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知青点。


    在地里忙了一天，衣服上沾满了汗水、泥土和草汁，叶秋把换下来的脏衣服扔进盆里，招呼其他女知青，“我去河边洗衣服，你们去不去？”


    干了一天的活，其他人累得手指都不想动，尤其是曲彤，颓废地趴在床上，下工时跑去姜家全凭一腔意气，无力地摆手决绝，“我快累死了，不去，要去你自己去。”


    另外两个女知青也都拒绝了她的邀请，只有年纪最大的顾书点头，“我和你一起去，顺便去学校看看老李。”


    顾书是最早下乡的知青之一，去年就跟同为知青的李佳骏结了婚，只不过知青点宽敞，就一直没搬出去，现在又来了四个新知青，他们夫妻正在商量找大队长批一块土地，搬出去之后也好有一个独立空间。


    叶秋应了一声，端着盆跟顾书一起走出房间。


    “书姐，村里小学在哪儿？”


    “不知道之前大队长怎么想的，把小学建在村口那条河旁边。”顾书抱怨，“学校里的孩子们一下课就往河边跑，叫也叫不回来，还好水不深，要不然多危险呐！”


    “小学离小河这么近？”叶秋惊讶，“我们来的时候见过大队长，看着不像没计划的样子。”


    顾书摇头，指点她：“赵泽是去年才当选的大队长，之前大队长是他大伯。”


    叶秋恍然大悟，了然地点头。


    两人一路闲聊，没多久就到了河边，顾书打过交代她之后带着厚衣服匆匆赶往学校。


    因为白天都忙着下地干活，加上月光明亮，河边聚集了不少妇女都在洗衣服，叶秋一过去，就看到几个人在互相使眼色。


    “今天下午就是这个知青治得钱凤没话说？”


    说话的人一脸不可置信，她看叶秋清清秀秀的模样，怎么也不像能降服钱凤的人。


    “那还能有假？我都看着呢，下工的时候老钱扶着腰，一看就累惨了，这个小知青可不简单。”


    “我知道，这就是顾老师说的人不可以相貌。”


    “你记错了，人顾老师说的是人不可貌相！”


    ......


    虽然听不到那些妇女在说什么，但从她们时不时看过来的眼神，叶秋想也知道自己多半是话题中心。


    就当是给农村人民的生活增添快乐吧，叶秋头也不抬地努力搓衣服。


    虽然一天都在偷懒，没干多少活，但实打实在地里忙了一下午，衣服情况不容乐观，她开始怀念洗衣机了。


    在她奋斗的过程中，大妈们的话题换了个人物。


    叶秋无知无觉，直到一个小身影走过来蹲在她的身边洗衣服。


    叶秋诧异地看了看旁边的小姑娘，看着才六七岁的样子，由于缺乏营养，瘦得一把骨头，端着一个硕大的盆，摇摇晃晃的，让人看了就忍不住担心。


    叶秋自问不是个同情心泛滥的人，但好歹是个成年人，起身接过陌生小女孩手里的盆。


    “你到这儿来洗，这边安全。”


    小女孩儿怯怯地抬头看了她一眼，说话声细如蚊蝇：“谢，谢谢。”


    “不用谢。”


    把盆放到安全的地方后，叶秋又蹲回去洗自己的衣服。


    小女孩也默不作声地蹲到她身边，安静地搓洗一大盆脏衣服。


    洗完衣服后，叶秋站起身活动了下僵硬的腰，这时代真是哪哪儿都不容易啊。


    感觉僵硬的腰缓过来，叶秋垂眸打量蹲在脚边的小姑娘。


    河水冰凉，把小姑娘的手冻成红彤彤的萝卜，一双小手上张裂着细小的口子，随着晚风吹过，小女孩儿瘦弱的身体也打了几个寒战。


    叹了口气，叶秋还是选择放任自己的心软，重新蹲下来，对着身旁的小女孩儿说：“我帮你洗几件。”


    她好歹是个大人，看着祖国的花骨朵这么悲惨，能帮的还是帮一把。


    听到说话声，赵娣来抬头看着好心的女知青，乌黑的眼睛瞪得溜圆，显露出几分孩童的可爱。


    “你家大人在不在？”


    赵娣来摇头，小声说：“他们在家。”


    见赵娣来没反应，叶秋重新蹲下，看了眼她盆里的脏衣服，有两套大人的脏衣服，除此之外，全是小男孩儿的衣服，虽然也打了补丁，但是比赵娣来身上的乞丐装好多了。


    随便拿了件衣服，叶秋又开始猛搓，把怨气都发泄在手中的衣服。


    赵娣来不知道好心的姐姐洗衣服的时候满脸狰狞，瑟缩地伸手想拿回衣服。


    叶秋绕开她枯瘦的小爪子，教训道：“你洗你自己盆里的衣服。”


    赵娣来结结巴巴，“可，可是，衣服是我家的。”


    叶秋深沉地叹了口气，“没事儿，我闲得慌，帮你洗几件，你不用管。”


    “谢谢姐姐。”赵娣来垂着脑袋道谢，语气哽咽。


    叶秋装作没听到的样子，她的能力有限，只能做些小事安自己的心。


    顾书来找她的时候，衣服洗得差不多了，只需要再过一遍水就行。


    叶秋甩干手上的水珠，“我要回去了，你早点回家，路上注意安全。”


    走向顾书的时候，叶秋隐约听到身后小姑娘的道谢声。


    “我洗完了，咱们回去吧。”


    顾书抬脚看了一眼还蹲在河边的小姑娘，叹了口气，“刚才那个是赵娣来？”


    “我不知道啊，也没问她的名字。”


    顾书笃定道：“大晚上还能让孩子来河边洗衣服的也就她家了。”


    叶秋好奇：“什么情况？”


    “赵娣来的妈妈生她的时候难产去世了，她爸没两年就重新娶了一个。”顾书耐心解释，“她后妈还带了个男孩过来，跟她没差两岁，日子过得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要不怎么说没妈的孩子是根草呢？”


    叶秋语气嘲讽：“亲妈没了，亲爹也就死了。”


    顾书叹气，“谁说不是呢，大晚上的，谁家放心让一个孩子来河边洗衣服？虽然水不深，人也多，但也危险呐！”


    都是外人，谁也没办法成为小姑娘的救世主，只能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