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判官一怒为红颜

作品:《县级地府职场整顿报告

    谢媛媛现在的心情很复杂。


    怎么说,她在阴间呆了二十多年,白无常也干了五六年的时间,按理说阴曹地府、人间百态,什么场面能没见过?


    但今天她开眼了,堂堂地府阴帅黑无常,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没见过,这场面她真没见过。


    事情还得说回昨天晚上,周时钰没在姚玎那好好呆着,而是莫名回了地府找她,见面就垂头丧气、摆张苦瓜脸,也不说怎么了。


    谢媛媛向来不是好事的人,人家不说她就不问,于是只若无其事的拉他换衣服上妆、带他照常上班去了。


    俩人忙活了一宿还多,周时钰始终不发一语,一直是那副怨巴巴的表情。


    谢媛媛原本真不在意他有什么心事,毕竟他脑子里想的什么还用猜吗?无非是忆往昔幸福岁月,看今朝一无所有,劲还没过呗,成天整那个阴死阳活的没出息样,搭理他都是浪费时间。


    可是一个女人的同情心,总是一个男人蹬鼻子上脸最好的台阶。


    俩人忙完了工作回地府,周时钰就在鬼门关外头坐着,闷头搂着他那镰刀杆子不吭声,一个劲抠上头的雕花,凶神恶煞的无常妆也没压住委屈巴拉的表情,嘴撅得可怜极了。


    谢媛媛想他刚来时还不可一世的自称老子,这才几天就给打击成孙子了,她眼瞧着,实在有点于心不忍,思来想去的还是唉呀叹口气,过去踢了他一下。


    “行了你,都几天了啊?没完了是吧?”


    “……”,周时钰摇摇头,下巴忧郁的搁到膝盖上,“这件事我已经想开了,是因为别的。”


    “别的?啥事啊?”谢媛媛拿手指尖搓搓自己的下巴思考,“嗯……你跟小姚吵架了?”


    女人精准的第六感直戳周时钰心窝,他抬起头看谢媛媛,没等出声,两道波涛汹涌的眼泪就下来了,煞白的粉底被冲出了两条麦色的沟,他甚至还发出了老牛一般的哭声。


    谢媛媛瞬间心生恶寒,鸡皮疙瘩顺着尾巴骨发到了天灵盖,嘶了口气赶紧后退半步。


    顶天立地一黑无常,阳间也活了快三十年了,说哭就哭,还哭成这熊样,恶不恶心啊这男的?!


    谢媛媛捂着胸口,嘴撇得双下巴都挤出来了,强忍着悔意问,“……什么事啊?他把你骨灰扬了?”


    周时钰摇头,光抽嗒也不说话。


    谢媛媛见他这窝囊样,又急又恼,“唉呀——!大老爷们儿的你成何体统呀!快别哭了!什么矛盾你倒是说啊?能帮我就帮你行不行!”


    周时钰听了这话才直起背,眼含热泪连连点头,边吸鼻子边拿袖子抹脸,连鼻涕带眼泪在脸上和稀泥。


    谢媛媛这辈子真没这么无语过。她捏紧眉头在心中默念:嫁鸡随鸡、嫁狗随狗,鸡比他脑仁小、狗不会站着走……


    周时钰拍拍屁股从地上起来,一把拉住谢媛媛的手,比人家大两圈的手牛劲上来,把那嫩葱白似的十指攥得嘎嘣响。


    他张嘴欲言,连起了好几下,颤颤巍巍也没说出个所以然,下巴抖得跟缝纫机似的。


    “老周,你有话好好说,把我手松开。”


    谢媛媛是个传统的地府女孩,一向秉持未曾婚娶、男女授受不亲原则,更何况周时钰手上还有黏糊糊的眼泪,上来就抓,埋汰死了都。


    “小白啊……哥心里难受!”


    但周时钰不看人眼色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谢媛媛的手使劲甩,他还使劲拽。


    “我知道你难受,哥,你先松开行不行?”


    “小白啊!哥特别难受!你不明白,哥跟你说……”


    周时钰又深吸口气酝酿上情绪了,可没等接着说,他就见谢媛媛往他身后看了一眼,面上表情十分复杂,片刻后,还默哀一般缓缓闭上了眼。


    周时钰回头,还没等看清楚怎么回事,就被一根比大腿还粗的毛笔抡出了十几米,当场不省人事。


    -


    -


    时间倒退回半个小时前,正在准备地府书法等级考试的孟令,又又又又又被他的新同事狠狠的骚扰了。


    老判官退休,他接任成为了当地地府的查察司,在判官司四人中,他主要负责查案、审判和写生死簿。这份工作清闲些,差事多在文书上,不必像无常那样整天阴阳两界的跑,除了得跟搭档拆伙这点美中不足,原本还算件美差。


    直到那个他非常讨厌的碎嘴子——惩恶司钟玄熠,一听到消息就跑来给他道贺,他马上就产生了辞职的念头,并在心里咒骂起了周时钰的祖宗十八代。


    “小~红~花~,爷的小~红~花~~~~”


    判官殿中未见其人先闻其大嗓门,孟令咬着后槽牙,猛一个大墨点杵上宣纸,再提笔楷书都飞成了狂草。


    他反手抄起写烂的纸团成球,那冤家刚从门口一探头,他就稳准狠的一丢,当当正正招呼在他面门上。


    那人遭了一纸团,虽哇啊的叫了一声,倒也不见气恼,反而灵巧的抬手一接,大摇大摆进门丢进了垃圾筒,还是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


    四大判官中的惩恶司,他们的工作是为罪大恶极之人下最恐怖的狱、上最凶残的刑,历来都是鬼差中最严肃威武、凶神恶煞的一位。自打孟令降生,钟玄熠就是惩恶司,彼时他记忆中的这个人,还与惩恶司该有的模样无差——


    一头卷曲深红、如火簇般的长发,两道粗硬的分梢眉,他身形高挑,貌若青年,气场却如百年鬼神一般磅礴、令人不寒而栗,棱角分明的白玉面庞总是深沉冷硬,一双金瞳窄小,如何看人都凌厉瘆人。


    孟令原本是忘川河畔的一朵彼岸花,遭小鬼冲撞破了修炼,灵魄才化作幼童自保。那是十几年前的事,当时下班路过的孟婆见他披着草叶在河边坐着,额间一叶细长花符隐隐发着紫光,不像一般小鬼,便将他带走,继而收养下来。


    那时候,孟婆还大老远的把那县级惩恶司叫去看过他。


    男人千里迢迢去了,见了面,就蹲在他面前摆一副冷脸打量,上下一通扫视一言不发,模样像是多不满意似的,唯独摸上他额间那枚印记时,眉眼似是柔和了些。


    孟令只记得有这么个人,后来俩人也没再见过面。直到前阵子,谢媛媛闹着要调去下属县级地府,孟令舍不得搭档,也义无反顾跟着去了,由此,他又一次见到了那个男人。


    那个十几年不见,容貌依旧,脑子却不幸变质的傻叉。


    也不知钟玄熠这些年是受了什么刺激,改头换面得面目全非,逼也不装了,脸也不拉了,疯了。


    可能是人老了、嘴碎了,原本又凶又拽、沉默寡言的家伙,如今见谁都是一副眯眯眼的笑模样,整天拎着张核动力嘴就爱说话,跟同事说,跟领导说,跟小鬼说,就连马上亡命刀下的怨鬼,他都能拉着唠上几句屁嗑。


    听说孟令来,他更是激动得叨叨个没完,重逢的第一件事就是搂着他啪啪的拍后背,给碎嘴子拉上发条:哎呦,这不是孟婆家的小红花嘛?长这么大啦?比我都高啦!你来干啥啦?这是你搭档啊?这不老白家小媛媛吗?哎呦,真漂亮呀!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多大啦?成婚没呐?你看我们小红花咋样啊?多标志的人儿啊!你俩多般配啊!小红花,你觉得咋样?你说句话啊!


    孟令心里崩溃极了,可刀尖般的眼神也扎不住他的嘴。


    孟令还偏是个极度不会表达、有什么都憋在心里的闷葫芦,也怪他自己,钟玄熠没事就跑去逗弄他,他都是在心里烦的,嘴上八竿子都打不出个瘪屁,就算后来被烦极了,直接动手他也挤不出半句反抗的话。


    就比如现在,孟令气急败坏一纸团过去,那家伙也不气不恼,进门就往孟令身边贴,还笑嘻嘻去看那练了一桌的字,歪着屁股顶了脸拉成长白山的孟令一下。


    “哎呦,写得真好看呀,我们小红花~”


    钟玄熠举起写飞的那张,对着头顶上的冥火灯泡旁若无人般仔细欣赏,“你都不知道以前的判官写字多难看!我们那时候还没这规矩呢,非考什么书法等级证,这楷那楷都得学,也不知道是谁想出来消遣鬼的损招,会办事不就行了?唉……好在我们小红花聪明,干什么像什么样儿,看看,看看!这字写得,笔力遒劲,鸾翔凤翥,矫若惊龙,洋洋洒洒,多漂亮!”


    不速之客品那张破字品得津津有味,嘴一咧,两颗锐利的虎牙明晃晃露出来,更衬得那副笑脸得意极了。


    孟令一味垮着脸不吭声,只阴恻恻的盯着他,实在急了才把那张纸夺回来,团巴团巴近距离丢他脑袋上,意思是送客。


    可钟玄熠就爱看他生气,这一下正中下怀。他笑着垂下眼,手指绕着孟令垂腰的细软发梢,抬脚从桌子右边绕到左边,又站住了,根本没打算走。


    “媛媛呢?她换了新搭档还满意吗?”


    哪壶不开提哪壶,此话一出,孟令的脸更黑了。


    “害,瞧我这话问的。就咱这破烂县城地府,谁能比你让人满意呢?况且我看媛媛还挺喜欢你的,是吧?”


    钟玄熠笑得更灿烂了,眼都眯成了两道月牙缝,“她能忍你,那她肯定喜欢你,不然她就是菩萨,整天光抱个不吭声的漂亮瓶子,都能慈眉善目、乐得出来。”


    “……”


    孟令听得出这话阴阳怪气,咬牙切齿愤愤的,长久闲置的语言系统拼命运转,半天才憋出闷闷一声,“……我跟她说话的。”


    钟玄熠顿住,眨了眨金灿灿的眼、难以置信般看他,下一秒就扑哧一声,弯腰拍着桌子嘎嘎大笑起来。


    笑声震耳欲聋,笑得孟令面红耳赤,直想找个缝钻进去。


    可惜,亡魂惹到了前黑爷,是踢到了铁板,但同事惹到了孟令,那纯是踢到了棉花。见钟玄熠不走,孟令一怒之下,怒了一下,窝窝囊囊把笔一扔,扛起搁在旁边的法器大毛笔,自己走了。


    可他刚走了几步,钟玄熠也立马跟了上去,嘴上还是不依不饶的,“哎、哎,怎么了?怎么一提她的事你就急了啊?”


    孟令心想,我不是急半天了吗?你瞎啊?!


    但他就是不说。


    孟令抬手想要唤个法阵离开,随便穿去哪躲躲都行,不料那人反应奇快,还不等他张开手,两指便啪的弹在他腕上,打断了法术凝向他掌中的脉流。


    “是舍不得跟她分开,还是她身边多了个如意郎君,心里不痛快?”


    被人逮着痛处猛戳,孟令恼羞成怒,更大步的往外冲想要离开是非之地,步履生风长发都跟着阵阵扬起,周身阴气弥散得反常。


    可他走一步,那人就锲而不舍的跟一步,钟玄熠快步追到他旁边背过身,还想往他面前绕。


    “你要是真那么在意她,我跟你说句实话?”


    “不听。”


    孟令终于铿锵的吐出了两个字。


    可惜被钟玄熠当屁处理了。


    “我说真的,其实我来就是为了告诉你这事的。”


    但钟玄熠这回稍微收敛了脸上笑意,模样倒多了几分认真。


    “我来是想告诉你放宽心,缘分这东西都是写在命数里的,没法强求也没法强拆。新来那小子缘分不在她那,他俩几辈子也凑不到一块去,你不必太挂心。”


    他说着,又拍了拍孟令的肩膀,“倒是你啊,我说,可没有姑娘会喜欢笨嘴拙舌、光叫人猜的男人。心里怎么惦记没用,你得表示啊!多厉害的姑娘她也是姑娘,需要偏爱,需要安全感,你得大大方方的,懂吗?”


    孟令听着这些不知不觉缓了脚步,却皱起了眉头。


    其实他也不想一味沉默的。他其实有满肚子的话想要反驳,可有些话他不会说、不愿说,也实在难以启齿。


    什么谁和谁有缘、怎么讨姑娘喜欢,他一朵花搞不明白那些——而且最主要的,他娘亲说过,世间情爱都得讲阴阳相合才可生生不息,不合是不能在一起的,而他们草木精怪的躯体,有些生来便与众不同。


    ——阴阳同存,就像他一样。


    但并不像其他一些花草,本体不分雌雄、修成躯体才不分雌雄,孟令原本是雄花,化形该是纯粹的男性模样。可由于当年的小鬼冲撞,他的灵魄阳虚,形态异变,之后无论如何修炼弥补,也再无法改变那阴柔美丽的面容、吹弹可破的皮肉、温润清透的声音、和两相合宜的身体。


    什么姑娘,什么缘分,一开始就跟他这种残次品无关。


    这种事如何能对旁人启齿?这些年来他压抑心底、无法言说的从不是什么无稽的感情,而是这副躯体的秘密。


    草木精怪身上都会有些花草形态的印记,雌为红、雄为蓝,同体为紫,一般都生在腰腹、前胸、后背、手脚或是脖子上,个别倒霉的也会生在脸上。


    孟令便生得一道紫色三瓣狭印,偏偏还生在脑门上。


    因为建国后限制成精,所以如今知道其中含义的,只有小部分见多识广的老鬼,一般鬼顶多觉着亮堂堂的好看,瞧不出什么所以然。


    可在孟令心里,这事只要自己知道,露着脑门就跟脱裤子裸奔没一点区别。他总是控制不住战战兢兢的心,就算别人只是欣赏他的俊脸,他都觉着那眼神是在摸他,是想钻进衣物,从额头到身体、花纹到禁区、将他剥得□□。


    以前他总想着挡上,可这东西有灵性,就算是用布料妆容遮盖,也会向外泛出明显的紫光。


    所以后来孟令选择掩耳盗铃,改挡脸了。


    无辜异变的身体、被命运阉割的七情六欲、努力也无法改变的现状,这许多苦恼困扰他多年,心事越多,话就越少,久而久之,他才变得性格孤僻、沉默寡言。


    他笃定,这样的自己是不能和谁相知相爱、阴阳相合、延续后代的。


    而他也不知道,自己该对怎样的人动情。男人?女人?还是和他一样的妖?他不知道,他一直都很迷茫,在这些年的沉默之中,他常想着同样的问题——自己为何偏这般降临世间?他不喜欢,这有悖他意愿的身躯,这草率的命运,连自己都这般心如乱麻,又何谈与他人的缘分?


    这副自己都厌恶的残忍皮囊,这颗空虚而困顿的心,若轻易寄托去别处,也只能做任由谁亵玩的劳什子,不过是自轻自贱、自讨没趣。


    而这彷徨苍白的生命,直到谢媛媛选他做搭档起,才随着那些与她在一起的时光,逐渐生出了色彩。


    谢媛媛聪慧、飒爽,虽是骄纵的大小姐脾气、好欺负人些,心却十足的温柔善良。孟令不说话的时候,她嘴上虽有抱怨,可总愿意细心揣摩他的心思,替他跟人沟通交际;孟令偶尔说话的时候,她都全心全意认真的听、耐心的应,然后盈盈的对他笑道,“这不是挺会讲的嘛?下次多说点啊你。”


    这种摆渡亡灵的工作长年累月地做,心中总有不痛快的时候,两人也曾对彼此敞开过心扉。


    在城郊的一棵吊死无数人的歪脖子树上,两人曾一起对着明月叹息,谢媛媛坐在树杈上晃悠腿,为不懂凡人失去生命的痛苦而伤脑筋,孟令则是为能够体会而怅然若失,蹲在一旁轻轻抚摸一根已经朽去的吊绳。


    孟令拥有异常强大的共感力,强到仅凭一滴血,他便能摸清亡魂全部的记忆脉络,甚至深扎其潜意识进行通感,只要目标还在三界之中,他就是天罗地网。


    虽说这是难得的天赋,可过度的感知容易导致情绪失控,他时常会因此在工作中行事鲁莽;而有时,一些积怨过于强烈,便如烧红的烙铁一般,若结结实实握上去,情绪与躯体都会烫得皮开肉绽,留下久久难愈的疼痛。


    他没意识到这是天赋必然的代价,而是一直将此归咎于自己心志软弱、修行怠惰,是精神层面经受的锻打不够多、不够狠、不得要领,才总是忧思过度,以至不堪重负,深陷痛苦。


    与他相反,谢媛媛从不做接触共感这种事。她觉得尸体和死人的东西都脏兮兮的,要是非摸不可就让孟令摸,她一下都不想碰;而且,她一点都不在乎怨鬼大吼大叫的原因,工作而已,别人去火葬场干嘛关司机什么事,爱乐意不乐意,全都一脖子套走完事。


    所以她心中困惑,只能问孟令,“凡人为什么都那么讨厌死呢?死到底什么感觉啊?”


    孟令指尖的腐绳里生前事已经模糊,只剩幽深的痛与怨缭绕,他正出神,便只淡淡的如实回答,“……痛,与怨。”


    谢媛媛听罢,沉吟片刻,又扭头看他,“那你呢?建立共感的时候,你也一样痛吗?”


    孟令不说话,只是轻微的点了点头。


    谢媛媛与他一同沉默,仔细看着他低垂的双眼中浮光流转,许久,她才重新抬起头对着月亮长长叹气,挪挪屁股坐得离孟令近些。


    “拥有这样的天赋很辛苦吧?若是已经备受煎熬,却还一味的忍耐,天赋也会成为负担的。……如果试着说出来呢?和谁倾诉出来的话,肯定会好受些。”


    她托着脸颊扬起嘴角,“比如——对你的搭档?毕竟可没人能比我更懂你。你已经很努力了,阿令,你应该认可自己的强大,然后放松一点。”


    孟令怔怔看着她,总是忧郁下沉的眼皮缓慢抬起,那一刻,谢媛媛的笑容远胜月辉沁人肺腑,牢牢刻进了他赤亮的瞳仁。


    从那天起,孟令待她之心,便注定不会止于浅薄的情爱。他认为他们之间的一定是更深刻的羁绊——知己,挚友,灵魂伴侣,虽然谢媛媛好像对待身边每个人都这样,但孟令就觉得他们之间肯定和别人不同,一开始就不同。


    毕竟他可是谢媛媛亲选的搭档,在这个基础上,谢媛媛对他说的话肯定都有更深的感**彩,她说她懂他,懂字什么含金量?那可是懂啊!谁不知道一个懂字的意义是多么伟大?


    谢媛媛指定跟他天下第一好,而且他俩天天在一块,天天在一块的关系那是一般的铁吗?知道什么叫近水楼台先得月吗?谁又能比得上一个日夜陪伴的身边人呢?谁懂相知相守的幸运有可遇不可求?这难道不也是一种命中注定吗?


    孟令始终单方面坚信着,虽然他不说话,但他们心灵上是互通的,感情也是互通的,谢媛媛一定也很把他放在心上,把他当作最特别的朋友,什么精神扶贫一次被乞丐纠缠终身,那纯纯无稽之谈,妒忌之言,荒谬,可笑!


    而换搭档的事,虽说于他有如天崩地裂一般,但他反复的劝过自己——小情小爱而已,小情小爱无法撼动革命友情,姻缘是天命不可违,但友谊可是发自心灵的自我意志,所以不要紧,区区真命天子,怎可撼动挚友的地位?


    而且既然是自幼立下婚约,那确实算人家先来的,也不能说是抢,要是那男的真能靠谱,孟令当然愿意看她得到幸福,只要她和自己不会因此离心,她最好能多幸福就多幸福。


    可那厮是个什么玩意?


    那是个什么玩意?!


    野蛮、粗俗、言行无状、胡搅蛮缠,这档子腌臜货色能给她什么幸福?


    还婚约,跟这种人约什么约?他连班都上不明白,简直废物,垃圾,令人发指!令人神鬼怪妖魔都发指!


    什么缘分,还缘分,谢媛媛占个媛,他就占个粪!


    “唉,你要是实在不放心他俩,那我破例透点秘密给你怎么样?关于那小子的事。”


    孟令心里半辈子都回味完了,钟玄熠还在耳边没完没了的嘚嘚,烦得他脑门直蹦青筋,一路两眼冒火,四处寻觅到底能把这口气撒在哪。


    就在孟令苦寻无果,只得大步踏向鬼门关,打算出去找个没人的地方干钟玄熠一顿的功夫,正巧见关口有一黑一白两个人影,正在来回拉扯。


    他定睛一看,黑的是那周时钰,白的是谢媛媛。


    只见那大胆狂徒正紧紧抓着谢媛媛双手,状似欲行不轨,而谢媛媛使劲挣脱也无济于事,正面色急恼,言语反抗,气氛十分焦灼。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


    说时迟、那时快,孟令浑身黑气外泄,气势汹汹、大步流星前去,翻手扬起身后硕长毛笔照着那人后脑勺猛的一挥,电光火石之间,周时钰腾空飞向鬼门关的门楼柱子,咣当,砸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