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VIP】


    江漓顿住。


    四目相对的几秒，她将抬起的手放下，重新垂下头，顺势倚在了床边，表情快速且自然地进行了转换，再看向床上的人时，已然少了几分冷漠，多了几分温情。


    “醒了？”江漓问。


    她又“下意识”抬起手，即将触碰到宋槿声的发丝时却收了回来，转而假模假样给他拉了下被角。


    “嗯。”


    宋槿声才睡醒，话音都是闷闷的，答话的同时，他手腕撑着床想坐起来。


    只是他有些无力，试了两次，没有成功，在第三次即将落下的时候，被江漓单手接住，扶着靠在床头。江漓还好心给他后背垫了个垫子。


    做完之后，她后退两步，回到了自己平时倚着的那个地方。


    她有些好奇，“谁把我身份告诉你的？”


    宋槿声摇头，抬眼小心看江漓：“是我自己问的。”


    他想知道。


    而且他现在不光是知道她的身份了，还知道了她的名字。江漓。一个很好听，但在世俗意义上寓意并不算太好的名字。


    “这样啊。”江漓点点头，垂眼不知道想些什么，不再开口。


    空气忽然就冷了下来。


    江漓向来如此，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反而是病床上的宋槿声，在江漓这近乎实质般的沉默之下，如坐针毡。


    他摆弄着自己的指尖，时不时又抬头看看江漓，欲言又止好几次。


    江漓将他的纠结看在眼里，终于抬头正眼看他，有些好笑地开口，“有话想对我说吗？”


    宋槿声还是不出声，眉眼带着犹豫。


    谨小慎微。


    江漓的脑海中又只剩下这个词。她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能看见这样的宋槿声，或者说，是她从来没想过，从前强大alpha外表下，是这样的宋槿声。


    是他原本就是这样的性格？还是因为alpha转为omega，连带着把他性格都给改变了？


    再或者……只是因为失忆了，外加两人不熟悉，又听到她现在的身份，所以怕说多错多，所以这样谨慎？


    江漓不懂。


    算了，懒得管了。


    江漓并不喜欢这样的宋槿声，同从前相比，他仿佛变了个人一样。这性格变化对江漓来说有些太大，让她短时间内难以接受。


    不准备在这里继续待着，江漓直起身，毫不犹豫离开。


    她步子大，走得快，坐上“元帅”这个位置又太久，基本没有了离开前打招呼的习惯，这次也是一样。


    于是等宋槿声察觉到她离开时，已经连江漓的背影都看不到了，抬头只看见不远处缓缓合上的门扉，连叫住她的机会都没有。


    心中有些莫名难受。


    —


    回到自己房间后，江漓越想越不是滋味，索性不再想，翻出自己的训练服，准备去模拟舱待一天。


    临出门前，江漓收到了莫白锦消息。


    【老大，都安排好了，明日一早启程回去。】


    【那个肖碚也带上了。】


    江漓没回，沉默着熄屏，再一次把副脑从手腕上取了扔在房间。


    第二天。


    从模拟舱出来，江漓洗了澡穿戴好，如约来到目的地——回归舰。


    这是安云霆来时的那艘军舰。


    江漓过去时，军舰甲板上的人并不多，但该来的都已经来了。莫白锦程浪吴鹏三人，安青安唯穆二人，及其每人对应的几个亲近下属，都在这儿。


    此时，众人正围成一个圈，而圈子的中心则是安云霆。


    他好像正在训诫某人——眼前正中心的安青。


    不过安青显然并没有听进去，视线左转右转的，刚好转到了上甲板的江漓身上，属于是第一个发现江漓的。


    但他似乎还在为昨天的事而生气，冷哼了一声，别过头去，权当没看见江漓。他的反应吸引了旁人注意，众人的目光齐齐聚集在江漓身上，行了礼。


    见安云霆的目光也落在自己身上，江漓加快脚步上前，恭恭敬敬抬手：“舅舅。”


    “嗯。”安云霆还是不苟言笑，一如从前的样子。


    “陛下有令，辛苦你回去一趟。这一路上多加小心，不用花费太多时间在边缘星上。”


    “那些星球基本已经沦陷了，不需要你再进行多余救援。”


    “是，舅舅。”江漓点头应下。


    “安青也拜托你照顾了，我让唯穆和你们走个半程，尽量不给你添麻烦。”


    “舅舅多虑了，照顾好表弟是我的责任。”江漓仍旧点头。


    “嗯。”安云霆对江漓今日表现十分满意。


    自从两国开战，江漓来了前线后，两人本就不多的交流也越发少了。尤其是这几次，安云霆亲自过来，本以为江漓会一如往常对他言听计从，谁知道几次劝诫，几次顶嘴。


    安云霆甚至思考了好久，在想江漓是为什么短短几月性情大变。


    如今看来，只是他想得太多了。


    江漓只是一时看见仇人心里不舒畅而已。


    想通之后，安云霆心情好了不少，连带着语气都平缓了很多。先前的些许疑虑被打消，他又不痛不痒地告诫了众人几句，便带人离开了。


    不多时，军舰启航。


    大部队越来越远，逐渐成为一条暗夜里深红色的线。


    等那条线也终于看不见后，眼见着甲板上江漓还扶着栏杆没有进去的打算，莫白锦上前两步，“老大，外面容易有流石，先进去吧。”


    江漓点头。


    两人一同往军舰内部走。


    “刚才老元帅说边缘星已经沦陷，什么意思？”江漓问。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战争开始之前，还没几颗边缘星进虫族吧，这才几个月，就沦陷了？


    “这……具体的情况我也不知道。”莫白锦同样疑惑，“自从战争开始后，咱们就不怎么关注那边的消息。”


    “不过老大你别担心，我等会儿就去打探消息。或许安老元帅只是想让你赶紧带着72号回去，又或者是担心你一个人出去剿虫会遇到危险而已。”


    “再说了老大，这才几个月，就算虫族发展再迅速，真的有边缘星沦陷，数量应该也不会太多。多派点儿人出去，救一救，还是能救活的。”


    莫白锦一番劝慰下来，江漓脸色已经好了不少，“到时候把情况发给我。”


    “是。”


    两人边走边聊，已经正式进了军舰内部。


    “老大！白锦！”江漓还准备问点儿其他情况，结果远远就听见了吴鹏的声音。


    在小餐厅那边。


    江漓脚步顿住，“说。”


    吴鹏转头随手端了一碗面条，展示在江漓眼前，“老大你是不是还没吃早餐？快来吃，我给你点了你最爱吃的。”


    结果江漓还没回答，吴鹏手里的碗就被另一个人夺走。


    “你喊老大吃饭就喊老大吃饭，端我的面干嘛？”程浪有些小小地生气，随后把碗一放，露出八颗大白牙，对着江漓嘿嘿一笑，“老大吴鹏在骗你，那是我给你点的。”


    “你胡说八道！”吴鹏转头瞪他。


    眼见着两人就要打起来，江漓无奈摇头，“行了。”


    没大没小。


    “老大咱们过去吧，都在等你一起。还有安少将他们两个也在。”莫白锦笑着劝。


    江漓闻言看了眼副脑  ，定的出发时间确实比较早，现在出发了好一会儿也不过才七点过一点。


    她忽然想起另一个人。


    “宋槿……72号醒了吗？”江漓开口。


    她知道宋槿声已经“死”了，保险起见，应该喊他的新名字，不过，安普，实在太难听了，江漓实在说不出口。


    她现在觉得“72号”这个代号都比那新名字好听。


    莫白锦想了想，答：“应该是醒了。”


    昨天晚上深夜，72号和一些重要的战俘就已经被转移到现在的战舰上了，包括那个肖碚。


    肖碚等人，是程浪吴鹏两人负责的。转移72号时，则是莫白锦亲自过去，眼睛半点儿不离地，看着霍知休等人对其进行转移的。


    72号那时还没睡。


    当时霍知休在莫白锦旁边还在很小声感慨，说平时72号都睡得很早，不知道为什么当时还没睡。按照平时对72号的习惯记录来说，他应当已经入睡几个小时了。


    但当时72号什么也没问，很听话地配合她们工作。当然，霍知休问他还没睡的原因，他自然也什么都没有说。


    今早又听霍知休报告，好像昨晚72号转移后睡得十分不安稳，半夜盗汗很严重，衣服都换了好几次。


    今天早上更是莫名其妙很早就醒了，好像是做了噩梦还是什么。


    “睡得不安稳，又盗汗……”


    江漓重复了一遍，皱眉，“他是不是想起来了什么？”


    她也经常有这种情况，每次都是那些脑子里十分久远的回忆在作祟。


    “应该不是。”莫白锦摇头，回忆一番后，表情有些复杂，“我让霍知休明里暗里地问过，72号的梦境应该不是关于记忆的。”


    “好像是关于某个人，一个……呃……男alpha？”


    具体的72号也没说明白，霍知休问了大半天也只问出一个不明不白的答案。莫白锦本来就没打算把这个告诉江漓，但江漓既然问了，她也就不藏了。


    江漓听完，不出所料地冷笑一声。


    “男alpha？他还真是藏得深。”


    莫白锦：“……”她就知道。


    “老大咱们还是过去吃饭吧？”莫白锦昨晚就在忙活，今早更是起来得很早，同程浪一样，她的肚子也早就咕咕叫了。


    “……”江漓终于想起来自己到底要问什么，沉默了两秒，“72号吃了没？”


    “给他送了，不过他没吃，就撤走了。”


    “什么原因？”


    莫白锦要崩溃了，实话实说，“老大我不知道。”


    估摸着是昨晚噩梦吓着了吃不下还是怎么，莫白锦是真的不知道，作为江漓的左膀右臂之一，她手上的事情多得很。


    就算因为江漓原因对72号上心，那也不至于上心到分析他每一餐的情况。


    好在江漓并不是真的想从莫白锦口中知道原因，又是一声轻哼后，自顾自开口，“失忆了还能梦到具体alpha，看来失忆得还不够彻底啊。”


    “……老大你……”莫白锦顿了又顿。


    后面好奇心实在压不住了，她凑近江漓，小心翼翼压着声开口，“老大，那些传闻……该不会是真的吧？”


    回答她的是江漓冷飕飕的眼刀。


    “真想知道吗？”江漓挑眉，“过几天和我去捣几个虫窝，回来就告诉你。”  ？


    “老大你不要命了？”莫白锦震惊得表情都要绷不住了。


    一个虫窝就够得她喝好几壶了，还几个虫窝，这不是让她送命吗？别说她了，她的机甲估计都得碎成一小片一小片的。


    “不行。”莫白锦好奇心重，但还是要命的，明确拒绝后，她抬眼看了不远处程浪二人，抬手比了个数，“加上程浪他们两人，最多两窝。”


    这条件……属于是按着自己的极限往上加的一点，不至于让她们三人送命，又能提升实力。


    江漓对这个条件很满意，笑着点头应下。


    “老大？”


    “白锦？”


    见两人迟迟没有过去，那边的吴鹏已经饿得头脑发昏，也等不住了，忙喊话将两人从小声对话中拉出来。


    “来了。”莫白锦回应，“走吧老大。”


    两人抬脚过去。


    即将进小餐厅时，江漓又开口，“给霍知休发消息，重新给72宋槿声准备一份早餐，再把程浪他们给我点的也送过去。”


    她倒要看看宋槿声到底梦到了谁，昨天他还红着脸问她能不能给加点下饭菜，谁知道今天梦一醒连饭都不吃了。


    “……是。”莫白锦叹气。


    随着最后话音落下，两人终于进了门，看到小餐厅里的全貌。安青两人果然都在，而且除了程浪饿极了自己先吃之外，其他人很明显都在等江漓一起吃。


    见江漓视线过去，安唯穆笑着给她打招呼。


    安青还是闷闷不乐，转头不看江漓。


    “辛苦大家忙活那么久，肯定饿坏了，先吃吧，我就不一起了。”江漓并不把安青反应放在眼里，话一说完就准备走。


    安青却突然开口叫住她，“江漓你又去哪儿？”


    “你昨天进了模拟舱那么久，今天才出来，不累吗？不吃饭吗？”


    江漓默了一秒，“……吃。”


    “既然你吃，那你为什么不留在这里吃，我们等了你那么久？”安青又生气又疑惑。


    在吃这方面，江漓并没有太多规矩，但凡饭点有时间，都是和莫白锦等人在一块儿吃的，有时候甚至还会和那些小兵小虾一起吃。这也是安青在这儿等这么久的原因。


    他确信程浪会喊江漓一起，而江漓也一定会答应。


    结果江漓人都到了，来这一出？


    “你管得太宽了安青。”江漓并不回答。


    两人对峙几秒，江漓转身朝外走时，安青脑袋忽然就转过了弯，拧着眉重新开口，“你该不会是要去和那谁一起吃吧？”


    第22章 第22章【VIP】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


    有些人是单纯的好奇，但有些人就是纯粹想看热闹了，尤其是安青安唯穆身后的几人。


    空气里某些东西逐渐开始变味儿，就连埋头苦吃的程浪都把头抬了起来。他一嘴的油，胡子上还沾了些红色辣椒面，把牙齿里的东西嚼碎后一吞，就准备开口说话。


    “怎么了这……”


    话还没说完，莫白锦眼疾手快一把将他的嘴又强制性闭合上。


    而那边安青还在持续输出。


    “江漓，你别太过分。”安青紧紧拧在了一起，“难道我们一群人，连一个安普的地位都比不上吗？他有什么资格？就凭他那言不正名不顺的身份？”


    安青一连发出好几问，站起身，视线停留在江漓身上，等着她回答。


    他刚开始说话时，旁边安唯穆还伸手准备去拉他，等见到江漓脸色不怎么好后。他又默默把手收了回去，低头时，唇边再度浮现出笑意。


    “江元帅，安青其实说得也有道理。”


    “我们在这里等了您好一会儿了，您现在同我们一道回程，手里又没有什么要紧事，怎么还在摆架子，连吃饭这种事也要闹一闹，是觉得我们连和您一同吃饭的资格都没有吗？”


    话落，房间内陷入了极度的安静。


    这是将江漓架在火上烤了。


    莫白锦暗自吸了一口冷气，正准备说点儿什么缓解一下眼前尴尬气氛时，江漓忽然扯着嘴角笑了，看着眼前二人，她语气温柔：


    “安青，舅舅真是疼爱你，给你培养了个这么会说话的alpha。”


    “不过，”江漓转过头，看向旁边震惊脸的众人，慢条斯理一个字一个字开


    口，“我有没有陪你们吃饭的义务呢？”


    众人急忙摆手。


    “没有没有！”


    “元帅您真是太言重了。”


    “是啊元帅，您有事就先离开吧。”


    “……”


    在江漓问完话之后，在场众人除了安青安唯穆，其余的人都在急忙摆手，请江漓先走，哪怕是安云霆派过来的人，心里都仍旧叫苦不迭。


    江漓不近人情是谁都知道的。


    说翻脸就翻脸，除了亲近的下属外很少有人直接这样触她霉头。


    平日里众人能嘻嘻哈哈，毫无心理压力和江漓坐一起吃饭，都是仗着自己在莫白锦程浪等人手下办事，而江漓对前者又有极大包容度才敢的。可以说和江漓一起吃饭是他们求之不得的事。


    但反过来，道德绑架江漓和他们一起吃饭……


    不是，这人神经病啊。


    众人心里吐槽着，默默从安唯穆旁边坐远了些。对于方才安唯穆的言论，这就是他们作出的明确表态。


    安唯穆脸上的笑又要挂不住了。


    “怎么样，”江漓不介意再添一把火，“唯穆表弟，和我吃饭，安青自然是有资格的，但你的话，那可就说不定了。”


    毕竟只是安云霆一个养子而已。


    还不够格。


    ……


    回归舰下二层。


    这次只有一艘战舰，且回归舰作为安云霆的本命战舰，虽然有着光荣的历史事迹，但很多设施设备已经是老古董了。


    不仅设备老旧，空间也不太够，和三号舰比起来，寒碜了许多。


    江漓也终于如愿远离了宋槿声。


    这次她的房间在甲板之上，上五层，就在安云霆房间的下一层，房型也很不错，仅次于安云霆。


    但宋槿声就没这么幸运了。他这次病房不仅和江漓相隔很远，而且是在下二层，相当于还是以一个战俘的身份回去。


    回归舰下二层和下三层都是关押战俘的地方，空气流动性并不好，有一股若有若无的腐臭味儿，墙面也是各种斑驳脱落，灯具老旧，粉尘在空气中肆意飞舞。


    江漓很久没来过回归舰了。


    进入到回归舰下二层更像是上个世纪的事情。


    从云梯一出来，她就能感受到这里环境的恶劣，卫生问题堪忧，比起前线她自己的主舰来说，各方面差了好几倍不止。


    江漓本身并不注意这些，毕竟她以前住过更环境更恶劣的地方，且如今她也不在这儿住。


    只是想到某个人未来半个月，甚至更久的时间里，都要在漫天飞舞的粉尘里无知无觉地吃饭，睡觉，度过每分每秒……


    她内心里隐隐约约有些烦躁。


    来到宋槿声门前。江漓抬起手准备敲门时，才发现这里比她想象得更加让人不喜。


    这哪里是什么病房，这分明就是从前的牢狱。一点儿也没有改动过。


    房门破旧就算了，上面还有透明玻璃，可以让外面的人随意一瞥，就能将房间里的各种景象尽收眼底。


    无论是谁。


    不需要请求上级权限，不需要通知任何人，但凡是有这个想法，就可以监视里面人的一举一动。


    江漓的拳头紧了紧。


    克制住自己想要直接窥视的想法，她低头顿了一分钟，用来平复自己烦上加烦的心情，随后照旧抬手敲了敲门。


    但没想到门也是坏的，江漓的手才碰到，房门就轻飘飘地打开了，好在过程很安静，并没有什么嘎吱乱响的声音。


    江漓顺势将手放下来，抬眼朝里面看去。


    却没有看见人。


    江漓的心一跳，下意识紧张起来，几步上前掀开病床上被褥，却只摸到一片冰冷。


    哪儿去了？


    这里的病房远没有三号舰那边正经病房来得大，尤其是眼前这个由囚禁室改版的“病房”，面积更是小得可怜，房间里没有什么大号仪器，除了一张床一把椅子之外什么都没了。


    江漓想也没想就朝外走，准备出门找人，临到门口时，忽然听见了奇怪的声响，鼻尖还嗅到了某些熟悉的味道。


    “……”


    江漓沉默两秒，皱眉看向声音来源。


    那是一扇很小的门。


    这门的空间似乎是从墙上隔离出来的，因为颜色同墙面基本一致，所以江漓刚才晃眼一看，根本没有发现这个东西。


    里面……确实有声音。


    视线专注那边的同时，手已经先于她的大脑，砰地一声把门给摔上，关门锁门一气呵成，不仅如此，还顺手扯过了不远处几张未被使用的病历表，三两下把病房上的小窗给遮了。


    一切弄好之后，江漓才抬脚往那边走。


    站在小门前，江漓拧开门把手，微微俯身往里面走，等声音越来越大，味道越来越浓时，江漓也基本确定了宋槿声就在里面。


    “你又在搞什么东——”


    话都还没说完，江漓一下子走到底了，面前宋槿声就在几步之外，穿着宽大病号服，把自己缩在角落，抱成团，闭着眼急促呼吸着。


    此时他额头上挂着汗水，裸露在外的皮肤又泛起一股淡淡的粉。


    对于江漓的走近，宋槿声本人没有丝毫察觉，但或许是江漓alpha的气息太过浓烈，以至于空气中的甜腻信息素又开始攀升发散。


    不是吧。


    又来？


    江漓一下子无话可说了，想到自己腺体上前不久被某人咬的一口，她颇有些头疼，抬手摁了摁自己的太阳穴。


    “能听见吗？”江漓问。


    没有回答。


    好的，她知道了。


    江漓站在也懒得开口说了，弓着身子，几步上前，半蹲在宋槿声的面前，一手置于宋槿声背部蝴蝶骨上，一手置于他蜷缩起来的膝盖窝下，想直接把人从这里抱出去。


    奈何某位omega并不配合，卯足了劲儿从江漓手里挣脱出去。


    像是要在这里扎根一样。


    江漓很是无语，袖子一挽，单手掌住面前人的下巴，强行抬高，冷笑着问：“怎么，喜欢这里的环境，想在这儿当蘑菇？”


    小门后面的这条小通道，江漓并不知道其作用。


    但实话说，对江漓来说，这里的环境实在是糟透了，比外面“病房”的环境更差。她并不觉得呆在这儿，能对宋槿声恢复身体健康有什么好处，能赶紧出去就赶紧出去的好。


    而面前的人对其问话毫无所觉，对于江漓的钳制，他只想着逃脱。


    逃脱眼前这个alpha喷洒在脸上的呼吸，以及下颌处勒得他发痛的手。


    但江漓可没这么容易摆脱。


    她压根儿不放手，也不后退，就静静待在原地，看着宋槿声奋力地，作无谓的挣扎。


    “……热。”


    “很热……”


    挣扎了太久，宋槿声喉咙里难免溢出几声呜咽，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没有打动江漓那冷得发硬的心。


    江漓先前吃了教训，现在逢出门都要给自己来一针强效抑制剂，此刻哪怕宋槿声信息素浓度升再高也不着急，内心毫无波澜。


    就像是逗猴一般，当听清楚宋槿声说的什么后，她反倒恶趣味地笑了。


    “热吗？”


    “真的有这么热吗？”


    宋槿声好像听到了这两句，呜咽着点头，两只手都抬了起来，想要把江漓的手拽下来。


    江漓索性放了手。


    她能很清楚察觉到宋槿声终于松了口气，无意识地往后退，往后缩，想要远离。但江漓自然也是不会让他如愿的。


    她是放手了，可紧接着，又把手伸到了宋槿声后颈处，隔着病号服轻轻一按。


    某人果然身子一软，颤抖着倒她怀里。


    江漓嗤笑一声，开口故意道：“啧，你这人还真是言行不一，不是觉得热吗？怎么还往我身上靠啊？”


    她玩得开心，等着怀里的人再挣扎出去，想再逗一会儿，不曾想omega并未按照她所设想的道路走，反而倒下后，心安理得赖她怀里了。


    江漓一低头，就能看见他后颈要遮不遮，已经红肿得不成样子的微微鼓起。


    他也不嫌热了，反而眼神朦胧，红着耳尖，抓起江漓的手往自己的后颈上放，轻声呢喃：


    “……痒。”


    江漓先是愣了几秒，随后毫无征


    兆冷下脸。


    “别碰我。”


    她收回手，眼神冷得像是要刀人。可宋槿声却没有被吓到，反而天不怕地不怕地，又把江漓的手抓了起来，眼眶红了一圈，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委屈。


    “……很痒。”


    江漓就更生气了，把手猛地抽了回来，“我叫你别碰。”


    话落，她将宋槿声从自己怀里推开，一把攘到了他身后那面墙上去，低声警告，“宋槿声，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还有，”她补充，“管理好你自己的欲望。你可以记不住你是谁，但你要记住你是个alpha，从来都是alpha，不是omega，不是外面那些予取予求，活得没有尊严的omega。”


    最后的话音落下，这里出现了自江漓进来后，难得安静的瞬间。


    这突然的变故似乎把宋槿声吓了一跳，也终于是让他清醒了不少，他看清了眼前江漓的脸，眼神里不再是完全的委屈和脆弱，惊恐和害怕同样出现在里面。


    不一会儿，他的眼睛就已经完全湿润了。


    视线模糊，再看不清江漓。


    被吓到的还有江漓。她其实手上没用什么劲，将人逼到墙上时，那声音听着吓人，实则应该不会伤到他哪里。可此刻看着宋槿声这表情，她却有些不确定了。


    随后江漓默默收回手，往后退了些。


    指腹开始无意识摩挲。


    理智回笼，她忽然有些后悔，自己刚才是不是真的下手太重了？


    “……”


    两方无言对峙。


    想了又想，忍了又忍，等看见宋槿声靠着墙壁，可怜得无声抽噎，泪流满面的时候，江漓的大脑出现一瞬间宕机。


    那瞬间情感战胜了理智，手一捞，宋槿声就又被她搂到了怀里。


    “别哭了。”江漓语气干巴巴。


    能说出这三个字，已经是江漓从脑子里四处搜寻的结果了。她不会哄人，从来就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从前没有，现在也没有。


    莫白锦程浪三人都是alpha，天天被江漓换着法儿训练，没有一碰就哭的习惯，自不用说。


    而安青虽然是omega，这两年也越来越爱赖着江漓，但他本身有一定实力，作为安老元帅之子有自己的骄傲，外加脸皮厚，一般只会发生别人在他手上哭的场景。


    就连小年，哪怕日日坐在轮椅之上，也没有在江漓面前哭过鼻子。


    “……”


    江漓实在想不出什么哄人的话了，脑子里除了“再哭就滚”“闭嘴”之外，想不到任何另外的词。偏偏这两个用在面前的场景里并不合适。


    好在某人也并不需要江漓哄。


    不到一分钟，宋槿声的眼泪就没有了，只有眼睛还红着，胸膛还在剧烈起伏，表明刚才哭过一场。


    他好像还被信息素影响着，哪怕在认出江漓的情况下，也不怎么惧怕她了。


    面对面，搂着江漓脖颈，和她平静对视了半分钟后，宋槿声重新靠在了江漓身上，以拥抱的姿势和江漓脖颈相交，轻轻磨蹭着，声音又哑又闷：


    “江漓……这里真的很痒。”


    江漓脑子里某些东西轰地炸开。


    ……


    宋槿声已经平静下来了。


    “元帅，给病人注射了两针抑制剂。目前各方面指标已经完全稳定下来了。”


    “病人这种情况不用担心，应该是昨晚没休息好，外加换新环境被刺激到了，所以情热期再次爆发。”


    “不过病房里的空气净化装置有些问题。还没有修好，里面的味道大概得过一会儿才能消散。”


    “病床边的呼叫铃也重新换了一个，新的，应该不会再出什么问题。还有这扇小门里的隧道，刚才通知了后勤部，他们说大概今天晚上就能过来完全封堵。”


    “……”


    江漓懒散坐在椅子上，倚着靠背，听写霍知休喋喋不休地报告，好半晌才点头道：


    “知道了。”


    “你先去忙吧。”


    “是。”霍知休离开，房门被彻底合上。


    看着正坐在床上，红着耳尖垂着眼，不停地给自己嘴里喂饭，以此来逃避不久前发生事情的宋槿声，江漓冷着眼，并不说话。


    房间里只有勺子和陶瓷碗碰撞在一起的声音。


    或许是被某道视线盯太久，久得实在受不了了，宋槿声饭也不吃了，搅拌着碗里的白粥，抬眼小心翼翼看江漓，“……对不起。”


    他嗓音现在都还是哑的。


    “对不起就完了？”江漓冷笑反问。


    管它现在什么通知，什么逢场作戏，远离了安云霆之后，江漓现在根本懒得陪宋槿声做戏了。


    从他在她怀里被注射抑制剂，进而恢复理智的时候起，江漓就一直是现在这个表情，冷脸到一眼就能让人看出她心情不好。


    “……”宋槿声不说话了。


    他除了一句对不起，好像什么也做不了。


    “呵。”江漓又是一声嗤笑，怕宋槿声忘记，起身来到他床边，微微扯低自己的衣领，将某处展示给某人，咬牙切齿道：“你看看你自个儿干的好事。”


    “我……我不敢看。”宋槿声嘴上拒绝，但还是没忍住抬眼看过去，一眼瞧见了江漓领口下，密密麻麻的牙齿印。


    他咬出来的。


    “……对不起。”他还是只会这一句。


    “对不起……现在说对不起有用？”江漓一把将自己衣领扯回去，重新坐回了自己的椅子上，如果眼神可以当作武器的话，那现在她一定嗖嗖地发送眼刀。


    奈何宋槿声又垂头不看她，江漓只好闭上眼，有些悔不当初。


    她是给宋槿声说了，告诉他是alpha不是omega，谁知道他居然真的把自己当作alpha，居然还想对她进行标记。


    真是……


    江漓都不知道该怎么说，是夸他胆子大，以omega之躯妄图标记alpha，还是嘲讽他一进入情热期就想天想地，想些不切实际？


    “……又不止是我动了嘴。”


    “你说什么？”江漓挑眉。


    “我说，”宋槿声把头一撇，言语开始肆无忌惮，“又不止是我咬了你，你不也啃了我吗？虽然没我咬得那么重，还只啃了脖子，但咬了不就是咬了吗？”


    “纵然我有错，你就一点儿没有责任吗？”


    “而且……”


    江漓脸色越来越黑，宋槿声飞快回头看了他一眼，把还没说完的话一吞，默默给自己找补。


    “而且……是你之前告诉我，你是我的匹配对象……都匹配对象了，难道连个临时标记都不可以有吗？”


    “你是哪里来的老古董……”


    第23章 第23章【VIP】


    从宋槿声病房出来，江漓站在门口没有离开，想到病房里埋头自顾自吃东西的宋槿声，脸都被气绿了。


    她从来没想过宋槿声能说出这样的话。


    可偏偏宋槿声不仅说了，还是当着她的面说的，什么匹配对象，临时标记，永久标记……江漓现在非常怀疑，宋槿声不是失忆了，他就是单纯脑子坏了，不然怎么脑子里就记得这些？


    江漓胸膛起伏，冷着脸生闷气时，身后一个声音传了过来。


    “元帅，你们吃完饭了吗？”


    是霍知休。


    他刚才临走前就同江漓说了，等宋槿声吃完了饭，还要再给他做些基础检查。


    江漓的脸色稍微好了点，勉力控制着自己的语气，“还没有。”


    宋槿声吃东西一向很慢，尤其是现在失忆情况下，生活里除了吃，再没有别的新鲜事物出现时，慢条斯理享受吃饭便已经成了他唯一的乐趣。


    “好的，”霍知休本就不是特意过来，而是给另外的病人检查，无意路过这里，听江漓这样回答了，自然只能点头，“那我晚点儿再过来。”


    “嗯。”江漓应下。


    只是霍知休还没往外走几步，江漓就又给他叫住，“你之前不是说，回归舰上很多基础医疗设备不能用？”


    既然不能用了，还怎么检查？


    “这……是的。”霍知


    休点头，许是看出江漓的疑惑，他无奈笑着解释：“没办法元帅，虽然目前条件不支持，但我们总不可能直接将检查这个步骤省略。”


    检查方法不止一种，大的专业设备不能用，还能用小仪器，顶多是操作会更加复杂，精确性低一点而已。如果检查都给省略了，那后续治疗就更没法进行了。


    “那他还要多久才能完全痊愈？”江漓又问，随即补充道：“在忽略他失忆的情况下。”


    “不会太久了元帅，您放心。”


    放心……


    江漓现在就是很不放心，想到不久前宋槿声的举动，还有他说的那些话，江漓又开始头疼，表情颇有些为难地开口，“他……脑子没坏吧？”


    “这话怎么说？”


    霍知休一惊，以为在他不在的时间里，江漓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表情开始变得十分紧张，立马掏出了自己随时带在身上的，宋槿声的记录本。


    “别紧张，我只是看他之前……”


    江漓叹了口气，她要怎么心安理得把宋槿声做的那些事，说的那些话给宣之于口？


    病房里很多东西都是坏的，包括异常装置报警器。刚才霍知休等人终于发现宋槿声出了问题，匆匆赶到时，江漓已经将两人的衣着都整理好了。


    除了小隧道里闻了让人发昏，甜腻中夹杂着一丝涩的omega信息素外，仅从两人外表看，根本看不出什么。


    怕宋槿声当着一群人的面说胡话，江漓甚至在给他注射抑制剂时，强行捂住了他的嘴，不给他半点说话机会。


    越想越多，江漓抬手，短暂清了下自己脑子，随后长话短说：


    “他的一些行为很奇怪。”


    “非常奇怪。”


    霍知休摁下笔唰唰写下，用眼神示意江漓可以继续。


    “……”江漓看了眼霍知休记的内容，沉默几秒，还是决定把不该说的继续瞒着，“他刚才情热期，整个人言语举动和从前很不一样。”


    话落，她摊手，表明自己已经说完。


    “这……”霍知休看着自己记的的三言两语，写了，又好像没写，啪地一声合上本子，他劝解道：“不用担心元帅，只是正常情况。”


    “一个原因是还没恢复记忆，另一个原因就是受到了身体里各种激素影响。等病人睡一觉，激素水平彻底恢复正常就好了。”


    “而且，”霍知休回忆了一番，掐着自己指头算，几秒后再次开口。


    “元帅您不用担心，上回归舰之前，我给病人准备了十来天的药，咱们回程快的话不过半个月左右，回去之后，还可以重新给病人做更深入的检测。”


    医疗资源同前线比，只会多不会少。


    他说了一堆，江漓只捕捉到里面几个字眼，疑惑着重复：“半个月？”


    “谁告诉你的？”


    “啊？难道不是吗……我是自己判断的。”霍知休有些疑惑地推了推眼镜，他记得很清楚，上次他跟着大部队过来前线，也只花了小半个月。


    “不止。”江漓摇头，“有条件的话，再给他按照之前的比例多配些药，尤其是抑制剂。”


    “至少还需要一个月的。”


    虽然启程之前，安云霆已经告诉过江漓，让她不要管边缘星，但江漓始终有些放不下心，准备去看看。既然都准备出去看了，那在途中花费的时间肯定不会太短。


    至少从前加急状态下，半个月就能走完的路程，这次是走不完了。


    粗略估计得一个半月。


    得等莫白锦把那边情况发过来，再具体问题具体分析。


    而且，哪怕真的不管边缘星，就单单赶个路而言，江漓也不准备这么快回去。回去这事儿能拖就拖，怎么也得拖个把月，拖到宋槿声身体好得差不多再说。


    不然他要死不活地回去，一回去就真得丢半条命。


    说着，江漓又想起来另外的事，她视线一转，将这个地方重新打量一圈，眼里是浓浓的不满，声音也压低了不少，“回归舰没有更好一点的病房了吗？”


    这里实在太过寒碜。


    对如今免疫力低的宋槿声来说不是个好地方。


    “有是有，”霍知休犹豫着开口，“上二层也有专属病房，我和莫少将本来是准备将病人安置在那里，但不知怎么被安少将那位未婚alpha知道，就让我们换位置了。”


    “说是……安老元帅的意思。”


    狐假虎威，又是这一套。


    安唯穆如今在她眼皮子底下未免有些太过张狂了。


    “知道了，你去忙吧。”江漓摆了摆手，不再看他，转身回了宋槿声病房里去。


    他还在吃。


    手里拿着勺子，一小口一小口的吞咽，见房门被打开了，他手上的动作也跟着放慢，才消散一点儿的红晕再次爬上他的脖颈。


    “吃饭就吃饭，别看我。”


    江漓还是心里不爽，不知道是因为后颈还是什么，但宋槿声小心瞧她的模样被她察觉，她心里的烦躁莫名少了些。


    “哦。”


    宋槿声闷闷地应了声，果然不再看江漓，继续垂头吃饭，整个人看起来比之前要轻松不少，没了和江漓第一次见面时的紧绷感。


    他现在没那么怕江漓了。


    尽管从醒来失忆后，他见江漓的面屈指可数，两人从陌生人变为见过两次面的陌生人，且江漓现在一改前两次的温柔，变得有些凶，他也不怕了。


    江漓对自己观察到的情况感到有些惊奇。


    她想验证一下，于是忽然起身，以一种宋槿声来不及反应的速度靠近，同时抬手朝宋槿声后颈方向探。


    指尖最终顿在空中。


    宋槿声还是被吓了一跳，但这次他没再躲，只是肩膀一抖，看了看旁边江漓顿在空中的手，抬眼同她对视，“……你干什么？”


    “没什么，看见个蚊子。”江漓把手默默收了回去。


    他胆子是真的大了。


    江漓有些不确定，这影响，到底是omega情热期造成的，还是在宋槿声半清醒状态下，经历了刚才那事后对她逐渐熟悉所造成的。


    半晌，宋槿声碗底的粥已经见了底，不远处小圆桌上江漓的那份却动也没动。后者就一直坐在那里，目光一动不动把他看着。


    “你不吃吗？”


    在江漓的目光之下，越吃，宋槿声心里就越慌，好在江漓进门前，他碗里的白粥还剩了不少，低头专注吃饭让他有了短暂的喘息时间。


    可随着最后一口被咽下，宋槿声还是不得不面对江漓。


    他迫切需要一个可以转移江漓注意力的话题，而江漓一口未动的早餐就是很好的切入口。


    “不饿。”江漓答。


    不饿是不可能的，江漓去模拟舱训练了一天，中途只进食过一次，现在确实是饿着肚子在陪宋槿声，可面对后者的问话，江漓看也没看圆桌上东西一眼，目光始终落在他身上。


    见转移话题失败，宋槿声闷闷不乐地垂眼，“噢。”


    “怎么，你想吃？”江漓挑眉。


    宋槿声摇头，“没。”


    虽然江漓那一份看起来好像真的很好吃的样子，但他已经吃饱了，提出这个问题的目的，也只是想转移江漓目光而已。


    见眼前的人垂下头，确实没有想要继续吃的意思，江漓无所谓道：“行吧。”


    房间里安静下来。


    江漓闲来无事坐着，宋槿声低下脑袋等着，谁也没有再开口，两人就这么坐着待了好一会儿。


    不多时，一道铃声响起。


    平静被打破。


    江漓低头，副脑的屏幕上莫白锦的头像正在跳动，正是她才发来的消息，一份刚整理好的文件。


    尽管文件并没有被特意命名，但莫白锦速度一向很快，江漓知道这文件里是什么东西。


    边缘星资料。


    顶着宋槿声投射过来的好奇目光，江漓当着他的面查看，没有丝毫避讳，或


    者是避讳的心——反正她没公开屏幕，宋槿声根本看不见。


    后者也确实看不见。


    不过看不见江漓副脑里的文件，并不代表他看不见江漓，借着江漓看文件的专注劲儿，他也终于可以光明正大，舒适地体会一把江漓方才目不转睛的乐趣。


    江漓能察觉到某人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没准备管。


    文件比较长，但有效内容不太多，主要是里面有很多实时图片，占了文件里的大头。江漓看得快，指尖一划一顿之间基本没耗费什么时间，很快就浏览完毕将其关闭。


    “看够了没？”她抬头，同宋槿声大眼瞪小眼。


    宋槿声没想到江漓速度这么快，以至于他当场被抓包，有些小小尴尬，摸了摸自己的鼻头，小声嗫嚅，“还没呢。”


    还没？


    江漓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


    “那……”江漓顿了顿，有些不确定地看向宋槿声，问：“要不你再看看？”


    “……”宋槿声不说话了。


    见宋槿声不再开口，手里又恰好有事要忙，江漓不准备继续待在这里了，起身看了眼宋槿声面前的白瓷碗，“等会儿会有人过来给你收拾碗筷。”


    “我先走了，你自己好好休息。”


    话落，江漓大跨步往外走。


    “等等江漓——”


    才走到门边，江漓就听到身后宋槿声略带焦急地出声喊她，江漓顿住脚步回头，“怎么了？”


    “没…没怎么……”


    宋槿声喊住江漓本就是无意识举动，根本没有什么思绪可言，纯粹是没想到江漓这么快就要走。


    尽管两人相对无言，尽管江漓盯着他不转眼的时候，他十分紧张，但真到江漓要离开了，他又打心里有些舍不得。


    宋槿声不知道自己这股情绪怎么来的，他说不出口，听见江漓问话，也只能摇头。


    “真的没事？”江漓不放心，再次询问。


    “……”宋槿声这次没有急着反驳了，思考两秒后，反而真的提出一个问题：“你去哪里啊？”


    可话一出口宋槿声就后悔了，他自己都觉得这个问题很蠢。


    他知道江漓的身份是元帅，那都元帅了，江漓肯定是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就算他是对方匹配对象，也不可能让人专门放下工作来陪他。


    当然，也不一定是他猜测的，万一……


    “去工作。”江漓答，语气没有半点波澜。


    果然是这样。


    这一次，宋槿声自己都察觉到了自己心里的失落。他不再试着提出其他问题，也没有尝试挽留，又垂下头，默不作声了。


    宋槿声的心情有一半都表现在了脸上。


    江漓也看出来了。


    “你是还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江漓又问。


    她还记得不久前那次，她也是从宋槿声病房里退出去，而后者同样临时叫住了她。


    江漓也知道对omega相关问题不敏锐，但一个人基本的喜怒哀乐她还是能看出来的，因此很耐心等着宋槿声开口。


    “我……”


    宋槿声很想说，在病房里整日呆着有些无聊，希望江漓可以再坐坐，聊聊天，帮他打发一些时间，或者是，告诉他下一次过来的时间。


    但话到喉咙又说不出来了。


    情感告诉他，可以说，但理智告诉他，他不能这么任性，不能把自己的个人感受看得太重。


    宋槿声在纠结中来回摆动，最后目光擦过自己面前的用餐小桌，终于想到了能说的，慢吞吞开口，“……霍医生之前说，我恢复得很不错，已经可以吃其他食物了。”


    比如不过分油腻的家常菜。


    江漓没明白这句话背后的意思，皱眉：“所以？”


    “所以……”


    “你明天中午想过来和我一起吃吗？”


    第24章 第24章【VIP】


    宋槿声有些小忐忑，等着江漓的回应，谁知道后者听了只是忽的笑出声，随后半点儿不犹豫地离开。


    房门即将合上，他只听见空中飘来很轻的，即将消散的几个音。


    “晚点告诉你。”


    ……


    江漓走在回房间的路上。


    脑子里是刚才宋槿声提出最后一个问题时的音容样貌。


    实话说，宋槿声的这个问题有些出乎她预料了，而关于这个问题的答案，江漓也没说出口。


    ——自然是不能的。


    在看完莫白锦发来的文件后，江漓顺手就定下了出去剿虫的时间，如果中途行程不变的话，明天中午，她已经在边缘星和虫族会面了，当然不能过来一起吃饭。


    这个原因她没准备告诉宋槿声。


    之所以连答案也不告诉他，也不过是怕他会提出些合理，但江漓并不能满足的要求。


    假关系罢了，她可没有满足他情绪和请求的必要。


    江漓想。


    走到房间门口时，莫白锦正抱着两沓文件等着，江漓开了虹膜锁，两人一同进去。


    “老大，机甲已经让人在检修了，到明天早上你走的时候，刚好能用。”


    江漓嗯了一声，抬手接过莫白锦手里的东西，坐到自己椅子上，自顾自翻阅起来。


    这是另外的调查资料。


    巴兰前线的。


    “黎远怎么说？”江漓头也不抬。


    闻言，莫白锦摇了摇头，“这份资料我也才拿到，消息已经发过去了几天，对面黎元帅……黎远还没有亲自出来回应，他们的人只说会把消息带给他。”


    “大概还需要几天吧。”莫白锦猜测。


    “行。”


    江漓说完后就一心看起文件来，反倒莫白锦重新担忧开口，“老大，明天真不让我们陪你去啊？”


    “这次情况比以往严重，确实好多星球都沦陷了，虫族繁衍能力强，这段时间不知道又生了多少，要不还是让程浪吴鹏他们留下，我和你……”


    江漓摇头：“不用。”


    她在宋槿声病房时，虽然看文件的速度很快，但都看完了，没有什么遗漏。


    边缘星为三系，里面大大小小的星球三百余颗，都是些贫困星，因为有效资源不多，且时刻有被虫族侵略的风险，并不受古蒂斯重视。


    上面的人也不太多，稍微有些能力的，都是能走则走，早早搬到二系星球去了，能力强点儿的，落户到一系星球上去，更甚者，则是直接去申请十二大主星的居住权。


    现在还在边缘星上的，基本都是些老弱病残，年轻人很少，其中基因强，战斗力强大的就更少，全是十二大星放下去历练的。


    因此，面对虫族进攻时，边缘星基本没什么抵抗能力。在没有外援的情况下，强则八九月，弱则三五月，就会完全沦为虫族繁衍的天堂。


    边缘星居民都被攻怕了。


    尤其最近十几年，虫族频频进攻，边缘星可谓人心惶惶。


    江漓曾经不止一次带大部队去围剿过，可虫族里也有聪明的，被江漓团了几次之后，吸取教训，江漓来，他们退，江漓走，他们进，玩儿起了战术。


    实在是弄不死又赶不走，活像狗皮膏药。


    最后为了节约战力资源，江漓也不再带那么多人了，直接精准化控制，哪里出了问题，她就单独派队出去处理，简单的，派几只小队去搞定，难的，就把莫白锦三人派出去。


    反正随着判定难度，战力一层一层往上加就行。


    效率极高。


    遇见虫族急眼，学人类行围剿战术，连莫白锦几人都搞不定的时候，则是江漓亲自出面。甚至由于前者急眼次数过多，江漓都把边缘星混熟了。


    但凡江漓事情少，心情烦的时候，就就会选择去边缘星剿虫。如果再恰逢边缘星无虫可剿，江漓还会突击进对方大本营，顶着随时身亡的风险，捅几个窟窿再回去。


    逐渐地，两者也算达到一个诡异的“和平”。


    只是古自蒂斯巴兰两方战争以来，江漓的重心都放在了前线，对边缘星没怎么管，这才给了对方可乘之机。


    危险肯定是有的，可也没有到能江漓丧命的地步，何况真让她不管，她又做不到。


    至于莫白锦等人留下来的原因……


    文件里的危险等级预报已


    经爆表，江漓自己是不怕死，却也没想过让别人白白送命，先去把底探出来是最好的选择。


    更何况，安青二人也在回归舰上，宋槿声并不安全。


    毕竟上一次宋槿声只是命大，没有遇上安青下狠药，外加江漓半夜一脚把霍知休踹出去“看情况”，才“偶然”把他救回来。


    “好吧。”


    莫白锦叹了口气，光是听江漓这斩铁截钉的语气，她就知道这件事没得商量。


    只希望江漓出门能小心再小心。


    ……


    另一边，病房里。


    江漓走后，宋槿声在又打了一针强效抑制剂后，昏昏沉沉睡了下去，但仍旧睡得很不安稳。


    睡梦里，眼前光怪陆离。


    也不知睡了多久，眼前那些人影始终没有消失，反而越来越清晰，宋槿声眼皮剧烈跳动，能够看出眼珠在下面转动的痕迹。


    在宋槿声满头是汗，即将意识崩溃时，一只手攥住了他的肩，宋槿声在惊恐中睁开了眼。


    他盯着天花板，整个人都还在恍惚中，房间里一时只能听见粗重的喘息声。


    “这是怎么了？”


    旁边忽然有人开口说话，紧接着一只手从上至下盖过来，在其还没真正落下时，宋槿声被吓到，下意识朝旁边挪去。


    那只手落了空。


    看着这只抬起又放下的手，好半晌，宋槿声脑子里那些画面才如潮水般退去，他松了口气，整个人重新瘫软下来，又缓了整整半分钟，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房间里来了个人。


    “安青表哥？”宋槿声的声线还在颤抖。


    “是我。”安青答。


    他方才去摸宋槿声的额头，没想到被躲了过去，现在也不伸手了，就脸上挂笑，温温柔柔坐在宋槿声病床边。


    “这两天我忙，没过来看你，谁知道今天听说你一直在睡觉，从昨天表姐走了之后到今天，不吃不喝地睡了整整一天，一问你的主治医生，又没什么问题。”


    “难不成……是想表姐了？”


    “没有……”


    宋槿声才从惊惧中脱离出来，神情有些疲惫，精神不太好，聊天兴致也并不怎么高，听到问话根本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摇头。


    他现在脑子很乱。


    梦境里那些时而模糊，时而清晰的人影让他有点头脑发胀。


    “没有吗？”安青还是笑，但重新对宋槿声热络起来，牵过他的手温言软语道：“我知道你还失忆着，有些话，现在本不是说的时候，不过……”


    “匹配这种事，对咱们omega来说，确实是要好好考虑的一件事，不能因为匹配对象的身份地位来看待，最主要的，还是要看alpha本身的人品。”


    “像你的话……唉，我不是想说江表姐的坏话，你也别告诉她……一个alpha，短短几天是看不出什么东西的，但凡他们嘴甜一点，就能把一个单纯的omega哄得团团转。”


    “……”


    “你从小星过来，没认识什么人，我也是看父亲实在喜欢你，才决定告诉你这些的，你要把我说的都记牢了，这样才不会被表姐……外面alpha骗，知道了吗？”


    “我都是为了你好。”


    随着最后一个字落下，这段以个人角度单方面的“建议”也宣告结束，安青拍了拍宋槿声的手，噙着笑心满意足抬头，却发现宋槿声正眉眼低垂，愣愣地发呆。


    这是听进去了，还是没听进去？


    “表弟？”


    “安普表弟？”


    安青喊了两次，脸都要黑了，这才把神游天外的某人给堪堪喊回神，本想甩开手一走了之，但为了看自己苦口婆心好半天的成果，他还是耐着性子道：


    “我说的，你都听清楚了吗？”


    “……什么？”宋槿声望过来，眼神带着歉意，“对不起表哥，我、我刚才没听清……”


    “别说了。”安青打断，脸色是真的一点点冷下去。


    宋槿声这哪是没听清，这是压根儿就没听！亏他说了这么多，真是白说了！


    简直对牛弹琴！


    安青气恼。


    他实在太生气，奈何怕被宋槿声发现，只好面目扭曲别过脸，却到底忍了下来，一回头，又恢复成了刚才那个温柔耐心的表哥。


    “没事，”安青强压怒火，“只是昨天听见你情热期来时表姐也在，有感而发而已。”


    “你没睡好，我早该知道你听不进去，本来就不该说的……”


    “安青表哥，昨天，我……”宋槿声有些卡壳，他想说些什么，可是又不知道能说些什么。


    把昨天发生的直接讲出来吗？


    不，他做不到。


    一想到昨天早上自己的那些行为，对江漓说的那些话，宋槿声就觉得臊的慌，浑身发热，恨不得找个地方钻进去，再也看不见江漓。


    他自己都没想到，原来情热期时，自己的性格是那么的……


    嗯，外向。


    宋槿声现在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江漓了，尤其是，昨天自己在咬了她腺体的情况下，还主动邀请她过来陪他吃饭。


    实在太尴尬了。


    对于陷入纠结情绪中的宋槿声，安青并不在意，也没被打断，仍旧专注地讲着自己的话。


    “不过……”


    安青说着顿住，伸手将宋槿声额头打湿的碎发拨开，继续道，“也能理解表姐为什么对你如此上心，换作我，遇见这么漂亮的一张脸，也不会在外面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上找刺激。”


    “找……刺激？”宋槿声喉咙阻涩。


    他终于听清楚安青说的话了，脑海里不自觉闪过昨天早上的某些片段，心口有些酸，“她也会吗？”


    闻言，安青摇了摇头，笑意散去，转而换上惋惜的表情，“你还是太年轻了安普。”


    “alpha都是这样的，位高权重的尤其是，喜新忘旧、玩弄感情几乎是他们的常态。”


    “……”


    宋槿声听到最后沉默了，他想为江漓辩解，可听了眼前自称他表哥的人这么多话，这么多关于江漓的分析，他才想起自己现在根本和江漓算不上熟悉。


    从前怎么样他不知道，至少在他醒过来后，两人的关系很尴尬。


    昨天那件事后，关系就更尴尬了。


    他不了解江漓，所以连为她辩解的理由都没有，何况，安青说的很可能是真的……


    宋槿声想起了江漓最后一句话。


    ——“晚点告诉你。”


    从昨天早上到今天，没多久就要到中午了，江漓也还是没告诉他。


    所以是真的吗？


    江漓在外面真的有很多关系？


    那昨天，对他无理取闹的各种容忍，也只是因为他的脸吗？


    宋槿声眉头微蹙，不停在心里问自己，可根本得不到答案，越想，江漓那张脸在他脑子里就越清晰，同样清晰地，还有不久前脖颈被细细啃咬的酥麻感。


    想到这儿，宋槿声电光火石间想起某个点，红着脸求证似开口，“安青表哥，会不会是我们误会了，昨天我情热期时，求着她给我标记，她都……”不肯。


    说到一半的话被打断，安青摇头，怒其不争，“你还在为她找借口。”


    “算了，该劝的我都劝了，随便你吧。”


    随即，安青不再理睬宋槿声，冷着脸离开，独留宋槿声一人头脑风暴。


    “……她真的这么坏吗？”


    宋槿声喃喃出声。


    说着，他忍不住抚上自己的脖颈，昨天他情热期不讲理，赖着江漓想让她标记，可她并不愿意，只告诉他已经通知了医生，答应先帮他压一压那股耐不住的痒。


    虽说“压”的方式没什么新意，可她连啃的地方都不是腺体，只是旁边离腺体远远的一小块皮肤。


    反倒是他，白眼狼一个，因为身体


    越来越燥，痒得受不了的时候，抱着江漓就狠狠来了一口，好巧不巧咬在她腺体。


    还出了血。


    腺体本来就敏感，那一口应当是很疼的，宋槿声当时咬完也有些害怕，谁知道江漓根本没喊疼，也没骂他，只深深看了他一眼后，仍旧一声不吭耐心帮他疏解。


    如果他的记忆没错，那现在……江漓算是带伤工作吧。


    她的腺体上还留着他的牙印呢。


    而他自己呢，宋槿声摸了半天，也没摸到什么痕迹，昨天被江漓碰了的地方今天已经重新变得光滑平稳。


    宋槿声非常头疼。


    先前的梦境他已基本不记得了，现在满脑子都是关于江漓，脑子里像是有两个小人在打架，一个说应该相信安青，他不会害自己，一个说应该相信江漓，因为行动才能证人心。


    想了半晌，宋槿声最终决定暂时保留安青意见，先相信江漓。


    至于吃饭的问题上，宋槿声也自动给江漓找补，可能她没有时间，或者忘了让人给他回消息，再或者，被他咬了一口还在生气……


    想通之后，宋槿声不再纠结，也不再想中午江漓到底愿不愿意来，心里思忖着该如何给江漓道歉的同时，一头又扎进了柔软被窝里。


    不知道为什么，他还是好困啊。


    明明睡了那么久……


    第25章 第25章【VIP】


    从讨厌的地方走出来，安青第一次发自内心地翘起唇角，心情愉悦。


    “你又去说了些什么？”


    突如其来的声音把安青吓了一跳，看着忽然出现在眼前，对他冷冷质问的安唯穆，他略微拉下脸，挑起眉头，“别多管闲事。”


    “你可没有管我的资格。”


    说完，安青看也不看他，恢复了自己的好心情，继续往前，然而一双手伸过来，将他再一次拦住。


    还是安唯穆。


    安青不耐烦了，眯起眼睛，嘴里冷冷吐出一个字：


    “滚。”


    按照平常来说，在安青说出第一句话后，安唯穆就会乖乖，识趣地退开，谁知他今天一反常态，半点儿不让，直接把安青方才的话拿出来怼他，“你也没有让我滚的资格。”


    “父亲说了，让我看着你，所以掌握你的一举一动，就是我的职责。”


    “呵，”安青冷笑，“首先，以我们的关系来说，你还没有资格和我共享一个父亲，匹配不匹配的，未来还有那么久，谁能说得准喊我父亲的到底是你，还是江漓呢？”


    “其次，”


    安青说着向前伸手，指尖在安唯穆的锁骨处缓缓打了一个圈，“如果你的职责就是做别人的跟屁虫，那你这辈子也就这么窝囊了。”


    安唯穆看着那只手，静听不语。


    “不过，”安青今天心情好，也不介意同安唯穆短暂分享一下自己的喜悦，收回手拨了拨头发，“我能和他说些什么，不就是些啰哩啰嗦关心人的话咯。”


    “这也是父亲让我做的。”他咯咯笑起来。


    安青一向这样，虽然在军中职衔不低，但因为从小生长在元帅父亲的庇护下，情绪很少内收，基本就是有什么都能在脸上看出来。尤其是面对安唯穆时。


    安唯穆看他现在表情就知道，“你又去挑拨离间了。”


    “挑拨离间？”


    这个词不知道怎么刺激到了安青，他脸上的笑再一次消散，满是不屑地冷哼一声，“他也配？”


    “他凭什么用这个词？他有什么资格后来者居上？”


    安青真的不理解。


    明明是他先同江漓认识，他陪了江漓那么久，追了江漓这么久，他和江漓的关系更好，结果现在却被说，他去挑拨离间江漓和那个战俘。


    凭什么？


    江漓明明是他的。


    先是来一个安瑾年，再来一个宋槿声，那他呢？他安青又算什么？


    安青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一想到昨天自己拿到的图片里，关于江漓和宋槿声那些亲昵动作，他就想冲进病房里把那个人给弄死。想后来居上是吧？那可得经过他的允许。


    “你就不怕她知道？”安唯穆继续。


    “怕谁？江漓？”安青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反问，“昨天她在的时候我都敢下手，她现在不在，我难道会怕？”


    “是江漓自己把他推到我面前的，这可怪不得我。”


    安唯穆语气里染了些其他情绪：“万一是你感知错误呢？”


    “不可能！”安青一口否决。


    “安唯穆，你真以为omega只适合生孩子吗？omega的情绪感知能力，细腻程度，比世界上九成的废物alpha都要强……所以，江漓一定出了问题。”


    “父亲和陛下让她做戏，而她假戏真做，对那个战俘动了些不该有的心思。”


    空气凝固好一会儿。


    在安青胸口终于恢复平稳后，安唯穆才接着开口：“安青，你就真的，那么喜欢江漓？”他眼睛里没什么情绪，语气里却隐隐有着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怒气。


    而安青察觉到了，再一次咬牙强调，“我说了，你不要多管闲事。”


    话落，他绕过安唯穆，两人擦肩而过时，安青又一次瞥了他一眼，凉薄开口：“别把自己看得太重。”


    “你永远比不上江漓。”


    ……


    三天后。


    接收室内，看着眼前从残破机甲里艰难挪出，根本站不稳，几乎浑身是血的江漓，莫白锦心都凉了半截——


    设想的坏情况发生了。


    看江漓的状态，应当是受了很严重的伤。


    等机甲被回收下去检测，江漓终于上到平台后，莫白锦一个箭步冲出去，急忙把江漓扶住，“老大，你怎么样了？”


    说话的同时，紧急医疗传讯也发了出去。


    “没什么大事，我……”江漓口中还在不停吐血，她也不怎么在意，颤抖着抬起手，随意将血迹擦去，可话还没说完，整个人就陷入了昏睡中。


    “老大！？”


    ……


    江漓受伤了。


    军舰上下一阵兵荒马乱。


    守在江漓房间门口，莫白锦眼里全是红血丝，她一边在副脑上赶着报告，一边给身边困得眼睛都睁不开的人来了一脚，“别睡了，进去看看老大情况。”


    程浪迷茫中点点头，随意抹了把脸，顶着乱七八糟的头发，以及因为两天没打理而显得邋遢的胡子站起身去开门。


    一只手将他拦住，吴鹏把手里报告递给莫白锦，“我去吧。”


    “他别等会儿困死在老大房间里了。”


    说完，便一个人进了房间。


    程浪又迷迷瞪瞪坐莫白锦旁边去，他瞌睡醒了些，瞥了一眼莫白锦副脑，“还没写完啊？要不我来？”


    “得了吧你。”


    想也没想，提议便被莫白锦无情拒绝，她现在尚且清醒都不知道该怎么整理老大带回来的东西，如果换成脑子宕机的程浪，还不知道最后会递个什么狗屎上去。


    “行吧。”程浪眼睛一闭又要开始睡。


    房门却下一秒被打开。


    莫白锦停下手中工作，“怎么样？”


    “还是没醒。”吴鹏摇着头。


    从江漓回来到现在，已经两三天了，她身体素质强，身上的伤口被紧急处理后不少第二天就开始结痂，各种仪器检测都反映她没太大问题，但人还是在昏迷中，一直没醒。


    莫白锦跟着叹了口气。


    “没醒就没醒吧，正好让老大好好休息下。”对看了资料的莫白锦来说，江漓只要还活着就已经很了不起了，也不期待她能马上醒过来想对策。


    只是那些资料……有些工作还得她来做。


    关了副脑，莫白锦起身，“我去一趟资料室，你们把老大守好，别让人再来打扰她。”


    “尤其是……”


    话没说全，但吴鹏二人已经懂了，纷纷点头。


    此时，下二层。


    不知说了什么，一个忐忑的声音从病房里小声溢出。


    “……她真的回来了么？”


    安青毫不犹豫点头，笑着点头，“表姐真的回来了，我难道还会骗你吗？”


    “可是，”宋槿声有些犹豫，“她没有过来……”


    “我知道。”安青将他的话打断，“表姐回来时受伤了，伤得不重，但不知道为什么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关了好几天，连我也不能见。”


    “你不知道她回来的消息，也很正常。”


    “可现在你不


    就知道了？“安青笑意不减，“既然都知道了，那照咱们之前说的，于你而言，这不就是个机会吗？”


    “机会？”宋槿声皱眉不解。


    “是啊！”


    安青再一次肯定点头，转头瞥了眼手里正捧着茶杯，垂着眼，指腹摩挲着犹豫的某人，认真给他分析道：“你不是说，想知道表姐到底有没有生气吗？”


    “既然她现在不见人，那你就去请她过来，过来了就说明她没生气，没过来，就说明她生气了。”


    “可是，她连你都不见，会见我吗？”宋槿声自己都觉得不太可能。


    可安青仍旧坚持，“不试试怎么知道。”


    他冷哼一声。


    一想起自己昨天和今天都被拒之门外的场景，安青就恨得牙痒痒。明明是关心江漓，想看看江漓的情况，结果那几个不识好歹的，根本就不放他进去。


    真是让人生气。


    “你到底决定好了没有？”安青皱起眉头催促道，“这么好的一个机会，你可不要放跑了，正好看看你在表姐心中的位置，免得以后后悔。”


    “可万一她是真的受伤很严重呢？”宋槿声有些担心。


    从他最后一次和江漓见面开始算，已经过去一周，而据安青所说，江漓已经回来了三天了，可对于前者的消息，宋槿声一点儿也不知道。


    他的所有消息，都是从那些医生护士口中了解到的。不过他最近身体没出什么状况，连带着每天来他病房的人并不多，除了每日来送饭菜，以及记录数据的护士之外，就只有安青了。


    他不是不信任安青，只是不确定。


    如果江漓真像安青所说，没有一点儿问题，她真的会好几天都不给他带个消息吗？


    “哪有那么多万一？”安青已经开始不耐烦了。


    “我说表姐没问题就是没问题，她的身体检测状况我早看完了。”


    这话里，后者是真，可前者当然只是骗骗宋槿声的。


    这几天，安青在莫白锦那三人碰壁好几次，江漓见不到不说，连消息他都拿不到，一问，莫白锦的回答就是，“等报告整理好了，会直接上交安老元帅。”


    直接给他堵了回去。


    这种丢脸，安青可不想自己一个人经历。他说这么多，也不是真的为宋槿声考虑，只是想让他也不好过而已。


    反正看样子，江漓绝对不会过来，宋槿声被拒绝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既然好言好语劝说那么久不听，那就让江漓亲自来冷冷他的心。


    宋槿声终于被说服。


    “决定好了是吧，”安青站起身，“那我就去帮你递消息去了。”


    宋槿声点点头，“谢谢安青表哥。”


    “没事。”


    话音落下，安青的身影消失在门后，捧着手中温度已经降下去的茶杯，想着好久没见到的人，宋槿声心里隐隐有着些许期待。


    第26章 第26章【VIP】


    “不行！”


    文件被啪地合上，莫白锦站起身，携着红血丝的眼隐隐有些怒火，“老大现在什么情况你不知道？都说了让你拒了。”


    “我拒了！”


    “真拒了！”程浪抬手，并着三根手指发誓，“我下午就拒绝了一次，而且也告诉七十二号老大现在没空，结果，这不刚才他又托人来问吗？”


    “那你再直接拒绝了不就行了？”莫白锦眼神很冷。


    “嗨呀，这不是……”程浪被好友的眼神看得有些发怂，尴尬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我这不是顾忌着上头吗？”


    现在的情况是，敌国指挥宋槿声已经“死了”，而72号则是他们古蒂斯帝国里，江漓的未来匹配对象。


    “再说了，我看那72号现在身体挺好的，他也没要求老大过去，就说想过来看看……万一他过来看了，老大反而真醒了呢，是吧？”


    “是个屁。”莫白锦都懒得理他。


    “反正我话放在这儿，”莫白锦顺势坐下，曲指在桌上敲了敲，眼神冷漠，“我不管你想吃瓜还是怎么，老大醒过来之前，别把任何人带她面前去。”


    “安少将不行，72号也不行。”


    “如果老大出了什么问题，我一定会……”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急促脚步声，下一秒，房门被忽的打开，吴鹏的脸出现在两人面前，他语气有些急促，但掩不住里面的欣喜——


    “老大醒了。”


    三人一同赶往江漓房间。


    因为莫白锦二人本身就在江漓房间同一楼层，吴鹏又是在江漓醒后第一时间过去通知，所以几人到达房间的速度非常快，谁知到达时，江漓已经兀自坐起来了，正靠在床头闭目休憩。


    “老大！”莫白锦惊喜出声。


    江漓睁眼嗯了一声，看着没什么精神。


    “老大你要不再躺一会儿吧？”一阵欣喜过后，莫白锦紧接着又开始担忧，“霍知休之前说了，你一口气躺了好几天，恢复神志之后要多休息休息。”


    “已经休息够了。”江漓摇头将这个建议否定，“我没什么事，不用紧张，也不用让霍知休他们过来了，我要先处理点儿东西。”


    说着，江漓朝吴鹏伸出手，后者拍了拍脑袋，反映过来，赶紧拿上东西递过去，“在这儿呢老大。”


    莫白锦瞬间明白了江漓要干什么，在吴鹏的东西还没递到江漓手上前，一把夺了过来。


    “老大，”她压着怒气开口。


    “首先，你现在才醒，身体精神都还没有恢复，不适合立马工作。”


    “其次，这东西不是你原来带回来那份，是我新整理出来的，熬大夜赶出来的，如果你想看原本那份，我可以给你，但如果你想看这份，就先让霍知休过来先给你做个检查。”


    程浪在背后默默点头，冷着脸表示支持。


    江漓外出一直有记录的习惯，不过里面内容很乱，虽然是自己记录并带回来的，但江漓看着确实也心烦，基本都是交由他们三个整理，这次也不例外，甚至可以说是内容最为混乱血腥的一次。


    且当时江漓入舰后，昏迷前都没忘把东西交到莫白锦手里，由此可见她的重视。


    他坚信江漓一定会同意。


    她一定不想直接拿着乱七八糟的东西就开始分析。


    果然，江漓只是沉默了几秒，眼中闪过几分纠结，或许是想到了自己给出去的玩意儿，很平静地重新闭上了眼。


    目的达成。


    好在霍知休等人的速度也很快，不过两三分钟，江漓房间里便冲进来一大群乌泱泱的人，以及各种医疗用品和仪器。


    房间不大，为了给霍知休等人腾位置，莫白锦带着程浪二人去了门外等待。


    作为江漓的主治医生，霍知休亲自上手，给江漓检测数据。


    检测出来的结果非常好。


    或许是因为如今和江漓一条船的原因，江漓醒了，霍知休比她本人还要激动，目光高兴地从一行行数据上掠过，开口道：“从目前情况看，元帅您的大脑没有任何损伤。”


    “只需要再休息休息，就可以完全自如活动了。”


    江漓知道自己没问题，听着这话，不咸不淡嗯了声。


    但这并没有减弱霍知休的倾诉欲望，他感叹一声，看向江漓，“元帅您不知道，这几天你昏迷不醒，把莫少将他们急得不行，觉不睡饭不吃，天天守着您，就连那位……”


    “反正能醒就是最好的！”


    话落，霍知休激动心情稍稍平复，又记录起了数据，一抬头，却发现江漓正直直盯着自己，他眼皮一跳。


    “哪位？”他听见江漓问。


    “就是之前那位姓宋……姓安的病人。”这里不相干的人很多，霍知休被江漓吓住，差一点把宋槿声的真实名字说出来，好在意识到不对及时改了口。


    江漓继续，“他怎么了？”


    “没什么，没什么。”霍知休最近不常去那病房，只知道个大概，说是病人几次三番想要来看江漓，结果被拒绝了，闷闷不乐了一天。


    但这话他不敢同


    江漓说，怕被追究，因此面对江漓问话只摆摆手，尴尬地闭上嘴。


    江漓顺着他那副忌惮的样子瞥了眼门外，了然道：


    “他们听不见。”


    “这，其实我也不是很……”霍知休还是支支吾吾，反倒他身后一个人转头过来，笑着回答，“元帅，那位病人最近很想你呢。”


    “想我？”江漓皱眉。


    “是啊，病人听说你最近生病了，好几次想要过来看望您，不过您迟迟没醒，所以只能搁置。”


    话说得很委婉。


    说话的人这几日负责宋槿声基础数据的记录，以及三餐放送，常在他病房走动，对这位美貌有礼，且传闻是元帅“匹配对象”的病人十分有好感。


    她和病人聊过几句，知道他想见元帅但被几位少将给拒绝的事，虽然之前元帅陷入昏睡中确实不适合被打扰，可现在人醒了，她也挺想为病人说几句话。


    江漓听后没有说话。


    好一会儿，等所有数据测量完毕，霍知休带着人和东西通通撤走，莫白锦三人也跟着进来，方才那份整理好的文件也被交到江漓的手上。


    交出去的时候，莫白锦还心不甘情不愿，嘴里嘟哝着，“老大，刚才霍知休又说了一遍，让你不要那么着急，再多休息两天去工作。”


    “不说休息两天，至少也得休息到明天吧？”


    莫白锦叹气。


    本来以为江漓还是不会听，或者直接反驳自己，谁料她忽然换了个话题。


    “宋槿声这两天来过？”


    莫白锦愣了一秒，随后实话实话，“没有。”


    “不过他托人带信过来，说是想见你，我让程浪拒绝了一次，他又说不需要你过去，他过来也行。”


    “当然，都被我拒绝了。”莫白锦摸了摸鼻头。


    当时收到消息做出决定时，莫白锦觉得没什么，可现在就站在江漓面前，她又有些小小的心虚。


    不过这事她确实也做不了主，明面上，72号和江漓有匹配关系，可事实却是，73号仍旧是敌国指挥，是需要被监管的对象。如果说江漓这个元帅醒着，直接让她做主也成，偏偏她昏迷，那72号就只有一个结局。


    被拒绝。


    哪怕他托人来问再多次也不行。


    江漓听完又开始沉默，眼睛还盯着面前的文件，可是文件却一页也没有再翻动过。


    而最终文件被合上。


    也就几秒的功夫，她把东西又递回给吴鹏，起身下床，随意扯过旁边椅子上的外套给自己拢上，就要往外面走。


    莫白锦瞪大了眼，“老大你去哪儿啊？”


    “看看他。”


    “现、现在？”莫白锦看了眼副脑，额头上都是问号，现在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接近十二点了啊。


    不至于吧。


    “嗯。”江漓点头，“现在。”


    她本来是想把莫白锦整理的东西再看一遍，给他们讲一讲，但听到了某个人消息后，她忽然就不想看了。


    可能是脑子还没好，看不下去吧。


    她觉得是这个原因。


    而且……江漓确实才醒来，脑子有些昏，她才想起来之前宋槿声问的那个问题她还没回。原本准备当天晚上让人给他捎句话的，后来给忘了。


    “这几天辛苦你们，文件就暂时别看了，今晚先休息，好好吃好好睡。”


    话落，江漓不再多说什么，离开时甚至十分温柔地给三人带上了门。


    莫白锦：“……”


    她虽然操心多，但也一向听江漓的话，见自家老大都走了，也拎过衣服披上，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走吧，去休息。”


    ……


    江漓也看见了时间。


    她猜宋槿声已经睡了，因为还差几分钟就到午夜十二点，而他以前一向睡得很早。当然也不确定，因为她如今也并不了解他。


    不知道自己带着什么情绪，江漓把衣服整理好，慢吞吞来到病房门口时，选择推开了右边探视房的门。


    里面声控灯乍亮。


    在黑暗和光明交叠的一瞬间，江漓从面前本用来观察病房内部的玻璃上看见了自己的脸。竟然带了疤。


    尽管只是一瞬间，她仍旧看得清晰。


    斜斜的一杠，从眉尾延伸至鬓角，落入黑色发根里，把她本就冷漠的脸变得更加凌厉，不笑的时候，真的很像别人欠了她八百万。


    对于这道疤，江漓并不在意。


    她的目光已经落在了病房里。


    里面光线很昏暗，只剩病房门口旁一盏小挂灯还在工作，江漓走了没几天，病房里的布置也根本一点儿没有变，没什么可看的，江漓自然而然看向了病房的中心。


    宋槿声。


    第27章 第27章【VIP】


    他果然已经睡了。


    还是安安静静躺着，基本看不出有乱动的痕迹，呼吸平稳，被子在暖黄灯光下缓慢起伏。


    江漓以前和莫白锦几人在大食堂吃饭时，经常能听到军中那些alpha对omega的各种谈论。其中就有关于睡姿的。


    关于omega睡姿的。


    说话那人有个omega女友，两人已经订婚，且在父母同意下同居过一段时间，顶着身边单身狗队友羡慕的眼神，他一说起自己的omega女友就十分激动。


    “不是我说，我家那位，以前每天晚上八爪鱼一样抱着我，我每个晚上都会醒，就怕自己被勒嗝屁了。”


    “我跟她说过好多次，结果你们知道她怎么回的吗？她说她冷，我热，我全身发热，搂我就跟搂小火炉似的。”


    “后来有天我实在受不了了，骗她说当天不回家，实际半夜从窗口溜进去，发现她居然把自己裹成了一个球，我的天呐！气暖装置温度开那么高，她居然给自己裹成了个球！”


    “……”


    后面的内容江漓就不记得了，但自那次听到对话之后，江漓就对omega的睡姿有了刻板印象。


    “八爪鱼”、“勒嗝屁”、“搂火炉”，以及“把自己裹成球”。


    但她好像从没见过宋槿声有这些姿态。


    他以前还是alpha的时候，睡姿就很规矩，现在成了omega之后，还是如此。在他身上，好像很少能见到那些世俗讨论的，omega会有的各种惯性行为。


    至于原因……应该还得从宋槿声无缘由从A变O的原因里找。


    江漓现在并不知道。


    不过也用不了多久了。她想。


    尽管距离正式落地主星还有一段时间，但她已经把人和东西都准备好了，只要把宋槿声带回去，稍微护两天，再找个时间悄悄给他把基因方面再检测一遍，所有的疑问就都能解开。


    想到这儿，江漓缓缓吐了一口气，眼皮合上又睁开，视线从病床上挪走。


    她出来本就是为了看人，外加透一下气，见人已经睡着了，也不准备留，抬脚就往外面走。


    最后一眼回头，却发现病床上那人状态不对。


    仅仅思考了两秒，江漓出了门，脚尖一转，还是往病房里面去了。


    一进屋，暖和的空气将她整个包裹。


    他房间温度要格外高些。


    看了眼宋槿声，江漓放轻了脚步，没走几步又回了头，想到自己脸上的疤，没有半点儿犹豫地把那盏灯也关了。


    摸黑走到床边，江漓已经能听见粗重的呼吸，里面还夹杂着少许的泣音，断断续续，听不真切。


    倚在自己惯常待的地方，江漓打开副脑，借着灯光去观察他。


    看不清。


    江漓走近了一点。


    还是看不清。


    江漓索性坐到了宋槿声病床边上，上面位置不大，但宋槿声睡觉实在规矩，也就留了足够的地方给江漓。


    嗯，出汗了。


    刚才在探视房，江漓离得太远，光线又暗，只能看个大概，现在走近了，才能将宋槿声看得这么细致。


    他额头


    都是汗，细而多，密密麻麻地，不少流进了浓密发根里，使其和皮肤紧贴，看着狼狈。


    不过他五官仍旧精致能打，眉眼深邃，鼻梁高而挺拔，唇瓣薄厚适中，此刻正紧紧抿着，闭着眼时，长而卷翘的睫毛就盖在眼睑上，隐约能看见混在其中的泪水，偶尔带几分颤动。像是被雨滴打湿的蝶。


    他微微蹙眉，嘴唇翕动着，好像在说什么，声音呜呜咽咽地听着可怜。


    江漓低下头，却什么也没听清。


    听说做噩梦的人不能打扰，江漓就把副脑灭了，安静在旁边守着。守了不知多久，一双手缠了上来，将她的腰给抱紧，紧接着贴近地，是一个毛绒绒的脑袋，很小心靠过来蹭了蹭。


    像小动物。


    他之前情热期那天好像也是这么可怜巴巴的。


    江漓尝试着推动，推了几次都没推开，反倒是宋槿声的呜咽声越来越大，圈住她的力道也越来越重。


    恍惚间，江漓好像听见了自己的名字，手在空中顿了顿，也就任由他了。


    宋槿声一直没醒，圈着江漓的腰不松手，房间里安静，温度开得高，江漓又才受了伤，守着守着，意识也就跟着变得模糊。


    只是眼皮即将完全闭合时，她察觉到腰上的力度松了不少，瞌睡骤然间醒了大半。


    还没等她察觉出什么，腰上的手就完全松了开，连带着那颗被汗液浸湿的脑袋也远离了她，撇向另一边。


    “父亲…父亲……”江漓听见他喊。


    “父亲，救救她…求您……求您……”宋槿声不知怎的哭出了声，哽咽着对噩梦中的人发出请求，声音虽小但很清晰。


    自关闭副脑后到现在已有一段时间，江漓习惯了黑暗，勉强能辨认出些东西，她抬眼看过去时，宋槿声已经背过身，把自己蜷成了一团。


    她伸出手在他脸上一抹，掌心几乎全是他的泪水。


    哭得挺厉害。


    江漓从旁边拿过纸巾，慢条斯理把自己的手擦干，正犹豫该怎么把宋槿声转了过来，给他擦眼泪时，后者突然痛苦地喊出了一个名字。


    “黎远……黎远。”


    “黎远！”


    宋槿声一连喊了三遍，最后一遍时，惊恐着从噩梦中醒来，坐起身，大口大口喘着气，活像即将缺水而死的鱼，他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梦境的痛苦中，弓着腰把自己抱住，眼泪不要钱似的，啪嗒啪嗒地打在被子表面。


    房间里一时只剩他的哽咽声。


    里面仍旧夹杂着“黎远”。


    黑暗中，听着可怜又连续的哭声，江漓冷下脸，叫人看不真切。


    她还是坐在床边没动，静静等着，等啜泣声越来越小，小到即将听不见时，才终于冷冰冰开口：


    “哭够了么？”


    她每个字音都咬得十分清晰，速度不快，声音也不大，但把宋槿声吓了一跳，他情绪才平缓了些，一小点惊吓就让他感到害怕，“你是谁？”


    他开口，才稳定的声线又颤抖起来，整个人也下意识往声音来源的反方向退。


    没退多远，突然意识到什么，不等江漓回答，他又鼓起勇气，小心翼翼问，“……是你吗？”


    他想起来很久之前那晚，半夜醒来时落在自己眼睛上那只手。


    那晚也没有开灯。


    那个人也坐在自己床边。


    “你说呢？”江漓不答反问，不知什么时候拿出来的，一把小小的银色匕首被她放在手里把玩。


    在宋槿声面前，她声音从没这么冷过，他一时之间没有听出来，抿着唇仔细辨认，还没辨认成功，一抹冰冷就忽然贴上他的侧脸。


    宋槿声被冻得肩膀瑟缩了一下。


    对他来说，这个温度不太友好，一瞬间，那些叫人如坠冰窟的画面在他脑海重现，没有察觉地，眼泪不知不觉又铺满整张脸。


    宋槿声忍着，咬着唇没出声。


    见他沉默，江漓转坐为站，同宋槿声面对面，俯身靠近，毫无顾忌拉进两人距离，直到呼吸打在宋槿声鼻翼上，两人气息交缠。


    真的靠得很近了。


    宋槿声眼睛被泪水洇湿，面前一片模糊，还是看不清江漓的脸，可江漓看清了，看清了他皱着的鼻头，被牙齿咬住的下唇，以及止不住往下坠的泪水。


    江漓现在可不会想要拿纸给他擦了。


    只恨不能让他再多哭几个小时。


    察觉到他想后退的意图，江漓空着的一只手立马动了，掌着宋槿声瘦削的后腰往前一推，叫他只能进不能退。


    鼻尖相触瞬间，江漓才稍稍偏了偏头。


    手里银色匕首还没从宋槿声脸上拿走，江漓手腕起又落，在他脸上轻轻拍打好几下，匕首随着她的动作翻转，锋利的刀口时不时擦过那张脸。


    最后，在很明显察觉到宋槿声又开始小幅度地抽噎出声后，江漓终于停下，转而用匕首尖端挑起他的下巴，整张脸重新靠近，温热呼吸尽数喷洒：


    “躲什么？”


    “我亲爱的匹配omega，连我的声音你都听不出来了吗？”


    江漓越说越想冷笑。


    醒来后，她本觉得自己有些不对劲儿，但眼前宋槿声的那些梦话，硬生生给她撕开一条口子，叫她轻松找回之前的状态。


    “怎么不说话？”匕首又往上抵了抵。


    “江……漓？”随着最后五个字落下，宋槿声到底有了反应，睁大眼睛，流着泪的同时，在黑暗和模糊中去雕刻眼前那张脸，意图求证。


    江漓也不躲，冷着脸，手里动作没收，任他打量。


    好一会儿，宋槿声才真的确定了是她，紧绷的身体和精神霎时放松，脸上一喜，想也没想便整个人往前冲，想要去抱她。


    江漓没想到他情绪转换这么快，更没想到他会下意识往前，一时间收手不及时，匕首从宋槿声下颌处划过。


    血肉被划破的声音清晰可闻。


    宋槿声痛得闷哼一声。


    但他还是达成了自己目的，匕首砸落在地发出叮的一声响，而他则成功和江漓贴在了一起，只是姿势同他想的不一样，不是他把江漓抱住，而是江漓一手将他搂进了怀里。


    “江漓……”某人还带着哭腔。


    江漓的手已经护在了宋槿声被匕首划破的地方，后者却顾不上这点儿疼痛，窝在江漓怀里哽咽着，一遍又一遍喊她名字。


    察觉到手心下的伤口开始流血，而某人毫无所觉，甚至其眼泪即将打湿自己锁骨处的衣服时，江漓终于忍不了了，咬牙切齿地质问：


    “宋槿声。”


    “你是个蠢货吗？”


    后者正哭得大脑发懵，浑身发软，根本没听清，闻言只是仰头看江漓，偏生眼泪太多又看不清，只好带着浓浓鼻音应她，“嗯？”


    这副样子……又和那天他情热期重叠了。


    江漓狠狠闭了闭眼，拳头紧了又松，“你先哭。”


    哭完再说话。


    于是宋槿声非常听话地，又埋进了她脖颈间，双肩因抽噎而产生的抖动幅度比刚才还要大。


    江漓：“……”


    哭了好一会儿，宋槿声终于将内心的所有压抑情绪释放，从江漓怀里坐了回去，拿着她递过来的卫生纸，一点一点擦干自己脸上遗留的泪水，耳尖早已在黑暗中红透。


    他这次恢复理智的速度比上次快了不少，语气中满是愧疚，诚恳道，“对不起。”


    他又犯错了。


    江漓冷冷瞥了宋槿声一眼，没有说话，她现在手里还沾着血，半边肩膀延伸至锁骨部分都是湿的，实在没什么好心情。


    尤其想到“黎远”两个字从某人口中蹦出来的时候。


    没有等到她的回答，宋槿声莫名有些不安，把头压低了些，重新开口，态度比方才还要认真，“江漓，对不起。”


    “对不起？”江漓挑眉，又是这一句。


    “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她冷笑着，反问他：“我哪敢让你对不起啊，你对不起的不是别人吗？”


    “梦里都想着救人，你可真是好心啊。”


    宋槿声：“……？”


    他没听懂。


    情绪发泄完之后，那些梦境早已被他抛之脑后，说的话也全给忘了，听见江漓这么说，整个人呆住，疑惑写满了眼睛。


    “江漓，你在说什——”


    开口的同时，宋槿声鼓起勇气重新往江漓旁边靠，想要牵她衣角，但手还没碰到，


    甚至一句话都没问完，眼前的黑影就忽的躲开了。


    指尖在空中扑了个空。


    “别叫我江漓，”江漓越听越烦，浑身散发着冷气，“以我们现在的关系，你还没有直呼我名字的权力。”


    “……”


    房间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宋槿声面色发白，眼睛不自觉开始酸涩，先前烫人的耳朵也瞬间降温，那只停在空中，想要触碰江漓的手更是小心又缓慢地缩了回去。


    好一会儿，江漓才又听见宋槿声的声音重新响起，又闷又低，“好的，元帅。”


    “对不起。”


    他还是这一句。


    不过说完后，他不像之前那样直勾勾把江漓看着了，而是垂下眼后退了些，退到自己原本睡的，病床的中间位置。


    江漓沉默地看着他动作，火气不仅没消，还冲得更高了。


    “你——”


    “元帅。”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噤声，江漓倒想听听他说些什么，“说。”


    谁知他是想解释。


    “实在抱歉，江元帅。”宋槿声别过头没看江漓，嘴唇机械式一张一合，“那天早上，我没想那么冒犯你。”


    “当时我能感觉到自己身体不对劲，我也第一时间摁了铃，但不知道为什么，铃没响，所以后来……”


    “我不是故意的，您别生气了。”


    宋槿声声音压得很低，一点儿也没有刚才往她怀里扑时活泼的样子，说到最后，竟然连敬语都用上了。


    房间太黑，江漓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也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


    她的手搭在台面上，随着宋槿声的话而绷紧，极力压制着自己的怒气，目光落在宋槿声黑暗中的脸部轮廓上好半晌，“……你又在发什么神经？”


    情热期前怕她怕得跟什么一样，前几天情热期时又挂在她身上，像狗皮膏药一样撕都撕不下来，她好不容易接受了，现在情热期一过，才说了他两句，就又同缩头乌龟似的退回去了。


    次次对她的态度都不一样。


    这是在干什么，耍她？


    这已经是江漓今天第二次爆粗口了，说完后，她自己也是一愣，随后抿唇，看着在话音落下后更加静默的某人，也不说话了。


    宋槿声在黑暗中盯着自己的指尖发呆。


    江漓则看着他。


    良久，江漓听见宋槿声叹了一口气，语气中不无疲乏地开口，“元帅，谢谢您今天这么晚了还来看我，但我现在累了，想睡觉，请您先走吧。”


    这是在赶人了。


    但宋槿声本人并没有动作，还是维持着现在的这个姿势。


    江漓闻言又看了他一会儿，转身时，脚步顿在原地迈不出去，到底没忍住，背对着宋槿声低声开口：“是你让我来的。”


    现在却又赶她走。


    “是啊，”宋槿声大大方方承认，换了个姿势，屈膝坐着，脑袋搁在手肘上，很是疲惫，“是我让您来的。”


    “那天我冒犯了您，您生气了，连饭也不愿意和我一起吃，所以想请您过来，给您道个歉。”


    但他没想到的是，江漓不仅没有接受他的道歉，反而更加生气了。


    他连她名字都不能喊了。


    要用敬语，要喊元帅，可以说，这完全是宋槿声设想之外的场景。他本以为自己道歉后，两人关系会更好一点的。


    早知道是这样，他就不盼着她来了。


    最后一句话夹杂着无尽后悔，算是宋槿声如今的真实想法，而且他不仅这么想了，也这么说了。


    “您走吧，元帅。”宋槿声再一次低声催促。


    “……”江漓沉默不语。


    她也知道自己该走了，拖泥带水从来不是她的风格，只是脚掌就像在这扎了根，让她根本无法挪动一丁点儿距离。


    几秒如同过了几个世纪那么长。


    “我没生气。”


    “没来吃饭也不是不愿意。”


    江漓忽然开口，一连回应了两句，开了个头之后，后面的话也就没那么说不出口了。


    “当时我临时要出门一趟，那天晚上本想告诉你，谁知道忙着忙着就忘了。”她脚尖转了回去，进一步解释。


    “……真的吗？”


    面对江漓的解释，宋槿声先是吃惊，随后是不敢相信，最后变成欣喜，惊和喜，都是因为江漓居然真的会对他解释，告诉他关于她自己的想法，不相信则是对江漓的反应仍感到疑惑。


    ——如果不是这个原因，那江漓今天为什么这样冷冰冰？


    他问出口，江漓却无法解释，只挑拣着宋槿声第一个问题回答，“真的。”


    本以为宋槿声会刨根问底，江漓脑子里疯狂旋转，试图寻找自己也不知道的答案，谁想他只是简单一问，并顺便替江漓找了个原因：


    “所以是……心情不好的原因吗？”


    江漓：“……”


    “嗯。”她点头。


    “那你现在心情有好一些吗？”宋槿声又问。


    “嗯。”江漓违背着良心说话。


    “明天我还能看见你吗？”


    “嗯。”


    “……”


    “那好吧，你走吧，我要睡觉了。”宋槿声把想问的都问完了，满意地在黑暗中垂下眼，去整理自己的被子。


    他语音语调都很平静，这是他努力克制的结果，殊不知尾音已经扬了起来，且被江漓察觉到。


    “为什么我还是要走？”江漓不理解。


    “这，”宋槿声也被问住了，他眨了眨眼，耳朵又开始发烫，满怀忐忑地给出自己建议，“要不然你留下？”


    “不过这被子太小了，是单人的，如果你要和我一起的话，得……”


    话音未落，江漓却转身就走，顶着后背若有似无的视线，懊恼不已——她到底问了个什么乱七八糟的问题？


    这么晚了，不走难道和他一起睡吗？


    或许是哪里触到了宋槿声笑点，江漓很及时听到了他的一声轻笑，抬脚迈出门那一瞬，轻笑变成痛苦的闷哼。


    “怎么了？”


    江漓回头，她整个人站在灯下，面容却隐没在灯光下阴影中。


    光线同样打进了病房里，落在病床上，宋槿声看了江漓几秒，把自己往被子里埋进去了一点，确保发热的双耳被藏起来后，先是点头后是摇头，最后还是捂着脖子说实话。


    “脖子疼。”


    终于想起某人脖子上还有伤口的江漓：……


    第28章 第28章【VIP】


    三楼某房间。


    看着眼前屈膝卑躬的人，安唯穆抱胸，“你说的都是真的？”


    “真的！我保证！！”


    被问的人急急点头证明，怕翘着二郎腿那人不相信似的，举起手发誓，“我一直在那边守着，守了大半夜，那个女alpha从半夜进去之后，起码两个小时都没出来，看着跟江元帅身形很相似！”


    “而且……”


    “还有一些声音，我离得远，设备没捕捉到，不过听着，很奇怪。”那人小心翼翼地补充。


    “那她现在走了吗？”


    “还没，我偷偷过来给您汇报的，”他嘿嘿笑着，“那女alpha本来就出去了一次，不知道怎么回事，才刚跨出那道门，在门口说了几句，又回去了。”


    “看样子，她应该还会待一会儿。”


    话落，那人抬眼，讨好笑着觑安唯穆脸色，见他没什么反应，有些急了，“我说的都是真的，没骗您！”


    “好了。”安唯穆终于轻笑一声，“我信你。”


    “钱会直接打到你父母账户上。”他说，“去吧，安少将那里，你应该知道怎么说吧？”


    那人闻言一喜，更加用力点头，谄媚笑着，“知道知道！”


    ……


    宋槿声脖子上伤口有些深。


    消毒的时候就不用说了，擦药的时候，把他痛得时不时“嘶”一声，转而想躲，又被江漓给拉回去。


    “别动。”江漓将他摁回来。


    “很痛。”宋槿声


    抿唇，眼前黑蒙蒙的一片让他很没有安全感，脖子上的疼痛也更加明显。


    “再忍忍。”江漓又一次放轻了力度，闻言手里动作顿了顿，看了他一眼，“还有一点点，擦完就好了。”


    不把伤口处理好，很容易留疤。


    “嗯。”宋槿声乖乖闭上了嘴。


    不过只是暂时的。


    几秒后，当脖颈疼痛再度传来时，他仍旧没忍住，捏着江漓的手不自觉用力，随后把头一偏就想躲。


    “叫你别动！”


    江漓手里的药涂歪了，皱着眉，看着那小坨深红色的药膏被沾到另一块完好的皮肤上，有些无奈，她已经涂歪了好几个地方了。


    “不行！”宋槿声也不愿意了，摸着黑，凭着感觉往江漓的反方向退，“太痛了。我不想涂了。”


    “要涂你自己涂。”


    江漓沉默：“……我又不是omega，为什么要涂？”这种带祛疤功效的药膏，不是只有omega才会用吗？


    看着被眼罩遮住眼睛，绷着唇角，下颌处带着擦药擦了一半的伤痕，却还在努力想往外挪的某人，江漓眼皮子跳了跳，“过来。”


    “不，”宋槿声说，“要不然你给我把脸上眼罩摘了。”


    说着，他已经抬起手，揪住脑后眼罩的带子准备动手，被江漓一把拦住。


    江漓：“不行。”


    两人都在坚持。


    半晌，江漓挽了袖子，一把将人弄了过来，把他两只手，随手扯过一旁的纱布就缠了上去。


    “江漓，我——”


    宋槿声不知道为什么上药时，江漓强制性让他戴上眼罩，但眼前本就漆黑的情况下，现在又被束缚住了双手，他真的很紧张，谁知话还没说出口，耳边就传来砰地一声。


    有人破门而入了。


    想到现在的时间，宋槿声耳朵有些发红，他不知道来的是谁，但思考了两秒，还是决定不乱动了。


    脖颈处有温热的呼吸喷洒。


    “有事？”江漓声音冷淡至极，抬手又重新拿了上药器，下一秒，宋槿声感觉到她手指皮肤无意识的触碰，以及冰冰凉凉的药膏涂在皮肤上。


    带来又冰又痛的体验，还有些让人脸热。本以为是江漓手下的人有什么要紧事，可来人一开口，宋槿声反倒先愣了几秒。


    “表姐这是在做什么呢？”


    安青的声音。


    宋槿声很想同他打个招呼，潜意识却告诉他，现在什么都不要做，也什么都不要说。


    江漓察觉到他的走神，手里用了些力。


    怀里的身体蓦地一僵，宋槿声痛得有些不能呼吸，但这次他没发出太大声音，也没想着逃脱，只闷哼一声把痛往肚子里灌。


    “你们，在，干什么？”


    安青的声音有了些变化，一字一顿，听着有些莫名地气急败坏。


    “你看不见吗？”江漓抬头直视安青，反问。


    为了给宋槿声更好上药，此时房间的灯都是打开状态的，同最开始的黑暗相比，已经算得上是非常亮堂了，而她自认为没和宋槿声做些什么，也丝毫不愿意惯着安青此时的坏脾气。


    “江漓你——”


    安青本来很生气，自接到消息，看到偷拍里面的女alpha背影，认出这是自己好久没见到的江漓后，他就觉也不睡了，急匆匆赶来，原想给宋槿声好看，却在看清江漓脸的一瞬间，所有生气就变成了担忧。


    “你……”安青站在门口，此时不由自主地往前，几个大跨步来到江漓面前，抬手想捧住她的脸，但被江漓偏头躲了过去。


    他只好退而求其次，宋槿声也不管了，皱着眉头，紧盯着江漓问：


    “你的脸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江漓躲过安青手后，立马回头，背过光，又把脸藏进阴影里，三下五除二把宋槿声剩下的伤口上好药，将人手上纱布一解，翻身下了病床。


    她速度快，没等安青问出下一个问题，就已经打理好自己穿着，几步走了出去。房门被砸出砰地一声响。


    安青胸膛起起伏伏，盯着合上的房门，气不打一处来，回头瞪了眼病床上的人，发现他还戴着眼罩看不见自己的眼神时，一恼怒，便立马往江漓方向追出去了。


    门开，门合。


    等房门再一次发出“砰”的声音，宋槿声才缓缓抬手把眼罩摘了下来。


    病房里除了自己就没人了，江漓和安青都走了。


    房间是亮的，脚边被褥是乱的，上面还有没来得及散去的温度，以及丝缕清冷雪松的味道。


    手中的真丝眼罩被捏成团，变得皱巴巴地，宋槿声盯着房门却一点没有察觉。


    江漓脸上，有什么吗？


    第29章 第29章【VIP】


    安青一直追到了江漓房门外。


    江漓没关门。


    不是不想，只是见识过安青的疯狂，她并不觉得这么小小一扇门能把安青拦住，毕竟就算是防御规格极高的防护门，如果安青铁了心，他也一样能进来。


    安云霆是不喜欢安青有时候做事的风格，但并不代表不会纵容。


    与其大半夜换门，江漓觉得倒不如直接让他进。


    “说吧。”江漓背对着门，听着急切脚步声在门口处停下，慢条斯理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有什么事？”


    安青不答反问，“你说呢？”


    又来了，这无意义的对话。


    江漓“啧”了声，“有事就说，没事就出去，我看着心烦。”


    “心烦？”安青火气腾地上来，眉头拧着，先前对江漓的担忧已消失殆尽，看着江漓的眼中满是不可置信：“江漓，你大半夜搂着一个敌人你不心烦，见到我你心烦，你什么意思啊？”


    江漓语气平淡：“没什么意思。”


    “好，好一个没什么意思。”安青冷笑，“那你给我解释一下吧，为什么你昏迷不醒时我见都不能见，又为什么我在门外守了那么久，你一醒就去找别人？”


    “还有，宋槿声明明是巴兰的指挥，古蒂斯的敌人，为什么你又和他那么亲密？”


    “大半夜的搂抱在一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呢。”


    “你就是为最后一件事来的吧。”江漓抬眼，她醒来后可没发现安青在守着她，要不然也不会现在才发现她去了宋槿声的病房里。


    “是又怎么样。”安青从来大方承认，冷冷挑眉道：


    “我连你见都不能见，他却可以把你当狗一样，招之即来挥之即去。怎么，我连问一句的资格都没了吗？”


    江漓听着只是皱眉，并不答。


    把门口那人当空气一般，江漓放下杯子去做自己的事。


    她昏迷了几天，都是在自己房间接受的治疗，不过因着本身没什么大问题，房间里医疗用品也并不多，如今她一醒，就更是全部撤走了。


    房间同她出门时几乎一样。


    拉开床头柜第二格抽屉，江漓一俯身就摸到了自己要的东西，撕开包装纸，上药，掀袖子，注射，一气呵成。准备丢空管的时候，手腕被人一把握住。


    “你情热期到了？”安青问。


    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上前，站到了江漓旁边，看着被扔在柜台上写着几个大字的包装纸，语气疑惑。


    “与你无关。”江漓抽回手。


    安青哼了一声，看了江漓好一会儿后，不再坚持，怒气消了大半，“既然是情热期，为什么不早说，一针抑制剂就能解决的事，你偏偏要——”


    话没说完，他又扫了一眼柜中抑制剂的余量。


    “剩的不多了，明天我会让人再给你送些过来。”


    “实在不好受的话……我也可以给家里发消息，把安瑾年送过来，军中最近出了新的小型军舰，速度很快，如果我们也把速度加到最高码的话，大概两天就能汇合。”


    江漓抬眼，面无表情看着他。


    “你想让他死在路上吗？”


    “嘁，”安青丝毫不在意，“他死不死关我什么事，再说，死就死了，又影响不到我。”


    “以前安家愿意养他，那是因为父亲发话，要让


    你们匹配，至于现在……你已经有了新的‘匹配对象’，他可没那么重要了，就算他死了，父亲也不会说我什么。”


    “反正我得不到的东西，他们也别想得到。”


    话落，安青不再说话，连江漓脸上的伤疤也半点没问，心情极好地踩着步子离开。


    江漓盯着他离开的背影，待其消失，房门自动合上后，才低头看了眼自己刚注射了抑制剂的手臂。


    黑色袖口被高高挽起，本来称得上白皙的手臂此时已经遍布伤痕，各种颜色混杂在一起，乌青、发炎，血肉外翻，虽然已经处理，但仍旧显得有些可怖。


    只是，唯独没有注射剂留下的红点。


    ……


    两天后。


    “老大，您伤还没完全好，又要去啊？”


    莫白锦诧异着开口，同身旁程浪吴鹏两人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知道怎么劝。


    江漓嗯了一声。


    想着前线还未停止的战斗，以及上面那位的不作为，江漓并没有把上次带回来的资料上交，只是让莫白锦拷贝了一份，重新放到了自己手上。


    “老大，这次你总不会还坚持自己去了吧？”


    “……”江漓沉默两秒，“你们可以跟我一起去。”


    “不过我只能带一个。”


    上次出去，江漓是处于情热期，比较暴躁，她承认自己被那些画面刺激到了，所以行事非常激进，不然也不会半昏迷着，全靠机甲自我防御和躲避危险的程序把要死不活的自己带回来。


    上次危险性强，收获大，她至少解决了两个大荒星的虫族繁衍地。


    这次江漓没准备冒险。


    但莫白锦还是不放心，她一把将旁边程浪推了出去。


    “怎么？”江漓回头。


    “老、老大，”收到另外两人的眼神讯号，他开口，“你能不能再休息一段时间啊？”


    “不能。”


    “哦，”程浪知道这是一定要出去了，紧接着试探，“那我们能不能都和你一起去啊？”


    江漓受伤不重，想着要出去也能理解，但他们三个人实力都差不多，三个带一个，无论江漓带哪一个，剩下两个都不放心。


    结果江漓继续摇头：“不行。”


    “哦……”


    最后，三个人迟迟决定不出到底谁去，还是由江漓点人，带走了吴鹏。


    临走前，剩余两人惯例相送，江漓不知想到了什么，本来已经上了机甲，又退了出来，走到两人面前，神色复杂。


    “……这两天七十二号状态都不怎么好，告诉霍知休，注意点儿72号情况，把他每天各种情况记录好，我回来要看。”


    “还有，注意安青。不止是72号那里，还有外来没有署名的信息，不要让安青安唯穆拿到了。”


    第30章 第30章【VIP】


    北部荒星。


    一处无人遗址，巨大悬浮屏定在空中，一页，又一页，各种残肢断骸混着暗红色血迹散落在图片中可见的各个角落，土地被完全染成了粉红色，血腥又残忍。


    悬浮屏前站立着两个人。


    一男一女。


    照片在悬浮屏上翻转的整个过程长达一小时之久，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沉默着仰头看着，直到屏幕重新跳回第一张，男人才终于开口：


    “这就是你要给我看的？”


    “嗯。”江漓视线没有离开。


    看着这些图片，江漓心中的那股恶心又涌上了喉咙，明明亲身在那种环境中待过好几天，如今想来还是觉得头晕脑胀，内心里对虫族的厌恶更深几分，将其努力压制下去后，她解释：


    “它们在努力突破。”


    “我前几天还去巴兰边缘星看过，那里的虫窝基本是空的，如果没猜错，它们现在应该都围在古蒂斯周围。”


    男人没有反驳，只淡淡看了江漓一眼：“虫族没什么智慧。”


    “是，”江漓说，“虫族以前是没什么智慧，可是现在……我那天去虫窝，发现里面有人。”


    “他们还吊着一口气，但腺体被挖，手脚皆断，半死不活，可以说是完全废了。”


    虫族很让人厌烦。


    厌烦点在于，虫族繁殖力度强，战斗力高，对人类资源觊觎已久，时常进犯，偏偏智商不高，人类历来的谈判法则对其无效，虫族无法和人类达成真正的和平。


    但智商不高总归也有好处。


    一是野性难驯，遵守自己种族中优胜劣汰的法则，能够在庞大数量幼崽出生后，通过体质检查直接筛选一半。身体强的留，身体弱的吃，存活率始终保持在百分之五十。


    二是虫族对人类只有争夺资源的仇怨，血洗边缘星的时候，不会想着留一部分人做人质，也不会运用各种乱七八糟的方式来折磨人。他们一向很直接，拿下资源过程中，要么把人类赶走，要么把人类杀死。


    可以说，虫族之所以到现在还能和人类打个平手，完全是以上两点合并的作用，否则，它们会被全人类联合起来围剿，赶尽杀绝。


    当然，江漓现在也不觉得那群虫子能有什么智慧，如果说她小时候还能被虫吓个半死，那现在对虫族就是完全没有除恶心之外的其他情绪了。


    只是不久前，虫窝里的画面确实让她惊讶。


    “你的意思是，有内鬼和虫族达成了某些协议，是吗？”


    “算是吧。”


    江漓垂眸，自己的腺体仿佛也隐隐作痛：“如果真的有人做了这事，那他职位肯定不低，对人类腺体有需求，且对现在的医疗很看重。”


    说着，江漓脑海中已经浮现出了一个大概轮廓。


    她转头看身边的男人：“你对这件事没有任何看法吗？没有任何怀疑的对象吗？”


    男人沉默了两秒，视线同江漓对上，仍旧平静：“这事与我无关。”


    “我不想管，也管不了。”


    江漓轻声笑了。


    男人盯着她唇角极快地勾起又落下，嘲讽笑容出现又消失，还是面无表情，“对于虫族和古蒂斯的矛盾，我不会插手，无论有没有内鬼。”


    “我只对你的母亲负责。”


    “她走了，你作为她唯一的女儿，自然也要时时牢记自己的使命。”


    江漓又笑：“什么使命？”


    “帮她报仇。”


    “……”江漓默然，“从有记忆开始，我就是一个人，无父无母，在垃圾堆里找吃的，在垃圾堆里翻别人不要的衣服穿，晚上常常饿得睡不着，冬天被冻得浑身没有知觉。”


    “后来星球被虫族攻破，我活得就更艰难。几公里都见不到一个活人，没有垃圾再往上面送，还要时刻躲避路上的虫。”


    “而你现在告诉我，让我牢记自己的‘使命’？”


    “不觉得荒谬吗？”


    江漓早熟，能记得自己最开始谋生的很多细节。两三岁及更小时记不清了，应该是勉强被贫民窟里的人每顿几口饭喂养大，但四岁左右，她就能记得很多事。


    一路记到现在，她只能说，全靠运气好，命大，她才活了下来。


    作为一个已经身心完全成熟的成年人，江漓的语气很是平常，说起自己从前的经历，仿佛在讨论今天中午吃什么一样。


    在男人一秒接一秒的沉默中，江漓眯了眯眼，继续问：“我的这些破事，你应该早就查清楚了的吧。”


    查了那么多遍，那程度，应该是已经到了把她祖宗十八代拎出来，他都能够对其如数家珍了。


    “是。”男人承认。


    “她没有养育你，可她给了你顽强生命，绝顶天赋，你应该感谢她，而不是在这里对死去的她发出质问。”


    “感谢她？”江漓又笑了，“是，感谢我亲爱母亲带给我的苦难。”


    “抛弃我这么个拖油


    瓶，她游山玩水应当更……”


    “够了。”男人打断她。


    “你母亲受的苦难比你还要多千倍万倍，你没有资格在这里质疑她。”


    “说正事吧，”男人压抑着自己的怒气，“宋槿声那里是怎么回事？他为什么还没死？”


    “你养母的性命就交代在他手里，就连你母亲的死也和他有关系，既然人都拿下了，为什么还留着他？”


    “报了养母的仇之后就去为查你亲生母亲的真相，为她报仇……这可是你曾经答应我的。”


    江漓听着就烦，她一把关了面前的悬浮屏，开口回应：


    “不用你提醒。”


    “既然我答应了，我就一定会做，只是……他现在还不能死。”


    男人恼怒：“为什么？那老东西的命令？”


    “是，也不是。”江漓应道，“他现在对我还有用，再者说，真相还没浮出水面，谁知道是真是假？如果真的是他，我不会心慈手软。”


    “真相还没浮出水面？”男人眸子阴沉下来，“那节录像带，你都看了好多年了，这都不是真相，那什么才是真相？”


    江漓耸了耸肩：“谁知道呢？”


    “再说吧，反正现在我不会让他死。”【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