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什么都看不清，入目只有一堆模糊不清的人脸，和窃窃私语发出感叹的嘴，甚至还有远远近近的几行眼泪。


    但她知道，温璨就藏在这阴影之中，注视着这一切。


    注视着台上正在表演的艺术家，也注视着台下为表演而倾倒的观众们。


    叶空没有想找到他和他交流的意思。


    她只是突然很好奇，温璨此时的表情。


    但这份好奇心，放在这时候是不是有点太残忍了？


    她反思自己，重新扭回头。


    漆黑的眼冷冷淡淡穿越人群，直射台上那个正在深深吸气的中年男人。


    黑暗里的指挥重重一挥手——


    乐手们再次挥动琴弓，更黑暗处还有沉重的鼓点沉闷厚重的响起——


    咚——咚——咚——


    “这又是什么歌？”


    听演讲听哭了的小花又凑过来低声问她。


    叶空凝视舞台，回答：“命运女神。”


    ·


    “这就是我的家人，组成我生命的最重要的部分。”


    温荣闭着眼说：“也是我看到董事长这一身份的变迁，是我所见到的，一个集团领袖应有的，却又各式各样的姿态，而今天，即便再怎么出乎意料，再怎么从未想过，这个位置，终究都传到了我的手上。”


    他睁开眼睛。


    目光由柔软变得坚定，仿佛能从中抽出一把利剑：“以前所见到的我最重要的家人们的样子，全都还在我的记忆，在我的心里——那些无数个瞬间组合起来，才铺成了我走到今天，以及走向未来的路。”


    “我知道一个集团的董事长到底有多重要，我知道一个集团的董事长应该是什么样子，可以是什么样子。”


    “我需要优秀的员工，需要知心的朋友，需要真诚的合作伙伴，需要如今天一样赞同我或者反对我的智慧的股东们，更需要无数个在台下或屏幕前盯着我，监督我的人民——我也需要成为你们所需要的人，无论是作为老板，还是作为伙伴，或者一个不认识的，做产品的朋友。”


    ……


    上位者的气质在他真诚的目光下也被柔和。


    当他看着你，看着镜头，就让人不由得相信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发自真心，甚至会让人受宠若惊。


    而与此同时，温氏集团的未来也仿佛在他口中化作了一片可见的星海。


    繁荣的图景在眼前缓缓展开。


    每个听到的，看到的人，都成了参与者，成了他口中能盯着他的一份子，一个责任人。


    音符在黑暗中飘扬，围绕着全场唯一被点亮的高大身影。


    跌宕的乐章化作他脚下澎湃的波涛。


    他讲述的每一个字，和每个家人的每一段感情，甚至一路至今的所见所闻，全都成了他命运中注定的篇章。


    而他此时所展望的未来，就成了即将被开拓的新的征途——这也是命运的一部分。


    ……


    “温氏集团成立至今已经上百年，我们有上万的员工，有很多出售给千万人民的产品，我们接下来要做的，是维持这样的繁荣，扩大这样的繁荣，我们接下来要做的，是让人民看到我们，信任我们，喜欢我们——我不敢说自己能成为一个多么英明伟大的老板，可我确定自己能成为一个聆听顾客心声，看到员工诉求，把每一个人都当成人，都当成和我平等的说话对象的老板。”


    “我希望温荣的温是温氏集团的温，而温荣的荣，是家人能以我为荣的荣，是集团能繁荣昌盛的荣，也是民生能欣欣向荣的荣。”


    “当然，”他展开手臂，洒脱一笑，“我也希望，是无愧于心，光荣的荣。”


    命运女神的旋律自他身后的黑暗里涌来，淹没舞台，淹没舞台下人影憧憧的寂静。


    在这波澜壮阔的旋律里，他成了世界的主角。


    在旋律的最高潮，反应过来的观众终于鼓起掌来。


    叶空倏然转头，看向了掌声第一下响起的那个角落。


    依旧看不清脸，可她就是盯着那里。


    而当全场都被牵动着一起鼓掌，一声声渐渐响成排山倒海之势的时候，啪的一声——


    灯终于亮了。


    大颗大颗的水晶反射出璀璨刺眼的光。


    黑暗褪去，鼓掌的人群被全部照亮。


    那一张张脸上满是激动赞叹之情，还有的还残留着泪痕。


    不断张合的一张张嘴里发出的尽是感叹之声。


    “太不容易了。”


    “简直就是命运啊。”


    “我要是温氏的员工听了这一番动员，以后估计要为公司抛头颅洒热血了。”


    “以前没发现老温演讲实力这么强呢。”


    “有感而发，和我们不一样啊。”


    “太厉害了……”


    ……


    这些仰望的赞叹的脸轻易被纳入温荣的视线。


    他居高临下，俯视着攒动的鼓掌的人群，脸上是淡然从容的笑。


    而在叶空的视线里，那个一直被她盯着的，第一个响起掌声的方向，温璨正在鼓掌。


    年轻的儿子抬头望着舞台上意气风发的父亲，就和早上股东大会时一样，一下下把手掌拍得认真又用力。


    叶空的目光穿过赞叹的人群，看到他噙着微笑的嘴角。


    她从他脸上看不出任何异样的情绪，就像他此刻的鼓掌蕴含着十万分的真心一样。


    “好了，官方流程结束了。”


    舞台上再次传来温荣的声音。


    结束了那一整段耗费精力耗费感情的演讲，他整个人又变得温和轻松起来，还行了个优雅的礼表示道歉：“感谢大家容忍我枯燥的演讲，尤其是年轻人们，希望我不会变成你们手机里的表情包……”


    台下顿时响起一阵哄笑。


    还有人大着胆子喊出声来：“没有打扰！再多来点！”


    “安可安可！”


    温荣听到了，但他好像不懂安可是什么意思，在镜头里露出茫然的表情。


    直播间里弹幕滚滚，线上线下都充满了极为热闹的快活。


    是一场真正意义上的狂欢。


    而在这盛况之外，温氏集团华灯璀璨的大厦楼下，三辆亮着灯的警车快速驶来，在保镖的踌躇中，车窗降下，证件被一亮又收了回去。


    警车很快停在大厦门口。


    穿着制服的人一个个走下车来，仰头看了眼这灯光刺眼的钢铁大楼，随后按下帽子，一路无视所有阻碍，迈步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