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为执念,大费心机

作品:《窥娇娘

    屏风后,沈鲤惊愕地抬眼。


    将军他这是……要奖赏自己?


    可霎时间涌上心头的并非欢喜,而是些许惶恐。


    沈鲤谨慎措辞:“小妇人多谢将军抬爱,只是照顾小姐乃是小妇人的本分所在,将军无需过誉。”她顿了一下,补充道,“小妇人以为,将军若要奖赏,论功劳与辛苦,也当赏赐宋姐姐才是。”


    沉默须臾,周宗璋道:“是本将军考虑不周了,宋氏与你皆有大功,都赏白银十两,另外,允你这两日回家一趟,多住两三日,之后天寒小姐更加离不开你,不便放你回去了。”


    “多谢将军恩赏,小妇人感激不尽。”


    沈鲤低垂着头,直到对面的人起身去了,她方缓缓从屏风后走出。


    门外候着的孙嬷嬷进来,神色略显诧异,露出笑道:“沈小娘子,老身没说错吧?你照顾小姐得力,将军自然会赏你。”


    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位乳娘,见她虽穿着府中备下的寻常服饰,乌发齐整地挽了个妇人髻儿,朱唇丹脸,不施粉黛也称得上是容貌清丽,身量纤柔,说起话来也是柔声细语,也难怪将军对她不一般。


    思及将军方才的叮嘱,孙嬷嬷道:“小娘子今日便回家去吧,陪家人两三日便回来,你也知道,小姐如今最是粘你,你若去得久了,她定要哭闹。”


    沈鲤忙道:“多谢嬷嬷,我这就去收拾一下。”


    这些时日她在府中得了不少好东西,孙嬷嬷是个仁慈大方的主儿,每每有待客剩余的点心、果子,她都会叫人送到下人房。


    府中大部分丫鬟都是纯嘉公主的人,对这些东西看不上眼,沈鲤和宋香云可半点儿也不嫌弃,都是好油好面做出来的好东西,白白丢了才是可惜。


    沈鲤将点心果子用油纸包好,新得的十两银子她拿了一半,喜滋滋地朝家中赶去。


    前几日下大雪,外面道上结冰很不好走,沈鲤艰难走了半刻钟,鞋袜都打湿了,她犹豫少顷,立在路边等了片刻,抬手儿央一辆路过的牛车捎她一程。


    到岔路口时,她轻盈跳下车,给了那车夫十文钱。


    好不容易走到家,天色都暗了不少,沈鲤身上也有几分狼狈,但她的脸上却洋溢着欢喜兴奋的笑容。


    李素莲没想到孙女儿会突然回来,喜欢得了不得,连忙张罗烧热水给她洗洗。


    沈鲤将她按坐在炕上,“奶奶,您歇着别动,我自个儿来就成。”把包袱放在里间,利索地打水、烧柴,不多会儿一大锅热水就烧好了。


    沈鲤没急着给自己洗,而是倒了一大盆热水,关好门窗,给奶奶擦洗身子。


    李素莲面露窘迫:“小鲤,是奶奶身上难闻了么?”


    沈鲤笑道:“您想多了,我是觉得您平时一个人不方便弄这么多水洗澡,天气又冷,既然我回家了,就得伺候您舒舒服服的,要是咱家有浴桶,我就给您弄满满一桶热水,您泡在里面,哇,别提多自在了。”


    听了她的话,李素莲也忍不住笑:“照你那样说得费多少柴火呀?留着那些柴做饭不好吗?”


    沈鲤道:“奶奶,您的想法得变一变,以后我挣的钱越多,咱们的日子只能越来越好,您要是心疼柴火,到时候我给您买一筐,不对,买一车的炭火,随便烧,这样总可以了吧?”


    李素莲乐出了声,听孙女儿一一说起近些日子的事,听到周将军赏了她十两银子后,老妇人面露惊色:“将军老爷这么大方呢?”


    “他很年轻的,好像才二十岁。”


    “我说呢,年轻人使钱就是撒漫。”


    祖孙俩絮语半晌,见水温渐凉,沈鲤给奶奶穿好衣裳,服侍她上了床,自己这才去梳洗。


    夜里睡觉时,她不知怎么睡不着。


    难不成是家里的床榻太硬、炕烧得不够热乎?


    还是说,她已经习惯抱着岫姐儿软绵绵的小身子入睡,如今一时间没了她在,她反而不习惯了。


    翻来覆去许久,直到夜半她才朦胧睡去。


    翌日,她趁着天气晴好,给奶奶洗了头,又浆洗了不少衣裳。


    张大娘瞧见她回来了,吩咐大女儿小梅掇着一盒炒南瓜子过来,“小鲤姐姐,我娘让我送来给你和李奶奶吃的,昨儿晚上炒好的,可香了。”


    沈鲤笑着接过,回屋取了几块点心和果子拿帕子包了,递到小梅手上:“带回去给你妹妹尝尝,跟你娘说,晚上过来这边吃饭,姐姐准备做暖锅吃。”


    小梅笑嘻嘻点了点头,捧着手帕蹦蹦跳跳地回家去了。


    日西时分,张翠柳领着一双女儿笑吟吟登门,她捧了只竹盘过来,里面有一大块腊肉和泡好的木耳、干笋,还有一把鲜灵的芫荽,绿油油的,十分好看。


    沈鲤嗔道:“大娘是我叫您来吃饭,您直接来就是,还带这么多东西。”


    张翠柳爽朗笑道:“话是这么说,但我们母女仨也不能总来吃白饭吧!小鲤你每回回来都会叫我们,还总给两个孩子塞吃的和铜板,我要是再空手来,怕你以后就不叫我们了。”


    “那哪能啊!”沈鲤笑呵呵道,“以后拜托您照顾我奶奶的日子还长着呢,我可不得多拿些小恩小惠讨好你们。”


    说笑一回,几人落座。


    暖锅架在一只铁皮桶上,里面烧着柴,锅上腾腾冒着热气,旁边小桌上摆满了菜蔬,下午时沈鲤杀了只鸡,肉炖得软烂,汤拿来做锅底,配上现切的腊肉片、鲜鱼片,味道极为鲜美。


    李素莲还和面做了面条,切成细长的一根根,涮在锅里捞出来时拉得老长,不得不站起来手忙脚乱地往碗里放,小梅和小荷见状哈哈直乐。


    两个小姑娘虽年幼丧父,但性子极好,勤劳朴实,乐观善良,随她们的娘亲。


    沈鲤望着她们脸上天真的笑容,不知为何,蓦地想到了岫姐儿。


    她这么小便没有娘亲教导,周将军又似是个冷面冷情的主儿,日后她长大了,囿于深宅大院中,会像小梅姊妹俩这样快活吗?


    如此想着,沈鲤的心渐渐变得沉重起来。


    她不知自己这是怎么了,明明岫姐儿自出生起,便有一个战功赫赫的将军父亲,锦衣玉食,丫鬟婆子围绕,真真说是含着金汤匙也不为过,与小梅小荷压根儿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与她也是截然不同的身份。


    可她这个穷苦乳娘,竟心疼怜悯起这身娇肉贵的小主子来,也是当真可笑。


    这天晚上,沈鲤又没睡好。


    她开始担心惦记起岫姐儿来,怕她找不到她会哭闹,夜里没她抱着会不会睡不着?


    ……


    心绪烦乱半宿,翌日,沈鲤给奶奶蒸了许多肉包子,吃罢午饭便收拾东西回了将军府。


    甫回到她和宋香云的住处,沈鲤便唬了一跳——她的东西怎么都不见了?


    恰在此时,孙嬷嬷派人对她说:“沈乳娘,打今日起,您与小姐一同住到将军的院中,在那边给你备下了住处。”


    沈鲤奇道:“好端端的怎么突然要搬?而且只我一个人过去吗,宋姐姐不去?”


    那丫鬟道:“宋乳娘的事奴婢不知,奴婢只知道,前日府上来了位道士,他走之后,将军便这样吩咐下来了,昨儿小姐已宿在了那边的厢房,小厮们也将乳娘您的东西给原封不动地挪过去了。”


    沈鲤满腹疑惑,但为人奴仆自然以主子的心意为准,将军如此安排,定然有他的道理。


    她随着丫鬟一同来到了将军院中,这边离小姐的院子不远,但她之前从未来过。


    将军不喜人伺候,常常跟在他身边的也只有一名侍从,沈鲤如今连将军的样貌都还没见过,更别提他的随从了。


    这间院子布置简朴,院中种着一棵梧桐,寒冬时节枝叶凋零,只余粗壮的枝丫昂扬蔓延,想必夏日时树荫浓密,定会十分凉爽。


    梧桐不远处是一片练武场,靠墙挂着许多兵器,想是将军平日里习武的地方。


    将军居住在正房,东边是书房,西厢房是岫姐儿如今住的,她则住紧挨着西厢房的听雨轩。


    沈鲤踏过石阶,随丫鬟来到轩内,屋内桌椅、竹几、衣橱、床榻俱全,一进屋便觉暖烘烘的,想是烧着地龙与引入温泉水的缘故。


    看着柔软舒适的床榻,她不由地担心起宋香云来——


    她从此可直接宿在这里,每日照顾小姐也无需往返折腾。可宋姐姐呢?她被如此区别对待,会不会以为是她学舌了什么,或是疑心她跟将军说了她的坏话?


    沈鲤心下难安,匆匆收拾一番自己便去西厢房看岫姐儿,她腹中思索了一肚子的话,想着要怎么跟宋香云说才好。


    西厢房十分宽敞,里外共三间,几乎将小姐原来房中的陈设照例搬来,宋香云正坐在炕边,拿着小拨浪鼓逗岫姐儿玩。


    见岫姐儿忽地睁大眼睛,呜呜叫着张开小手,她转身去看,见沈鲤回来了,笑吟吟道:“小鲤你可算回来了,再不回来我都要被小姐给闹死了。”


    沈鲤连忙上前抱起岫姐儿,道:“都是我不好,连累宋姐姐这两日辛苦了,姐姐快歇歇罢。”


    宋香云也不跟她客气,捶着肩背靠坐在炕上,诉苦道:“你是不知道,岫姐儿见不着你一直叫嚷,奶也不好好吃,好不容易哄睡下了,夜里不知怎么,又总是惊醒,醒了见不到你又开始哭。”


    沈鲤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儿,她怜惜地摸了摸怀中小人儿的脸蛋,柔声问:“岫姐儿怎么闹脾气了呀?宋妈妈照顾你也是一样的呀,是不是?”


    小姑娘呜呜啊啊地回应着她,沈鲤没听懂,却也笑着附和:“哦?岫姐儿是要跟宋妈妈道歉呀?”


    说着,她握住岫姐儿的小手,往下弯了弯,奶声奶气道:“宋妈妈对不住,都是我小儿家不懂事,累坏了妈妈,还请妈妈不要与我计较才好。”


    宋香云禁不住笑弯了腰,她本也只是随口那么一说,在家时养孩子操持家务之余,还要伺候公婆,可比如今辛苦多了,她也是知道沈鲤脾气软,嘴上抱怨两句罢了。


    再者,前两日她得了十两银子的赏赐,虽不愿承认,但她也知道是沾了沈鲤的光。


    昨儿听闻将军吩咐沈鲤带着小姐一同搬到这边的院子,她心中便忽地一紧,想到了某种可能。


    此时,看着面前清丽温婉、身段纤窈的小妇人,宋香云心中叹了口气。


    是福是祸,谁也说不准。


    沈鲤却突然开口:“宋姐姐可怨我?”


    “嗯?”宋香云没反应过来,“怨你什么?”


    沈鲤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姐姐,我也不知将军为何只让我住过来,你心里要是不舒服,就打我骂我,千万别跟我置气。”


    宋香云忙道:“小鲤,将军看重你我很为你高兴,又怎会嫉妒怨恨?小姐在这个院里,左右我多走几步也就到了,和从前没什么分别,而且还可以独自一人居住,岂不是更舒服自在?”


    她顿了顿,还是道:“只是我想提醒你,将军他气血刚健又十分年轻,你和他千万要注意分寸……”


    沈鲤腾地红了脸,“姐姐你别胡说,我、我与将军毫无瓜葛。”


    宋香云叹气:“但愿如此。”


    希望是她多心了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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