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一中
作品:《透明流星》 陈稳屈辱的趴在地上,下唇被咬出鲜血。
赖言非端起他的下巴,拧眉:“你都敢当小偷,还怕说自己的名字?”
“我没偷。”他的脸涨成红色,一边的侧脸还渗着血,如同夜晚的小鬼,“我只是借....我会还的。”
她嗤笑一声:“半夜一点半,你来借?”
陈稳捏紧了自己的拳头。
赖言非舌尖抵着自己上颚的软肉,看不惯他着模样,砰的一拳向他的肚子打去。
突如其来的一拳痛的陈稳倒在地上,身体弓成一团,却仍是咬着牙,一声不吭。
她拿开椅子,蹲在他的边上,眯起眼睛,“我最讨厌的就是知错不改的人,尤其还谎话连篇。”
“对不起。”
对方呻吟着出声。
“嗯。”她轻轻出声。
拿着椅子在一边坐下,撑着脸看他。
过了会儿,她看着对方疼痛难忍的翻滚,短发已经被汗液浸湿,忍不住皱眉。
犹豫着说:“我收了力的,你怎么痛成这样。”
对方衣着单薄,薄薄的外套在贴在身上,透着里面骨瘦嶙峋的模样。
赖言非抿唇,还是往前一步,对方下意识的后缩,不过她没有给对方机会,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带着向前,她径直拉开他的外套拉链,里面只有一件黑色背心。
她眉头皱的更深,心中油然升起一股歉意。
她摸遍全身上下,最终也只找到刚刚没有吃完的半块巧克力。
她强硬的塞进对方的嘴巴,“吃。”
她看着他的脸,还有消瘦的背脊,握住他的手,手也凉的沁骨。
好瘦,好小。
赖言非看着自己的手心,突然问:“你几岁了?”
嘴里的巧克力顺着唾液融化到胃里,暖洋洋的温度流向四肢百骸。
陈稳心下一紧,又摸不透对方的想法,只好继续警惕的望着她,一言不发。
身上的疼痛让他直冒冷汗,被对方狼狈的扼制在地上,只能用小幅度的挪动来缓和一阵一阵的疼痛。
“我这里还有半块,告诉我你几岁,我给你吃。”她举着巧克力,离他半臂的距离,放缓了语气。
陈稳看着她手中的巧克力,喉结滚动,他已经快两天没有吃过饭了。
又是一阵沉默过后,他咬牙,“14。”
赖言非怔愣住,眉头蹙起:“14?”
陈稳没有回答她,趁着对方发愣的瞬间,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抢购她手里的巧克力,放进嘴里,然后又缩在一边,一言不发。
赖言非看着他,很认真的告诉说:“偷东西是违法的。”
陈稳仍旧警惕,他手向后摸索,摸到一块石头,紧紧的攥在手里。
“你走吧。”她叹了口气,“以后不要这样了。”
她转身开门上了车。
陈稳愣在原地,神情复杂的看着上车的那道身影,手心被锋利的石头边缘划了道口子,他定定的望着那到伤口。
浑身上下都在叫嚣着疼,他扶着身边的一摞钢管,缓缓的爬起来,一瘸一拐的向外走。
“等等。”
那道声音又叫住他,他神情一凛,转身,双手举着那块锋利的石头,盯着她。
赖言非举着双手表示自己没有恶意,“你把这个带上。”
“不好意思哈,下手有点重。”她看着他,眼底却没什么情绪,只是在触及到对方脸上伤口的时候,额头拧成一道川字。
“医药费。”
她站在他的对面,离的很远,手里拿着刚刚盖过的那件橙黄色工作服,还有两张现金。
两人面对面站着,远处江边夜晚的灯也在此时骤然熄灭,四周遁入黑夜,带来短暂的失明。
陈稳放下手里的石头,趁着墨色狼狈的逃跑。
徒留一句:“对不起。”
沙哑的让人乍舌。
“好。”赖言非回应他,她举着手里的东西,想了想,然后把现金包进那件衣服,中间夹了两块石头增加重量。
引跑,投掷,带着反光条的外套在夜晚闪闪发光,稳稳的落尽对方的帽子。
带着她的声音,“我要给的东西,就没有收回去的道理。”
陈稳被砸的一个趔趄,不过他实在太累了,身体和精神双重意义上的。
他够不到自己的后背,甚至没有跳起来的力气。
他一瘸一拐的往外面走,帽子一颠一颠的,大门外的路灯照亮空荡荡的马路,他走在空寂的街道边,明明没有下雨,地面却氤氲下一点一点的痕迹,带着动物般的呜咽。
赖言非重新回到车上,倒在位子上,看着自己的手,一张一合。
她又调出时间,以为过了很久,实际也才半个小时。
身边重回寂静,她枕着头,嘴里默念:“14。14?”
自己14岁的时候在干什么呢?
冬天缩在自己的被子里当雪人,胖的圆滚滚还要担心自己不漂亮。
她好像又感受到刚刚的触觉,硌人的骨感,太瘦,冻的冰凉。
又过了一会儿,于青和赖邢姗姗来迟。
“怎么样,抓到了吗。”于青焦急的问。
赖言非动作不变,语气低迷:“跑了,不过没偷到。”
赖邢喝了酒,红着脸,人也晕乎乎的模样,被冷风一吹,又清醒了几分,他注意着她的神情,安慰到:“没关系,东西没丢就行,你回去休息吧。”
“嗯...”她答应着,又反悔道:“你们回去睡吧,我继续守,你们平常都要守,我难得回来,给你们放几天假。”
赖邢不带犹豫的拒绝,“守什么守,出来让你玩玩,真当个事儿啦?我跟你妈来就行。”
赖言非没有看赖邢,而是向于青看去,眼神询问。
于青白了赖邢一眼,看向她的神色却也温柔:“你去休息吧。”
赖言非拗不过他们,只得回家,走的时候反复告诉他们:“一定要给我打电话哦,困了换我来,不要硬撑,一定要给我发消息打电话!”
于青举着手电给她照亮回去的路,赖言非故意走到慢吞吞,磨了许久,才堪堪到门口。
她回头看向空地中间的货车,于青亮着灯,和赖邢说着话。
月色渐渐消失,赖言非无眠到天明。
今天比昨天还冷,寒风冷峭。
赖言非顶着两个大黑眼圈起床,楼下有一家生意很好的早餐店,她拖着虚浮的身体,慢慢往下走。
“郭姨,我今天要三笼小笼包,三杯豆浆,三根油条。”
她懒洋洋的靠着墙,声音的尾巴被拉长,带着嘶哑。
“乖乖,你来啦。”被叫郭姨的女老板趁着空向她摆摆手,满眼都是笑意。
老板是一对夫妇,狭小的店面只有他们两人打理。
屋里面桌椅不多,但都打扫的干净。
郭姨麻利的将包子蒸笼上膛,然后趁着热气腾腾的时候,几层扣住,腰部用力,一口气拿向桌面。
两人分工合作,郭叔则快速的打包装袋,然后清找零钱。
赖言非提前清点好了钱,大喇喇的放在郭叔面前的桌上。
“谢谢郭叔叔,郭阿姨拜拜,我走了哦。”
她接过打包好的早餐,向他们甜甜一笑,然后走出门,踏着早晨的朝气,回家。
忙碌的郭叔立即抬头:“乖乖慢点走,叔叔送你个卤鸡蛋吃,我们家的卤蛋最好吃了。”
她笑眯眯的接过,“谢谢郭叔,你家卤蛋天下第一,我在学校就馋这一口。”
料峭的冬天,因为人情味显得并没有那么寒冷。
玄关放着鞋。
赖言非蹑手蹑脚的换好鞋,注意着弄出的声响,把早餐分装好,放在微波炉里。
轻轻打开他们的房间门,里面只有熟睡的于青。
叹了口气,悄悄的关上门,再次回到厨房,把分给赖邢的那一份在微波炉里打热,最后再把它装袋放进保温盒里,余下的一份继续放进微波炉,用余温偎热。
提着餐盒,赖言非扯下门口挂着的围巾,很大一条黄色的围巾,松松的款在脖颈,再次出了门。
街上人渐渐多了起来,路边萧瑟的树叶被风吹的飒飒作响,她裹紧了自己的围巾。
冷空气灌进鼻腔,明明一夜无眠,现在却格外亢奋,只是偶尔额头隐隐作痛,她呼着热气,并不放在心上。
路过一中门口,挤兑的车辆和行人带着他们的小孩,堵着整个路口水泄不通。
赖言非手揣进兜里,黄色的围巾盖在头上,显得有些滑稽,招惹许多学生的注意。
在工地上待久了,她的眼神天然带着点匪气,没什么情绪的看向那些视线,纷纷被吓走大半。
琢磨着这些清澈的眼神,她难得思考着。
这些小矮子都是初中生?
14岁...应该是初三?
赖言非盯着地面,踢着一颗圆润的石头。
一中既有高中部也有初中部,全是走读,此刻门口高矮胖瘦,形形色色的模样看的她眼睛酸。
她环顾一圈,回忆着昨天晚上的那只小老鼠,和这些被裹得严严实实,笑的开朗的小胖墩都不一样。
她咂了砸舌,那么冷,还挺抗冻,有点惨的一小孩。
过了校门,四周的人群锐减,她吐出浊气,不舒服的耸了耸肩,挤的她背后都出了点薄汗。
她站在原地,检查饭盒有没有洒,余光一瞥,瞥见一个刚刚及她腰高的男生,匆匆从她旁边跑过。
跟着他的背影,她转过头,眼神微微眯起。
看着对方匆匆跑进校门,校服拉的严实,只在底部留下一点黑色的尾巴。
她若有所思,良久,才迈开步子离开。
“一中的小老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