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生日宴

作品:《商榷

    淮城的初秋,带着南方特有的温润水汽。阳光不似盛夏般灼人,懒洋洋地洒在爬满老墙的藤蔓上,空气里浮动着淡淡的桂花香,混杂着路边小摊刚出锅的糖炒栗子甜香,慵懒而安逸。


    一辆低调的黑色轿车驶过老城区略显狭窄的青石板路,最终停在一座带着小院的老式洋房前。院子不大,却收拾得干净利落,几株玉兰树亭亭玉立,墙角一丛晚开的茉莉散发着幽香。


    车门打开,一个穿着简单白T恤、黑色休闲裤的少年迈步下来。他身姿挺拔,肩宽腿长,即使是最普通的装束也掩不住那份天生的优越感。墨镜下,鼻梁高挺,下颌线清晰利落,薄唇微微抿着,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疏离和不易察觉的桀骜。


    “二少爷,到了。”司机老王恭敬地打开后备箱,取出一个简约的行李箱。


    少年——单承明摘下墨镜,露出一双深邃的眼眸。那眼睛很亮,像淬了寒星的碎冰,此刻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和厌倦,扫视着这座陌生的城市和眼前这栋承载着童年模糊记忆的老屋。


    “王叔,辛苦了。”他的声音低沉悦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冽,语气却有些冷淡,“东西放门口就行,我自己进去。你回汇城吧,替我向爸妈……问好。”最后两个字说得有些轻描淡写。


    老王显然习惯了这位少爷的脾性,点点头:“好的,二少爷。张妈在里面等您,老太太也盼着您呢。您多保重身体。”说完便驾车离去,留下单承明独自站在小院门口。


    行李箱的滚轮在青石板上发出轻微的声响。单承明抬头望了望灰蓝色的天空,长长地、无声地吁了一口气。


    汇城。单家。楚灿。单庭深。单知均……那些代表着权势、财富、冰冷规则和无穷无尽期待的名词,连同汇城那座巨大而压抑的宅邸,仿佛随着老王的离开而被短暂地隔绝在了另一个时空。


    他来这里,是担心孤寡一人的奶奶会寂寞,来淮城陪伴爷爷去世后独居于此的奶奶。同时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更像是一次逃离。逃离那个让他窒息的、每一口空气都带着联姻与继承责任味道的家。逃离母亲楚灿无处不在的掌控和审视。逃离汇城那个巨大漩涡中心令人作呕的浮华与虚伪。


    奶奶……单承明眼神柔和了一瞬。在这个冰冷的家族里,奶奶大概是唯一能让他感受到纯粹温暖的人。爷爷去世后,她坚持回到自己长大的淮城生活,这份固执里透着一种单承明隐约向往的自由气息。


    推开虚掩的院门,一个穿着干净布衣、笑容慈祥的中年妇人迎了出来:“二少爷!您可算到了!路上辛苦了吧?老太太在厅里喝茶呢,一直念叨您。”


    “张妈,好久不见。”单承明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真诚的笑意,语气也缓和不少,“您身体还好吧?奶奶呢?”


    “好着呢好着呢!老太太精神头不错,就是总惦记您。”张妈忙不迭地接过他手里的背包,引着他往里走,“快进来歇歇,我给您倒茶去。”


    老洋房内部保持着旧时的格局,家具陈设不算奢华,却处处透着雅致和岁月的沉淀。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和陈年木料的味道。客厅的藤椅上,一位银发梳得一丝不苟、穿着素雅旗袍的老太太正戴着老花镜看报纸。听到脚步声,她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脸上绽开温暖的笑容。


    “承明!我的乖孙,快到奶奶这儿来!”她放下报纸,朝单承明伸出手。


    “奶奶!”单承明快步走过去,蹲在奶奶膝前,握住那双布满皱纹却依旧温暖的手,脸上是汇城家中从未有过的放松和亲昵,“您看起来气色真好。”


    “好什么呀,老啦!”奶奶笑着拍拍他的手背,仔细端详着他,“又瘦了!是不是在汇城没好好吃饭?你爸妈也真是的,总把你拘着。来了淮城好,奶奶给你做好吃的,养胖点!”


    祖孙俩亲热地说着话,张妈端来了茶水和几样精致的淮城小点心。单承明喝着茶,听着奶奶絮絮叨叨地问东问西,感受着这小院里流淌的安宁与温情,心底那层从汇城带来的冰壳似乎融化了些许。


    “对了,承明,”奶奶忽然想起什么,放下茶杯,“你转学的手续都办好了吧?淮城一中,省重点呢。奶奶托人问过,环境师资都不错,就是比不上你们汇城的国际学校那么……那么洋气。”


    单承明无所谓地笑了笑:“没关系,奶奶。能陪您最重要,学校在哪都一样。”他刻意忽略了母亲楚灿得知他要转去“普通”公立高中时那几乎要掀翻屋顶的震怒和“自甘堕落”的指责。他需要的就是这份“普通”。


    “那就好,那就好。”奶奶欣慰地点点头,“你也别总闷在家里。年轻人,多出去交交朋友。淮城虽然小,但自有它的好。对了,下周末有个小宴会,是你温爷爷家孙女的生日,温立之,你还记得吗?小时候你们还一起玩过。她也在淮城一中读书,跟你同级呢。她爷爷跟我提了,让你也去玩玩,认识些同龄人。”


    温立之?单承明在记忆里搜寻了一下,似乎是个模糊的影子。温家……也是汇城有头有脸的家族,和单家有些生意往来。这种“同龄人”的聚会,本质上和汇城那些虚伪的社交场没什么区别。他本能地想拒绝。


    “奶奶……”他刚开口。


    奶奶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温和却不容置疑地说:“去吧,承明。就当是给奶奶个面子,温爷爷亲自开口了。你刚来淮城,总要认识些人。整天陪着我这个老太婆,像什么话?就当去散散心,看看淮城的年轻人是怎么玩的。”奶奶的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和期待。


    单承明看着奶奶殷切的目光,拒绝的话在嘴边转了一圈,终究咽了回去。他无奈地扯了扯嘴角,妥协道:“好吧,奶奶,我去。”


    接下来的几天,单承明迅速适应了淮城的生活节奏。他低调地办理了转学手续,成为淮城一中高二(2)班的一名插班生。没有豪车接送,没有前呼后拥,他每天步行或骑一辆普通的自行车上下学,穿着和其他同学无异的校服。除了过分出色的外貌和偶尔流露出的、与这座慢节奏小城格格不入的清冷气场让他显得有些扎眼外,他努力地扮演着一个“普通”的转学生。


    他刻意收敛了在汇城时那种属于顶级豪门继承人的锋芒与倨傲,但骨子里的疏离感并非轻易能抹去。他不太主动与人交谈,课间常常独自坐在靠窗的位置,望着窗外操场上的喧嚣出神。偶尔有大胆的同学来搭讪,他也只是礼貌而简短地回应,维持着一种恰到好处的距离。很快,“那个很帅但有点冷的转学生”就成了班里对他最普遍的评价。


    直到周末,温立之的生日宴如期而至。


    宴会地点在淮城一家新开的、以环境雅致闻名的私人会所“云汀”。单承明按照奶奶给的地址,骑着自行车慢悠悠地晃了过去。他穿着简单的黑色衬衫和休闲裤,与周围陆续驶来的豪车以及盛装打扮的宾客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门口负责接待的侍者看到他推着自行车过来,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但良好的职业素养让他迅速恢复了标准笑容:“先生,请问有邀请函吗?”


    单承明掏出手机,点开温立之发来的电子邀请函。侍者确认后,态度更加恭敬:“单先生,里面请。温小姐特意交代过您。”同时有眼力见地接过他手中的自行车钥匙,安排人妥善停放。


    走进“云汀”,内部的装潢果然雅致,融合了中式园林的意趣和现代设计的简约。灯光柔和,音乐舒缓,空气中弥漫着清雅的香氛。宾客不算太多,大多是淮城当地有头有脸人家的年轻一辈,也有少数像单承明这样明显来自“外面”的。衣香鬓影,言笑晏晏,空气中浮动着一种属于年轻人的、轻松又略带矜持的热闹。


    单承明一眼就看到了正被几个人簇拥着的温立之。几年不见,她出落得更加亭亭玉立,穿着一身浅粉色的小礼服,笑容甜美,应对得体。她也看到了单承明,眼中掠过一丝惊喜,立刻摆脱身边的人,快步迎了上来。


    “单承明!你真的来啦!”温立之的声音清脆悦耳,带着真诚的欣喜,“我还担心你不习惯这种场合呢。好久不见!差点认不出你了,变化好大!”她大方地伸出手。


    单承明礼貌地与她握了握,嘴角勾起一个浅淡的弧度:“生日快乐,温立之。好久不见。奶奶让我代她向你问好。”他的语气疏离而有礼。


    “谢谢单奶奶!也谢谢你能来!”温立之笑得眼睛弯弯,“快进来,别站门口了。我给你介绍几个朋友?”她热情地引着他往里走。


    就在这时,一个略带戏谑的声音插了进来:“哟,立之,这位帅哥是谁啊?看着面生,不给我们介绍介绍?”


    单承明循声望去,一个穿着骚包印花衬衫、头发精心打理过、眉眼间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年轻男子端着酒杯,正笑眯眯地看着他。男子身边还站着一个气质偏冷、身形挺拔的年轻人,穿着剪裁合体的深色西装,神情淡然,目光平静地落在单承明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打量。


    温立之笑着嗔道:“邱胥言,就你嘴快!”她转向单承明,“这是我发小,邱胥言,没个正形儿,你别理他。旁边这位是邱胥言的妹妹,邱胥颂。”她指了指那个气质偏冷的年轻人。


    单承明微微一怔,这才注意到那个穿着西装的“年轻人”其实是个女生。她留着利落的短发,五官精致却线条分明,眼神清澈而直接,带着一种超越性别的英气和一丝……难以言喻的疏离感?她穿着女式西装,身姿挺拔,正安静地站在邱胥言旁边,手里拿着一杯果汁,对单承明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邱胥颂?”单承明心中掠过一丝了然。邱家,汇城邱家。邱胥言和他一样,是那个圈子里的人。看来温立之的生日宴,请的也不全是淮城的“普通”朋友。邱胥言他听过,邱家那个出了名的“混世魔王”独子。至于邱胥颂……他印象不深,只听说邱家有个特立独行的小女儿。


    “单承明。”他简单报上自己的名字,对邱胥言点了点头,目光在邱胥颂身上多停留了一瞬。邱胥颂也看着他,眼神坦荡,没有寻常女生初见陌生帅哥时的羞涩或热切,反而带着一种冷静的审视,让单承明觉得有点……特别。


    “单承明?”邱胥言挑了挑眉,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兴味,“汇城单家那位……二少爷?”他显然也认出了单承明的身份。


    单承明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说:“现在在淮城读书。”


    邱胥言心领神会地“哦”了一声,笑容更盛,带着点“同道中人”的意味:“明白明白!淮城好地方,清净!来来来,承明,既然碰上了就是缘分,喝一杯?”他热情地招呼着。


    单承明接过侍者递来的香槟,象征性地与邱胥言碰了碰杯。邱胥颂依旧安静地站在一旁,小口喝着果汁,目光却像是不经意地扫过全场,似乎在寻找什么。


    温立之见他们寒暄得差不多,笑着对单承明说:“承明,你先和胥言他们聊会儿,我去招呼下其他客人。对了,”她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语气轻快,“我还请了我最好的朋友,她应该快到了。她叫戚攸宁,也是我们一中的,成绩特别好,人也超级好!待会儿介绍你们认识啊!”


    戚攸宁。这个名字平平无奇地滑过单承明的耳畔,并未引起他太多注意。他此刻只想找个安静的角落待着,应付完这场社交任务。他礼貌地对温立之点点头:“好,你先忙。”


    温立之转身离开,邱胥言立刻熟络地搭上单承明的肩膀,开始滔滔不绝地分享他在淮城发现的“好玩”地方。单承明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目光漫无目的地扫视着会场,观察着这些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评估着这场宴会无聊的程度。邱胥颂则安静地踱步到不远处的落地窗边,看着窗外庭院里影影绰绰的灯光。


    时间在杯盏交错和轻音乐中缓缓流淌。单承明找了个借口摆脱了邱胥言的“热情”,端着一杯酒,信步走到一处相对安静的露台角落。晚风带着初秋的凉意拂面,吹散了厅内些许的喧嚣和香氛的甜腻。他靠在雕花的栏杆上,望着远处淮城阑珊的灯火,思绪有些放空。汇城的压力,淮城的陌生,奶奶的期许,眼前这场无聊的宴会……种种情绪交织,让他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烦闷。


    就在这时,一阵轻快的脚步声和女孩清脆的谈笑声由远及近。


    “立之!生日快乐!抱歉抱歉,路上有点堵车,来晚了!”


    “攸宁!你可算来了!我还以为你要放我鸽子呢!”


    是温立之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兴奋。另一个声音……清泠悦耳,像山涧流淌的泉水,带着一丝歉意和真诚的笑意。


    单承明下意识地循声望去。


    只见温立之正拉着一个女孩的手,从连接主厅的走廊快步走过来,脸上是见到挚友的雀跃。而被她拉着的那个女孩……


    晚风似乎在这一刻静止了。


    单承明靠在栏杆上的身体微微僵住,端着酒杯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他深邃的眼眸中,那层惯常的疏离和厌倦如同被投入石子的冰湖,瞬间碎裂开来,露出底下翻涌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惊涛骇浪。


    是她。


    那个女孩穿着一身简单的白色连衣裙,样式简洁,没有任何繁复的装饰,却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她纤细玲珑的身段。裙摆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摇曳,像一朵悄然绽放的铃兰。乌黑的长发柔顺地披在肩头,衬得她的肌肤在柔和的灯光下愈发白皙细腻。


    她正侧着头对温立之笑着,眉眼弯弯,清澈的眼眸里盛满了纯粹的笑意和暖意,如同落入了揉碎的星光。那笑容干净得不带一丝杂质,带着一种天然的亲和力,仿佛能驱散周遭所有的浮华和阴霾。她的鼻梁秀挺,唇瓣是自然的嫣红,微微上扬的嘴角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温柔力量。她的美,不是那种极具侵略性的艳丽,而是如月光般皎洁,如山泉般清冽,带着一种沉淀下来的宁静和坚韧的气质。即使在温立之身边,即使衣着简单,她身上那种独特的光华也无法被掩盖。


    在这样一个精心布置、充斥着名牌和刻意妆容的场合里,她像一道误入的月光,干净得纤尘不染,也纯粹得格格不入。


    单承明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了一下,又猛地松开,血液在瞬间奔涌加速,撞击着耳膜。周围的一切声音——温立之的娇笑、宾客的交谈、悠扬的音乐——都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在外,变得遥远而模糊。他的世界里,只剩下那个穿着白裙、笑容清浅的女孩。


    他看到温立之亲昵地挽住她的胳膊,兴奋地说着什么。


    他看到那女孩——戚攸宁——微微歪着头,认真倾听,偶尔点头,唇边始终噙着那抹令人心动的笑意。


    他看到邱胥颂不知何时也从窗边走了过来,目光落在戚攸宁身上时,那原本偏冷的眼神瞬间变得柔和而专注,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热烈?


    但这一切,单承明都无暇细究。


    他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磁石牢牢吸附,再也无法从戚攸宁身上移开分毫。一种前所未有的、极其陌生的悸动,如同电流般瞬间窜过四肢百骸,带来一种近乎麻痹的颤栗。那是在汇城从未有过的感觉,不是对美丽事物的欣赏,不是对身份的评估,而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纯粹的吸引和震撼。


    仿佛在漫长而冰冷的黑夜中跋涉了太久,终于窥见了一抹破晓的光。


    温立之拉着戚攸宁,正朝着他这个方向走来,大概是要正式介绍。单承明下意识地站直了身体,原本随意搭在栏杆上的手收了回来,理了理其实并无褶皱的衬衫袖口。这个细微的动作,连他自己都未曾意识到。


    他看着她一步步走近。她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注视,目光也自然而然地投了过来。


    四目相对的刹那。


    戚攸宁那双清澈的眸子,带着一丝初入陌生场合的谨慎和礼貌性的好奇,望进了单承明深邃的眼底。


    没有预想中的羞涩闪躲,也没有寻常女孩见到他容貌时的惊艳痴迷。她的眼神很平静,像一泓深潭,清澈见底,却又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沉静和理智。那目光短暂地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瞬,带着一种纯粹的、对陌生人的打量,随即礼貌地、不着痕迹地移开,重新落回温立之身上。


    那是一种……彻底的、不含任何杂质的陌生和平静。


    单承明的心,却在那一刻,被这平静的目光搅得天翻地覆。一股强烈的、近乎偏执的念头,如同野火般在他心底猛地窜起。


    他要知道她是谁。


    他要认识她。


    他……要她。


    温立之已经走到了近前,笑容灿烂:“承明!给你介绍一下,这就是我最好的朋友,戚攸宁!攸宁,这位是单承明,刚从汇城转学过来的,现在也在我们学校高一。”


    戚攸宁再次看向单承明,脸上露出一个礼貌而标准的社交微笑,恰到好处,却带着明显的距离感:“你好,单同学。我是戚攸宁。”她的声音和刚才听到的一样,清泠悦耳,语调平稳。


    单承明看着眼前这张近在咫尺、干净得不可思议的脸庞,看着那礼貌却疏离的笑容,清晰地感受到了自己胸腔里那颗心脏剧烈而陌生的跳动。他压下心中翻腾的情绪,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自然,甚至刻意带上了一点他惯常的、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磁性。


    他微微勾起唇角,目光毫不避讳地、带着一种势在必得的专注,牢牢锁住戚攸宁清澈的眼眸,清晰地吐出三个字:


    “你好,戚攸宁。”


    “我是单承明。”


    窗外的淮城夜色温柔,会所内的灯光旖旎。而在单承明说出自己名字的这一刻,命运的齿轮,在无人察觉的角落,发出了清晰而沉重的、不可逆转的咬合声。


    柏林冰冷的雨声,仿佛还在遥远的时空之外呜咽。而此刻,淮城初秋的晚风里,一个桀骜不驯的灵魂,第一次心甘情愿地被一道月光捕获。


    (第一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