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照片风波隐藏的敌意

作品:《东京铁塔下的约定

    东京的冬天,总在清晨显出最锋利的棱角。风钻进厚呢大衣的缝隙,夹带着金属般冷冽的空气,让人连步伐都不由得加快几分。


    佐藤理香一早就抵达了帝音事务所。


    半年前原本身为薄井刚的助理,她总是比别人更早抵达办公楼,也比别人更晚离开。


    她习惯将行程资料对照三遍,资料夹标签统一色系,连回收资料时也必须按顺序分类——这份近乎强迫的条理感,是她在帝音最自豪的武器。


    只不过,现在这些精准细致的工作态度,早已无用武之地。


    自从顾阳希加入帝音,并迅速获得薄井刚的信任与重用之后,她便被调离了原本的岗位,转至协调部做事务统筹。


    对外说法是:助理工作调度轮替、扩大视野。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那不过是一种“被体面地换掉”的方式罢了。


    她当然清楚——顾阳希比她年轻、学历更漂亮、反应更快,而且,拥有让人嫉妒的幸运。


    她亲眼见过薄井刚在办公室里帮顾阳希理领带,语气温柔得像春日暖风;也曾听见他在会议结束后轻声说:“晚点我送妳去车站。”


    而她记忆中那个沉稳、克制、距离分明的上司,在那个女孩面前,竟也会低头帮她拎文件袋、弯腰拉椅子。


    这些细节,如同针尖,密密麻麻地藏在她每天例行的笔记本页脚上。


    【中午送餐,阳希特餐。】


    【早会延迟,因阳希资料不全。】 【薄井笑了两次:一次在她讲笑话时。一次,她迟到时。】


    她不是没想过,这不过是上司照顾新人,可她越告诉自己“别想太多”,心里越像被什么碾过。


    她开始习惯不去茶水间,不和其他女同事讨论那对“可能在一起”的绯闻。


    她将一切情绪收纳起来,像旧档案一样压进抽屉,只保留一个安静、效率、无懈可击的形象。


    直到那天晚上,她独自在回家的电车上,手机跳出了一则私信通知。


    发件人是一个陌生账号,头像是朦胧的月亮,用户名只是几组毫无意义的英数字组合。


    【妳也曾站在他身边,妳一定懂我。】


    起初她以为是骚扰信息,正想滑掉,下一句又跳了出来:


    【有些人天生可以不靠努力,就能走进他心里。我们却只能被冷落。】


    她的指尖顿住。


    紧接着,那人发来了一张图片,是她和薄井刚去年出席员工晚宴时的照片。那晚他优秀挺拔,她笑得克制而有礼,仿佛一切都还没改变。


    她心头一震。


    【我不是敌人,我只是……不甘心。】


    她盯着那句话,脑海中一瞬间闪过的是,顾阳希站在楼梯口,与薄井刚并肩而行的背影。


    她没回复。


    那人却继续写着——像是早就猜到她不会轻易放下警戒。


    【妳不需要做什么,只要说实话。比如她做错了什么,她有什么弱点。妳不觉得她也应该尝尝被排挤的滋味吗?】


    理香心跳忽然快了一拍。


    这是第一次有人明白她的愤怒。


    不是表面上的不满,不是人前的抱怨,而是那种吞进肚子里、自己都不愿正视的酸与恨。


    她按灭手机,试图当作没看见,可是那晚她辗转反侧,直到天亮。


    ——


    几天后,那人又传私信来了。


    这一次,她发来一张照片。是顾阳希进帝音之前在银座酒吧打工的照片。


    【她也不是无懈可击。妳看得见,她也会倒下的角度,对吧?】


    理香盯着那张照片。


    她忽然意识到,“顾阳希也会有失败的时候”,让她感到一种久违的轻松。


    也许……不是只有自己一个人,不甘心。


    理香把手机收好,放进上衣口袋里。


    她坐回办公位,装作若无其事地敲打着进度表,但眼神却不时飘向不远处的办公室门口。


    薄井刚开完部门例会回来,脱下外套,习惯性地将手机放在桌上,再拉开抽屉取出文件。


    那一整套动作冷静、迅速,仿佛机械,却精准得近乎优雅。


    “薄井桑,那份演唱会预算文件,我已经和场地那边确认,会再更新到共享盘。”理香小心翼翼地说道。


    “嗯。”他点点头,连眼神都未抬,语气平静得像风过无痕。


    她咬了咬唇,强迫自己专注在屏幕上的表格,强迫自己忽略那股熟悉的落差感——她曾经以为,自己也是他会多看一眼的人。


    从她调到帝音实习的那天起,她就知道,薄井刚是那种天生冷淡、理性得近乎无情的上司。她早已习惯这种距离——直到顾阳希的出现。


    那个女生初来乍到,没什么背景,却突然被点名进了合作部门。


    后来又被钦点加入对外专案组,甚至出席高层会议。每一次出现在走廊里,总有人低声说:“听说她是薄井桑带进来的。”


    他们之间并没有太多亲昵的互动,却总有些小细节让人无法忽视:他会为她留电梯、在会议中为她解释发言、甚至曾在聚餐结束后,亲自送她回家。


    理香不是没看见。


    她看见的还远不止于此。


    而今天,她收到的这个私信,没有署名,没有冗余的修饰,只有一段干净利落的陈述——


    「她不是你们以为的那种人,她在大学时代就在银座打过工,穿着暴露,陪酒、唱歌。你以为她凭什么被看见?」


    理香回想那张照片。照片里的女孩穿着低胸黑色礼服,站在银座某家昏暗的酒吧里,正微笑着为客人斟酒。


    清清楚楚的那张脸、那份笑容,她认得,就是顾阳希。


    虽然照片的时间不明,但对那些爱嚼舌根的办公室人来说,足够了。


    午休前十分钟,理香登录了帝音的内部群组「E-TALK」,在一个闲聊频道中随意发了一句:


    “你们有没有觉得,新来的那个顾小姐……背景好像蛮精彩的?”


    起初,群里一片安静。


    但很快,几条回应接踵而至:


    “真的假的?她看起来超正经啊!。” “有图有真相吗?”


    “我听过一点,好像以前在银座打工?”


    理香咬着唇,把照片重新压缩后发了出去——


    “听朋友说的啦,不太清楚真伪,不过照片倒是翻到一张。”


    她点击上传。图像出现在对话框中,刹那间群组噪声升起,有人说“真的假的?”、“那是她?”、“不会吧”,并且有人开始转发。


    理香盯着那张图像渐渐被推上讨论热度,嘴角几不可察地扬了一下。


    她什么都没做。


    只是转发别人给她的东西。


    至于大家怎么想、怎么传、怎么看她——那就不关她的事了。


    ——


    帝音事务所,总部大楼十六楼,下午四点半。


    会议刚结束,薄井刚正坐在办公桌后整理着文件。阳光从高窗洒入,映出他修长的身影。房门突然轻轻敲响,随后被推开。


    “薄井桑,不好意思打扰了。”中村雅之,人事部主管,低头进门,手中夹着几张打印出来的照片。


    “进来吧。”薄井语气一如往常冷静,但眼神已察觉到了对方的不寻常。


    “我们……收到了这份匿名投递。”中村将照片放在桌上,“这张照片已经开始在公司内部小范围流传了。”


    薄井扫了一眼,是一张拍摄于银座酒吧的照片。昏黄灯光中,一位穿着黑色礼服的年轻女子站在调酒台前,正是顾阳希。


    “谁投的?”


    “不知道,没有署名,也查不到发送IP。”


    薄井眉头一挑,“你想问什么?”


    “她毕竟现在是你的直属部属,我们得处理一下流言……我们人事这边的建议是暂时让她回避项目,直到风波过去。”


    “所以,”薄井将照片推回对方手边,声音不疾不徐,“你认为,这张照片证实了她做错了什么?”


    中村一愣。


    就在此时,办公室另一侧的门被推开,东 凌翔与西方飒走了进来,两人原本是来确认下月演唱会档期。


    气氛诡异地安静了两秒。


    东 凌翔先开口:“出什么事了?”


    “照片。”薄井刚淡淡一语,“顾阳希大学时代在银座打工,有人拍了她当时在店里的照片。人事部建议她暂时回避项目。”


    “哈?”东 凌翔挑眉,走近一步,“你们因为一张照片鸡飞狗跳?”


    西方飒也微蹙眉头,看了一眼照片,“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中村雅之解释:“看背景和衣着,大概是她大学三四年级的时候。她那时应该在东京某所大学就读。”


    “这照片有啥事?”薄井冷冷开口,声音低沉却有力,“大学时代打工赚钱读书,有问题?她是外国人,努力勤奋想打拼是坏事?这照片有拍到任何破坏风俗、□□现场吗?”


    中村张了张嘴,一时语塞。


    东 凌翔靠在沙发背上,双臂交叉:“中村桑,这也太像找茬了吧。她来公司都大半年了,从来不迟到、不早退,做事也利落。现在才翻旧帐,有点太巧了吧?”


    西方飒沉默地盯着照片几秒,眼神慢慢转冷:“这事太奇怪了。”


    “哪里奇怪?”东问他。


    西方飒低声说:“我总觉得……不是巧合。这照片不新,但现在才冒出来,而且是从匿名邮件开始……阳希最近做了什么,引起谁的不满?”


    ——


    帝音事务所,顶楼天台。


    冬天的风在高空刮得干净清冽,天空像是被擦拭过的玻璃,连远处的东京铁塔都显得比平时更清晰。


    顾阳希靠着天台栏杆,双手撑着铁扶手,一根细长的女士香烟夹在指尖,火星在风中忽明忽暗。


    她已经听到了风声。午休时,走廊角落几个女职员小声议论的语气太刻意了。茶水间的静默也来得太快,像是排练好的剧本。


    她不需要别人告诉她,她知道。


    那张照片,她记得。


    那是大学三年级的某个深夜,东京银座一家小酒吧。她打两份工,一份在书店,一份在酒吧。


    黑色细肩礼服是店家规定的制服,照片中,她正在擦拭调酒杯,眼神专注、表情平静。


    那不是不堪的记忆。


    她靠自己努力完成留学生活,挣得学费、生活费,从未向家中多拿过一分钱。


    但若是被有心人添油加醋、蓄意散播,就成了可以毁掉一个人的“证据”。


    她缓缓吸了一口烟。


    这不是她第一次面对这样的事,却是第一次……在几乎拥有幸福的时候,被拖入这种泥沼。


    薄井刚还没问过她这件事。


    他可能正在为她争取、协调,或是,正在考虑她该不该留下。


    她突然有些害怕,怕那个人的眼神——那个在紧张会议间歇,还会偷看她一眼、在深夜帮她煮乌龙面、在工作上始终把她当平等伙伴的那个人——他会不会因为这些“污点”,退后一步?


    不。


    她又吸了一口,笑了。


    薄井刚不会。


    他的眼神那么清澈,他看过她最疲惫、最狼狈的样子。如果他连这一点都信不过她,那也不值得她把心交出去。


    但她仍然想知道——是谁。


    是谁那么恨她,想用她最艰难的过往,来证明她不配现在的幸福?


    她闭上眼,脑中迅速闪过几张脸。


    某个在会议室里频频侧目却始终不敢直视她的同事;某个曾和她竞争同一个职缺却落选的女职员;还有……那一位,曾站在吧台角落,带着复杂眼神看着她与西方飒短暂拥抱的——不,她不想怀疑苏清月,她们是闺蜜、是挚友,是一起在东京奋斗的伙伴。


    风吹起她耳边的发丝。


    顾阳希睁开眼,指尖的烟也燃尽了。


    她将烟头摁灭在天台的烟灰桶里,站直了身子。


    天色渐暗,她知道,这是一场新的战争。


    而她,不会轻易退让。


    (第二十六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