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绪在心底翻涌，周卓程一把抱住周平，下巴靠着他的肩膀。


    周卓程脱口而出的“爸爸”，像是被被什么无形的力量封住了一样，怎么也说不出口。周卓程只能以一个及其狼狈的姿势无声地哭泣。


    不出所料，周卓程很快感受到一股暖流流淌而过，比沈季安的那股暖流更温暖，随之而来的刺痛如细针扎进脊椎，却被翻涌的思念盖过，周卓程紧紧抱着怎样都不肯松手，直到秦晏打完电话回来，才勉强将两人拉开。


    秦晏躬身抱起周卓程，将他在轮椅上放置好，随后恭恭敬敬地给周平道歉：“周伯伯，对不住了……”


    而一旁的周卓程就坐在轮椅上垂着眼静静地流泪，双手握拳，其实周卓程特别想抬起头看看好久不见的父亲，但是好像有什么控制住了周卓程的身体，越是抵抗越是强烈。


    可溢出的思念就像是布偶熊外溢的棉花，越是往里塞冒出来的就越多。


    虽然变成鬼魂的周卓程也会时常回去看他的父母，可是只能站在一旁干巴巴地看着，思念不减反增，好似只有紧紧的拥抱才能释放无处排解的思念。


    听到周平的脚步声远去，周卓程猛地抬头看向秦晏，顿了一下才泪眼朦脓地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秦晏微微躬身，摸了摸周卓程的脑袋，轻声安抚：“我知道不是你的错，没人生病还心情好的。”


    周卓程抿着嘴，有些别扭地朝秦晏笑，那笑带着苦涩，也带着歉意。


    秦晏捧着周卓程的脸，替他擦拭脸上的泪痕，“好了，我们回去吧。”


    周卓程乖巧地点了点头。


    秦晏一直陪着周卓程，直到周卓程睡去之后才离开。


    周卓程睡去之后，梦见了沈季安，更确切地说梦见了沈季安的过去。


    沈季安是秦晏叔叔旧友的孩子，不幸失去双亲后就一直寄养在秦晏叔叔家，但是他在那过得不算好。


    沈季安的性子是个闷葫芦，什么事都埋在心里。


    周卓程在大部分灰暗的记忆难得发现了一个开心的记忆，周卓程有些诧异，那竟然是关于自己的，原来沈季安幼儿园还和他是同一个班级。


    只是后来，周卓程因为生病休了一年学，沈季安便再没见过他了。


    周卓程早上睡到自然醒，医生查房过后，有人来给周卓程送早餐，但来的人不是秦晏。


    打了一上午点滴后，中午还是有人给周卓程，来的人依旧不是秦晏。


    晚上来的人倒是秦晏，但是周卓程心里也明白自己昨天给人家添了太多麻烦，就主动开口：“如果很忙，可以不用每天都来。”


    但是秦晏依旧是每天晚上都来，两人也依旧聊着天，可是似乎隔了一层看不见也戳不破的膜。


    其实也不是戳不破，只是周卓程觉得不戳破也挺好，保持距离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既少了些占用沈季安身份带来的愧疚，又减少了周卓程暴露的风险。


    这几天，白无常还专门托了一次梦来提点周卓程，顺便解了周卓程身上的桎梏，他告诫周卓程一定不要暴露自己的身份，因为思念的产生大都源于无法见面，如果暴露身份，会大大减少成功的概率。


    周卓程还问了他一个问题——怎么确定思念足够纯粹了呢？


    白无常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他说当你不再怀疑思念是否足够纯粹的时候。


    周卓程听得云里雾里，继续追问，白无常却不肯再透露半分。


    周卓程仔细回忆着那天公园里那个狼狈的拥抱，可能是情绪太过激动，模糊了身体的感受，周卓程很难记起那个拥抱的细节。


    所以现在能给周卓程作参考的，就只有沈季安的那个拥抱。


    对了，还有爸爸那个拥抱，可爸爸为什么会在医院，难道是生病了。


    这个问题的答案，周卓程无从得知，周卓程突然有些无力的感觉。


    但是办法总比困难多。


    晚上，周卓程假装无意地跟秦晏提起这件事。


    “周伯伯的孩子生病了。”


    “啊？”听到这个答案的周卓程神情有些恍惚。


    “心脏病。”


    “啊？”


    周卓程甚至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医院、心脏病这两个词让周卓程很难不想到自己，他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穿越到了过去。


    “听说是在福利院领养的孩子。”


    “哦”，周卓程扯出一抹微笑，可是这笑得比哭还难看。


    周卓程瞬间没了食欲，但是为了不让秦晏发现不对劲，周卓程还是硬硬生生地吃完了，甚至比平常吃得还多些，周卓程突然有些理解秦晏为什么说这些菜一点都不好吃了。


    在秦晏离开后，周卓程才发现自己眉间那块肌肉有些发酸，伸手抚摸才发现自己眉头紧皱。


    抚平紧蹙的眉头，周卓程泄气一般地瘫倒在床上，眼神直直地看着天花板。


    等时间如流水一般一点点慢慢扫平心底的沟壑，模糊的记忆也一点点清晰。


    周卓程这次不能再自欺欺人了，他必须承认，没人会等在原地，哪怕是自己的父母都不可能。


    周卓程的接受能力一直很强，所以很快他就接受了这个事实，并开始思考解决办法。


    周卓程再一次回忆那天的拥抱，不再自欺欺人后，答案也呼之欲出，或许身体传来的刺痛就是遗忘的证明。


    遗忘，这个词如同一颗子弹，将一往无前的周卓程钉在了过去，只能躺在血泊里眼睁睁地看着曾经亲密无间的人一点点远去。


    让人苦不堪言的从来都不是失去，而是曾经拥有。


    但是周卓程从来都不是一个向现实屈服的人，不然他也活不了那么久。


    周卓程“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起来，不要问为什么不是蹦不起来。


    既然曾经拥有，那就说明他完全有这个能力让他们重新想起自己，就像过去那样。


    既然山不就我，那我就去就山，既然时运不济，那就创造机会。


    周卓程都快被自己帅晕了，“不愧是你。”


    然后这位帅哥因为太激动在去上厕所的路上摔了个狗啃屎。


    周卓程龇牙咧嘴地说道：“果然人还是不能高兴太早。”


    周卓程双手撑地尝试起身，但是他很快发现左腿使不上劲，最后只能打电话给秦晏。


    那边很快就接通了，温润的声音从电话那边传来，“怎么了？”


    周卓程觉得很丢脸，结结巴巴地回答：“我我——”


    最后直接自暴自弃地一口气大声说完：“我想去上厕所，然后摔在了路上。”


    那边静默了片刻后，传来回答：“好，我帮你叫护士。”


    虽然病房里没有一个人，但是周卓程还是窘迫地满脸通红，有些气急败坏地威胁：“不许笑。”


    秦晏轻声答应：“好。”


    虽然有些破折，但是当天晚上周卓程睡了个好觉，醒来就迎来了一个好消息——他很快可以出院了。


    他出院的那天，秦晏的父母来了。


    如果不是周卓程认识秦晏的母亲，不然很难想象，这么年轻的姐姐会是有一个这么大的孩子。


    “季安，你爸妈在国外赶不回来，这段时间你就先住在哥哥家，好吗？”


    周卓程有些疑问，这么久都回不来吗？


    但是他没有问出口，只是乖乖地点头：“好。”


    秦晏妈妈坐在床边，双手握着周卓程扎了针的左手，眼里满是心疼：“受苦了，孩子。”


    周卓程看着乌青的手背，倒觉得还好，以前自己扎的针那才叫多，针孔都能沿着血管排起长队。


    “不痛的”，周卓程开口安抚着。


    “怎么会不痛”，秦晏妈妈突然回头跟后面一直默默站着的秦晏说话，“晏晏，记得多给弟弟吃点东西。”


    秦晏乖巧点头：“好的，妈妈。”


    周卓程听惯了秦晏温润的语气，第一次听到这么乖巧的语气，颇为好奇地探出头，想要瞧个明白，谁知刚好与秦晏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看见他的头突然探了出来，秦晏心里一跳，很快就透过他的眼睛，看穿了他的意图，有些无可奈何地轻笑出声。


    周卓程没有一点被发现的窘迫，反而朝秦晏狡黠一笑，然后将头缩了回去。


    秦晏的父母呆了一会就离开了，最后是由秦晏来送自己自己回家。


    到这，周卓程大概猜到了秦晏为何会对自己那样好，按他妈妈的嘱咐应该占了大头，但也不得不承认秦晏这个人的性格是真的好。


    “你先回家，医院的东西今天下午会送过去，我等会要回公司，晚上才能回来，如果饿了就告诉家里的刘阿姨。”


    “好。”


    秦晏大概是真的很忙，将他送到地方后，连鞋都没换，交代完阿姨后就匆匆离开了。


    秦晏住在一个别墅群，两层楼还带了一个花园。


    “阿姨好。”


    “沈少爷好。”


    周卓程因为腿脚不便被安排在了一楼的客房，秦晏住在二楼，周卓程本来还想上去看看的，谁知吃过饭后，一觉直接睡到了晚上。


    秦晏回来吃晚饭时，周卓程都还在睡。


    秦晏将黑色西装外套脱下，扫了一眼，只看见客厅角落立着的行李箱，没发现沈季安，便开口问：“沈季安，他人呢？”


    阿姨恭敬结果秦晏递来的外套，如实回答：“沈少爷在房里睡觉呢。”


    “那我就先不吃，等他醒来再上来叫我。”


    说完，秦晏迈步上了二楼，洗完澡后就进了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