直接离开了福利院进入社会谋生，现在只剩下十来个小孩，最大的读小学四年级，最小如罐罐还没有读幼儿园。


    除了罐罐，鸣鸣，王小跳，和唯一的女孩琪琪是真正的孤儿，剩下的六个大孩子有几个因为家庭原因暂时寄养在福利院，有一个是作为事实无人抚养儿童留在福利院。


    魏承摸了摸自己的裤袋。


    他现在手里总共有一千块钱。


    这是奶奶平时给他的零花钱，他一点一点攒下来的。


    奶奶去世后，远房表舅算是他唯一的亲人，不愿意养一个不带任何财产的拖油瓶，这是人之常情，可背地里昧下奶奶和亡母留给他的金首饰那就是道德败坏！


    上一世，奶奶被下了病危通知书，魏承急火攻心，晕死过去，那表舅一家算是最后见到奶奶的人，奶奶一下葬，发着高烧的魏承就被无情的丢到了这家福利院。


    奶奶生病之后就和他说过乡下老家的院子里埋着她和母亲留给他的东西，她活了一辈子知晓谁也靠不住，她怕小小的魏承留不住这些东西，如果表舅一家愿意养他就送给他们一些，如果不愿意养他，那就等着长大一些再挖出来。


    可人算不如天算，当年魏承的病拖拖拉拉一直没有好，等他有所好转偷偷回到乡下的家却发现家里早已被洗劫一空，掘地三尺。


    原来是奶奶弥留之际也放不下他，说了许多糊涂话，也将这么重要的事情说了出来。


    也算是天道好轮回，他长大后在某个基地撞上了混上小领导的表舅，魏承痛打他一顿顺便洗劫了他的财物之后就离开基地，没过多久就听说表舅一家想要带着基地的大部分物资逃跑，最后一家几口全部成了丧尸的口粮。


    这一世，魏承没有给这些人接近奶奶的机会，所以乡下老家的秘密到现在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他沉默地抬头望着被晚霞染成绚烂画布的天空，耳边是小孩们的欢声笑语，没有人知道这样美好的景色在三个月后将会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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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升起心中无限紧迫和悲凉。


    “啪”一个旧旧的西瓜球落在魏承脚边。


    他抬眼就看到站在不远处局促抱小手的罐罐。


    王小跳和琪琪也紧张的看着他，像是生怕他把小球一脚踢飞。


    看来那群大孩子没少欺负他们。


    魏承生硬地扬了扬唇角，末世十年，他早都忘了该怎么笑了。


    他收着力气将小球踢给了罐罐。


    罐罐脸上笑容放大，趁着小球还在跑又一脚踢给了琪琪。


    王小跳大叫一声：“踢给我，踢给我！”


    几个小孩越玩越欢快，惹得占据滑滑梯的大孩子们也频频朝他们看过来。


    这时，哨声响了。


    小美老师站在一楼喊道：“快点回来，洗澡洗漱睡觉了！洗澡洗漱睡觉了！”


    “洗澡！洗澡！”罐罐特别喜欢洗澡，一听到洗澡抱着西瓜球就往楼里冲。


    小美老师又喊道：“罐罐，把西瓜球放在操场不要带过来！”


    罐罐乖乖听话，将西瓜球放在沙子堆，一群孩子都听话的跑进楼里。


    魏承落后两步，就听到一个叫周子豪的九岁孩子和同伴小声道：“这个丑女人天天管咱们，王院长什么时候给咱们换一个好看的老师啊！听说她大名叫刘美珍，噗，脸上那么大一个胎记还叫美，听着那群小崽子们一口一个小美老师，我真是想吐……”


    他话还没说完，脚下好像被谁绊了一跤，直接摔了个狗啃屎！


    “周子豪，孙小强，你们不要打打闹闹，快回去洗漱睡觉！”


    周子豪捂着膝盖假哭：“老师，我的腿好痛啊……”


    小美老师板着脸：“不要装了，快去洗澡！”


    魏承淡淡看他一眼，快步离开一楼。


    有的孩子天生坏种，不值得同情和拯救。


    夏天天气热，一个屋子总共放了四张小床，像是冬天取暖有限，十来个孩子睡在一个屋子的情况也是有的。


    302住着罐罐，鸣鸣和王小跳，另一张空床板上放了许多杂物。


    小美老师一边给昏昏欲睡的罐罐吹头发一边道：“魏承，你今晚就和罐罐挤一挤，明天王院长会去给你买被子。”


    魏承的头发短，用毛巾擦两下就干了：“好的，小美老师。”


    小美老师笑了笑，又道：“老师看着你把酸奶给了王小跳和罐罐，晚上还陪着他们一起玩，你是好孩子，来到这里就不要想着以前的生活了，虽然说咱们小镇的福利院比不上大城市的福利院，可这里孩子少，老师也能把全部心思放在你们身上，以后不要太孤僻，就把这里当做自己的家，就把罐罐和王小跳鸣鸣这样的好孩子当做自己的亲人。”


    魏承看着小美老师，脑海中闪过一些血腥残忍的画面，他张了张嘴：“老师，你，你……”


    “嘘。”小美老师放下吹风机，将穿着泛白小熊睡衣的胖小孩放在小床上。


    又低声道：“怎么了？”


    魏承摇了摇头：“没事。”


    “好，那就上床睡觉吧。”


    小美老师看着魏承躺在床上才将灯关上。


    屋中一片黑暗，耳边是王小跳的呼噜声。


    魏承轻轻抱住罐罐软软小小的身体，喉咙有些酸涩。


    他要尽快让罐罐信任他，然后带着罐罐离开福利院去乡下避难，这一世就是死他也要和弟弟死在一起，至于善良的小美老师和其他小孩……


    会有人相信一个八岁小孩说的话吗？


    夜里，下了一场急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