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玄门，问道峰顶。曾经作为核心真传弟子闭关清修之地的“静思堂”，此刻被改造成了一间足以容纳数百人的阶梯大讲堂。巨大的落地水晶窗（乔宣州用炼器手法合成的特种琉璃）透进天光，照亮了堂内一排排整齐的金属桌椅（标准化炼钢工艺）。正前方，是一整面光滑如镜的黑色晶壁（黑板），旁边还竖着一块能实时投射光影的巨大白色幕布（投影屏）。


    没有内门、外门之别，没有峰主亲传与记名弟子的鸿沟。林小草穿着领到的、与其他所有新弟子一模一样的靛青色棉布制服，坐在靠窗的位置，粗糙的手指有些紧张地摩挲着桌面冰凉的金属质感。她身边，是同样紧张又兴奋的赵铁柱、孙石头等寒门同伴，也坐着几个虽然入选但脸色依旧不太好看的世家旁支子弟。


    “肃静！”传功长老清虚子板着脸走进来，声音洪亮，自带威压。但所有新弟子都敏锐地感觉到，清虚长老的目光扫过他们时，似乎…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疲惫？甚至，他宽大的道袍袖口，还沾着一点白色的粉末痕迹（粉笔灰）？


    清虚子走到晶壁前，没有像往常一样先讲玄之又玄的道法总纲，而是拿起一支粉笔——那动作明显带着一丝生涩——在巨大的黑晶壁上，“唰”地写下了几个大字：


    《太玄门丙寅届基础通识课程总纲》


    下方，罗列着让所有新老弟子都眼前一黑的科目名称：


    - 基础算学与逻辑推演（必修）


    - 几何空间构型与解析（必修）


    - 符文基础：能量符号学与结构拓扑（必修）


    - 灵力场论导论（必修）


    - 物质基础：灵气化学概论（选修）


    - 运动与力：修真动力学初步（选修）


    - 生命信息：灵气生物学入门（选修）


    “从今日起，尔等皆为我太玄门丙寅届学子！不分内外，不论出身，统一在此学习基础通识！为期一年！”清虚子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一年后，通识考核合格者，方可依据个人兴趣与所长，选择进入各峰深入修习丹、器、阵、符、剑、体、御兽等专业方向！”


    “哗——” 台下瞬间响起一片压抑的惊呼。统一学习？不分峰？还要学这些…这些鬼画符？！


    清虚子无视下方的骚动，继续板着脸念道：“基础通识教材，稍后由执事弟子分发。授课教习…咳…” 他顿了一下，脸色似乎更僵了，“由本座，以及各峰首座长老…轮流担任。”


    此言一出，不仅新弟子们傻眼了，连门口几个探头探脑、负责维持秩序的内门老弟子都差点把眼珠子瞪出来！


    让各峰首座长老…来教基础算学和几何？！这简直比听到魔道联军集体皈依还要惊悚！


    风暴，很快就不止于问道峰顶的静思堂了。


    **丹鼎峰。**


    往日丹香缭绕、炉火升腾的赤阳殿，此刻门窗紧闭，殿内却弥漫着一种…焦糊味？不是药材烧焦，而是某种纸张被过度摩擦、大脑CPU过载后散发的“信息焦糊味”。


    丹鼎阁首座赤阳真人，这位须发皆赤、脾气火爆的丹道泰斗，此刻正对着面前一本厚厚的《基础算学精要》，以及摊开的、画满了扭曲符号和图形的草稿纸，抓耳挠腮，状若疯魔。他布满老茧的手指颤抖着，指着一道题：“已知某灵植生长速度符合函数 f(t) = 0.5t?   2t （t为时间，单位月），求其在第三个月时的瞬时生长率？这…这‘函数’是何物？‘瞬时生长率’？老夫炼丹七百年，灵植生长只看年份、灵气、水土！何时需要算这个？！”


    旁边侍立的亲传大弟子，小心翼翼地提醒：“师尊，乔师叔祖说…要用那个…叫‘导数’的…就是求变化率…”


    “导数？！导个屁！”赤阳真人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震得茶杯乱跳，脸色涨得比胡子还红，“老夫只知道导火入炉！导引药性！这纸上谈兵的鬼东西，能炼出丹来吗？！啊？！” 他抓起那本《算学精要》，几次想扔进旁边的丹炉里烧了，最终却颓然放下，如同泄了气的皮球，咬牙切齿地重新拿起笔，对着那道题，继续他那痛苦万分的“导数”修行，嘴里还无意识地嘟囔着：“0.5t?…导数…是t？那2t的导数是…2？加起来…t 2？t=3时…瞬时生长率是…5？这…这到底代表什么？！”


    **天剑峰。**


    剑气冲霄的演武场边，多了一排格格不入的石桌石凳。一群平日里剑气纵横、眼神锐利如剑的天剑峰核心弟子，此刻一个个如同被霜打蔫的茄子，对着石桌上摊开的《几何空间构型与解析》，眼神涣散。


    首座长老凌虚子，素来以剑心通明、杀伐果断著称，此刻却眉头紧锁，死死盯着一道立体几何题：“已知一三棱锥顶点坐标分别为 A(0,0,0), B(1,0,0), C(0,1,0), D(0,0,1)，求其体积？并求平面ABC的法向量？”


    法向量？法什么？老夫的剑就是法！凌虚子心中咆哮。他尝试着用强大的神识去“感知”那个想象中的三棱锥，可神识反馈回来的，只有混乱的空间线条和让他剑心都隐隐不稳的“坐标”概念。他烦躁地用手指在虚空中比划着剑诀，试图用剑气去切割那个“空间模型”，却引得周围灵气一阵紊乱，吓得旁边的弟子们大气不敢出。


    “首座…师叔祖说，体积是六分之一的底面积乘高…底面积是三角形ABC…向量叉乘求面积，然后…”一个胆子稍大的弟子小声提醒。


    “叉乘？！叉什么叉！老夫只会剑劈！”凌虚子没好气地吼道，但最终还是强压住一剑劈了石桌的冲动，黑着脸，拿起笔，开始笨拙地在纸上画坐标系，标注点…那握惯了千钧重剑的手，捏着细细的铅笔，抖得像得了帕金森。


    **神机峰（原炼器峰）。**


    这里的气氛相对“和谐”一些，但也只是相对。峰主百炼真人，看着《符文基础：能量符号学与结构拓扑》教材里那些将传统符文拆解成基础“能量回路单元”，再用拓扑学原理分析其连接效率和稳定性的内容，一张老脸憋成了酱紫色。


    “荒谬！简直荒谬！”他指着教材上某个被标注为“低效闭合回路”的传统防御符文，“此乃‘不动如山印’的核心符文！传承万载！被…被这劳什子‘拓扑’说成结构冗余？能量损耗高？！”他气得山羊胡子一翘一翘。


    旁边一个年轻些的、眼神却透着狂热的执事弟子（已被乔宣州的理论初步“腐蚀”），小心翼翼地反驳：“师尊…师叔祖用那个‘灵力示波器’测过，这个环流节点确实存在明显的反向涡流和相位延迟，能量损耗高达百分之十八点七，如果用他提出的‘星形拓扑’优化…”


    “优化？！优化个锤子！”百炼真人抓起旁边一个刚做好的、嵌入了微型“灵力逻辑单元”（初代芯片）的护腕原型，本想摔了，却又舍不得，最终只是重重拍在桌子上，“祖宗之法不可变！这…这铁疙瘩里塞进去的‘芯片’，能比得上千年温养的法宝器灵吗？！”


    话虽如此，当天深夜，神机峰炼器室内，灯火通明。百炼真人鬼鬼祟祟地锁好门，对着那本《结构拓扑》，还有乔宣州送来的一小块“多核并行灵力处理器”样品，以及复杂的电路图，眼神在抗拒和强烈的好奇之间疯狂摇摆。最终，求知欲（或者说对“能量损耗百分之十八点七”这个数据的极度不爽）战胜了顽固，他拿起刻灵笔，小心翼翼地在一块空白玉板上，尝试刻画那个被标注为“高效星形拓扑”的新符文结构…嘴里还无意识地念叨着：“耦合度…并行路径…冗余备份…”


    **问道峰顶，静思堂外。**


    夜幕低垂。结束了第一日“灵力场论导论”摧残的新弟子们早已散去。偌大的静思堂内却灯火通明。


    白天还板着脸授课的传功长老清虚子，此刻正对着巨大的黑板，愁眉苦脸。黑板上画着一个复杂的灵力场矢量分布图，旁边列着几行未完成的偏微分方程（PDE）。他手里拿着一本厚厚的《高等灵力场论》，翻得哗哗响，另一只手在虚空比划着，口中念念有词：“▽·E = ρ/ε?…这散度…灵力源的密度分布…边界条件…”


    他的道袍下摆沾满了粉笔灰，头发也有些凌乱，哪还有半分元婴长老的威严，活像个被期末论文逼疯的老学究。


    丹鼎峰的赤阳真人、天剑峰的凌虚子、神机峰的百炼真人…甚至还有几位其他峰头的首座，如同约好了一般，趁着夜色，悄无声息地溜进了静思堂。他们手里都拿着教材、笔记本（乔宣州统一发的速写本）、还有厚厚的草稿纸，一个个脸上都带着白天强撑威严后留下的、难以掩饰的疲惫和…浓浓的知识焦虑。


    没人说话。气氛有些尴尬，又有些同病相怜的默契。


    赤阳真人瞥见清虚子黑板上的方程，眼角抽搐了一下，默默找了个角落坐下，掏出他那本《基础算学精要》和写满导数、积分符号的草稿纸，继续跟那道“灵植生长函数”死磕，时不时烦躁地抓抓他那头赤发。


    凌虚子则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对着星空发呆，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画着坐标系和向量箭头，嘴里喃喃着：“法向量…法向量…”


    百炼真人凑到清虚子旁边，看着黑板上的方程，小声问：“清虚师兄，这个旋度算子▽×B…对应到灵力涡旋场，具体该怎么理解其产生的灵力感应电流？乔师叔给的参考书里讲得太抽象了…”


    清虚子长叹一声，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无奈地拿起粉笔：“来，你看这里，根据安培-麦克斯韦修正定律的灵力场表述形式…”


    堂堂太玄门传功长老，深更半夜，给其他峰的首座大佬们开起了灵力电磁学的小灶。粉笔在黑板上划过，发出沙沙的声响，混合着大佬们或恍然大悟、或依旧茫然的低声讨论和偶尔的抓狂叹息。


    问道峰顶，夜风习习。在这座象征着太玄门古老道统的山峰上，一群跺跺脚能让修真界震三震的大人物们，正集体陷入一场前所未有的、名为“现代修真科学”的知识风暴中，痛苦并…贪婪地吸收着。


    而在峰顶更高处，一间悬空的小型“观星台”（实为多频段灵力背景辐射监测站）内，乔宣州正通过一个布满屏幕的操控台，实时监测着下方静思堂里那微弱却激烈的“思维火花”产生的特殊灵力波动频谱。他看着屏幕上跳动的数据曲线，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


    “集体潜意识扰动阈值正在突破…认知颠覆带来的思维熵增开始转化为有序的信息结构…很好。”他手指在虚拟键盘上快速敲击，记录着数据，“看来，给长老们布置的‘场论作业’，剂量刚刚好。”


    他调出另一个界面，上面是新弟子林小草白天在几何课上，用折纸辅助理解空间拓扑的监控录像回放。少女专注的眼神和笨拙却充满灵性的手法，让乔宣州眼中掠过一丝真正的赞许。


    “旧时代的残渣正在被风暴卷走。”他关掉屏幕，望向窗外深邃的星空，以及下方灯火通明、正经历着知识蜕变的静思堂，低声自语，如同宣告一个不可逆转的进程：


    “新时代的土壤，需要新的火种来点燃。”


    “而风暴，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