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第81章【VIP】


    这个建议被很快否决了。


    “那可不行，”安瑾年摇了摇头，“姐姐很少带客人回安家，带omega客人就更少了。”


    “姐姐的同龄人里面，你算第一个。”


    宋槿声不置可否。


    “呼，终于找到了。”安瑾年从一个带着强力锁扣的盒子里，终于找出了自己想要的那份茶叶，他操控着椅子回头，看见宋槿声仍旧站在原地，劝道，“你先坐着休息一下，好吗？”


    “我烧水泡茶很快的，只需要等我几分钟就好。”


    说着，他操控着轮椅停在沙发的对面，开始准备泡茶事宜。


    因为腿脚不便，安瑾年几乎从来没有用过茶室中的沙发，这是给江漓用的，他打理得很勤，哪怕江漓几个月没回来，上面也还是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宋槿声不再拒绝，坐到沙发上，和安瑾年面对面。


    水很快烧开了，咕噜噜冒着热气。


    宋槿声就静静地注视着，眼前名为小年的轮椅omega专心致志摆弄起茶桌上的东西。


    小茶桌上东西很齐全，茶壶、茶杯、茶盘、茶托、茶匙等等，泡茶的相关工具一应具有，泡茶omega的技艺也很娴熟，茶是提前选好的，从温壶温杯开始，放茶、洗茶、泡茶，再到倒茶，每一个步骤都熟练得仿佛印进了骨子里。


    或许是察觉到了宋槿声的视线，安瑾年把其中一杯茶推了过来，笑着说，“怎么样，看起来很熟练很专业吧，尝尝？”


    宋槿声点点头，接过茶杯，哑声回复，“谢谢……是很专业。”


    “你特意


    学过吗？”


    “学过，学校里的omega课程从来都有这些课程，每个omega学校，每个国家的omega学校都会有这些课程的。”安瑾年笑着解释，“不过，现代人还保留有喝茶习惯的人不多了，我操作这么熟练，主要还是天天跟着家里人学的……”


    “……家里人？”宋槿声先是因为他前面两句话陷入沉思，随后却又被“家里人”这三个字所深深迷惑。


    他慢慢端起茶杯，漫不经心道，“我听江漓说，安青表哥家里好像是世代从军的。”


    “原来也经商吗？”


    “当然不是，”安瑾年还是笑。


    “我说的是我自己的家。我爸妈是和茶打交道的，说好听点是手艺人，直白点就是茶叶贩子，他们天天泡茶，给自己泡茶，给客人泡茶，给我泡茶，看得多了，我就学会了。”


    “那你为什么会……”宋槿声脸上明晃晃的疑惑。


    “我就知道你想问这个。我是前几年被送到安家的，这事儿呢，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


    “你想听吗，我可以给你大概讲一讲。”


    宋槿声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安瑾年就默认他想了。


    靠在椅背上，他手里捧着茶杯轻轻地吹气，丝丝缕缕的烟升起又被吹散，脑子里被压在最深处的记忆也逐渐浮现。


    “其实我小时候是住在自己家的，”他自顾自地说，“前十二年都过得平淡而幸福，但是可能太平淡了，老天看不惯，于是我爸妈在一个很偏远小星球收货的时候被人打死了。”


    对一个才过完十二岁生日的小孩子来说，这是很残忍的。


    但是爸妈没了，人还要生活，安瑾年的父母早几年便为自己的孩子打拼了一笔钱，立下遗嘱做了公证，这笔钱足够支撑他长大了。


    安瑾年并没有享受到这笔钱。


    他被关了起来。


    近一年多的时间，他都只能待在一个只有几平方米大的房间，整个房间都是封闭的，只有一个用来送食的单向小窗，他所有的活动都只能在这里，无论是生理需求、吃饭、洗漱还是沐浴，通通在房间里面解决。


    后来好不容易熬过来了，迎接他的不是阳光，而是更加寒冷的黑夜。


    安瑾年不知道那是不是黑市的医院，他只记得洁白的天花板、房间内弥漫的浓重消毒水，以及身上各式各样的针头。


    每天吃药，每天输液，每天抽血，安瑾年很快奄奄一息，在他的记忆里，他被扔到了郊外，绝望地等待着死亡。


    不过死亡也没有到来。


    在白昼和黑夜交替的时间里，有人救了他。


    “是江漓吗？”宋槿声忍不住开口。


    “不，”安瑾年抬头，语气比刚才冷了几分，“是丢下我的那一批人。他们用我做不知名的实验，将我关在暗无天日的囚室里，拿走了我父母的遗产，烧掉了我爸妈的房子，就连我父母……也是他们害死的。”


    “至于姐姐……我只是那些人手中的一颗棋子，一颗用来牵制姐姐的棋子。”


    他终于说完，抿了一小口茶水，盯着面前不知哪个角落，沉默着没有再出声音。


    “抱歉。”宋槿声主动打破平静。


    他捧着茶杯的手指收紧，十分冷静地开口，“但我很怀疑你说这些话的真实目的。”


    “你说的是真的吗？”


    “能否拿出确切的理由来让我相信你？”


    “我们今天才第一次见面，你为什么……为什么要把自己的经历讲给我听？”


    世上很多人都知道交浅言深的坏处。


    安瑾年是否只是为了降低他的防备，所以在自己的成长经历里加上沉重的苦难和悲剧？他想从他这里得到什么？


    这些问题，宋槿声不得不考虑。


    话音落地，安瑾年很快从方才的情绪里抽身，他回过神，脸上重新挂起笑意，“看来姐夫比我想象中的要敏锐得多。”


    初看他和江漓的相处，安瑾年还以为他失去记忆后就变成了纯粹的花瓶。


    好在并没有。


    他从第一个问题开始答起，“真真假假，全看你自己信不信，毕竟我也不知道别人脑子里的想法。”


    “不过，除了最后的结论之外，我前面讲的其他事情，你都可以等会儿问姐姐，向她求证……这些事情不是什么秘密，她会告诉你的。”


    “如果她不愿意，也可以去问安青，还有别墅里其他人，他们知道大部分。”


    又抿了一口茶润嗓子，安瑾年继续回答，“讲给你听，或许是因为我太孤独了吧，也可能只是为了让你更加同情我……说实话，有些东西，可以分享的东西不多。”


    宋槿声：“……比如你最后的结论？”


    安瑾年点头，“对。”


    宋槿声：“你怎么得出来这些结论的，知道的人多吗……江漓知道吗？”


    安瑾年被问得无奈笑起来，“姐夫，最后这些话理所应当不会被太多人知道啊，不然我就不能好好坐在这里和你聊天了……”


    “你是第一个知道的，姐姐那边”安瑾年无所谓笑笑，“应该知道得比我更多吧。”


    一个晃神，他的思绪又飘向远方，“虽然我是个omega，但我从小记忆力很好，嗅觉也十分灵敏。”


    他记得十二岁生日，爸妈和他视频通讯时的音容样貌，记得被关在暗无天日房间里，每一次送饭点时，小窗外传来的闲聊谈话，记得昏沉被推上手术台，白色衣服的人看他仿佛看一件死物的冷酷……


    甚至为了省事，那些人将他丢下后，隔了几小时又把他救起来时，人都没有换一个，只是离开一趟后，他们身上恶心的信息素味道更浓重了。


    就像是他们临时去吃了个饭，参加了一个娱乐活动，等喧嚣化为沉寂时，才终于想起来，哦，还要去接郊外的他。


    那个即将死去的omega。


    如此，能认出那些人来，似乎也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


    宋槿声听得沉默，再一次说了句抱歉。


    “这有什么好抱歉的，这些事都是别人做的，是别人对不起我，和你又没有关系。”


    话落，安瑾年好奇抬眼看向对面的人，“你就不好奇，为什么我会被送到这里，又为什么会成为他们用来牵制姐姐的一颗棋子吗？”


    宋槿声也看向他。


    看着这张和自己除了眉眼外没有太大差异的脸，他声音又轻又淡，仿佛下一秒就要消散在风中。


    “因为……我们的脸。”


    他没有说自己像安瑾年，更没说安瑾年长得像他，而是取了个中间值，用了“我们”。


    安瑾年闻言笑眯眯地。


    “对。”


    “姐夫觉得，我们有几分相像呢？”他问。


    宋槿声其实不太想讨论这个话题，但出于某种情绪作祟，他还是如实回答，表明自己的想法，“八分。”


    “至少八分。”


    安瑾年被最后两个字惊得挑起了眉，“八分？”


    “姐夫的眼里，原来我们相似度这么高吗？”安瑾年观察着他，看着对面的人垂下眼帘，斟酌了下，给出自己想法，“姐夫是否有些言过其实了。”


    “在我看来，我们的相似度只有六分。”


    “而且是最多六分。”


    他说着，看了看宋槿声，又转而低头看了看自己。


    对面的人皮肤白皙，面部比例恰到好处，坐在那里时，眉头微蹙，垂下眼帘后，周身都是散不开的忧思，他一动不动的时候，美好得简直像一幅画。


    而他就是画中唯一的颜色。


    虽然仅从外貌上看不出年龄，但安瑾年觉得眼前的人比自己大几岁。


    两人同是omega，对方的眉眼显然柔和不少，青涩都褪得差不多了，仿佛一枚已经完全成熟的蜜桃，还是咬一口下去就会爆出甜腻汁液的那种。，正等待着被人采摘享用。


    ……嗯。


    看起来已经被采摘享用过了。


    安瑾年无法忽视对面那人脖子上的东西——颜色深浅不一的红痕，能看出来有提前做过‘伪装’，但或许是姐姐负责‘伪装’的，效果好像比较一般。


    也不知道她是故意想展示，还是真的在这方面没什么天赋。


    想着，安瑾年再低头看向自己。


    花灰色的、正面印着巨大鹰类logo的宽大圆领卫衣，柔软舒适的黑色棉质家居裤，手腕上还没洗干净的颜料，吃了无数药也不见好的、肌肉逐渐萎缩无法支撑他


    站立的腿。


    无论从哪里看，都是平平无奇。


    因此，再抬眼时，他再一次坚定地强调自己的看法。


    “六成。”


    “不能再多了。”


    宋槿声心口泛起淡淡苦涩，勉强笑了起来，“……六成，也很相似了。”


    他的脑子有些乱。


    经过这场谈话，他能感觉到，自己和江漓的关系很近，但又很远，有关他自己的身世也越来越复杂，失去的记忆、无法对人宣之于口的本名、令人堪忧的身体状况，还有另一张和自己相似的脸……


    无论哪一个，都压得他有些无法呼吸。


    他好想问问江漓怎么想的。


    但前些日的交谈又将他这个想法阻止，他答应了江漓不去探究这些，答应她暂且放下这些好奇。


    因为很多东西，得到了就注定会失去。


    比如，得到真相，失去江漓。


    第82章 第82章【VIP】


    对面人的手在小幅度颤抖。


    安瑾年感觉到了。


    对方比他想得要更沉默寡言一些，仿佛并不习惯于对一个才认识不久的陌生人表达想法，展现情绪，而现在更像是因为他的话而延伸了想法，真情流露。


    安瑾年垂下眼，小心翼翼补充，“其实我最开始和你不怎么像的，可能只有三四分的相似度，但是那些人或许是觉得这样不太好，所以送我到这里前，将我的脸调整了下。”


    甚至后来正式进入安家，成为所有人心照不宣、江漓明面上的未来伴侣时，他也被带走了很多次。


    安瑾年现在都还记得那些小刀口落在脸上的些许疼痛感。


    “……如果你是为这件事情而感到愤怒的话，我很抱歉。”他说。


    其实看到宋槿声的第一眼，安瑾年也很惊愕。


    哪怕早有准备，心跳还是快了好几拍。


    很久以前，他就听到过一些有关自己这张脸的传言，也好奇过，问过，但不管他怎么换着法儿问，江漓都没有表现出来一点不对劲，她就真的像是对弟弟一样对他。


    也是因为如此，直到昨天被提醒的时候，安瑾年都没怎么信。


    今天他操控着轮椅停在花房外时，宋槿声背对着他，只露出了半张侧脸，因为距离问题，安瑾年看得也不怎么清晰，等人终于从江漓背后露面，他才知道那些传言原来是真的。


    他原来真的只是一个替代品。


    “我没有生气……”宋槿声说。


    或许开始是有一点，“小年”的出现，确实让他感到一些生气和难过，但短短的聊天下来，那些情绪已经快要消失了。


    “我知道你到底想干什么了，你觉得自己会影响到我和江漓，所以给我解释，但又怕我不信，对吗？”


    安瑾年缓慢点头，“……是的。”


    “姐姐是个很好的人。”


    “我希望她的感情、事业和生活都能够顺顺利利的。”


    他说得诚恳，宋槿声抿着茶，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说，“……其实我也希望。”


    两人之间的氛围恢复了正常。


    话题一转，宋槿声忍不住开口，“你住在这儿开心吗？那些人杀了你的父母，你没想过报仇吗？”


    “当然想过，”安瑾年吸了口气，又给对方续了一杯茶，神色落寞，“不过我能做些什么呢，那些人背靠大树，树大根深，而我在这里被随时监视，什么都做不了……”


    “好在有姐姐，”他脸色忽然明媚不少，“她帮我把那些‘根’都斩掉了，亲自带我去看了那些人的尸体。”


    “后来她还给我改了名字，说，改了名字之后，我就能开心快乐，幸福一生。”


    “和她以前一位老朋友一样。”


    “……”


    安瑾年后面又说了什么，宋槿声已经无法再听清，他的大脑忽然疼痛起来，如同被钝刀割着，一个又一个陌生的片段在他脑海中翻转闪现，可速度太快，宋槿声一个都抓不住。


    他耳朵里忽然听到了很多声音，有alpha的，omega的，有年迈的老人，也有年幼的孩子……


    他们在和他说话。


    在说什么？


    茶杯砰地落在地上，一声清脆的喀嚓声传来，精美的瓷杯碎裂，宋槿声却无从顾及，眼前的世界忽然旋转起来，他捂着额头想要听清楚耳中的声音，可什么也听不清。


    目睹一切的安瑾年已经愣了，反应过来的一瞬间，他打开副脑，点开最顶部的通讯记录，正要摁下去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将他拦住。


    宋槿声苍白着脸，喘着气说，“不用。”


    “我没事。”


    “真的没事吗？”安瑾年狐疑，见对面的人重重点头，确实缓过来了，这才收手，关上副脑。


    宋槿声于是坐回了沙发上。


    他不停揉着自己的额头，解释道，“不用担心，这是正常的。从我失忆后再醒来，我就发现自己经常犯病。”


    不过从前都是身体，而这次却是精神。


    因为这一个变故，两个人聊天就此打住，纷纷沉默下来，正当安瑾年想要提出回别墅里时，江漓恰好打来通讯，说要开饭了，让他们回去准备吃饭。


    嗯嗯两声挂断后，安瑾年看过去，诚挚开口道：


    “今天和你的聊天很愉快，如果你还有问题，也可以来找我。不过我不知道你手里有哪些信息，如果你愿意告诉我的话，或许我能在你消息的基础上，增添扩展一些。”


    “但很多事情我也只是有个猜测，不能保证准确率。”


    宋槿声点点头。


    他确实还有好多问题想问，但和这些无关紧要的问题相比，现在的他更想见到江漓。哪怕才分开半小时，他就已经止不住自己的思念了。


    尤其是刚才头痛之后，他忽然觉得好累。


    或许是情热期没过，omega激素在作祟，他想。


    两人结束对话。


    宋槿声推着安瑾年的轮椅往前走，到了花房门口，带着细润雨丝的风轻轻拍打在二人脸上。


    “真是美好的天气。”安瑾年笑了起来。


    他喜欢雨天。


    抬起头，不经意间往某个方向看去，他笑得更开心了，抬手打开副脑的同时，侧头同宋槿声说话。


    “姐夫，下雨了。”


    “从这里过去，大概十分钟才能进房子里，你在花房再逛逛吧，我给姐姐发消息，让她过来接你。”


    “那你呢？”宋槿声问。


    安瑾年回答，“我先回房间换个衣服，就先走，等会儿下楼就刚好和你们一起吃饭。”


    宋槿声劝他，“不如等江漓过来，我们一起吧，可以让她多带一把伞，这样不会被雨淋湿。”


    摇了摇头，安瑾年还是拒绝，把消息发送出去的同时解释，“不用了姐夫。我喜欢这样的天气，而且雨不大，我本来就要回去换衣服，等姐姐送伞过来再回去，就太慢了。”


    “好吧。”


    宋槿声松开了手，看着前方那人的身影逐渐远去。


    他往后稍稍退了两步，避开飘过来的雨丝，但没有再进到花房里面去，只待在原地等待江漓。


    等待的过程有些无聊，他的脑海里全是刚才交谈的那些东西，这让他有些不知道怎么面对江漓，一想到不久前对后者的疏离，紧张感就一点点升起。


    蓦然，他突兀地感觉到一道视线。


    恶意满满。


    猛然抬头看去，那个方向却什么都没有，只有在落地窗内部的轻纱，在随着微风轻轻摇摆。


    是他看错了吗？


    宋槿声垂下眸子，整个人却沉默着往后退，然后转身，直到拐过一个角，确保自己的身影被花房里的繁花完全遮挡后，才终于停了下来。


    ……


    “嘎吱——”


    厚重的房门打开，安青还没看见安瑾年，就已经听到了他那故作甜腻却惹人讨厌的声音。


    “安青哥哥，你今天怎么又过来看望我了？”安瑾年抬头看过去，扬起唇，笑意却不达眼底。


    安青就站在窗户那里，冷着眼望过来，一个字也不回应。


    见他躲在飘动的轻纱后面，安瑾年忍不住带着嘲意开口，


    “哥哥，你站在我的房间里偷窥别人，难道还怕别人看见吗？这可真不是你的风格，怎么——”


    “闭嘴！”安青将他打断。


    “你有什么资格来嘲讽我？”


    “享受着江漓好几年的爱护，自以为自己是最特殊的，结果今天才发现，自己用的脸是别人的，得到的‘爱’也是别人的，这种滋味一定很不好受吧？”


    “对吗，小年？”安青讥笑一声，冷眼将轮椅上的omega打量一番，“昨天好心过来告诉你，你还不信，现在被事实甩了整整一个巴掌，也该信了吧？”


    轮椅上的人却没有受到半点儿影响。


    “信不信又怎么样，好受不好受又跟你有什么关系？”


    “只论后者的话，你的痛苦可比我大千百倍吧，费尽心思想要得到一个人，却转眼间看着她越走越远，然后牵起了另一个人的手……”


    “彼此彼此。”安青。


    “彼此吗……我和你不一样，安青，我对姐姐从来没有过那种龌龊的心思，你呢，你满心满意都想让姐姐臣服于你。可你做得到吗？”


    “我尚且被姐姐庇护两年，得到了两年的关爱照顾，可是你，你应当连姐姐真心的笑容都没有得到过吧？”


    安瑾年笑了。


    “我让你闭嘴！”安青怒喝一声，“顶着别人的脸，享受了两年属于别人的关怀，你还在我面前装起来了，真是没脸没皮的东西！怪不得你又死爹又死娘，看来都是被你克死的！蠢货！”


    安瑾年十分平静。


    这些话，他听得太多了，尤其是江漓出远门，但安青无法跟着过去的时候，他总是会突然在自己房间里看见安青，后者积攒的坏情绪，总是通过辱骂他死去的父母来清理。


    他已经习惯了。


    操控着轮椅往前，安瑾年停在落地窗前，抬手抚上被蒙蒙细雨打湿，从而变得略微模糊的玻璃，自顾自道，“那也比你好。”


    “至少我还享受了两年呢。”


    “有些人啊，一辈子都享受不到。”


    他心情极好地哼笑出声，“以前都享受不到，现在姐姐带着自己喜欢的人回来了，有些人就更享受不到，一辈子也享受不到。”


    话音才落，头皮就突然被一股大力所拉扯，安瑾年痛得颤抖。


    耳边，属于安青的声音轻柔柔传来。


    “然后呢？”他说。


    “江漓再厉害，也不过是我安家的一条狗，没了安家，没了我，她就什么也不是，而我从前，之所以给她这个机会，不过是觉得只有她配得上我而已。可现在，我改主意了。”


    他的声音又轻了几分，“你还不知道吧，小年，你亲爱的姐姐，她alpha的等级掉了，天呐，闻所未闻，这样的她已经配不上我了。可我呢，没了江漓，我还是父亲唯一的孩子，是安家唯一的合法继承人。”


    “我跺跺脚，就会有无数的‘江漓’上前，任由我挑选。”


    话落，安青松了手，他拿出纸巾，似乎是触碰了什么垃圾一般，一根又一根地擦着手指。


    “还有——”他抬头接着补充。


    “如果不是父亲顾忌着江漓，而江漓又在乎你，你根本活不到现在。”


    “所以，趁着自己还有些日子好活，就尽情享受吧，等你的靠山不在了，你也就要跟着离开这个美丽的世界了。”


    最后一句话说完，安青畅快地呼出一口气，随即抬脚往外，“再警告你一句，如果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透露了不该说的消息，江漓就会死得更快。”


    话落，一张擦了手的纸巾被随意丢在地上。


    安瑾年胸膛起伏着，没有回过神来，视线在揉捏成团的纸巾上挪不开眼。


    ……安青什么意思？


    第83章 第83章【VIP】


    雨淅淅沥沥变大了。


    江漓在花房面前停下，但没看见宋槿声的身影，她把伞收了起来，抖了抖水，放在门口的置物架上，正准备往里走，就见到一个脑袋从花台后小心探了出来。


    他不笑也不说话，就静静把江漓看着。


    “你干嘛呢？”江漓忍俊不禁。


    她快步走上前，朝他伸手，“走了，过去吃饭。”


    宋槿声却迟迟没有行动，只低头看着她的手，好像在思考到底要不要握住。


    他的行为又让江漓想起了半个多小时前，后者脸上笑容淡了些，她轻轻叹了口气，收回手，“那你等我一下吧。”


    她径直进了那间小茶室。


    两分钟手，一把精致小巧的伞被塞到宋槿声手中，他不掩眼中惊愕，“……原来这里有伞。”


    “对。”江漓点头，“这是小年以前落在这里的，但他可能记不得了，就被我收了起来。”


    宋槿声垂眸看着这把手掌大的黑伞，不由疑问道，“那你为什么还要过来，你可以直接在通讯里告诉我的……小年说，从这边过去到别墅里，起码还需要十多分钟。”


    直接告诉他，江漓就不用跑这一趟了。


    江漓听得沉默。


    为什么？


    能是为什么？


    没回答，江漓径直走在前面，“走吧。”


    她的态度冷淡了许多。


    宋槿声意识到了，他跟上去，目光在手中和江漓身上来回跳动，再三犹豫，还是在她撑开那把大黑伞时钻了进去。


    雨点落在头顶，又重又急，不停歇地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一下一下仿佛砸在鼓膜。


    见他进来，江漓好像并不怎么惊奇，她挑眉瞥过去，“怎么，刚才不是还不想理我？现在又离我这么近干什么？”


    她低头，宋槿声手中空空，显然已经把刚才那把小伞给放花房了。


    感受到臂弯处缠上来的垂顺西装面料，江漓听见他很诚恳开口，“对不起。”


    “可是你带这么大一把伞，不就是专程来接我，想和我一起走的吗？”


    宋槿声把问题抛了回去。


    江漓带过来的这把伞真的很大，通体黑色，伞下空间容纳两个成年人绰绰有余，甚至还有多的，想要接触一下雨水，还得把手伸直才行。


    “不要玩水。”江漓制止。


    “古蒂斯主星上的雨水都很脏。”


    宋槿声于是把已经被雨点浸湿的手藏在了背后。


    “我饿了。”语气楚楚可怜。


    “……你到底走不走啊江漓？”


    前三个字听着还很可怜，江漓正要感叹宋槿声已经是个“惯犯”时，带着轻轻埋怨的下一句立马铺头盖脸砸过来。


    江漓被砸得愣了两秒。


    哼了一声，她把手臂抽出来，转而揽上了身边人劲瘦的腰身。


    雨势还在持续变大。


    两个人靠得很近，近得江漓甚至能在哗啦雨声听见另一个人的心跳。


    等终于到达目的地，把伞递给旁边仆人，又接过递过来的毛巾擦了手，江漓的心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这一次，她没再问，而是直接强势地同宋槿声五指相扣。


    后者此时却小声开口，“江漓，你好笨啊。”


    江漓沉默：“？”


    她的视线跟随宋槿声一起，落到方才的那把伞上，就听见他说，“明明你可以带一把小伞的，你偏偏要带大伞。”


    如果一起打小伞，那么为了防止雨滴落到身上，两个伞下的人势必会靠得更近，而这么一把大伞……直白地说，宋槿声觉得自己和江漓的中间可以再站一个人。


    刚才两人贴近的结果，还是由他个人努力得来的。


    手都酸了。


    江漓：“……”


    进了餐厅，却没看见安青和安唯穆的身影。


    “他们不吃饭吗？”她朝已经落座的安瑾年问。


    后者闻言摇了摇头，没什么精力地回答，“不知道……可能是不吃吧。”


    安家对吃饭这些没什么规定，只安云霆这个一家之主在家时，会要求他们每个人都到，其他时候，则看他们自己。


    江漓点头，“那就不管他们了。”


    菜品已经上了一半，见江漓已经领着宋槿声落座，银白的菜罩被打开，里面熟悉的菜式让后者不由坐直了身体。


    江漓把筷子递到他手上。


    “别光看着，尝尝？”


    她给宋槿声夹了面前最近的一道菜，也是他最喜欢的甜辣口味。


    边给他夹菜，江漓边说，“除了你平时爱吃的几道菜，这里还有一些新的，是我专程添的，应该都能对得上你的口味。”


    话音未落，不远处的楼梯上便传来了一道轻笑。


    “安普表弟什么时候来的啊，真是一点儿也没有礼貌，在主人家吃饭，怎么可以不等别人而自己先动筷呢？”


    “别理他。”江漓管也没管，左耳进右耳出，径直给宋槿声夹菜，直接把安青当成了一条只会狂吠的犬。


    等手上动作完了，她才转头。


    “吃就过来吃，不吃就滚。”


    她看见安青身上换上了礼服，安唯穆在他身后亦步亦趋跟着，抱着omega的外套。他们是想要出门。


    安青不回答，只目光毫不遮掩在宋槿声脖颈处扫过，喉咙发出不屑的声调。


    两人当着餐桌上所有人的面离开。


    终于，安唯穆再也忍不住，他斥责开口，“安青，你就不能低调一点，成熟一点吗？”


    “你一定要现在去找江漓的不痛快吗？”


    安青停下脚步，豁然转身，他偏着头，语气不爽，“我又怎么了？管好你自己吧安唯穆，如果你和她们一样让人讨厌，那就和她们也一起去死。”


    安唯穆无奈叹了口气，“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说，你不要把意图展现得太过明显了，就像你刚才，直接把这些告诉安瑾年，你觉得他是不会把这件事情捅出去吗？”


    “……你偷听我？”安青眯着眼。


    但他没准备追究，只是说，“他敢吗？一个站都站不起来的废物而已。再说了，捅出去了又怎么样？昨天你没听见父亲说的话吗？江漓和我们安家没有一点儿关系。没多久，陛下就要动手了……她活不成了。”


    “……”


    吃过饭，为了更好地消食，江漓带着宋槿声回了自己在安家的房间溜达一圈。


    安云霆家大业大，他从前有意想让这个从遥远国度接回来的“侄女儿”感受到“家”的温暖，是以对标安青的标准，直接给江漓划了一整层楼作为她的房间，里面起居室、书房、娱乐厅、训练室基本都有。


    训练室用得多，娱乐室等无用的东西都基本没怎么用过，江漓只是带人简单参观了一遍就退了出来。


    最后来到了睡觉的地方。


    江漓懒散地松开手，从旁边空柜子里取出一套新的洗漱用品，“这是你的。”


    “等会儿睡个午觉，休息休息，晚上吃了饭我们就回去。”她并没有忘记早上宋槿声的请求。


    洗漱出来，她坐上床，把灯光调成舒适的睡眠模式，一转头，却发现宋槿声没有行动的意图。


    “我想去找小年。”他说。


    “不行。”江漓想也不想就拒绝，“你不是早上起床的时候还说不想出门吗？还说想和我待在一起，原来都是骗我的？”


    宋槿声不吭声。


    “你上午生气的原因现在也没告诉我，让你睡个午觉也不愿意……你今天才第一次见小年，和小年聊了半小时的天，连待在我身边都不愿意了？”江漓很不高兴。


    她是希望宋槿声能和小年认识，如果能成为朋友就更好，但这并不代表她愿意宋槿声把她的优先权放在别人之后。


    话落半晌，宋槿声终于慢吞吞起了身，“我就是想去和小年聊天。”


    江漓：“……”


    熟练地把房间遥控上锁，江漓扭过头，借此表达自己强烈的反对。


    直到微甜的馨香靠近，柔软的唇瓣落在侧脸，随之而来，一个毛茸茸脑袋蹭上她的锁骨，宋槿声的声音温温柔柔，“江漓，我睡不着……”


    江漓闭上了眼。


    她深呼吸几口，终于受不了了，破罐子破摔地同意。


    “去去去。”


    第84章 第84章【VIP】


    但宋槿声却根本没有敲开小年的门。


    两人只好又回去。


    重新坐上柔软的床垫，江漓看着沉思着的宋槿声，难免有些幸灾乐祸，“你看，我没说错吧，小年也要睡午觉，也要休息。”


    她拍了拍旁边的位置。


    “过来。”


    宋槿声乖乖在她旁边躺下。


    调暗灯光，两人的视野陡然一片黑暗，昏昏欲睡中，江漓听见宋槿声问，“你不问问我吗？”


    江漓说：“问什么？”


    宋槿声：“早上，就是才来这里，还在花园的时候……还有刚才，我非要去找小年。”


    “这有什么好问的，”江漓毫不在意地说，“如果你真的不想说，我也问不出来什么，你想说的话，我自然不就知道了……所以你现在是想告诉我了？”


    宋槿声摇了摇头，“不。”他暂时还不想。


    江漓：“……”


    “那就睡觉吧。”


    “哦。”


    江漓闭上眼。不得不说，虽然失忆后的宋槿声偶尔会比较“叛逆”，但大部分时间还是很乖、很听话的，从他应下江漓“睡午觉”后不过几分钟，江漓就感觉到了旁边均匀的呼吸声。


    他睡着了。


    江漓忍不住“啧”了声。


    骗子。


    刚才还抱着她千磨万磨，说自己睡不着，想去找小年聊聊天，结果从小年那里一回来，轻轻松松就陷入了梦境中。


    不急着起身，江漓又躺了会儿，再三确认后，她才慢悠悠坐了起来。


    副脑被打开，黑暗的环境中突兀地闪起微弱的光。


    ……


    某酒店房间内。


    莫白锦还抱着手里副脑不撒手，神情专注地处理着文件，收发消息，旁边程浪和吴鹏，一个胡子拉碴不修边幅戴着VR打游戏，一个四脚朝天坐在懒人沙发上昏昏欲睡。


    一则消息忽然从顶部跳了出来。


    “过来，老大发任务了。”


    吴鹏一个激灵起身，过来时顺手把程浪头上的机器强行扯了下来。


    “干嘛呀，我还正……”


    被两双冰冷得没有感情的眼睛盯住，程浪止住抱怨，自觉放下手里零件，“我来了。”


    他强行挤到了两人中间。


    “明晚凌晨一点，古月购物市场地下四层C区……四十五岁beta，极擅长伪装，伪装不限于男女，年龄，服饰……”


    程浪挨个读下去，忍不住感叹，“这就是咱们明晚的任务？就一个？”


    “看起来挺简单啊。”


    莫白锦毫不留情伸手，把他的脑袋从自己旁边推开，神情凝重，“别小瞧这个人了。”


    她关闭这个文件，把江漓另外发送的注意事项点开给两人看。


    “老大说了，这个人是条滑泥鳅，很难直接抓。”


    “而且他所代表的势力不大，但十分谨慎，每次出洞的就只有一个人，如果我们明天不能直接拿下，后面就会非常麻烦。”


    “这个人很重要吗？”吴鹏问。


    “……也不算很重要，但老大很厌恶这个人我是知道的。”


    “还有，”莫白锦说着，一只手把不远处的包给拽了过来，从里面一番搜寻后，将两块一紫一黑的石头摊开在另外两人面前。


    “这也是老大交给我的，她让我们查一查这两块晶体和皇室的关系，尤其是这一块。”


    她把紫色的那块往前推了推。


    见程浪的神情也逐渐平静下来，陷入思索中，莫白锦继续开口，“当然，除了这两件事之外，我们还有不少的事情要做。”


    “第一，重新检查自己家族里的人有没有问题，第二，二轮选拔赛就要开始，安排人保护里面的拔尖选手，尤其是家境贫寒和一般的，第三，联系我们在巴兰的线人，第四——”


    “我们需要站队了。”


    ……


    走在旋转扶梯口上，手里副脑传来细微震感，江漓随意打开看了眼，见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又把副脑给关上。


    来到熟悉的门前，她抬手轻叩。


    “请进。”


    江漓于是推门进去，绕过满地的颜料和画纸，她走近窗口那个正坐在轮椅上画画的人，随手扯过一把椅子坐下。


    她看着画上一根根线条被流畅地勾勒出来，忍不住问，“怎么不愿意见他？”


    安瑾年摇头，“不是不愿意。”


    “我很喜欢姐夫，但是有些


    事情……最好先不要他知道。”


    “你看见我给你发的信息了吗姐姐？”


    “看了，”江漓抬手垫在脑后，闭上眼叹了口气，喃喃道，“如果没看，我也不会现在过来找你……”


    “所以是真的吗？”安瑾年放下画笔，“你的等级真的掉了？”


    江漓不置可否。


    两人都不说话，空气于是陷入停滞。


    顿了一会儿，安瑾年重新拿起笔，或许是为了缓解现在略带紧张的氛围，他换了个话题。


    安瑾年：“姐夫长得很好看。”


    江漓：“嗯。”


    安瑾年：“姐夫以前和你是战友吗？”


    江漓：“嗯。”


    安瑾年：“你喜欢姐夫吗？”


    江漓：“……”


    安瑾年：“今天我看到姐夫脖子上草莓印了，你干的吧？”


    江漓于是终于笑了，她睁开眼，盯着头顶的天花板，“除了我还能是谁干的？”


    她闷闷地笑了好一会儿。


    等终于笑够了，她重新坐起身，开始回答安瑾年先前的问题，“是真的。”


    “从去年开始，我的等级就不稳定了。”


    准确一点来说，从前年她开始“献血”后，身体就出现问题了，但那时候她给自己安排的训练任务很重，安云霆也在逐渐把一些任务交给她，她便没有发现自己的情况，只以为是自己累了。


    直到去年，“献血”更加频繁，她才终于发现了不对劲。


    但这种不对劲并不会影响到她的正常生活，她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去自检，无论是身体状况还是等级情况，所以清楚的发现，虽然自己的等级不稳定，但通过自己锻炼出来的身体素质并没有下降。


    这次和巴兰的战争爆发前，她的alpha等级已经从三S掉到了双S，但完全不影响带队。


    只是为了应对安云霆和那个老家伙，她偶尔会“犯病”给众人瞧瞧，权当给自己放个假。


    是以，平日里和她稍微亲近一点儿，交流见面得多的，基本都知道她“身体不好，需要定时吃药”的人设，其中包括但不限于莫白锦、程浪、吴鹏、安青等等。


    安青尚且不说，另外三人，尤其是莫白锦还真因为这个事儿努力给她分担了不少。


    还因此得了个事业狂的称呼。


    “可是……”安瑾年听着江漓的解释，仍旧不解，“为什么会发生这种情况？从古至今都没有人的alpha等级会往下掉……真的没事吗？”


    江漓点点头，“不知道。也真的没事。”


    她特意隐去了自己“献血”的内容。


    “但是，”江漓停顿了下，想到刚才自己发给莫白锦等人的任务，斟酌着说，“我给你重新找了一个医生，或许能治好你的腿，但他不在主星，我会把你给送过去，等再过一段时间，再把你接回来。”


    “……你在骗我。”安瑾年拧眉。


    “先不说我的腿能不能治好，你以前哪一次给我找医生，不是直接把人绑到这里来的？”


    江漓沉默：“……”确实是这样的，她无从反驳。


    安瑾年：“那姐夫和我一起吗？”


    “当然不。”江漓摇了摇头。


    宋槿声只有待在她身边才最安全。


    安瑾年：“看你的意思，主星应该很快就会乱起来了吧，你不怕自己照看不周，姐夫遇到危险吗？”


    江漓听得“啧”了声，“小年，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的问题这么多啊，我拿你当弟弟，你拿我当‘答一答’？”


    安瑾年：“……”


    “答一答”是最新的Al聊天小程序。


    他不问了。


    窗外雨还在下，明明持续了一整个上午，现在却也没有停下来的征兆，整片天空都是灰的，看起来又脏又沉重，花园里的花都被影响，变得黯淡了不少。


    “姐姐，”安瑾年又突然开口。


    他看着外面的天，嗅着沉闷空气中浅淡到没有的花香，心情也跟着落到谷底。


    “我总感觉要变天了。”


    “你的感觉是对的。”江漓躺下，准备暂时性地眯一会儿。


    “你会没事的，对吗？”他问。


    江漓懒洋洋回答，“嗯。我不会有事，你也不会。”


    话落，她闭上眼。


    左翻翻，右翻翻，躺椅都咯吱咯吱响了，江漓却怎么也睡不着，无奈之下，她只好又重新睁开眼。


    明明她以前和小年在一起的时候睡眠质量很好的。


    真是奇怪。


    她的反常行为被一旁的人尽收眼底，后者眼神幽幽，轻轻瞥过来一眼，“姐姐，你打扰到我画画了……我想告诉你的内容都发给你了，你还是回自己房间吧，再折腾一会儿，我的椅子都要被你弄坏了。”


    江漓就这样被赶了出来。


    她深呼吸几口，就重新回了自己的房间。


    因为走的时候宋槿声睡得熟，怕开灯影响他睡觉，江漓便摸黑出来的，回去自然也还是选择的摸黑。


    坐回床上，她下意识一捞，手里却空落落的。


    她愣了一秒，立马开灯找人，却发现自己要找的人就在床脚坐着。


    “你坐那里干什么？”江漓失笑。


    “……你说呢？”


    “我猜不出来。”


    “……”


    宋槿声似乎才睡醒，脾气不太好，闷闷地呛了江漓好几句，这才主动地重新回到她身边，躺下去，背着她睡，还特地和她隔了一大条缝隙。


    “嗯？”


    “这是干什么？”


    江漓不解，她记得很清楚，自己走的时候，宋槿声明明还在主动往自己怀里钻，哪怕还没完全睡着时，他也是和自己靠的很近，现在却又离得那么远了。


    “生气了吗？”她问。


    “对。”


    “是因为我刚才出了趟门？”


    “是，也不是。”


    “因为我出了门却没有提前告诉你？”


    “嗯。”


    江漓听得忍不住发笑。


    还真是有问必答啊。


    她躺下去，主动把人搂在怀里，沉重的睡意一点点涌来，她打了哈欠，真诚道歉：


    “对不起。”


    “我只是出去处理了下消息，然后又遇上小年给我发了消息，就过去了一趟，聊了会儿天，然后就回来了。”


    宋槿声不解，“处理公务？”


    “对，给莫白锦他们发消息。”


    “你不是给他们放假了吗？”


    “对啊。放了一天也够了嘛，”江漓说，“总不能我上班了，然后当个光杆司令吧……”


    见宋槿声还想问，江漓把人又搂紧了些，亲了亲他的耳垂。


    “先睡会儿吧……”


    第85章 第85章【VIP】


    和宋槿声待在一起，时间总是过得很快。


    在房间睡了一趟饱觉，起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去，和小年一起吃了晚饭，收了他特意给宋槿声买的吃的，江漓这才慢悠悠带着宋槿声上悬浮车，准备回自己的公寓。


    悬浮车有自动驾驶功能，但江漓很少用，她不太喜欢用机器，所以大部分时间还是会选择人工驾驶。


    但今天，出于某种想法，她意外选择了自动驾驶。


    早上出门是，现在回去也是。


    在发现自宋槿声上了车就盯着车窗外，眼睛一眨也不眨后，她还特地把悬浮车的路线改了，同时选了一条超低速行驶的路径。


    原本高速行驶的悬浮车现在就成了一摇一摆摇摇晃晃的观光车。


    宋槿声回头好奇看了她一眼。


    “为什么这么慢了？”他问。


    江漓答：“方便你看风景啊。”


    “好吧。”宋槿声又扭过了头。


    他的手落在车窗玻璃上，脸部和玻璃也贴得很近，眼睛就盯着底下持续闪烁的霓虹灯，有时候又把视线投到旁边那些“咻”一下超越他们的悬浮车上去。


    那些炫彩的灯光就在他眼底沉沉浮浮。


    “很好看吗？”江漓问，她看着宋槿声异常专注的眼神，跟着他的视线往外看，所见之处却都是一些很普通很平常


    的东西。


    宋槿声闻言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好看。但我只是觉得这些场景很陌生，又很熟悉。”


    “还好吧。”江漓说。


    她倒觉得没什么，因为巴兰和古蒂斯两个帝国的科技水平都差不多，没有谁比谁更高级或者低级，熟悉是正常的。


    至于陌生……


    本来宋槿声就很少、也不怎么喜欢逛那些地方，他以前的吃穿都是由家里提供，全部**，食品是独家提供，衣服是设计师为他量身定制，要不然就是他直接网购回家。


    平日里大家一起训练，穿的也都是作战服，出任务都是去边缘星和荒星，只偶尔任务完满结束，他才会跟着出去一起吃饭。


    当然，有时候也会有特殊。


    比如……


    “其实我之前有一点生气。”宋槿声开口，话题突然转了个弯，打断了江漓的思绪。


    她从回忆里抽身，思索一番，“是下午午睡的时候，我没告诉你就直接出门，你觉得生气？”


    “不，”宋槿声回头，“是上午在后花园，也就是见小年第一面的时候。”


    “为什么？”江漓真心感到不解。


    说起来她也很迷惑，被小年支走，去厨房“监工”的时候就想了好半晌，此刻又回忆了两三次，还是没觉得自己哪里有问题。


    硬要说的话，只能是当时她看见小年，直接过去了，没有及时喊宋槿声。


    但这个也会导致他生气吗？


    她问出了口。


    宋槿声还是摇头，“也不是。”


    他盯着江漓的表情，见她仍旧满脸疑惑，这才接着开口，“……是因为小年那一张脸。”


    “他长得和我太像了。”


    “不只是像，他和你关系还那么好，你以前在我面前提起过他的名字，‘小年’，这两个字一听就知道你们关系匪浅，结果他是你的‘弟弟’。”


    任谁看到一个和自己面貌相似到这种程度的人，都会起疑心的。


    尤其他现在失忆，脑子里并没有自己和江漓的过去，也不认识这个人，而这个人又偏偏和江漓有着十分亲密的关系。


    江漓听进去了他的埋怨。


    “所以，见到小年的时候，你以为我真正喜欢的人是他……也就是说，你觉得我喜欢自己的‘弟弟’，但是又不能接受这一种感情，所以把你，和小年相似的你当成了……”江漓紧皱眉头，努力在脑子里搜索更为准确的词。


    “你该不会以为自己一个替身吧？”


    “对啊。”宋槿声根本不掩饰，十分直白地承认了，“我当时真的以为你是人渣。”


    “我觉得你肯定是喜欢小年，但是小年不喜欢你，或者说，你和小年互生情愫，但这份感情不被允许，所以你才退而求其次，找上了我。”


    如此一来的话，他自己的身份，还有江漓最开始对他的态度，以及房间里那些摆件底部刻下的爱心和名字，就都可以解释了。


    她们是爱而不得，而他是第三者。


    还是既失忆，又无辜，可怜又可悲，被迫成为的第三者。


    江漓已经无话可说。


    很好，不久前她还仅仅是个“渣A”，现在已经成功升级成人渣了。


    “我从来没发现过，原来你的想象力这么丰富。”她感叹。


    “所以你觉得自己和小年很像咯？”江漓问。


    “嗯。”宋槿声现在对安瑾年已经没有刚开始的戒备了，但想起那张脸，却还是会不由自主陷入低迷的情绪里。


    毕竟谁都希望自己是独一无二的。


    他也是。


    而且他不仅希望自己本身是独一无二的，也希望自己在江漓的心中也是独一无二的，不过现在看来，一个牵动另一个，这两个愿望显然都无法实现。


    这很难不让人感到挫败。


    但是江漓好像并不能体会到他的情绪，不仅没有理解和安慰，反而还自顾自笑了起来。


    “这有什么好笑的……”宋槿声更加难过了，声音也因此变得低低的，“你不觉得很像吗？”


    “明明就很像啊……你也从来没有跟我说过，没有提前打过预防针，就这么把我领了过去，什么都不解释，而且根本没有关心我的感受。现在我心里难受，你也不哄我，不安慰我，反而在这里嘲笑我。”


    说着，宋槿声抬手拿过了今天归程时带的东西，从里面拿出了上午时候安瑾年亲自送给江漓的画册。


    他当时不在两人身边，没听到最开始的对话，也没看到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他只有一个大概的猜测，但不确定。


    如今翻开，他才指尖一颤。


    果然。


    这厚厚一本，里面全是江漓，各种江漓，而且是永远带着温柔又真诚笑意的江漓。


    他一页一页翻过，眼底的落寞和隐隐的羡慕简直要藏不住。


    “全是笑着的。”他说。


    “这样怎么能让我不怀疑啊……我醒过来之后那么久，那么久，你才过来看过我一次，我不能出门，也没有朋友，每天打药剂，吃不上什么好东西，还没有任何的消遣方式……”


    “你说我是你的‘爱人’，可是也不来看我，也不来陪我，第一次的笑容还那么虚伪……”


    “你太过分了江漓。”


    宋槿声眼眶有些发热，里面点点泪光闪动着，他扭过头重新看向窗外，不愿意让江漓看见。


    旁边江漓确实也没看到，她忍不住，还是自顾自笑了好一会儿。


    她笑着解释最简单一个问题，“画册也能让你触景生情吗？”


    “不是……我哪里真的有这么爱笑了，这肯定是小年夸张化了呀，他自己往里面填了不少假画面的。虽然第一年确实天天把小年带在身边，但我有自己的事情做啊，我很忙的。”


    哪怕小年天天跟着她，她也很少真正给予他陪伴，要么她在训练仓日夜不分地训练，旁边小年自己画自己的画，要么她在书房一刻不停完成安云霆下达的文本任务，小年照旧自己画画……


    怎么在宋槿声眼里，她江漓好像就只对小年笑过一样？


    几张画像，居然把他委屈成这样？


    “还有，我第一次见面笑容很虚伪吗？你真的看出来了？”江漓挑眉。


    宋槿声忍不住咬紧了下唇，憋着怒火，“……我是失忆，又不是瞎。”


    “你看我有那么蠢吗？”


    江漓笑得就更开心了。


    确实不瞎也不蠢，不然就不会在失忆后醒来那几天的时间里，小心翼翼地试探那么多次了。


    “那你既然看出来了我对你不真心，后来还这么信任我？”


    江漓忍不住好奇。


    甚至才一个月，就已经愿意让她临时标记了。


    如果没记错的话，以前陪着学校里委派生omega听课，生理老师明确说过，“任何一个omega都需要谨慎选择自己的alpha伴侣，因为一旦选错，就是终生踏进地狱”。


    这些话不仅是给在场omega们的建议，也是给alpha的警告，因为委派生都比较优秀，大概率会成为在场alpha的未来匹配伴侣。


    当时宋槿声就坐在她的旁边，陪着另一个委派生omega。


    那他也是听过的吧？


    还是说，失忆后，连这些生理小知识也忘了个一干二净？


    闻言，宋槿声摇了摇头，从黯淡情绪中抽离了些，略带犹豫地说，“……你倒也没有那么不真心。”


    “我能隐隐约约感觉到，你对我并没有坏心，对我没有太大的威胁。”


    那时候，尽管江漓的笑容很虚假，但是能看出来她对他是有感情的。


    “一个人要想表演成什么人，非常简单，但想要隐藏自己怦


    怦跳动的心，却很难……“宋槿声一个字一个字总结，说得很慢。


    江漓终于止住了笑。


    她嗯嗯两声，带着些敷衍地，要认同不认同地点头，“……真是一场酣畅淋漓、抽丝剥茧的分析啊。”


    宋槿声：“……”


    才想起江漓一点一滴的好、回忆起两人部分美好相处瞬间的omega于是被气得不知第多少次偏过头去，眼中雾气几乎要化为实质。


    闷闷的笑声从身侧再次传来。


    半晌后，江漓终于笑够了，她准备回应他第一个问题。


    划开副脑，在里面的相册里一阵寻找，终于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后，江漓把宋槿声手里的画册强制性拿开，又伸手把副脑塞了过去。


    宋槿声现在根本不想和江漓说话，闻言只绷着脸瞥了一眼：“……什么？”


    江漓扬了扬下巴：“看看？”


    宋槿声没忍住好奇，到底接了过来。


    这是一张照片。


    照片中的人年龄还很小，衣不蔽体，头发乱糟糟的，脸上也脏得不行，两颊凹陷，表情麻木，眼神死气沉沉，没有一丝一毫的光亮，整个人都瘦骨嶙峋，看起来完全不像个活人。


    “这是……小年？”宋槿声有些不确定。


    照片中的人和今日见到的人相差实在太大了。


    谁知江漓点点头，“对。”


    “就是小年。”


    “现在你还觉得你们很相像吗？”


    宋槿声盯着照片，眼中都是惊愕和心疼，没有给出反应。


    “不信？”江漓问。


    “这就是小年最开始的样子，被拍下这张照片时，他才十三岁半。”


    “当然，等他后面里面真正被放到我面前时，又是好几年之后了，他那时候已经分化成omega，不过整体情况还是不好，甚至……差一点就死了。”


    “勉强救回来，双腿也无法站立。他无法正常行走。”


    这些照片成为以前压在江漓心里的一块石头。


    说着，她伸手在副脑上朝右划拉两下，“这张，这张，还有这张，大概十来张照片，你都可以大概看一下，这是我找人去调查的。”


    在小年被安云霆和老东西放她面前威胁她时，她去调查的。


    她当时已经在筹备如何神不知鬼不觉杀死他，直到看到这些照片，才后知后觉停手。


    安瑾年是无辜的。


    命运对他已经很不公，在他十二岁那年夺走了他父母的命，夺走了他父母留给他的钱财，更夺走了他接受教育的权利，他的健康和自由，让他濒死又活过来了，却又夺走了他站立行走的资格。


    如果他再死在她的手上，江漓很难保证自己不会后悔。


    “我不知道你们今天聊了些什么内容，或许小年给你提了一嘴他的从前，也或许没有，但是不管怎么样……他没有任何问题。”


    宋槿声听得沉默，只指尖颤抖着划过一张又一张照片。


    从江漓刚才给他指认的那些照片里，第一张看起来已经很让人心疼了，但是后面每一张都比前一张更让人看得难过和痛苦。


    他的指尖最终停在了一张白色背景的照片之上。


    这是医院。


    方才的男孩长大了些，算是个少年，正躺在手术台上，他现在已经干净了，但还是很瘦弱，宽大的病服套在他身上，仿佛像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偷穿了两百斤大人的衣裳。


    不知道被注射了什么药剂，他看起来好像要死了。


    他似乎不能正常呼吸，唇瓣微张，眼睛无力睁着，瞳孔都微微溃散了，已经无法正常聚焦，灯光打在他眼睛上，他都没有任何反应。


    仔细去看，他露在外面的皮肤上满是针孔，密密麻麻，不仅如此，还有一根又一根的管子从衣服里面探出，不知道连接着哪部仪器，里面有的还在输送着红色液体，有的却只是不工作的光秃秃管子。


    江漓瞟了一眼，十分贴心地做解释，“这就是他被送过来时候的状态。”


    奄奄一息。


    听说本来没有价值的他最后会被丢进火化炉里，但又没有，也不知道到底哪点让那个老家伙改了主意，不过也幸好后者改了主意，不然安瑾年已经死在了那一天。


    “你现在还觉得你们像吗？”她继续问。


    宋槿声艰难摇了摇头。


    “其实还是有一点像的。如果这时候小年的状态再好一点点，或许和你能有三分像，不过你的脸……说实话，世上很少能和你相像。”


    “他们根本找不到和你高相似度的人。”


    “但是，”江漓无奈笑了笑，“谁叫他们歪点子多呢？找不到天然的，他们也可以人工‘制造’。”


    所以那些残忍的人，又费尽心思把小年一点点改变成现在的样子。


    这就是小年口中的“微调”。


    他被改得面目全非。


    宋槿声能大概想象到这种被迫成为另一个人的痛苦。


    先前小年一句句和他讲述自己从前的时候，每句话都说得很轻松，漫长又漫长的几年，短短几句话就讲完了，但如今才发现，每一句轻松的话语之后，都是他沉甸甸难以抹去的痛苦。


    他那时候还那么小，该有多绝望？


    “小年还有家人吗？”宋槿声喉咙有些阻涩。


    出乎意料地，江漓点点头，“其实……是有的。”


    宋槿声猛然抬头。


    他眼眶已经红得不行，动作幅度稍大，一滴眼泪就在江漓的面前无声掉落。


    后者为他擦去眼睫上残留的小水珠，缓慢解释，“小年十二岁生日当天，他父母并没有归家，是提前在星网上给他订的蛋糕和礼物，当天送货上门，然后用副脑打通讯，隔空送的生日祝福。”


    “而且他十一岁生日也是这样过的。”


    这些事情江漓记得很清楚，所以连回忆都不需要，轻易就能交代出全文。


    那几年出了一款新基因茶叶，价格很昂贵，因为口味独特，所以有很大的利润空间和待开发市场，安瑾年父母都喜欢茶，一生都是做这个的，早在那茶火起来的第一年，就双双去了小行星。


    但是那茶贵是贵，质量和数量都不稳定，原本夫妻俩的预期是最迟三个月就回来，结果前期茶叶不达标，无法使用，他们只好在那里留了一年，第二年的茶由他们亲自看守，照顾，采摘，再处理。


    一来二去，整整耽搁了一年半。


    而他们离开家的时候，安瑾年才十岁半。


    “但这也正是我想告诉你的。”


    “小年父母经常外出采购，一两个月是经常有的，甚至有一次半年才回家，好在家里有保姆，小年自己性格也比较独立，老师同学都很喜欢他，所以他能适应得很好。”江漓继续说。


    就是因为这些原因，所以哪怕一年半载不见面，安瑾年父母也从来没有担心。


    然而意外来得很快，他们的生命在某一天戛然而止。


    但其实他们也早有预料。


    因为他们提前藏起来了一个孩子——才出生不久的孩子。


    “那是个女孩儿。”


    “他们非常聪明，或许是小年母亲怀孕并不显怀的原因，也或许是提前做了伪装，身边的


    人没有任何人发现，哪怕是他们自己带的采购人员。”


    “旁边的人只知道夫妻俩中有一个人突然病倒了，在医院抢救了三天，又住了一个星期的院。”


    但那个孩子，至始至终没有出现过。


    所以她活了下来。


    江漓说着叹了口气，“小年刚开始被送过来的时候，几次被我发现有轻生的念头……”


    “他难道也不知道自己有个妹妹？”宋槿声追问。


    “对，”江漓说，“他不知道，但我告诉了他。我说，他的父母为他留下了一个亲人，一个妹妹，但他的妹妹流落在边缘星，至今下落不明，而且……她很可能也会分化成一个omega。”


    一对夫妻的两个孩子总是相似的，一个分化成什么第二性征，另一个也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分化成那个性征。


    这是被世人和各种试验所认同的结果。


    但不管是小星球、边缘星，还是荒星，omega的处境都不好，alpha还勉强能靠等级、努力和运气往上走，拼命一把，走到一个大星去，找个好工作，娶O生子组建完美家庭。


    但omega呢？


    他们的等级划分只是为了使其匹配更高等级的alpha，确保能延续对方的血脉，生出带着健康优质基因的孩子。


    所以很多穷苦人家的omega最后的结局都是被父母“卖掉”，被陌生的alpha永久标记，成为alpha的特定生育工具……


    因为一旦被永久标记，基本上就无法逃脱了，他们没有钱去做标记清洗手术，标记他们的alpha当然也不会允许他们去，至于腺体剥离手术，也根本没有可能。


    损伤寿命的手术，没有医院敢给无人陪伴的omega私自做。


    他们无法肆意生活，更无法如同安青一般真正享受到这个世界的美好。


    因为生理构造注定了他们很少能在竞争中占优，还可能被alpha压着打，毕竟后者的信息素一释放，他们就会百分百受到影响。


    而真实的对战中，哪怕只有几秒的疏忽，也够败者扭转局势了。


    就像她和宋槿声的第一次对战，就因为她手臂上一道翻肉见骨的新鲜伤痕，他愣了一秒，立马被她找到机会，后期被动化主动，本来势均力敌到分不出胜负的比拼愣是让江漓半个小时就赢了。


    唯一可惜的是，他当时漂亮的脸似乎不太高兴。


    江漓分神了，不自觉摇了摇头，每一次想起来这段往事，她都会有些懊悔——


    该让一让他的。


    毕竟宋槿声当时是队长。


    一位最优秀小队的队长，和一个才进入队里不过一周、且还是荒星爬出来的籍籍无名小流浪对战，结果却输了，他应该会很没有面子。


    不过江漓也自认为把后续处理得很好。


    她记忆不错，结束比赛后第二天，立马便和当时在场的所有人进行了一对一的单挑，尤其是那些在宋槿声失败后，或小声或大声发出过不屑嘲讽的人。


    结果很让人欣慰，那些人一个个脸色发青难堪下台时，距离上场时间最长的也不超过十二分钟，简直赶不上宋槿声的一半。


    他们哪里有嘲笑的资格？


    “然后呢？”旁边宋槿声有些迫不及待地问，“那个孩子被你找到了对吗？”


    江漓因此回神。


    她耸了耸肩，“运气吧。”


    “最开始我也和那些人一样，根本不知道小年还有一个亲人，只以为他父母就留下了他，但是……”


    “我亲眼见到那个孩子了。”


    那是接受小年存在的半年之后，在一个异常偏远的边缘星上，她过来处理那上面残留的几只臭虫，结果却只找到了一堆虫温热的尸体，而尸体的背后，就站着那个孩子。


    “她简直是和小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江漓至今都觉得很神奇。那才是真正的相像，光是看到她的脸，就如同看见了更小时候的小年。


    和第一张照片相比，她只是更矮了点，骨量偏小，头发长了些，皮肤黑了些，脸部线条更圆滑了些，看过来时，眼神中不是死气沉沉，而是带着野性的生机。


    二次性征预测结果很快出来了，不出所料，她未来也是百分之九十五的概率会分化成omega。


    但这并不影响江漓的判断。


    早在见到那孩子的第一眼，看清她手中牢牢握紧的带血长刀，盯过来时警惕如狼的凶狠眼神，时刻紧绷做出防御姿态的脊背，以及……除开脸部之外，她身上几乎无处不有的新旧交替的疤痕，江漓就知道——


    她一定会成为一名优秀的女战士。


    只要稍加引导和保护，无论她分化为alpha，还是omega，都不能改变她注定的结局。


    “所以你把她带回去了？”宋槿声松了口气。


    “对，”江漓笑了，“不仅如此，怕自己弄错，我还特意给她和小年做了鉴定，鉴定结果就是亲兄妹的关系。”


    “就是那孩子警惕性太强了，虽然才六七岁，但根本不信任人类，跑得也快得很，一见不是我对手，立马跑了个没影……为了抓住她，我那几天可真是费了不少功夫。”


    江漓当时还很好奇这孩子怎么到这边来的，毕竟小年父母身死的地方，离这里隔了太远太远。


    不过到了这个地步，一切都不重要了。


    能活着就很好。


    江漓想着，又想起其中一件趣事。


    “你知道吗槿声，那孩子最开始还狠狠咬了我一口，流了很多血，可是这么凶狠的小狼，跟着我吃了几顿饱饭后，竟然也乖顺下来了，每天帮着我‘捕猎’，每次吃饭时候，眼神都亮晶晶的，简直、简直就像……”


    像小时候的她。


    “可能年龄还是太小了点儿吧，”江漓感慨，“要是年龄再大点儿，就不是几顿饭能哄骗得了的。”


    宋槿声觉得奇怪，“她真的就这样信任你了？”


    江漓挑眉，“不然？”


    “小孩子很好哄的。”


    之所以江漓能这么肯定，还是最后两人临走时，被一只躲在暗处蹲守了整整几天，体型巨硕大的雄虫给埋伏的时候，那雄虫有些许智慧，想要先拿下小的，再用小的威胁她。


    当时是被伏击的，雄虫首要目标是孩子，江漓拉闪人不及时，又怕小孩子受伤，便主动替她挨了下来。


    接人的星船还没到，江漓身上火药不足，一边闪避，一边小心护着身后的人，难免有些放不开手脚，身上挨了不少攻击，沾了那虫子好几滴的腐蚀性血液，血液一沾到皮肤上，立马会灼烧扩张出一个大洞，痛得人发狂。


    于是江漓硬生生看着身后的人不要命般冲了上去。


    她还小，打架没有章法，没有体系，全凭凶狠的狼性本能，尽管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打法不能有效击退那只雄虫，但她的那股狠劲儿还是令江漓感叹至今。


    “我不会看错人。”江漓总结。


    “她是一张纯粹白纸，有很美好的品质，同时也是一个很有潜力的战士，她只要认定了你是她的伙伴，就会拼了命的保护你。”


    哪怕当时的这个‘伙伴’只是带她吃了几顿饭。


    在战场上，这种品质很难得。


    最后一个字的尾音落下，悬浮车内陷入了短暂的沉寂，江漓在平复自己略显激动的心情，宋槿声则是迟迟没有缓过神来。


    几分钟后，他的悲怜完全化为好奇，“那她有名字吗？”


    “没有，”江漓说，“但我给她取了一个名字，江珂月，好听吗？”


    宋槿声闻言忍不住吐槽，“为什么要跟着你姓啊？”


    那孩子和小年不是有父母吗？


    小年是被送到安家，用来牵制江漓的，所以改名姓“安”，宋槿声能够理解，可是那个更小的孩子，直接姓江，是不是有点儿……


    太奇怪了？


    “当然得跟着我姓啊，”江漓的反应还要更大一些，她皱起了眉，理所应当道，“我问她有没有名字，她说没有，那不跟我姓跟谁姓……她是我捡回来的诶！”


    “而且小年的名字也是我取的啊，等以后可以改名了，他也要跟着我姓，改成


    江瑾年的。”


    “万一人家不愿意，想要用回自己的本命呢？”宋槿声眼神幽幽。


    于是激动起来的江漓再次瘫了回去。


    “那没办法……我也不能逼他。”


    “不过你真的不觉得这两个名字很好听吗？江瑾年，江珂月，年和月相对，‘瑾’和‘珂’都代表着美玉……多么美好的两个名字。”


    这名字简直取得太好了。


    江漓摇摇头，忍不住为自己的才能暗自竖了个大拇指。


    她略带亢奋的神经还没有完全冷却下来，眼神很亮，同宋槿声对视时，到底忍不住心底的激动，小心捧起后者的脸说，“相信我，槿声。”


    “我一定会把她培养成一个优秀的omega女战士。”


    这句话里面的雀跃太明显了。


    宋槿声定定地看了她两秒，不经意间便被其她的心情所打动。


    他唇角慢慢扬了起来，回应眼前的alpha，“我相信你。”


    江漓强调，“史无前例的那种。”


    “嗯！”宋槿声重重点头。


    但转眼间，一个更重要的问题出现在他的脑海，宋槿声把脸上不住摩挲的手拿下来，“那小年知道这件事吗，他知道你找到他妹妹了吗？”


    “不知道。”江漓实话实说。


    “我只告诉她，我已经有了一点儿眉目，在努力地寻找，大概还需要小几年，等那个孩子被找到了，我会告诉他，但是不会负担那孩子任何费用，无论是教育还是生活。”


    宋槿声：“所以？”


    “所以小年已经完全没有任何轻生想法了，他很努力在配合我和医生，每天为恢复行走能力而努力，同时很专注地学画画和园艺，想要以后为同为omega的妹妹撑起一片天。”


    “结果你不仅把人找到了，还把她‘收编’了……”宋槿声笑。


    江漓还是点头。


    “珂月想要变强大，也有这个天赋，我总不能阻止，眼看着冉冉升起的星掉下去吧？而且我同她说过，她有一个亲生哥哥。”


    “只是她太小，还没成长起来，所以暂时用的代号，等时机到了，我会让他们见面，到时候，她想用回父母的姓，重新改个名字，也无所谓。”


    “但我还是希望她们不要改名字。”


    江漓真的对自己起的名字很满意。


    宋槿声想到了自己的名字，“我和小年的第二个字都是一样的吗？”


    江漓：“不是。”


    “你是木字旁，小年是王字旁，王的了‘瑾’代表美玉，木的‘槿’……木槿花？”


    “我也不太清楚，那是你父母给你取的。”


    “好吧。”宋槿声轻轻叹气。


    “不过……我猜测的话，可能是你命中缺木，因为你以前从来养活不了一盆植物，再好养的花草，也死在了你的手上，哪怕根本不需要打理。”江漓说。


    宋槿声：“……真的？”


    “真的！千真万确！”


    “但你不用担心，等以后我们正式登记匹配，你说不定就能养活植物了。”


    宋槿声：“为什么？”


    “因为我叫江漓啊，两个字都是水，水能生木，所以能够弥补你的劣势，古书上不是还有句老话么，‘生我者为用神’。”


    但能种活是一回事，花园还是别想了。


    江漓现在都记得清清楚楚，以前每次翻进宋槿声家里时，路过的风景都不一样，无论是前后花园里娇贵的、含苞待放的小骨朵，还是高门院墙外，身姿挺拔、生机勃勃的大青树。


    这经常导致江漓迷路。


    最开始是她没见识，以为是矜贵的宋槿声家里太讲究，后来才发现……


    原来是都死了。


    月抛。


    每隔一个月，宋家花园里都会换一批花，外面的树也会挑着换一些，把里面死伤的全部连根拔掉种新的。


    而且每一次大规模死亡都发生在宋槿声每月回家休息那两天，剩余的则死在他离开的后两天。仿佛它们努力撑了，但撑不住，最后还是倒下了。


    江漓因此对那位宋家当家人的心理感到迷惑，从此以后，“犟”这个字在她心目中开始具象化。


    因为宋槿声也超级犟。


    宋槿声并不知道江漓暗地里对自己的吐槽，只是冷冰冰地纠正，“要看全盘。”


    “好吧。”江漓服软。


    毕竟他说得对。


    原地思考两秒，江漓重新回到最开始两人话题，“现在，你还觉得自己和小年很像吗？”


    宋槿声摇头：“不像。”


    “小年是独一无二的，我也是。”


    “那就对了。”江漓说，“现在总不委屈了？”


    宋槿声温驯摇头。


    “我本来也没有觉得自己委屈啊……”他小声为自己辩解。


    江漓听得无奈闭眼，深呼吸了几口气，她现在不太愿意和他分辩讨论这些，以前也不是没讨论过，每一次都是她输了。


    以她的宝贵经验来看，和一个固执型人共处，且遇上两人意见不合时，不管前者说什么，你都要保持缄默，哪怕他说的错的，最好也假装他说的就是对的，尤其是在外人或者并不亲近的人面前，因为……


    他们不会反驳你，但会生气。


    而这条规则本来就是从宋槿声身上感悟得来的，用在他身上也再适合不过了。


    只需要换个角度。他不委屈，那她呢？


    “我委屈啊！”江漓说。


    宋槿声用奇怪的视线把她打量了好几眼，见江漓拧着眉，眸子中满是难过和受伤，并没有和自己开玩笑的样子，这才带着不解，小心翼翼地问她，“……你能有什么委屈啊？”


    江漓眉一挑，“怎么，不把alpha当人？”


    “早上我牵你的手，你直接就躲开了，问你怎么了你也不说话，我靠近你一步，你退了好几步，小年都能牵你的袖子，偏不让我牵。”


    “后来雨下大了，我过来接你，带了好重一把伞，朝你伸出手，结果你犹豫半天也不肯，给你另外找了把伞吧，你又不用，伞下空间那么大，你偏要挤着我走，差一点把我挤水沟里去了。”


    宋槿声脸上蓦然出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表情。


    江漓才不管他，继续控诉，“还有，中午午睡，我说困了，你偏要找小年，结果一回来，睡得比谁都香，我就出去了几分钟，回来你就凶我，还不肯让我抱着你睡。”


    “上午你和小年的聊天内容现在都还没告诉过我！”


    “你为什么想要去找小年我也不知道！”


    “你太过分了宋槿声！”


    江漓一口气说完，最后还把前不久omega控诉她的那一句话也给加上了。


    见宋槿声因为她的“无端”控诉陷入迷茫，江漓强行憋着笑，“不行，你今天必须给我个交代！”


    omega愣愣地，“……什么交代？”


    江漓“生气”地呼出一口气，“你说呢？”


    他哑然，“……我不知道。”


    “如果因为我的这些行为，让你受了委屈的话，我向你道歉……对不起。”宋槿声说。


    “一个对不起就够了？”江漓不依不饶。


    “那你还想要什么？”宋槿声慢慢从抱怨中反应过来了，“作为一个alpha，你不能心胸宽广一点啊，吃一点亏又怎么了？”


    “吃亏是福。”


    江漓：“……”


    她脸上装出来的委屈神色转瞬间消失殆尽，换上最常用的审视，带着强烈侵略性的目光从omega的脸一直绕到底，来回好几遍，最后停在了一个地方。


    “是吗？”江漓冷声说。


    宋槿声被她的视线看得有些紧张，忍不住离江漓远了些，他垂眸看了下，又


    没发觉自己有哪里不妥，想看镜子，但身边没有，他于是转头去看车窗上的倒影。


    omega的脸在上面影影绰绰看不真切，倒是江漓方才盯的地方，反而要更清晰一点。


    吃了饭热，江漓就帮他解开了衬衫两颗纽扣。


    现在的视野里，因为两颗纽扣的分离，柔软垂顺的衣领也跟着向两边敞开，虽然幅度并不大，可是里面的痕迹却异常引人注目。


    宋槿声觉得有些不妥，伸手重新把纽扣合上。


    上面的红痕就只剩最边缘一层了。


    他这时候才终于回过头，面对着江漓毫不掩饰的目光，手心略微发汗，面上却一点儿不显，带着些商量的意味，“我……”


    “我最近激素挺稳定的，暂时没有那方面的想法。”他垂眼看向自己的手，对江漓的答案有些忐忑。


    “哦？”江漓拖长音调，“哪方面的想法？”


    她看着宋槿声躲闪的目光，忍不住嗤笑一声，“宋槿声，你脑子一天净想些什么？虽然你确实有过河拆桥的嫌疑……但我还是想先问一句，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人了？”


    “你要不要仔细想想，回忆回忆，上一次到底是谁先主动的？”


    “我吗？”


    宋槿声被问得抿紧了唇，一点儿不吭声。


    “别以为只要你不说话，我就会原谅你了宋槿声。”江漓表情十分冷漠。


    “那你到底想要怎么样？”他低声问。


    “我到底想要怎么样？”江漓一个字一个字重复，似乎听到了很搞笑的东西，“所以变成我的问题了？”


    宋槿声摇头，“不是，我不是这么想的。我只是以为、以为你想……”


    他没有完全说出口，因为察觉到自己误解了江漓的想法，耳朵悄悄红了。


    江漓看得忍不住“啧”了声，她微眯着眼，打量着他红透的耳垂，一点点靠近，待湿热呼吸打在宋槿声的脸侧，她轻声笑了。


    “……来，亲一个。”


    第86章 第86章【VIP】


    当然，江漓最后也没亲到，因为宋槿声显然对车窗外的环境更感兴趣，摇着头硬气地说了个“不想”。


    两人坐在“观光车”上整整四小时，才终于慢慢摇了回去。


    第二天一早。


    太阳还没完全升起。


    看着还在昏昏欲睡、眼睛都睁不开，连悬浮车停了她走了都没发现的宋槿声，江漓把车窗落下了些，指骨在窗玻璃上敲了敲，“快醒醒。”


    里面的人缓慢睁开眼睛。


    看看左，再看看右，确认外面的人确实是江漓后，宋槿声才解了安全带，慢悠悠打着呵欠下车。


    现在才六点多，空气中还带着蒙蒙雾气，场景有些模糊不清。


    “这就是你以前读的学校么……”宋槿声打量了一番面前的宏伟校门，感受着四周的寂静，看着脚边黯淡落下来的灯光，他忍不住质疑，“江漓，现在还这么早，那些学生真的起了吗？”


    他怎么感觉眼前这所学校一点儿没有人气。


    阴森森的。


    江漓停好车，径直往前面走，“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宋槿声跟了上去。


    走到门卫室，里面的人还在打瞌睡，江漓不想太麻烦，直接刷了瞳膜就往里面走。


    牵住宋槿声的手，她慢慢解释。


    “别看外面安静得阴森森的，里面可热闹得很，后天是古蒂斯的二轮选拔赛，他们明天就得出发，提前到赛点去，所以我们今天过来是最好的。”


    离比赛越近，那群学生越拼命，说不定各个训练室已经亮了一晚上的灯了。


    宋槿声半信半疑点头。


    江漓也不管他到底信了没，就牵着人往前面走，不过才几分钟，从方才那条两旁都是黑压压大树的路走出来，光线一下子就明亮了起来。


    这里正好是一个十字路口。


    “左边是食堂，右边是宿舍，前面的几栋楼有理论楼、实战楼，两者的中间就是好几个训练场。”


    现在已经能看到零零散散的学生走在灯光下了，有的是面对着他们，正从宿舍楼里匆匆出来，有些是背对着他们，正往食堂和理论楼那边走。


    江漓偏头看他，“先去训练室看看？就在理论楼里。”


    身旁把这里扫视了一圈的人点点头。


    眼见距离前方的大楼越来越近，只剩几步了，宋槿声还是好奇问出口，“江漓，你不是元帅吗？”


    “对呀。”


    “那你……”宋槿声缓慢低头，看着两人紧紧相握的手，有些犹豫，“你不会被私下议论吗？这些都是学生，你不给他们树立一个好的榜样？”


    江漓无所谓笑笑，“这有什么？”


    “他们本来就知道你的存在啊。”


    而且古蒂斯和巴兰相比，里面军校的孩子都普遍年龄大一两岁，现在里面至少都是二十左右的学生，且不少都已经有了男女朋友，谈恋爱比她这个元帅会多了。


    榜样不榜样的问题，也不是看她有没有匹配对象和伴侣，或者她的公开场合表现的，只看她有没有实力，有没有能力坐得稳现在的位置。


    这样想着，江漓牵着宋槿声已经往楼里迈了进去。


    值守室值守的老师一眼看见了两人，微微瞪大了双眼，惊讶之色不掩。


    “元帅！？”


    “早啊元帅！才回来两天就来守学生了，真是辛苦！”


    值守老师先是起身通过窗口和江漓寒暄了两句，随后目光落在宋槿声的身上，略有些迟疑，“这是……”


    他没见过，认不出来。


    江漓能感觉到这位老师把视线转到宋槿声身上时，后者蓦然用力的手，他好像有些小小的紧张。


    见这位值守老师迟迟没有猜出来宋槿声的身份，江漓无奈把两人扣在一起的手抬了抬，笑着介绍道，“我爱人。”


    “哦——”


    值守老师恍然大悟，“原来是安先生，久仰久仰！”


    他重新简单把宋槿声打量了一遍，眼中带着惊艳，不好意思地扶了扶眼镜，“半个月之前，就听那些孩子说江元帅有一位伴侣，是安老师的弟弟，还会带着来参观一下学校，我以为只是玩笑呢，原来是真的……”


    “是真的。”江漓点头，“明天学生们就要去赛场了，今天特意过来看一看，给他们加个油。”


    “是这样啊，”值守老师脸上的笑容都没消失过，全程姨母笑看着两人牵在一起的手，“那你们先去吧，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说完，他笑着准备目送江漓二人走，待两人抬脚时，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开口，“对了元帅，那群兔崽子不在咱们这栋楼里，训练室里没人。”


    江漓脚步一顿，“一个都没有吗？”


    “那他们去哪里了？”


    “全在后面的C区训练场呢，”值守老师回答，他又扶了下眼镜，翻了翻手上的副脑消息，不太确定地说，“好像是两个小时前，安少将过来了，给他们发消息，让他们都去观摩实操训练。”


    “还是你之前带那个班的学生来着。”


    江漓的眉头皱了起来。


    她班里的学生？


    “我去看看。”江漓说。


    来不及和宋槿声解释，江漓拉着人就穿过楼，径直往C区训练场走。


    她步子迈得又大


    又快，宋槿声只能勉强跟上，看着江漓突然阴沉的表情，他不解，“怎么了江漓？是安青表哥吗？”


    江漓嗯了一声。


    “自从毕业之后，他就成了这里的挂名指导教官，但他本人很少来这里。”


    且每一次来没有什么好事儿干。


    “你也是这里的一名挂名教官？”宋槿声问。


    “不是挂名，我就是这里的一名实践教官，”江漓说，“不仅是我，还有白锦、程浪、程诚和吴鹏，他们也都是。”


    “只是我们带的只是实战课程，而且因为等级不同，所以带的班级也不同。”


    江漓带的是仅有五位同学的三S班。


    她不知道安青今天为什么会过来，也不知道安青现在带着她的学生在干什么，从经验和直觉来看，他应当没有真心想要带学校里学生训练。


    心里着急，步子就更快，匆匆和打招呼的学生老师擦肩而过，也来不及和她们介绍身边的宋槿声，江漓很快就穿过三栋楼，来到了A区训练场。


    几个训练场没有阻拦，从这里就可以一眼看到那边乌压压的人群。


    他们全部围在一起，却根本听不见什么声音。


    和往日里有些不同。


    “你可以慢一些，我先过去。”江漓放开了宋槿声的手。


    走近人群，她冷着脸开口，“在干什么呢你们？”


    她一出声，周围一圈的学生全被吓了一跳。


    “江学姐。”


    “教官！”


    “……”


    他们低下头，自动给江漓让了一条路，其中有少许人目光好奇地转向江漓身后，但还没来得及捕捉到想看见的画面，人群的中心就又传来声音，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


    第87章 第87章【VIP】


    “不错！”


    “不愧是咱们学校的学生！”


    “就是力量和速度还差点儿意思，来，下一个！继续！”


    是一个熟悉的青年声音。


    安青。


    江漓听得不够真切，耳朵只能捕捉到隐隐约约的字眼，随着前方学生的不断让位，她的位置愈加深入，才终于又听见了除安青之外的声音。


    “安教官，咱们、咱们要不今天就练到这里吧，陈同学有些累了……”


    “嗯？谁累了？我怎么没有发现？”


    “看看你们现在的身体素质！才练了几个小时，就开始这也受不了，那也受不了！？就你们这样，怎么给其他同学带好榜样？怎么在帝国联赛中给古蒂斯挣荣耀！？”


    “我今天就是为了你们过来的，我都没喊停，你们有什么资格停下！？”


    “继续！不要再让我说第二遍！”


    “……”


    前方的学生还有一大片，江漓一路从边缘往中间走，不止三两分钟，这都还没看见中心的人，只听见谈话声中断，而脚步声和格挡声响起。


    直到面前最后一个人也自动站旁边去，最中心的场景才终于出现在江漓眼中。


    她忍不住开口，“你们又在干什么？”


    中间是十米左右半径的圆，而圆的边缘，三个高等级的alpha学生就乖乖站在那里，眼角的淤青、嘴唇溢出的血液、身上脏乱的衣服，还有被磨破皮出血的掌心，可以说没有一个地方不挂彩。


    而另外两名学生，则正处于圆心，以一边倒的趋势在那里进行“对战”练习。


    此刻，被江漓打断，他们才双双松了一口气，疲惫地倒地。


    江漓把目光转向安青。


    “哟，江元帅今天也过来了，好巧啊！”安青说，“如你所见，我在监督这几个学生训练啊。”


    安青正悠闲坐在椅子上观战，听见江漓的声音后，也不再管那几个学生，饶有兴致地望过来，起身前还往江漓身后看了一眼，揶揄着笑，“怎么江元帅没把人带过来？”


    江漓懒得理睬，随手点了个身边的学生，“你来说。”


    被她点中的学生战战兢兢，先是害怕地看了安青一眼，随后低头倒豆子一般，“今天凌晨，安教官拉响学校警报，说让我们来这里观摩高等级学长的实战训练。”


    “然后，然后我们都过来了……我，我来得晚，是硬挤上来的，然后就……就这样了。”


    江漓目光落到中心，那里还有个喘着粗气没缓过来的人，她脚上和身上的伤都要比方才那几个人多得多，仅露出来的手脚皮肤上都全是淤青乌紫。


    江漓指了指，“她呢？”


    “……陈学姐，陈学姐一直没下场过，陈教官说她是从荒星出来的，应当比别人拥有更多的经验，所以，所以……”


    所以就要拿她来开刀？


    江漓听得怒火中烧，她放开手里抓的人，大跨步走到安青的面前，攥住他领口一把扯到自己面前，“安青，你是不是疯了？”


    “校内任何实战，点到为止！你是不记得了吗？”


    在突如其来的窒息感下，安青恍惚了两秒，他想把自己从江漓手上解放出来，但没成功，只好憋着气，目光落到江漓身后，又转回来，笑着说，“别生气啊元帅，我可没动她们。”


    “你身后还有好多孩子，可别吓到他们，以为江元帅是什么神经病就不好了。”


    呵。


    “你确实挺神经病的。”江漓说。


    她回头，盯着周围一圈的学生，“所有人！五分钟之内，回训练室或宿舍，现在！”


    身后一群人乌泱泱就往后退去。


    等人都退得差不多了，方才那几个对打到疲惫又负伤的几个学生也拖着身体走了之后，江漓才从他们或捂着胳膊，或瘸着腿的走姿上收回视线来。


    她手上的力道稍稍放开了些。


    “元帅，”安青扬着唇，“好姐姐，别看你那群弱鸡学生了，还是看看你那未来的匹配对象吧。”


    “你一定要在姐夫面前，表现得这么暴力吗？”


    安青想要把江漓给的禁锢全部打开，但他力气不够，根本做不到，只好笑着看向缓慢走过来的宋槿声。


    “安普表弟，你的alpha脾气有些不太好啊，咳咳——”


    江漓：“别说这些废话，安青，你知道多少了？”


    “什、什么，咳咳咳——”安青脸都憋成了猪肝色，只能半卡顿着回话，可哪怕如此，眼中的表情还是让人不爽，没有半分惧怕，“……姐姐，说什么，笑话？”


    “我当然，是全部，都，知，道，啊……”安青呼吸不上来，一字一句卡顿，听上去已经快要晕厥了。


    一只手突然覆盖在江漓手背上。


    “江漓……”


    江漓回过头，看见的就是宋槿声带着担忧的脸，他短暂回头看了一眼，江漓跟着他视线过去，一眼瞧见了方才那些学生——他们现在熙熙攘攘挤在了离得最近的一栋楼里面。


    松开手，她看着安青猛地扎到地上，弓着背大口大口喘气。


    江漓的心忽然平静了不少。


    她不能在这里动手。


    安青是这里的挂名教官，可她也是这里的实战教官，前者纵然有错，但他还是安老元帅的儿子，而安老元帅已经在准备回到主星……


    江漓深呼吸了好几口气。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安青？那是我们这两年最好的苗子，而且明天他们就要去二轮赛的赛点，你现在给他们搞出一身伤，断胳膊短腿的，你让他们怎么比赛？”江漓尽量放缓自己的语气。


    安青咳嗽了半晌，倒也听了进去，从地上爬起来，擦了擦沾满灰尘的手，满不在意，“那又怎么样啊江漓？”


    “我是在帮助他们啊，反正这一点儿小伤又不会死……”


    “再说了，”安青转向在场第三人，“我这不是给安普表弟行方便吗？你们既然要介绍给学生们认识，那就把学生全部叫出来，好好认识认识啊！”


    “……”


    江漓被宋槿声拉着，看见身后还有不少学生盯着这里，本来想走，结果安青一番输出下来，最终没忍住，把手上副脑摘了下来，随意点了几下后，递给身后的宋槿声。


    “帮我拿着。”


    话落，江漓的拳头立马直接又干脆地落到了安青身上去。


    她是真的被气笑了，话音都是往上扬的，“安青，其实我很认同你的观点，学生们就是要多磨练磨练，还有，我今天过来，确实是想要把自己的身边人介绍给我的学生。”


    “谢谢你的提醒。”


    安青被打懵了，完全没反应过来，捂着自己被打过的眼睛，语气里满是不可思议，“……江漓，你、你、你……”


    他一个劲儿“你”了大半天，这才说出完整的一句话，“江漓！你竟然敢打我  ！”


    江漓可实在太想听见这句话了。


    从她最开始从巴兰逃出来，来到这里，和安青的相处开始之后，她就一直想听见安青说这句话。


    “是的。”她点头，“我在打你。”


    话音才落，她又一拳轰了上去。


    “安青，你看见了吗？我在打你。”


    以前积攒在心头的那股恶气仿佛想要一下子蹦出来，江漓两拳头下去，没有准备的安青就结结实实地被打出了两只熊猫眼。


    安青更懵了。


    不止是他，还有身后的宋槿声。


    后者举着手中的副脑，眼见着上面“直播中”三个大字，一时之间不知道还要不要继续提醒。


    他刚才的提醒是想让江漓注意形象，因为身后有学生，可现在这个临时打开的直播间，用的大概，好像，也许就是江漓的学校论坛官方号……


    她一个元帅怎么会有这种东西啊？


    宋槿声沉默。


    看着直播间飞涨的人数，再看看眼前一个被打得懵逼到极致的安青，一个咯吱咯吱捏着拳头笑得乐不可支的江漓，他到底选择了沉默，然后将手中的副脑镜头对着两人摆正。


    算了，他也挺不喜欢这个“表哥”的。


    第88章 第88章【VIP】


    江漓闹出来的动静大，她动手后不过几分钟，就有学校里面的其他值守教官闻讯赶来了。


    但他们到了，江漓也已经停手了。


    她不是想要真的对安青下黑手，只是想给他些教训，让他社死而已。今天这事儿过后，他应当不会再来祸害这群学生了，尤其是她的学生。


    江漓看着安青被护送着离开。


    训练场很快恢复了清晨应有的安静。


    身后楼栋里那群学生还待在那里，把这边望着不肯离开，宋槿声则是在安青被送走之后，持续摆弄着手里的副脑。


    江漓慢慢走过去。


    “直播已经关了吗？”她问。


    宋槿声抬眼看了下她，笑着摇摇头，也是这时候，江漓才发现，宋槿声不是在摆弄副脑，而是在不断刷新并保存副脑上直播间的各种留言。


    “你保存这些东西干嘛？”江漓不解。


    宋槿声：“我觉得很好玩。”


    他指尖划拉两下，然后把副脑屏幕送到江漓面前，“你看看。”


    江漓犹疑着接过，她盯着上面各个网名下的评论，开口念道：


    “哈哈哈哈哈哈……安教官和江学姐的故事，看来就要终结在这个夏天。”


    “突然觉得三S班的学姐学长好可怜，两位教官的爱恨情仇，苦难却要她们来承担。”


    “神金吧，大清早的把我们从训练仓里挖出来，结果几个小时就净看他在那里祸害人家高等级同学，什么意思呢，是安老元帅的儿子比较了不起吗？”


    “回楼上，虽然这行为确实烦，但人家背景强确实很了不起，安教官是我们学校唯一一个二十出头年轻的omega教官。”


    “切，光看背景有什么意思，刚才被打得连还手都不会……”


    “……”


    江漓剩下的没有再念，她大概都浏览了一遍，转向宋槿声，看着他脸上的狡黠笑容，有些好奇，“这些发言有什么好保存的？”


    “你对这个学校很感兴趣？”


    宋槿声摇头，“没有啊。”他把头凑了过来，手指指着最上方江漓读过的两条留言，“我只是对这两条比较好奇而已。”


    “安教官”和“江学姐”。


    “故事”、“夏天”，还有“爱恨情仇”。


    至于其他的，主要是因为他不太熟悉副脑的操作，保存太多了而已。


    “我想听一听。”他说。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就和江漓对视，静静看着她，眼中的好奇和期待满满，见江漓只是看着那上面的留言，冷嗤一声不说话，他又伸手攥住了她垂下手的指尖。


    他再次说了一遍，“我想听一听。”


    江漓反应还是照旧，她回神，“你脑子里想的什么？猜的什么？”


    宋槿声思索着，“……安青表哥喜欢你？”


    因为喜欢，所以才会在他以前失忆醒过来的时候，过来告诉他，江漓对他没什么感情，才会在前一天吃饭时，目光落在他脖颈上面，出声斥责他没有规矩。


    甚至还过来“指导”江漓的学生。


    “当然不是。”江漓否定，“安青是个冷血动物，他的喜欢和爱都太片面和虚假。可以说他完全不懂什么叫做喜欢，他追求的东西，从来不是感情，而是权势和利益。”


    她顺势把副脑上的界面关了，抬头看过去，不远处的楼栋里，窗户后面观看的人逐渐在减少。


    有些屋子里的人越来越少，直到最后一个人出去，熄灯，还有些屋子，人也在减少，但并没有熄灯，反而是里面的机器指示灯亮了起来。


    楼栋的云梯不能一口气载太多人，只能分批次，有些同学等不及，便从楼边的步梯走了下来，有的进入转角不见踪影，有的也往训练场上走。


    但大部分还是后者，看起来他们要继续训练了。


    “等等，”宋槿声忽然出声，“就没了吗？”


    江漓收回视线：“什么没了？”


    宋槿声：“你刚才的内容啊。你不是说安青表哥追求的权势和利益吗？然后呢？”


    “……”江漓沉默，“没有然后了。”


    这还能有什么然后。


    倒是她刚才的行为，因为安青身份特殊，一定会有“然后”。


    安青现在应该已经缓过来了，那他就会给安云霆通讯，然后安云霆就会找过来，问她江漓是不是有意见，有想法，再好好地反过来安慰她，“是安青做得太过分，你不用放在心上”，最后让老东西给她施压。


    看起来这两天就得和老东西打照面了。江漓略有些不爽。


    身后的学生们已经和两人的距离拉近，江漓牵起宋槿声的手，有些实打实的愧疚，“本来我今天带你过来，确实是想带你好好参观一下，也和我的学生们介绍介绍你，不过现在……”


    现在她自己的几个学生可能在医务室上药，或者宿舍睡觉，其他学生，该知道的他的也已经知道，不需要再额外介绍了。


    而且她刚才打了安青不说，还开了直播，算是众目睽睽下给了安青难堪，安云霆应该会加快回程的速度……


    看起来时间不太够用了。


    计划得缩短一些。


    “等下次有时间，我再带你过来慢慢逛，好吗？”江漓问。


    “好是好，”宋槿声叹口气，“就是啊，别人都知道你和安青表哥的故事，就我不知道，这也太不公平了吧……”


    他对刚才留言的内容念念不忘。


    “……真的没什么故事。”江漓无奈。


    总不能把以前安青天天跟在她身后晃的事情讲


    出来吧，毕竟这也不算故事，顶多算骚扰。


    带着人往前面走，江漓直接忽略了宋槿声的视线，自顾自介绍，“前面还有一栋楼，等这栋楼参观完了，我们直接从这边的小门出去。”


    这栋楼是给那些学古武术的学生们准备的，有非常多的冷兵器，热门的冷门的都有。


    进到里面，才发现人不太多。


    可能是刚才堆在训练场上，被江漓一吼，就往另外的楼里跑了，现在还没赶过来。


    人少，参观起来就更方便。


    宋槿声对这些冷兵器还是很感兴趣，好几个房间都直接上手试了，想要用来和江漓比试一下，但又被后者制止，最后只能依依不舍放回去。


    就不咸不淡地参观过去，从一楼到三楼，冷兵器的种类已经从冷门变成了热门，几乎都是学生们的训练室了。


    其中一个吸引了宋槿声的注意力。


    一个小型射箭场。


    里面只有两三个同学。


    “进去看看？”江漓问。她已经看出了宋槿声眼中的跃跃欲试。


    第89章 第89章【VIP】


    江漓曾经说过，如果有机会，会带他去射箭馆看一看，玩一玩，理由是从前的他跟喜欢射箭，射箭是他的其中一个爱好。


    所以，江漓现在让他进去试一试，意思是——


    “你不想带我单独去射箭馆了？”宋槿声捏着门把的手停止了动作。


    “你还挺敏锐的。”江漓夸赞。


    她确实有这个想法。


    因为时间不够，而事情又太多，所以一些不太重要的事情当然要往后稍一稍，比如，能直接把参观军校和去射箭馆这两件事放在一起，同时完成，那为什么一定要单独分成两次呢？


    她一向注重效率。


    握在宋槿声放门把的手上，帮助他扭动，房门打开，露出比在窗外更清晰的视野。


    “进去吧。”她说。


    这个射箭场地比外面看到的更大，或许是时间太早，其内部的人数不多，除了引导台有一个值班人员在打盹之外，射击区也只有两三个学生，他们正在专心地搭弓射箭。


    江漓二人的进入，没有吸引来任何好奇和打量的目光。


    这不是江漓第一次来，她很熟悉这里，又已经做好节省时间的决定，她便没有惊醒引导台的人，只牵着宋槿声安静去了装备处。


    宋槿声身上穿的也是套昨天类似的休闲西装，江漓本来准备给他找套合适运动服换上，又想起某个特殊的晚上，犹豫两秒，还是作罢。


    他换不换衣服也没区别，不会受到明显影响，而身上的西装是她选的，质量很好，也不会因为力度被扯坏。


    毕竟那个晚上，他的发挥也很符合正常水平不是吗？


    江漓垂下眼。


    一番挑挑拣拣，她选了一套适合宋槿声的装备。尽管觉得以他的水平，就算只有弓和箭也没问题，但出于谨慎，江漓还是给他上了全套。


    “你不玩吗？”宋槿声疑问出声。


    在江漓帮助之下，他身上的装备已经全部穿好，江漓站起身，好像还欣赏了好一会儿，正当宋槿声以为她要给自己挑选时，她却开始催促他。


    “我不玩。”江漓拒绝，“我玩得没你好。”


    宋槿声不急，她反倒有些急。


    几步把人带到射击区，江漓手上的副脑又开始有细微的振动传来，她低头看了一眼，脸上的笑容蓦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些人得到消息的速度还真快。


    除了些不喜欢的人发来的消息，还有莫白锦等人的，江漓干脆设置了个免打扰。


    再抬头时，她的面无表情又被隐约笑意替代。


    “不会？”江漓问。


    她看着宋槿声摆弄着手里的工具，好半晌了，都踌躇着迟迟没有开始。


    或许是她想的太多了，江漓暗自叹了口气。


    他把自己从小到大的记忆都忘了，连生活中的某些常识都偶尔需要她去补充，现在遗忘了自己曾经的爱好，好像也不是让人很难以接受的事。


    上前两步，江漓准备给他指导，后者却往旁边退了两步，避过她伸过来的手。


    江漓的表情和她的手一同静止。


    江漓：？


    “你会？”她拧眉。


    宋槿声又把目光放手上去了，对自己避开江漓手的行为没有丝毫反思，神色淡淡，“你刚才问我，我也没说自己不会啊。”


    江漓都提前和他说过这是他的爱好了，那他摸索摸索，有什么错吗？


    他已经察觉到了自己对手中物件的熟悉，只是还需要一点时间来加强这种熟悉感，以及掌控感而已。


    呵呵。


    还挺会怼她的。


    江漓听得心底冷笑，她不爽地把自己半空中的手收了回去，继续盯了宋槿声一分钟，奈何一分钟后他还是在准备。


    太磨蹭了。


    江漓终于受不了，最后没忍住直接一步上前，贴着宋槿声的后背，一只手覆盖在他拿弓的手上，另一只手则覆盖在他拿箭的手上，手把手地帮他调整站位和姿势。


    “不会就不会，你直说不行啊，”江漓唇瓣和宋槿声耳侧贴得很近，小声吐槽，“我又不会嘲笑你。”


    话落，瞄准预备，搭弓上弦。


    只一秒不到的时间，江漓便带着宋槿声松了手，瞬息间，箭矢离弓，在空中带出一条笔直的痕迹，最后悄无声息定在靶子上。


    正中靶心。


    上方的计分屏显示出她的成绩，十环。


    很好，江漓轻声笑了，对自己的能力暗自点头，尽管已经几个月没有碰了，但肌肉记忆一如既往的好用，这个成绩也很符合她的水平，不至于让她装逼反被“打脸”。


    “看清楚了吗？”江漓问。


    她没动，只静等着宋槿声开口，向她“讨教”射击的方法和技巧。这也是为什么刚才江漓只是速度很快地演示，没有进行任何步骤讲解的原因。


    谁知宋槿声默了几秒，什么也不问，只语气里夹杂着淡淡的不高兴，“我说了我会……说白了，你就是想揩我油呗？”


    江漓：？


    “什么意思？”


    她松手，往后退了两步，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舌尖抵住下颚后齿，眼中疑惑很是明显。


    “……虽然我易感期确实没几天了，但我也没这么变态吧？”


    江漓不知道为什么宋槿声总是这样想她。


    她反思了两秒，没觉得自己哪里有问题。


    宋槿声失忆前，被她逮住时就要死不活的，她一点儿没碰过他，挪人都是交给吴鹏他们做的。


    而宋槿声失忆醒来之后，每一次两人的或远或近的亲昵亲密，也基本都是由他自己主动挑起事端。


    他哭，他扮可怜，他用和从前完全不一样的动作和行为，小心又大胆地，用哭得红肿的眼、赤裸得不加掩饰的语言，来勾｜引、挑｜逗……


    她只是没有违背自己作为一个alpha的本能而已，这也有错啊。


    别太荒谬。


    江漓被宋槿声无耻的话气笑了。


    或许是潜意识觉得太过搞笑，脑海中被尘封的记忆慢慢显露出一角，江漓回想起了自己第一次碰弓箭时的场景，不由冷笑连连，“不要这么恶意揣测我行不行，好歹在你情热期难受的时候，我还亲自帮了你一把。”


    “再说了，我是真心想要指导你的，”江漓无奈，“以前我第一次练习时，不也——”


    她的话突然顿住，看着不远处两个正在互动的两个学生，再想起自己先前来这里消遣时的场景，脸上浮现出思索的表情。


    对啊，刚才的行为确实有些过分亲密了。


    手把手，肩碰肩，发丝缠着发丝。


    说话时，能感受到打在脸上和耳畔的温热吐息，不说话时，也能感知到彼此的温度、呼吸还有心跳。


    可她第一次搭弓挽箭，不就是宋槿声亲手教的吗？


    第90章 第90章晋江独


    家


    巴兰主星，第一军校。


    现在已经是傍晚。


    明亮的射箭馆内，格外安静，只有箭矢破空的声音和箭靶的撞击声回荡在空气中。


    又射出一箭，看着显示屏上面显露的成绩，皮肤白皙、面容沉静的少年回头，看着身后眉眼稚嫩的女孩儿，说，“看清楚我的操作了吗？”


    女孩儿点点头，从倚着的器材上起身走近。


    她已经换了衣服，穿好了护具，便只管拿上自己的弓箭，回忆着少年方才的动作，她一点一点调整着自己的站姿和动作。


    蓦地，女孩儿走了神，她看着地上两人接近的影子笑了。


    “队长，我身高好像快要赶上你了诶。”


    说着，她还空出一只手比划了两下。


    两人的身高确实很接近了。


    闻言，少年沉默着把目光挪开，从女孩儿手上转移到她明媚的脸，又把两人的影子扫了一眼。


    他视线冷冰冰的，一定程度上模糊了那张异常美貌的脸，换作另外几个队友，现在早就望天望地强行把笑容收回去了，偏偏女孩儿无所觉，一点儿也没觉得有什么。


    少年率先挪开了视线。


    “专心。”他说。


    “好吧。”女孩儿不再说话，注意力放在了手中的东西上面，以及远方的靶子上。


    她尝试着拉弓，放箭。


    箭矢如同闪电般飞出，划破空气，看着气势满满，实则连靶子的边都没碰到，“铛”一声钉在后方的墙壁上。


    啊这……


    女孩儿摸了摸鼻子，悄悄看了眼旁边的人，有些许不好意思，之前听说队里伙伴个个在射箭上面都有天赋时，她还不以为意，觉得自己大概应该或许也可以。


    现在看来，好像没有那么简单啊。


    少年没看她，女孩儿便又抽出下一支箭，凭借着方才的经验进行了些许调整，拉弓，瞄准，再释放，但这第二支箭仍旧越过了靶子。


    ……有些尴尬。


    算了再来。


    她从善如流拿起下一支箭，回忆刚才两次的感觉，以及少年射箭时的动作，又放了第三支箭矢出去。


    “叮——”


    掉了。


    女孩儿忍不住拿起第四根，尽管有一定的反冲力，但这力度对她来说就是毛毛雨。


    拉弓，瞄准，释放。


    拉弓，瞄准，释放。


    拉弓，瞄准，释放。


    ……


    重复了这个行为好多次，直到手里箭筒里最后一支箭也没了，女孩儿才终于停下，扶着自己的膝盖，看着屏幕上统计的堪称惨烈的分数，脸上露出茫然和不解。


    哪一环错了？


    女孩儿思考的间隙，旁边出现了一直新的箭矢，箭矢的顶端在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里。


    顺着这只修长的手往上看去，少年的眉眼出现在视线，他脸上的淡漠消失了不少，浓密的眼睫往下垂着，眨动时，会自然带出一小片阴影，忽明忽暗的。


    他唇瓣微张，声音冷冷清清，“起来。”


    “我教你。”


    女孩儿愣了一秒，随后立马听话起身，随手抹了一把额头汗水，重新扬起笑容，“好的队长，谢谢队长。”


    她接过这支箭矢，脸上的不解被愉悦取代，重新摆正自己的姿势，盯着远方的箭靶，等着身边少年给予具体的指点。


    谁知下一秒，身后却有什么东西靠近。


    一片温热。


    甚至能听到彼此的呼吸。


    女孩儿大脑有些宕机，愣了好几秒，强忍着没动手给人来个过肩摔，只不太舒适地调整了下，犹豫着轻声开口，“队长，是……这样的吗？”


    她的语气很平和，并不是对少年行为的质疑，更像是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少年也并没有因此而退走，反而随着她的调整而调整，或许是看出了她的紧张，他先是轻轻“嗯”了声给她回应，随后面无表情陈述道，“不用太在意，江漓。第一次上手都是这样的。”


    “我会带着你调整姿势，你自己注意听。”


    “哦。”江漓点点头，得到预想中的答案后，果不其然放下了心，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到了手里的弓箭上。


    这次少年就不仅仅是演示了。


    从站姿到拿弓，射箭的每一个具体步骤，就连如何用小技巧降低反冲力也讲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最后，才握着女孩儿的手，将箭放了出去。


    这次的箭矢一样有力地冲了出去，直奔箭靶，再准确地命中靶心，发出一声闷响。


    下一秒，身后的温度不再。


    少年顷刻间便往后退了回去。


    “感受到了吗？”他问，顺手把自己的箭筒递了过去。


    “感受到了。”江漓带着些兴奋地点头，目光落在靶子正中心的箭矢上挪不开眼，本想回头和少年击个掌，但一见新的箭筒被递了过来，她也顾不上回头了，立马接过开始调换装备，想要大显身手。


    身后少年的嗓音温润响起，“你再试试吧，我去趟洗手间。”


    江漓没抬头看，只嘴里应着他，“好的队长。”


    “你快一点啊。”


    看起来像是很有些迫不及待，想让自家队长验收一下方才给予她教导的成果。


    她的兴奋劲儿还没过，整个人都不设防，边换新装备边嘀咕，“话说，队长，刚才我还真有点儿紧张，尤其是……”


    少年此时已经抬脚往另一个方向走去了，闻言打断，“有什么好紧张的？”


    “我是alpha，你也是alpha，只是靠近一点教学而已，能有什么关系？”


    这话成功让江漓再次愣了一秒。


    嗯？


    她的脸上疑惑再次浮现，辩解着开口，“不是，队长。其实我想说的是‘尤其刚才放箭的那一瞬间，我的心简直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了。


    但这话江漓也没说完。


    背后远去的脚步声突然停了。


    她思索两秒，点头认同道，“说的也对哈。虽然现在队里就剩我们两个还没分化出第二性征，但我们的实力却从来都是队里最强的，队长你从小的预测结果是alpha，我从小到大的预测结果也是alpha，都高达百分之九十五以上，应该不会有什么差错……”


    身后少年低低应了声，“嗯。”


    “我们都会是alpha。”


    话落，他重新抬脚离开。


    射箭馆的窗户没关，风吹进来，将少年耳边碎发吹开，露出其下掩盖带着薄红的尖，一路从顶落到被衣服领口盖住的脖颈。


    ……


    回忆退潮。


    江漓的眉头现在都没松开。


    半晌，她仍旧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离谱，虽然是理性分析的，但分析结果实在太过荒谬。


    她不想信又不得不信，最后只能冷哼出声，淡漠的视线投在光滑的地板上。


    ……宋槿声啊宋槿声。


    你真是又给自己挖出来了一个好理由，一个理所应当继续活着、让人无法真正动手的好理由。【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