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清在开学第一天就注意到了沈闻越。


    理由很肤浅。


    沈闻越在大一新生里长的一骑绝尘的帅。


    刚开始，孟清还以为是隔壁表演系的走错班级了。


    当时，孟清对舍友说：“咱班那个叫沈闻越的，凭着这张脸报表演系不就无敌了吗？非得跟咱们挤一个赛道。”


    舍友看了孟清一眼：“你还好意思说别人。”


    孟清摆摆手说：“那不一样，我好看的很肤浅，没他那么有故事感，以后我当导演了一定请他做主角。”


    再后来的孟清只觉得说这句话的自己很可笑。


    第一次小组作业，孟清和几个舍友熬了好几天才交上一份漏洞百出的作业，而沈闻越仅仅靠一个人，加上随便拉的一个其它专业的人当演员，就拍出令老师赞不绝口的作业。


    彼时的孟清已经隐隐察觉到自己与沈闻越的差距了。


    但那时的孟清特别不服气，总觉得自己只要多努力一点就能成为沈闻越这样的人。


    那时的孟清将沈闻越视为激励自己努力的鞭子。


    比如在舍友邀请孟清逃掉一节专业课去看演唱会时，孟清会想到沈闻越提交的完美无缺的短片作业然后拒绝舍友的邀请。


    比如在自己在放暑假的时候陪着堂弟打了好几天的游戏，突然想起此时的孟清正在被教授推荐的知名导演的剧组里实习，然后她毅然决然的卸载游戏，待在家里拉了一个暑假的片子。


    孟清就这样单方面的暗暗向沈闻越较劲，度过了自己枯燥的只剩下电影的大学四年。


    而让孟清彻底破防是在毕业的时候。


    在学校，只有每年被认可的优秀毕设才能在毕业作品展上播放。


    孟清一整个学期都将重心放到这个三十分钟的作品上。


    这个作品孟清用了自己四年来所有的知识，甚至在晚上做梦都是这部片子的内容。


    果不其然，孟清的毕设被选为了优秀作品，要在学校大堂里，无数师生面前展出。


    当然，沈闻越的作品也毫不意外的入选了。


    那是孟清第一次看沈闻越完整的作品。


    在以前教授只会作为优秀作业点评，播放一些片段。


    这个三十分钟左右，拥有完整故事线的电影让孟清清晰的意识到自己与沈闻越之间的差距。


    沈闻越是她一辈子也达不到的高度。


    正常人很少会承认自己平庸，除非他遇到真正的天才。


    很可惜，孟清就遇到了这样的天才。


    看完所有片子的孟清坐在大堂里，迟迟没有离开，所有片子放映结束后，大堂里的师生就走的差不多了。


    整个大堂显得寂静又空旷。


    就像孟清的心一样，空落落的。


    孟清觉得自己应该大哭一场，毕竟在看完沈闻越的片子后，孟清觉得自己大学四年所有的努力像个笑话。


    但她只感觉全身无力，好像被人吸干了所有精气一样。


    她就这样在大堂里坐好久。


    一直到打扫卫生的志愿者提醒她：


    “同学，你还不走吗？”


    这时的孟清才如梦似醒，起身缓慢地往宿舍走去。


    回去之后她就答复了前段时间收到的offer。


    那是个著名电影媒体的电影记者，她随舍友参加校招的时候随便给出的简历，却没想到收到了offer。


    她收到offer后室友们无不艳羡，但那时她只是淡淡一笑，并没当回事。


    那时的自己潜意识里还是觉得自己未来是要当导演的。


    但就在刚刚，她决定放弃了。


    孟清毕业后当上电影记者，每天忙于跑电影节，写稿子，参加首映礼或者采访电影圈里的知名人物。


    再次见到沈闻越是在半年后了，那时的孟清跟着带她的老师秦宛白参加一次青年电影展。


    孟清在官方发的手册上看见了沈闻越的名字。


    沈闻越的短片电影入围了。


    孟清毫不犹豫的预订了观影。


    整场电影孟清看的很认真。


    这让孟清想到第一次在学校大堂看沈闻越的电影，但心境完全不一样了。


    而这一次沈闻越的光芒更甚。


    看完电影的孟清很兴奋也很庆幸。


    她庆幸自己当年放弃了做导演。


    她也庆幸沈闻越一直在做一名导演。


    沈闻越在电影展播出的片子叫“过客”，整部电影导演所表露的才华，和电影所表露的穷一样让人无法忽视。


    那时的孟清刚有了创立自己的博客电台的想法，苦于没想到第一期选题，但就看完这部电影后，孟清当即决定要在自己第一期节目评价这部电影。


    孟清越想越兴奋。


    沈闻越的电影是在上午看的，孟清预约了同一电影院的另一部下午的电影，她索性就在电影院周围随便吃午饭，然后回到电影院，找了个报修了的影厅开始录节目。


    影厅很暗，只有她一个人，她拿着有线耳机的麦小声地录节目。


    她说，这是她在这次电影节看过的最好的电影。


    她说，希望这部电影的导演沈闻越一直拍下去。


    她说，未来的某一天，沈闻越一定会成为最好的导演。


    可惜的是，这次电影节最佳短片并没有颁给沈闻越的归途，而是另一部电影。


    那部电影孟清也看了，电影的艺术深度在孟清看来是不如沈闻越的。


    但这部片子背靠业内知名制片人，电影拉来了很多投资，孟清看那部电影的第一感受是，经费在燃烧。


    但在孟清心里，沈闻越的“过客”就是最佳影片。


    在这之后，孟清一直在电影圈里关注沈闻越的信息，参加完这次电影节的沈闻越好像人间蒸发了一般。


    再次看沈闻越的电影又是在半年后了。


    这次沈闻越指导的片子《暮色》在影院公映，没有任何预热，没有任何宣发，也不是任何节日档期。


    孟清直接买了能买到的最早时间的票。


    但这次看完电影的孟清直接傻眼了。


    就这？


    剧情老套又无聊的青春爱情片，结尾的强行煽情更是尴尬无比。


    坐她旁边的小情侣倒是很喜欢，电影里男女主被迫分开时，女生的抽咽声更是让孟清坐立不安。


    孟清亲眼看到电影结束时，小情侣再次去往售票处准备二刷。


    看完电影的孟清甚至怀疑这部电影不是她认识的沈闻越拍的，是与他同名的另一个导演。


    但纵使孟清多么不喜欢这部电影，这部一开始并不起眼的电影，票房如同黑马一般，拿下了不菲的成绩，更是引发了一阵不小的观影热潮。


    导演沈闻越的名字也被大家熟知。


    在那之后，沈闻越作为新锐导演接受了不少采访，孟清全都看完了。


    她企图在这些采访中了解沈闻越拍这部片子的心境。


    但采访中的沈闻越八面玲珑，闭口不谈影片的艺术内涵，反而不断提票房成就，给出品方带来多大的利益，给出演电影主角的两个演员带来多大的商业价值。


    那时的孟清不得不承认，她记忆里清高孤傲的天才导演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把电影当成赚钱工具的商人。


    意识到这些的孟清一个人在房间里哭了很久，孟清自己也搞不清楚如此澎湃的情绪是哪里来的。


    明明自己与沈闻越毫无交集。


    明明当年也没有为自己放弃当导演时哭泣。


    哭完了的孟清收拾好了情绪，做了第二个关于沈闻越的节目，只是这次对于沈闻越的电影通篇都是批判。


    然后删除了自己第一期节目，关于沈闻越的节目。


    “好大一个脱粉回踩的故事呀。”苏憬默默地听完孟清讲完这些事然后评价道。


    孟清瘪了瘪嘴，并不赞同苏憬的话。


    “所以你对沈闻越什么感情。”苏憬接着问。


    孟清想了想说：“我嫉妒他的天赋。”


    躺着床上的孟清翻了个身子的孟清接着说：“所以才见不得他如此暴殄天物，我做梦都是老天有眼，将赐给沈闻越的天赋转移到我身上，然后我拍的电影横扫国内外大奖。”


    听到孟清这么说的苏憬乐了：“那你这次见面怎么没问他，为什么没好好拍电影了。”


    “我不敢。”孟清的声音再次沉了下来：“还有没必要，或许他自己都不清楚什么时候，因为什么原因开始变了。”


    苏憬叹了口气：”就是这理，人家自己都无所谓，你何必有这么大的执念。”


    听到苏憬这么说的孟清再次沉默了，过了好久才说：“我知道了。”


    然后挂断了电话。


    那天晚上睡眠质量极好的孟清失眠了。


    大脑里想的都是苏憬最后那句话：“你何必有这么大的执念。”


    终于


    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孟清突然坐起了身子。


    苏憬说的对，沈闻越自己都没觉得放弃电影理想有什么可惜的，自己何必为他耿耿于怀。


    苏憬心里暗暗下决心，放下执念，就当曾经的天才导演沈闻越从未出现过。


    放下执念的第一步，从今以后不再追着沈闻越的电影骂。


    想到这孟清拿出手机，点开沈闻越的对对话框打字：“我以后不会再骂你电影了。”


    但刚准备按发送键的手却突然顿住了。


    大晚上的，突然莫名其妙给沈闻越发这句话是不是有病，孟清觉得自己脑袋突然抽筋了。


    她删除了对话框里的字，将手机熄屏，重新躺回床上。


    在手机另一头的沈闻越看着孟清对话框上的“对方正在输入中”消失，但对方什么也没有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