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学会反抗

作品:《塘里顾弄

    “林池你到哪里了?”电话一接通,陈横的声音迫不及待地钻出来。


    “快到了。”林池坐在出租车里一脸无奈。


    他下午接到陈横的电话,通知他晚上八点到三公里外的KTV集合,给陈横过生日。震惊且疑惑,但没办法,只得立刻起身,去附近的小商场挑礼物。


    礼物这东西,不仅要自己觉得好,还得适合送的那个人。


    林池腿都快走断了,还没有挑到合适的,没办法,他尝试在百度上搜,可出来的全是一堆乱七八糟的。


    思来想去他选择了一个,让所有人都震惊不已的。


    “什么?你说这个破杯子花了多少钱?”陈横拿着他送的保温杯质问。


    林池挠挠头,“几百,但是它上面的图案是我亲自雕刻的,也还算值。”


    陈横转动杯子——在平整的底部找到林池口中的图案,那是一副简笔画。画的是陈横奶茶店店门,他站在里面摇奶茶,底部还刻了生意兴隆四个大字。


    好看,但他的嘴也是贱:“你是说你花几百块买个破杯子,图案还要自己雕刻?”


    “山猪吃不了细糠。”苏暮寒坐在沙发上吐槽。


    段文夸赞道:“很好看,你不想要就给我好了。”


    “你关注错重点了吧。”林池说,“这不是挺有意义的吗?”


    “哇,好好看!”郑歌出来解围,“是在哪一家?好有纪念意义。”


    陈横把被子抱怀里,生怕被段文抢去“是吗,那我就收好了,谢谢你。”视线一转,“你们三个能不能学学。”他手指苏暮寒、段文、闵钊,“就林池和郑歌给我送礼物了,你们三什么意思。”


    闵钊把啤酒打开,“下次给你补上。”


    “这还差不多,可惜了沈奶奶没来。”陈横说。


    苏暮寒撇了一眼陈横说,“别可惜,她去朋友家玩了,估计正高兴呢。”


    “好吧。”陈横迅速把这件事抛之脑后,点了几首歌大展歌喉。


    林池坐在苏暮寒身边问:“你生日是十二月几?”


    “二十四,你呢?”


    “七月三十。”


    苏暮寒点点头,喃喃自语,“那快了。”


    送些什么好呢。


    邻近十二点,林池起身去卫生间。


    恰巧对面的包厢碰巧也是开着的,有个人站在门口。


    更巧的是,这是个熟人——徐世忠。


    缘分,妙不可言。


    徐世忠察觉到身后有动静,转身对上林池波澜不惊的目光,而后又看他目不斜视地往卫生间走去。


    林池回来的时候徐世忠还在,拉着个女孩的手,关于上次的记忆浮现脑海,他记得这个女孩好像叫徐娇兰。


    那,孙吉也在吗?


    “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你现在的任务是读书,你为什么不听我的?为什么?”


    “哥,可是我真的很喜欢他……我,我怀孕了。”


    林池刚推开包厢门,被这句话定在原地,此时的包厢并没有放歌,几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盯着林池。


    看那样子,像是巴不得现在就去葫芦娃那里淘一对顺风耳。


    身后的徐世忠持续崩溃,“走,我们去打掉,你说你喜欢他,那他呢?他有考虑过你的感受吗?考虑过你还只是个高中生吗?”


    ……从小到大受到的教育,耳濡目染的偶像剧情节,总让心智不全的少年,对爱情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全世界都在告诉她,嫁对人比自己努力更可靠,让她在爱与不爱里周璇良久,最后丢了自己,成了个“喜欢为爱情做蠢事的女人。”


    “可是……我想和他在一起。”徐娇兰弱弱道。


    孙吉得意洋洋地从包厢里走出来,“哎呀,那我们就先走了,大舅子好好考虑考虑。”


    林池转身盯着孙吉从他面前走过,后者轻蔑地看了他一眼,扬长而去。


    下一秒,包厢门被苏暮寒拉开,几人从里面挤出来。


    徐娇兰眼含热泪,“哥,我求求你了,我可以不读书的,反正家里还有那么多钱。”


    “不行,这样你会后悔,后悔一辈子。”徐世忠坚决道。


    “不会的,我不会后悔的。”徐娇兰突然转变方向,冲到苏暮寒面前,拉着他的手,“暮寒哥,你帮我劝一下我哥吧,他会听你的。”


    会听你的?林池在俩人之间来回扫视,心里定下一个想法——这俩人以前好过。


    苏暮寒默默挣开手,“你哥说得没错…”


    徐世忠拉着徐娇兰手腕,往出口走去,“别在这里丢人,走。”


    这句话刺痛了徐娇兰,她猛地甩开手,“我丢人?果然,他说得没错,你也只是觉得我丢人才对我好,不然你这么自私,怎么会管我的死活。”


    徐世忠愣在原地,看着徐娇兰跑走的方向,手指止不住颤抖,下一瞬有个身影追了上去。


    “郑歌,你去干嘛?”林池连忙叫住。


    郑歌挥挥手,“我就去看看,她一个人不安全。”


    林池没回话跟在她身后跑了出去,没别的原因,单纯是郑歌不认识这边的路,他怕郑歌走丢。


    而在他的身后,苏暮寒又跟了上来,好在他是最后一个。


    林池和苏暮寒坐在路边,看着不远处的俩人,问:“你是怎么认识徐世忠的?”


    苏暮寒撑着头,回忆道:“初中同班,刚开始相处得还行,但因为被老师比较得多了,就变成了后来那样子。第一次见徐娇兰的时候,她六年级,看起来挺乖的,每天都跟在徐世忠身后。”


    “为什么拿你们比较?”林池问。


    “可能都是由奶奶带大的?”苏暮寒回答道。


    “还好明天周末。”林池说,“那你讨厌徐世忠吗?”


    苏暮寒无奈地笑道,“当然讨厌过,后来就无所谓了。”


    不知道郑歌和徐娇兰说了些什么,总之徐娇兰总算是愿意去打胎了,可依旧坚持不分手,但徐世忠已经很满足了。


    在徐娇兰做完手术的第二天,林池在院子里给花施肥,徐世忠提着一堆东西敲响苏暮寒家的门。


    他把手中的东西递给林池,“替我谢谢那个女孩,这东西一定要给她。”


    “行。”林池点点头接过。


    隔天他转交给郑歌时,郑歌却并不想要,“让他来拿走吧,我不需要这些。去跟徐娇兰谈心,单纯是因为想到了我一个朋友。不过,她是被迫的。”


    林池心下了然,在他们那边的乡镇,只要考不上高中,绝大多数的女孩会开始被各种各样的相亲、催婚,直到她们妥协,放弃自我,嫁给一个二十几岁,甚至是三十几岁的人。哪怕她们才十几岁,哪怕她们还有别的路可以走。


    父母的“恩情”成了会吃人的怪兽。


    “好。”


    绵长的针落在地上,扎进土里。苏暮寒被噩梦吓醒,窗外的闪电照亮房间,他坐在床上深呼吸,浑身无力。


    那一句句灾星盘旋在他的脑海深处,而后向外冲,想占据他的大脑。


    “他们放屁。”这句坚定有力的话,突然从耳畔响起,他想起了星星,想起了林池。


    在第不知道多少次抓阄后,苏暮寒走出房间,敲响林池的房门。


    林池睡眼惺忪,“怎么了?”


    苏暮寒清清嗓子道:“睡不着。”


    林池看看闪电,又看看面前的人,幸灾乐祸道,“你不会怕打雷吧。”


    “没有。”苏暮寒说,“就是单纯的睡不着。”


    “真的没有?”


    “没有。”他接着一口否定。


    “好吧,有牌吗?”林池问,“我带你玩个好玩的。”


    规则很简单,牌分俩份,每人各出一张把牌连接起来,只要有相同的数字,从开始的那张道结束的那张都可以拿走,比如:1234567891,那么这些牌,都可以由最后出的那个人拿走。


    这个游戏没有尽头,至少苏暮寒是这么想的。


    刚开始的他怡然自乐,后来的他乐极生悲。因为实在是太无聊了。


    苏暮寒抬眼看着林池,“这个游戏能结束吗?”


    “不知道碰运气。”林池笑着看他。


    苏暮寒抿唇缓缓低头,平复心跳,接上林池的牌。


    林池之所以选这个游戏,是因为实在找不到话题聊,其次,那个梦又在作祟了。


    灯一直开着,窗外的雨渐大,妖风呼啸。房间一片安静,直至天光大亮。


    雨停了。


    “下去吃个早饭?”


    “好。”


    林池拖着沉重的脑袋洗漱,吃饭,刚想回二楼补觉,院门口响起震耳欲聋的叫喊,“你不要摸它,好脏。”


    接着是点点的叫声。


    林池冲出门,点点坐在院门口,它的对面是一个男人带着个小孩。


    他忙蹲下身安抚点点。


    那男人拉着小孩要走,嘴里却念念有词,尖酸刻薄地用方言说,“里这家远离,会沾上霉运的,前几天还有人看见他家有人抱着只带血的猫,估计是他弄死的。”


    林池只能听个大概意思,心里有一团火在烧,他打开手机录音。


    “站住。”林池说,“怎么没本事用普通话?”


    苏暮寒听到吵闹声,从院子里出来。


    “你有什么证据证明,那个猫是我们家人杀的?”林池气的声音都有些抖,“你又是从哪里来的结论我们家人有霉运,那真是幸苦你了,每天从这里过都还好好的,在哪个寺庙求的平安符,这么管用,怎么不给街坊邻居都发一个?”


    那男人手指苏暮寒,“不是他杀的,他把那个猫抱回来干嘛?”


    林池激动道,“我问你证据呢?你看到他杀的了?什么时候?用的什么工具?他把猫带回来干你屁事?你是谁?管得着吗你,一天张着个嘴就乱放屁。”


    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那男人带着孩子就想走,“神经病,走,我们不跟他一般见识。”


    “走什么走,道歉。造谣污蔑的话当没发生过?好一个宽宏大量的人啊,你不道歉可以,我直接告你诽谤,你等着。我有的是时间。”林池看着周围探出来的脑袋,“还有你们,我要是再听到你们造谣污蔑,就等着法院的传票,我有的是时间。”


    那男人看着林池暴躁如雷的样子,思索片刻,“对不起行了吧,一点屁事这么计较,走。”


    林池语言讥讽,“是,你宽宏大量。”


    回了院子,刚关上门,林池就撞入了一个拥抱,“谢谢。”他听见苏暮寒说。


    “不客气。”林池的手在抖。


    “哇,你们在干嘛?”陈横揉着眼睛走出来。


    俩人默契地迅速收手。


    林池咳嗽一声,“没干嘛,好困,我要去补觉了。”


    可他躺在床上却怎么都睡不着,精神异常地亢奋。


    他嘴里数着:“一只羊、俩只羊、三只羊。”脑海里确是苏暮寒的样子,也对,他那副无所谓周围议论声的样子,确实是个任人宰割的羔羊。


    次日天气晴朗,林池依旧窝在房间里赶稿,微信弹出一条消息。


    S:【下楼。】


    在画:【有事?】


    自从画稿数量多起来后,林池就换了这个名字,说是为了让单主安心,其实是为了让自己安心。


    S:【对。】


    苏暮寒递给林池一个iPad盒子,林池瞳孔地震。


    “送你。”苏暮寒说,“谢谢你。”


    林池挠挠头,“这……算了吧,你自己留着用,或者退了,那么小的事,我收着实在良心不安。”


    苏暮寒摇头,“不是小事。”他看向林池的眼睛,“那是我来说不是小事。”


    是他十几年的噩梦,是他第一次明白,面对这些留言蜚语可以反击。


    而这个礼物,是一道分割线。


    “你一定要收下。”苏暮寒。软磨硬泡般继续说:“好吗?”


    林池接过,“好,正好我用那个用得眼花,谢了。”


    当天晚上,苏暮寒再次敲响林池的房门,“我可以在这里写作业吗?”


    “为什么?”


    “一个人怪冷清的。”


    林池心里腹诽你之前不一直都是一个人吗?然后妥协道,“好吧。”


    苏暮寒刚坐下,林池便开始找话题,“你在学校有人追吗?哪科成绩最好?”


    真是一点都不会聊天……


    “可以不说话的。”苏暮寒低头写字。


    “好。”


    笔尖在纸张上摩擦的声音,和电容笔在屏幕上触碰的声音,交织成一首独特的乐曲,在往后的每一个夜晚,都会响起。


    气温渐渐升高,七月盛夏的正午,窗外蝉鸣不止,风扇把衣服吹起一个鼓包。


    林池趴在桌子上,“好困,我眯一会儿。”


    苏暮寒看了他一眼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