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紧张,跟我走一趟。”


    吴家振严肃惯了,想宽心一声,依旧吓得建国乱哆嗦。


    一路哆嗦,却被吴家振带到了城南的国营养殖场。


    他跟场长提前打过招呼了,所以这二半夜的还在等着人过来。


    “咱先说啊,咱场就有生猪崽和肉鸡苗能外发,且到时候要回购至少一半,回购价差不多是零售价的一半上下。”


    “话给你们撂清楚,别到时候又不乐意。”


    乱哆嗦的建国这才闹明白,哦,大盖帽不是要逮他,而是带他来……


    买养殖苗子的?


    他的表情立马从茫然变成兴奋,这好事儿,八辈子也难惦记上啊!


    农村人能做的事儿都被限制得死死的,连种棵葱都算投机倒把。


    这会儿人家养殖场竟乐意外发苗子!还是大盖帽带他过来的!


    吴家振的心思很简单,他想征购东村的粮。


    口说家庭养殖,对村里人没什么诱惑力,拿村里的一户人家打个样板。


    亲眼瞧见了,心不就动了?


    心动了,后面的征购基本就好办了。


    “刘场长,猪崽多少钱一头?肉鸡苗多少钱一只?”吴家振问道。


    回过味儿来的建国听见这话,赶忙将双手沿着后胯子伸进裤子里。


    这几个月在厂里上班,他也攒下来了百把块钱,他不敢把钱藏在家,怕被人偷走。


    于是也跟知远一样在内裤缝了俩口袋藏着。


    “猪崽按斤算的,一块钱一斤,十斤的猪崽就是十块钱,”刘场长说道:


    “养八、九个月,长到一百斤、最多一百三十斤,就是膘最肥的时候,收购价最低是四毛一斤。”


    “我们场的肉鸡养八个月就能长到四斤,寻常土鸡只能长到三斤,所以苗也贵一点儿,得一毛钱一只。”


    建国根本就不懂养殖的事情,只知道只要能养,家里就能经常有肉吃了。


    他立马掏出一百块钱,这快是他三个月学徒期的全部收入。


    一口气花光,买下六头猪崽和四十只鸡苗,他兴奋呼呼地蹬车回家。


    “知远啊!瞧瞧我给你带回来了啥!”


    “猪崽!鸡苗!你可以在家搞养殖了!”


    “拢共花了一百块钱,我先给你垫了,快把钱还给我。”


    建国满心欢喜地对自家人宣布好消息。


    杨舒芬瞅着一箩筐嗯嗯的黑毛猪,还有一筐子密麻小黄鸡崽儿。


    第一反应就是算计,忽然一下子养这么多,这得买多少饲料?


    恐怕几千斤打不住。


    谢桂花则是惊喜,养殖好啊,过几个月就能一直有肉吃了。


    吸默默吃饭的知远瞄了一眼之后,便毫无兴趣地收回目光,继续专心吃饭:“我不养。”


    早前疏洪的事儿让他心里起了研究工程的兴趣,思来想去,要是当时村里有疏洪的工具。


    那么千亩公田至少还能再多保住一成,一成看着不多,可一千亩地一成就是四万斤。


    还有就是专业的挖土工具。


    一场洪涝叫杜华一家四口被活埋而死,明明救援力量很快就赶到了。


    可惜没有能力立即挖开那些土方。


    于是几条命就这么在他眼皮子底下,眼睁睁地没了。


    就算平时不熟,不怎么打交道。


    知远心中还是很难受。


    “什么叫你就不养了,养殖啊,多难得的机会,还由得你挑?”建国生气喊道。


    他觉得谢知远就是作,还不知好歹,让人讨厌!


    知远头也不抬,吃完碗里的饭,将碗撂桌上往前一推,撑着膝盖站起身就回了屋。


    建国气的火冒三丈。


    “大哥,二哥不乐意养,那就我养呗,”谢桂花不想他们俩吵架,俩都是大嗓门儿,吵嚷起来比炸炮还响,“反正我天天的要么上山要么在家,打草籽喂鸡也顺路。”


    杨舒芬猜想谢知远估计十有八九是在盘算读书的事儿。


    之前没钱只能按着心思,现在手头有钱了,心思就再按不住。


    建国的高兴劲儿被知远的无视浇了个湿透透。


    建国心想,迟早要独自带着儿子在镇上过日子,不如就从今儿开始,叫儿子跟自己睡一屋,叫儿子习惯习惯。


    免得到镇上过日子之后,他心里没安全感,连自己这个父亲也不敢主动依靠。


    于是谢兴的屋子就成了专门的养殖屋。


    建国忙活完这些再去知远屋门口往里张望时,好家伙,好吃懒做的玩意儿。


    他一天到晚忙活,


    知远躺在床上睡觉。


    “知远?这些猪和鸡你爱养不养,但买苗子的钱肯定不能我出啊,我就那点儿工资,我还得攒着供谢兴上学呢。”


    “这钱该你出,你赶紧的,一百块钱。”


    知远一动不动,好像真睡着了。


    气的建国只能憋着火气,去院子蹲着消消火。


    蹲了半个钟头,自个儿也困了。


    去外头的旱厕撒泡尿,也准备睡觉。


    回屋睡觉前,建国忽然想到了什么,他又来到知远屋门口:


    “诶,知远啊,我厂里的会计室新来了个姑娘,财会学校出来的,正儿八经中专学历。”


    “今年刚满二十岁,模样俊,性子也好,她跟我说她正急着找对象呢。”


    听见这话的知远转过身来,他单身二十三年,早就寡得天天嘴干舌燥,结婚又是人生大事:


    “真的假的?”


    “假的,就是确认一下你有没有听见我说的话,一百块钱记得给我。”


    建国说完这话,扭头就走。


    这下变成知远被气得睡不着了。


    ……


    “猪崽儿!鸡崽儿!”


    来谢家串门的徐月娥来到院门外,瞧见谢家院子里的鸡仔。


    还有整整六头黑毛猪崽!


    杨舒芬知道,家里添了这么大动静,藏肯定是藏不住的。


    吴家振连夜带建国去国营养殖场买来的,他盘算着什么心思,杨舒芬很清楚。


    就是想拿他家以点带面。


    于是杨舒芬把昨夜的情况,以及这些苗子咋弄来的,都跟徐月娥说道了一通。


    徐月娥一扭头跑到生产队,消息便轰轰烈烈地传遍全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