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解围
作品:《解夏》 夏知挽陷在梦境里,像沉入一潭温暖的蜜糖……
老式风扇在头顶吱呀转动,搅动着夏日黏稠的空气。她赤脚踩在木地板上,能感觉到木纹的细微起伏。厨房飘来红烧排骨的香气,混着八角桂皮的辛香,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茉莉花香,那是妈妈生前最爱的味道。
"挽挽。"
夏明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北方人特有的尾音上扬。夏知挽转过身,看见爸爸站在厨房门口,腰间系着那条洗得发白的蓝格子围裙。阳光透过纱窗在他身上投下细碎的光斑,让他整个人都泛着毛茸茸的金边。
"又光着脚。"夏明海走过来,粗糙的掌心轻轻握住她的脚踝。夏知挽能感觉到他拇指上的茧子,那是常年握扳手留下的痕迹。"地上凉。"
夏知挽低头看着夏明海发顶新冒出的白发,在阳光下像撒了一把银粉。他抬头时,眼角的纹路舒展开来,琥珀色的瞳孔里盛着满满的笑意。
"今天给你做了最爱吃的。"夏明海起身时,围裙上沾着面粉的痕迹。他转身走向厨房,背影宽阔得像能挡住所有风雨。
梦里的时间被拉得很长很长。
夏知挽趴在餐桌边,看着爸爸在厨房里忙碌。他切菜的姿势很特别,左手微微蜷着,右手握刀的动作利落又温柔。阳光透过纱窗照进来,空气中的浮尘在光束里轻轻舞动,像是被施了魔法的金粉。
"挽挽,帮爸爸尝尝咸淡。"夏明海舀了一勺汤递过来。夏知挽凑过去,闻到汤里飘着的葱花香气。他的手很稳,手腕上还沾着一点酱油渍。
"好喝吗?"
夏知挽点头,汤汁的鲜甜在舌尖绽放。夏明海笑起来时眼角的纹路更深了,他用沾着面粉的手指轻轻点了点她的鼻尖。
黄昏的光线渐渐变得温柔。他把做好的菜一样样端上桌,糖醋鱼的酱汁泛着琥珀色的光泽,排骨上的芝麻粒像散落的星星。夏知挽坐在餐桌前晃着腿,看着夏明海给她盛饭。米饭的热气模糊了父亲的脸,但她还是能看清他眉梢的笑意。
"慢点吃。"夏明海把剔好刺的鱼肉夹到她碗里,"小心烫。"
夏知挽咬了一口排骨,酱汁的甜香在口腔蔓延。她抬头想说什么,却发现夏明海的脸在灯光下开始变得模糊。厨房的灯光突然变得惨白,餐桌上的饭菜不知何时已经凉透,泛着一层诡异的油光。
"爸,你怎么了?"她的声音开始发抖。
夏明海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夏知挽伸手想去拉他的衣袖,却发现自己的手指穿过了父亲的身体。
"挽挽..."
夏明海的声音变得很远,像是从水底传来。他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最后只剩下那条蓝格子围裙,孤零零地挂在门后。
"爸!"
夏知挽猛地从梦中惊醒。
卧室里一片漆黑,只有闹钟的荧光显示着03:47。她的睡衣已经被冷汗浸透,黏腻地贴在背上。喉咙干得发疼,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夏知挽蜷缩在床上,把脸埋进膝盖,还能闻到梦里爸爸身上那种阳光般的温暖气息。
枕头上湿了一片。她伸手摸了摸脸颊,才发现自己一直在无声地流泪。窗外的月光冷冷地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片惨白的光斑。
但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
爸爸已经离开三年了。
那个下着暴雨的下午,工地上的脚手架突然坍塌。她赶到医院时,只见到一块白布下隆起的轮廓。护士递给她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他的工牌和一部老式手机,屏幕上还留着最后一条未发送的短信:"挽挽,晚上想吃什么?"
夏知挽把脸埋进枕头,泪水无声地浸湿了棉布。夜还很长,长得像是永远都不会天亮。
她在黑暗中睁着眼,胸口仍残留着梦里的钝痛。窗外的月光冷冷地洒在地板上,像一层薄薄的霜。她盯着那片惨白的光影,恍惚间又看见夏明海站在那儿,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工装,嘴角带着温和的笑。
她慢慢坐起身,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被单,指节泛白。冷汗已经干了,睡衣黏在背上,带着微微的凉意。喉咙干涩得发疼,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她伸手去摸床头的水杯,指尖碰到冰凉的玻璃壁,才发现水已经喝完了。
夜还很长。
她赤着脚踩在地板上,瓷砖的凉意从脚底蔓延上来,让她想起梦里爸爸握住她脚踝时掌心的温度。她走到窗边,拉开窗帘的一角。外面的街道空荡荡的,路灯投下昏黄的光晕,偶尔有夜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
她盯着远处工地的方向,那里早已建起了新的高楼,霓虹灯在夜色里闪烁,像是某种无情的嘲笑。
三年前的那个雨天,夏明海就是在那里离开的。
……
她又去睡了一会。
夏知挽睁开眼睛时,房间里还是一片昏暗。
她伸手摸到床头的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刺得她眯起眼睛。06:20,比闹钟早了十分钟。窗外传来汽车引擎启动的声音,然后是轮胎碾过湿漉漉的路面渐渐远去的声音。她知道,妈妈又走了。
空调的余温还残留在被窝里,夏知挽翻了个身,浅灰色的睡衣领口微微敞开,露出一截纤细的锁骨。她的长发散在枕头上,有几缕不听话地翘起,在脸颊旁打着卷。
晨光慢慢渗进房间,照在她露在被子外的手臂上。她的皮肤很白,在昏暗的光线里几乎泛着青,手背上隐约可见几道淡蓝色的血管。指甲修剪得很整齐,但食指的指甲边缘有一小块缺口,是昨天写作业时无意识咬的。
夏知挽坐起身,被子滑到腰间。浅灰色的睡衣衬得她的肤色更加苍白,宽大的领口随着动作微微滑落,露出瘦削的肩膀。她伸手将散落的长发拢到肩后,发丝从指缝间滑过,带着些许夜间的凌乱。
窗外传来鸟叫声,清脆得刺耳。夏知挽赤脚踩在地板上,木质纹理的凉意从脚底窜上来,让她不自觉地蜷了蜷脚趾。她的脚踝很细,骨节分明,像是轻轻一握就会折断。
洗手间的镜子里映出一张苍白的脸。夏知挽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眼下挂着两片明显的青黑,嘴唇微抿,唇色淡得几乎与肤色融为一体。她有一双鹿眼,本该明亮清澈,此刻却像是蒙了一层薄雾,黯淡无光。她用冷水拍了拍脸,水珠顺着下巴滴到领口,在浅灰色的睡衣上晕开一片深色的痕迹。
厨房的料理台上放着一杯牛奶,已经凉了,表面结了一层薄薄的膜。旁边的小碟子里摆着两片吐司,边缘微微翘起,显然已经放了一会儿。夏知挽拿起一片咬了一口,吐司干巴巴的,在嘴里碎成粉末。
她的日子总是这样。
书包靠在玄关的鞋柜旁,拉链没有完全拉上,露出里面试卷的一角。她今天扎了一个散乱的侧辫,夏知挽弯腰系鞋带时,一缕头发垂下来,扫过脸颊,痒痒的。她随手把头发别到耳后,露出小巧的耳垂,上面干干净净,没有任何装饰的痕迹。
出门前,夏知挽回头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客厅。阳光终于完全照了进来,落在茶几上的一本医学杂志上,封面反射着刺眼的光。她眯了眯眼睛,轻轻关上了门。
晨雾还未散尽的街道上,夏知挽的侧马尾辫随着步伐轻轻晃动。发尾微卷的发丝在晨光中泛着栗色的光泽,几缕不听话的碎发垂在耳际,被她随手别到耳后。校服外套的袖口有些长了,遮住了她半个手背,只露出纤细的指尖。
夏知挽站在公交站台,晨风将她的黑色侧马尾辫吹得微微晃动。几缕不听话的碎发垂在耳边,衬得她瓷白的肌肤近乎透明。她伸手将发丝别到耳后,指尖触到冰凉的耳垂。
站台上零星站着几个学生,夏知挽独自站在最边缘的位置。藏青色的围巾在脖颈间绕了三圈,像筑起一道小小的堡垒。她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白色鞋子上沾着几点泥渍,是昨天回家路上踩到的。
7路公交车缓缓进站,带起一阵冷风。夏知挽选了靠窗的位置坐下,玻璃窗上结着薄薄的霜花。她呵出一口白气,在玻璃上画了个小爱心,又迅速擦掉。
“附中到了。”
夏知挽推开教室门时,晨光正斜斜地照在倒数第二排的课桌上。她脚步一顿,那个位置上已经坐了人。
温瑶正低头整理书本,黄褐色的高马尾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听到开门声,她抬起头,眼角微微上扬的弧度恰到好处。
"早。"温瑶先开口,声音像羽毛落在水面上。
夏知挽的指尖无意识地掐紧了书包带。她看着温瑶瓷白的手腕上那条细细的银色手链,在晨光中一闪一闪。
"嗯。"夏知挽的声音比想象中更轻。她慢慢走到座位旁,黑色侧马尾辫的发梢扫过肩膀。
两人之间隔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温瑶身上飘来淡淡的茉莉花香,混着新书本的纸墨气。夏知挽把书包挂在椅背上时,听见温瑶的笔袋拉链发出细碎的声响。
夏知挽轻轻拉开椅子坐下,黑色侧马尾辫的发梢扫过肩膀。她将书包挂好,余光瞥见温瑶正在笔记本上画着什么,几道凌乱的线条,隐约能看出是只猫的轮廓。
"昨天那道物理题,"温瑶突然开口,笔尖在纸上点了点,"我重做了三遍还是算不出8.9。"
夏知挽从笔袋里取出自动铅笔,浅浅的看了她一眼,金属笔身在晨光中泛着冷光。她翻开草稿本,指尖在某一页停下,柔声道:"这里,你漏了摩擦力系数。"
温瑶凑过来看时,发丝间的茉莉香气若有若无。夏知挽注意到她的睫毛在阳光下近乎透明,右眼尾有一颗小小的痣,像铅笔尖不小心点在纸上的痕迹。
夏知挽的笔尖在草稿本上轻轻点了点,晨光透过窗户照在纸页上,将那道物理题的解题步骤映得格外清晰。温瑶凑近时,发梢扫过夏知挽的手背,带着淡淡的洗发水香气。
"原来这里要乘以0.2..."温瑶恍然大悟,声音突然停住。她的目光落在草稿本边缘,那里画着一排整齐的小星星,笔触轻柔得像是怕惊扰什么。
夏知挽"啪"地合上本子,金属搭扣发出清脆的声响。晨光透过窗户照在她微微发红的耳尖上,将细小的绒毛映得清晰可见。
"你的笔记真整齐。"温瑶笑着说,黄褐色的高马尾随着她歪头的动作轻轻晃动。
教室里嘈杂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远。
"谢谢,习惯了。"她轻声说,声音比羽毛落地还要轻。
温瑶从书包里掏出一本崭新的笔记本,封面上印着星空图案:"我刚转学来,好多笔记都记乱了。"她翻开内页,上面满是涂改的痕迹,"能借我参考下吗?"
夏知挽看着温瑶递来的笔记本,上面涂改的痕迹像是一张密布的心事。她犹豫了一下,指尖轻轻划过自己笔记本的边缘,那里有一道浅浅的折痕
夏知挽将笔记本推过去半寸,刚好能让温瑶看清,又不至于完全交出去。
"谢谢。"温瑶笑了,嘴角的弧度像是被阳光熨烫过般温暖。她低头对照笔记时,发丝垂落,遮住了半边脸颊。
"砰——"教室门突然被撞开,林亦晴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书包带子斜挂在肩上,发绳上的小樱桃挂饰随着她的动作一蹦一跳。
"挽挽!大事不好!"林亦晴一个急刹车停在两人桌前,差点撞翻温瑶的水杯,"漆阎王在查上周的体检报告,你那天..."
话音未落,教室门口就传来一声威严的咳嗽。教导主任漆永辉背着手踱步进来,锃亮的地中海发型在晨光中闪闪发光。学生们私下都叫他"漆阎王",因为他查纪律时总是一副铁面无私的样子。
"夏知挽同学,"漆主任推了推金丝眼镜,镜片反射出危险的光芒,"上周三的体检复查,为什么没有按时交报告?"
夏知挽的手指无意识地掐紧了笔杆。那天她确实去了医院,但不是体检复查…
"她跟我在一起!"温瑶突然站起来,声音清脆得像铃铛,"在医务室帮我量体温。"
漆主任狐疑地眯起眼睛:"是吗?那为什么校医说那天医务室在消毒,根本没开门?"
空气突然凝固。林亦晴在一旁疯狂使眼色,嘴型夸张地说着"快编"。
温瑶面不改色:"哦,我们是在医务室后面的小花园里量的。那里空气好,适合...呃...测量准确体温。"
"对对对!"林亦晴突然插嘴,"我还看见她们了!温瑶同学当时正在用...用...那个...牛顿发明的体温计!"
漆主任的眉毛几乎要飞到发际线:"牛顿发明的体温计?"
"就是那个..."林亦晴急中生智,"''每个发烧的学生都会往医务室跑''定律!"
全班哄堂大笑。夏知挽低着头,却看见温瑶悄悄对她眨了眨眼,右眼尾的小痣在阳光下若隐若现。
"安静!"漆主任一拍讲台,粉笔灰腾空而起,"夏知挽,下课后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下课铃响起时,林亦晴一把抱住夏知挽:"我没想到漆阎王今天查这么严..."
温瑶收拾着书本,突然从书包里掏出一个皱巴巴的纸条:"拿着,这是我朋友开的复查证明模板,改个日期就能用。"
夏知挽接过纸条,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该生因特殊体质需要延期复查",落款是"市立医院体检中心"。
"你朋友是...?"
"打印店老板。"温瑶狡黠一笑,但将少女显得很可爱,"专治各种疑难证明。"
林亦晴突然凑过来:"那能不能帮我开个''因长得太美需要特殊体检''的证明?"
三人笑作一团。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在夏知挽的课……桌上投下温暖的光斑。她看着身边两个嬉闹的女生,突然觉得,今天的阳光似乎比往常要明亮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