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京墨休学以后几乎没怎么来过学校，上次拍摄完社团视频，这是今年第二次了。


    按照约定好的时间和地点，陈满在校门口接他。他来的时候手上还带了几张纸。


    等他车子靠近，A4纸也顺势被塞到他的手上，陈满把电车掉头，“你坐在后面看，重要的点我都标在纸上了。”


    那张纸上有陈满用荧光笔和蓝色水笔勾画过的痕迹，电车没有驶进校园，而是径直向前开。


    “去哪？”沈京墨问。


    他仰头，发现陈满的头发散开，不知道是不是起的太急了，只有一边用夹子固定住了。


    陈满开车没有很快，“公园。”


    五月份是春夏过渡月。


    郑州的春天或许什么都没有，但是处处都开满了花。


    碧沙岗公园是郑州的一个老公园，很多小猫，也有很多人。


    沈京墨几乎没出过金水区，逛商场也是附近的几座，更别提来什么公园了。


    里面有一茶馆，沈京墨跟着陈满走到里面坐下，早上人还没那么多，空位子有很多。


    “能吸收吗？”陈满问他。


    沈京墨点头，“只拍这一点吗？”


    这一张纸看下来，陈满让他拍摄的角色不过是辅助作用。


    “这一段戏估计也要拍很久。”陈满说，“你先试试，不行可以换。”


    这个“换”，沈京墨不知道他是换场景，还是换了他本人。


    他和陈满大概等了有三十分钟，陆陆续续周边就坐满了人，陈满等的人也来齐了。除了陈满，还有一男一女。三个人一组，参赛小组成员齐了。


    女孩子一头绿色的头发，跟陈满头发的颜色一模一样。


    他坐着没动弹，陈满把他郑重地介绍给其他两个，“这就是我找的主演。”


    沈京墨接到陈满传递的眼神，开始自我介绍，“你们好，我是沈京墨。”


    女孩子是第一个回复他的，“路艺灿。”


    紧接着一个戴墨镜穿潮服的男生介绍自己，沈京墨记住了他的名字——周泽一。


    “你长得确实帅。”嚼口香糖的周泽一说完就挽陈满的肩膀，“满满，你真没骗人啊，从哪认识的？”


    陈满也不推开他任凭他摇自己，“路边随便找的，信不信？”


    “你早说你有这么帅的人脉啊，知道我装温良装的多辛苦吗？满。”


    他一直摇陈满，身子都倾斜着，旁边的路艺灿实在受不了把他拉正。


    “今天你摄像，不还是辛苦。”路艺灿悠悠开口，“别把我组长摇死了。”


    沈京墨坐在对面，看着他们打来打去，不愿被忽视的开口，“我和你搭戏吗？”


    路艺灿知道是问她了，展示自己的秀发，“是啊，我这头发怎么样？靓不靓？”


    这颜色确实吸睛，沈京墨认同，“靓。”


    “我满的头发是不是也好看。”她看向陈满嗯头发，发现了陈满散着的头发，停下想询问沈京墨的话，朝陈满投向警惕的眼神，“先说好，我没皮筋给你了。”


    看来陈满用了他很多皮筋没换，沈京墨顺势插入，展示自己的胳膊，“我有头绳，你要用吗？”


    陈满摇头，“不想扎，累，镜头没我的份，我头发不重要。”


    “哎，什么叫不重要啊，没我们满满的剧本，那将无从下手。”周泽一朝陈满身上贴，同时抱怨，“哥们，你对自己好点行不？我靠着你都硌得慌。”


    陈满狠狠打了他一巴掌，“正常点…”


    “哦对了，你谈过恋爱吗？”路艺灿问他。


    沈京墨喝茶看他们掐架的手停在了半空，答案在脑子里换了一边又一边，才说，“谈过。”


    路艺灿好像更好奇了，“也是都有小皮筋了，怪我多嘴。你这个长相没谈过才奇怪呢，那你谈过几个啊？”


    问的他措不及防，他现任男朋友还坐在对面。沈京墨不太想回答，但当他想低头的时候撞上了陈满的眼睛，那眼神太过殷切，让他了解到陈满也很好奇，答案到底是什么。


    “目前在谈，我很喜欢他。”


    很正式，让人挑不出毛病。


    “厉害。”路艺灿是个真性情的女孩，给他竖大拇指，“你别在意，我就是怕你没经验拍不了这种感情戏。”


    沈京墨简单回应了她，看向陈满，他又换了一副模样——泰然自若，仿佛说的人不是他。


    讨论些细节，陈满便站起来询问他两个同伴，“拍吧？”


    虽然是询问，但是在沈京墨看来，两个人更像是得到了命令了一样。


    阳光在九、十点的时候准时落下，拍摄场景选在了被树木包围的大圆台下。


    透过茂密的树枝，阳光洒下来，完全适合他们拍摄的风格。


    沈京墨站在一旁看陈满和周泽一调试机器，他既插不上手，也插不上嘴。


    “你也是大学生？”


    沈京墨依旧盯着陈满，“嗯。”


    “学什么专业的？”路艺灿问。


    “绘画。”


    路艺灿惊讶，“美术啊。”


    沈京墨“嗯”了一声，转移视线，“你们是什么专业？”


    路艺灿叹气，“网新。”


    意识到自己说的是简称，怕他听不懂，她又说了一次，“网络与新媒体。”


    沈京墨知道这个专业，“蛮好的。”


    “我考研要换方向。”


    “蛮好。”


    路艺灿又找新话题，“不过你这么帅，我竟然没在表白墙见过你，还挺奇怪。”


    沈京墨一本正经，“我退学了。”


    这下是彻底聊不下去了，沈京墨等她安静，才问，“你和陈满关系很好吗？”


    “嗯，我们三个一个班的。”路艺灿话总说不完，“要不是周泽一骑车把陈满撞了，我们也遇不到他这么宝藏的人。”


    沈京墨点头，“他有很多人追吧？”


    路艺灿刚开始点头，又摇头，“说算也不算，他对别人都冷冷的，也不跟人说话，要不是周泽一死缠烂打，我们也跟他做不了朋友。”


    沈京墨沉默，脑子里却想了很多。


    “你和他怎么认识的？说实话没听他说过自己有什么朋友。”路艺灿问，“他老家的？”


    沈京墨摇头，但是他不知道怎么说，“我强迫他的。”


    路艺灿用诡异的眼神看着他，靠近他，拍他的肩，“兄弟，我跆拳道黑带。”


    …


    “开玩笑的。”沈京墨扯出一个笑，“他拍帮别人片子的时候认识的。”


    路艺灿放松警惕，“哦。不过我满这张厌世脸确实让人看起来很有征服欲。”


    调机器的两个人调试的时间倒是不多，主要是交流，比划各种手势，讨论如何拍。


    等了差不多十五分钟，陈满叫他们两个过来拍。


    沈京墨过去，陈满拿着剧本，上面很多笔记，也有刚刚写上去的。


    他给他们两个讲戏，“先拍全景，两个人一起走对面遇到，身子错位的是眼神往彼此那里看。”


    等站到陈满说的点位，周泽一开始以后，沈京墨就开始朝着路艺灿走，她的头发微微被风吹起，与这整片绿色相得益彰。


    走近，沈京墨不经意看向她绿色的头发。


    周泽一喊停，两个人一遍过。


    “拍沈京墨特写。”


    周泽一也搬着机器右移，在他喊开始的时候，两个再次走动，沈京墨的眼神特写被拍进镜头里，路艺灿同样也重复了这个动作。


    转角遇见、摩天轮背后注视，飞鸽女神下的手碰手……沈京墨和路艺灿几乎每一个片段都重复拍三次。周泽一用相机全景、仰拍、特写等各种角度拍摄了每一个片段。


    中午他们吃了路艺灿带来的三明治，又开始拍摄。一分钟的视频说起来很短，可是却需要很多镜头来填补。


    等到他以为完成最后一个镜头的时候，周泽一却说，“休息会儿，一会儿拍最后一个镜头。”


    沈京墨发现没结束的同时，也发现陈满不见了。


    【m】：去哪了？


    【Spring】：接人。


    【m】：在哪？


    在执着这种事情上，他一向很擅长。


    【Spring】：售货机


    陈满还发来一个定位——


    【Spring】：别跑错了


    按照地址，沈京墨在一个黄色的售货机前面找到陈满，他旁边还有一个小女孩，拿着一瓶蜜桃水溶C。在他不断靠近的时候，女孩子也跑走了。


    等他走近，陈满往他手里递了杯矿泉水。


    “累了吧？”


    沈京墨也不硬撑，“你写的本子也太精细了，跟拍电影似的。”


    “抬举我了。”陈满笑，“等拿奖了请你吃饭。”


    沈京墨觉得他这种水平应该拿了很多奖了，应该不止这一个，“你这水平，奖项不随便拿？”


    陈满摇头，“惭愧，我第一次参加。”


    “我看了你剪的片子，很厉害。”沈京墨看过他剪辑的游戏社宣传片，转场和字幕都配的很和谐，“都能去大厂上班了。”


    陈满低笑，“谢谢你夸我。”


    虽然说跟他现在是谈恋爱了，沈京墨依然觉得他生疏，难以接近。


    那天借着他的弟弟说出让他做饭是他不经意引出的，在他家讲自己的家庭也是希望能够了解他更多。


    确然，他的招数取得了一定回报。但是，好像出了那间屋子，他们之间一切清零。


    比如现在，沈京墨永远是开口的那一个，也永远在接受他浅显的答案。


    “你不愿意去？”沈京墨注意到他没接话，眼神还在逃离。


    陈满摇头，“不是，到时候再说，先把这个广告片拍好。”


    没等到沈京墨接话，陈满的手被人拽了拽握住。


    “哥哥。”


    陈满也不松开，“拿回来了？”


    他说的是水杯，小女孩点头，“嗯。”


    “自我介绍。”陈满给他引荐，“这是哥哥的…同学。”


    小女孩性格很开朗，“我是吴彩洁。”


    五六岁的年纪，正是最招人喜欢的年龄段。尤其是她今天的装扮——粉裙子和流苏发带，看起来像一个公主。


    “沈京墨。”他揉小女孩的头发，“你好，彩洁。”


    小女孩扯陈满的手，他才插入，“叫她彩彩就行。”


    “抱歉，彩彩。”沈京墨说，“你表妹？”


    陈满点头，“算吧。”


    沈京墨笑着问，“你这人怎么没一个准确的答案？”


    问陈满什么问题，他的答案都是可能性。


    “只是不知道怎么介绍。”陈满垂眸，“两个人的关系，也不是我一个人能说了算的。”


    沈京墨靠近一步，“如果别人不满意怎么办？”


    “什么？”他皱眉问。


    沈京墨看到他想后撤的动作，手快抓住他，“满满？”


    刚刚他的两个朋友就是这样子叫他的，陈满脸上的笑也比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多了很多。


    “别这么叫。”陈满说。


    沈京墨眼睛殷切，“别人能我不能？”


    陈满沉默了一会儿，身体从小幅度的挣扎到停止，直愣愣的望着他。


    他败了，沈京墨总是输给他，“陈满，我不满意。”


    陈满退无可退，但绝口不提那个词，“那你要我怎么介绍？”


    “…朋友，可以吗？”沈京墨装满了一汪水的眼睛看着他。


    陈满似笑非笑地，“沈京墨，我们算什么朋友？”


    良久，沈京墨放开他，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背对着他，“路艺灿跆拳道黑带？”


    “学过吧，但是没那么夸张。”


    总是这样，沈京墨只要不跟他聊关系，陈满就愿意配合他装和谐。


    陈满有太多秘密，家庭、职业规划、朋友，还有…那天初见沈京墨不明白他为什么特意打扮。


    “走吧，他们在等。”


    沈京墨刚开始在前，慢慢的走在他们后面，看着陈满的背影。


    到了拍摄地，他才知晓为什么陈满要带一个女娃娃来了。


    最后一个镜头是小女孩的主要戏份，女娃娃拿着气球靠近路艺灿，买她出售的茉莉花。沈京墨扮演的是一个观察者，被吸引者。因为头发的味道，吸引一个愿意了解她的人，了解她的可爱、善良、愿望…头发柔顺度和香味，突出这瓶洗发水的效果。


    沈京墨觉得，陈满应该做叙事故事的人，而不是拍广告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