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眉苇莺鸟叫了，尾音细弱，宋禾柠耳边却只反反复复回荡着黎沂的反问，如石掷水面，圈起内心一层层涟漪。


    “跟。”她抬起头，目光炯炯。


    明知他故意这样反问，却也乐意。


    黎沂微挑眉，有些意外，不过他可没打算带个麻烦过去，倒退两步，冷漠转身：“你回去吧。”


    虽然早知道答案，宋禾柠心里还是免不了沮丧，她看了眼前方的黎沂，下台阶快速跟上，并肩走在他身边。


    她两手捏在前方，一边走一边假装梳了下鬓边刘海，眼里飘过微妙的羞赧。


    “跟来做什么？”黎沂没看她。


    “刚好同路。”宋禾柠声音很小。


    “呵。”黎沂冷冷笑了一声，但没再阻止她。


    *


    黎沂最终在一处地下室入口停下。


    入口很像地铁入口，十几层的台阶向下通往未知领域，宋禾柠微微往前探头，瞧见台阶两道都铺了霓虹灯，闪着五颜六色的光芒。


    黎沂正一点点往下走，宋禾柠没有犹豫，借着霓虹灯昏暗的灯光小心翼翼跟上。


    越到里面灯光越弱，弱到宋禾柠快要看不清时，面前柳暗花明又一村，出现了一个闪着蓝红光的招牌，招牌上歪歪扭扭写着五个字：狂欢俱乐部。


    她脑海里一下闪过很多东西，游戏机、K歌房、桌牌游戏……


    这个时候黎沂停了下来，转身扫向她：“进了里面，别说认识我，知道吗？”


    他站在昏昧不明的光里警告她。


    宋禾柠低下头：“知道。”


    是她自己要跟过来的。


    黎沂进去了，没有丝毫犹豫，外套一角被风带起，真没管身后的她。


    宋禾柠特意站在招牌前等了两分钟才进去。进去之后，她才发现根本没有必要，因为里面不仅光线昏暗，而且人很多，每个人都陷入在自己的狂欢中，每个区域有每个区域的热闹。


    有踩跳舞机跳舞的，有拼桌玩真心话大冒险的，有玩输游戏绕场两圈说自己是废物的……


    宋禾柠左右瞟黎沂的影子在哪里，却被一个打扮潮流的女孩拉住：“好漂亮的妹妹，来不来我们那一桌，输了我帮你喝酒！”


    宋禾柠腼腆笑着拒绝：“不了不了，我来找人的。”


    “找谁？我帮你找！”女孩热情自我介绍，“我叫陈月龄，这里就没有我不认识的人！”


    宋禾柠想起黎沂说的不认识他，摇了摇头：“不用了姐姐。”


    俱乐部里忽起一阵热烈的喧哗，打断宋禾柠和女孩的谈话，不少人从她们面前推挤穿过，匆匆往一个方向跑去。


    “想起来了，今天可是黎沂和黑神的图寻华子杯世界赛呀！”


    女孩突然抓起宋禾柠的手往前跑，她一边跑一边说：“这场比赛很精彩的，不看白不看啊！”


    宋禾柠愣了下，没有挣脱开，很快，两人来到图寻比赛的地盘前。


    女孩有着灵活的身手，带着她在一众欢呼声里如鱼儿般挤进了第一排。


    “呼——”站稳后，两人同时呼出一口气。


    宋禾柠左右观望旁边的人，发现大家都在喊着谁的名字，其中黎沂和黑神的呼声最高。


    旁边的女孩也在喊黎沂的名字。


    而黎沂本人，坐在一台电脑前，戴着头戴式耳机，冷淡肃穆盯着主界面，主界面画着图寻的标志，上面写有一句话——


    探寻世界，找到你。


    宋禾柠没玩过这款游戏，她以为是类似于王者那种电竞游戏，直到陈月龄解释才明白过来。


    “图寻游戏，它其实是一款网页地理位置猜测游戏，在游戏中，玩家会看到一个地图照片，他们需要通过观察照片中的植被啊，太阳角度啊，建筑物啊等细节来推断出拍摄地的气候、国家和地理位置，我觉得很费大脑，最重要的是我地理不好。”


    陈月龄耸肩自我调侃，宋禾柠却听得一愣一愣，甚至已经来不及感叹，因为游戏已经开始了。


    她把目光放到黎沂电脑的投屏大幕上。


    系统给出了一张地图照片，宋禾柠看见黎沂只看了那张照片一秒，就淡定切换地图，在地图上标出相应的地理位置。


    “塞内加尔。”


    宋禾柠懵了。


    因为她连那张照片长什么样都没有看清，里面好像有一辆车，车牌照没记住，旁边好像是树木，什么树也没看清。


    可黎沂不仅看得快，还猜出来了。


    她吞下惊讶，而在这个时间内，黎沂已经过了很多张地理照片了。


    “荷兰。”


    “哥伦比亚安第斯以东。”


    “又是哥伦比亚。”


    “芬兰北部。”


    ……


    旁边的尖叫声不绝于耳，宋禾柠懵傻又紧张的同时内心也逐渐热切起来，她分神看了眼黎沂旁边的黑神，速度也很快，但比黎沂差点，其中还错了几个。


    可到中后期的时候，黑神渐渐赶了上来。


    两方战况逐渐焦灼，宋禾柠的心微微提起，呼吸都跟着变轻了。


    她不禁双手交扣捏紧，像个小沙弥一样为黎沂的胜利祷告着。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宋禾柠察觉黎沂似乎往她这边看了一眼。


    很淡的视线，等她再回望过去时，对方已经轻描淡写收回，只唇角轻勾了下。


    随后他开始了真正发力。


    切换地理照片的速度越来越快，过地图的速度也越来越快，时间一点一滴过去，不到黄昏便见分晓。


    “耶！！！”


    陈月龄以及身后人群爆发出热烈的尖叫声。


    “黎沂赢啦！第一名！”


    “赢啦！我们赢啦！”


    “冠军！！”


    宋禾柠也被现场的氛围感染到，不禁跟着一起欢呼了两声，余光却瞥见黎沂投过来的视线，渐渐弱了声音，尴尬收敛了脸上的表情。


    黎沂眸光轻闪了下，慢条斯理摘下头戴式耳机，抬眼，双手向后靠在椅子上。


    *


    “耶！恭喜冠军！今晚不醉不归！”


    五六只玻璃杯碰在一起，里面的琥珀色酒液随着抬高碰撞而不断往下倾泻，最后大家都一饮而尽。


    黎沂仰头干酒，喉结快速滚动着，任由不小心渗漏出的酒液缓缓划过锁骨，流进内里。


    “还有一个好消息！祝贺沂哥今晚满十八岁，十八岁生日快乐！”


    领头的女孩再次举杯，大家又重新喝在一起，许多人都来和黎沂敬酒干杯，他也散漫着应下。


    这时有人提议说玩游戏，不过人数还不够，太少了不好玩，早就在一旁看热闹的陈月龄瞅准时机拉着宋禾柠毫不尴尬地坐进来，举手示意：


    “我们俩，特上道！”


    宋禾柠默默垂下头，有点想掩面。


    黎沂侧过来一眼，浅淡喝着酒，没出声。


    “好啊。”主持这场游戏的人完全不介意。


    玩的是真心话大冒险，一共八个人，依据啤酒瓶转的方向，玩家依次转，转的人向被转到的人提问，如果玩家转到了自己，作废重来。


    第一轮被转到的是个漂亮女孩。


    她选的大冒险，而抽到的卡牌是向在场一个男生表白。


    周围起哄声四起，漂亮女孩却一点也不害臊，提着酒杯走到黎沂面前：“黎沂，我喜欢你，你看着办吧。”


    说完，她仰头抬起酒杯一干而尽。


    周围起哄声叫得更响了，也有其他女孩在酸，但都在等着黎沂的回答。


    陈月龄叉腰：“我也想和黎沂告白。”


    宋禾柠不自觉攥紧了拳，心脏微微收紧望向黎沂，面上却还是和大家一样笑着。


    “我喜欢酒。”


    黎沂抬起酒杯随意靠了过去，就这么将对方亦真亦假的告白翻了篇。


    宋禾柠脊背微松，只是她刚松一会儿，又重新紧绷起来，因为第二轮被转到的人是她。


    “是个新朋友？算了，饶了你，给你个简单的，大象转，转个十圈吧。”


    宋禾柠还真不会大象转，她礼貌开口询问：“大象转怎么转？”


    众人发笑，却没有人回应。


    人在这种时候总是习惯性看向身边最值得依赖的人，宋禾柠偷偷看向黎沂，他没笑，却也没有看她。


    就像他说的一样，在这里谁也不认识谁。


    宋禾柠有些无措，这个时候陈月龄拉了拉她的胳膊，示范给她看：“这样，捏鼻子，手放在这，转圈圈。”


    原来这个就叫大象转啊，宋禾柠羞红了脸，顶着众人的目光站起身，小范围的开始捏鼻子大象转。


    转的过程中她的脸红了，耳朵红了，手指尖似乎也跟着发烫，慢慢的，她又有些晕了。


    众人数着圈，直到最后一圈结束，宋禾柠站起身，瞬间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她像软棉花一样绵绵地躺在了地上。


    众人不由哈哈大笑。


    罚她的男生撑头问：“感觉怎么样？”


    宋禾柠双手像捧不熟悉的物件一样左右摆了摆自己脑袋，认真说：“有点晕。”


    众人又是一阵捧腹大笑，有人指着她的模样说好可爱哦。


    黎沂也笑，却显得矜贵自持，他手持酒杯微抿一口，眼盯着宋禾柠，没有挪动视线。


    最后宋禾柠被陈月龄拉上来，大家也开始新一轮的游戏。


    这次轮到了黎沂。


    “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黎沂略微思酌：“大冒险吧。”


    “这里有十杯酒，其中有一杯是酸醋汁，可以随便打乱顺序喝，喝到酸醋汁为止。”


    黎沂眉头一凝，酸醋汁这东西，他很讨厌。


    看着他脸上细微的表情，宋禾柠忽然想起四年前，他在她家小住一段的时光。


    那是某个午间，大家一起用餐，餐桌上放了一小碟醋，母亲用公筷给他夹了蘸了醋的自做饺子，他全程是皱着眉吃完的。


    宋禾柠希望和他的关系能靠近一步，迟疑了几秒，小心举起手：“我可以代替他喝吗？”


    其他人闻声看过来，黎沂眸光也晦暗不明地落在她身上。


    宋禾柠吞了吞喉咙，尽量自然地补充解释：“我喜欢喝酸醋汁。”


    “行吧，咱们沂哥今天不仅是冠军，还是寿星，别人能代替受罚。”


    闻言，宋禾柠稍稍松了口气，随便抽出其中一杯就开喝，速度快到别人根本来不及改主意。


    喝酒这个东西，第一次着实够呛，宋禾柠就被呛到了，她呛得满脸通红，晃了晃脑袋，才在众人的视线下继续微笑喝下一杯。


    黎沂目光紧紧盯着她，眼神中透出一丝意味不明。


    宋禾柠没有注意到。


    她全身心都在这杯为什么还是酒的疑惑中，运气在今天倒霉透顶了，举起最后一杯，她眼里的世界开始斑驳陆离，轻声发问：“这杯肯定是酸醋汁了，我还要喝吗？”


    “不用喝了。”


    宋禾柠只听到不喝两个字，她头一歪，昏沉沉倒在桌上。


    “醉了。”有人探头瞅，看了一眼刚才说不用喝的黎沂。


    黎沂看起来依旧情绪淡淡的，却忽然站起身：“我出去一下。”


    他走后，陈月龄小心翼翼抬起宋禾柠在沙发上躺着。


    十分钟后，黎沂回来了，身上染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烟味。


    桌上没有再继续游戏，有人跳舞去了，有人坐在原地跟旁边伙伴说说笑笑，原先坐在宋禾柠旁边的陈月龄不见了，只留她自己醉在沙发上，长睫毛在眼敛下投出漂亮的扇形阴影，呼吸轻缓而均匀。


    黎沂蹙眉，还没往里走，瞥见一个全身闪着钻的男生绕到沙发后面，走到宋禾柠面前弯下腰，手伸向了她的脸。


    黎沂目光变冷，他随手抓起一包纸巾用力砸过去。


    男生被吓得抬起头，嘈杂的地下室里瞬间安静了几秒，所有目光都集中了过来。


    男生见形势不对，立马嘻笑着打圆场：“沂哥你干嘛呀，我就是过来看看她要不要紧，没别的。”


    黎沂连个眼神都没给他：“还用不着你来看。”


    周围看热闹的人群听到这句话，视线开始互相传递，有人故意调侃说：“难得看沂哥这么护着一个女生，是不是早就对别人有意思了？”


    声音并不小，黎沂微偏了下头：“没有。”


    下一句话却话锋陡转。


    “但她是我妹妹，碰之前也得先掂量掂量自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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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章 第 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