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回家
作品:《替身情人》 如果真的是一个在剧组里吃苦受累打临工当替身,连二十岁都不到、想靠爬床上位的小孩儿。会舍得花钱买一张头等舱,然后什么也不做吗?
答案是否定的。
因为洪崖已经见识过太多这样的人。
他这么想着,却不自觉盯着喻嘉时的侧脸看得入了神。甚至喃喃地念着一个人的名字,嗓音之中的眷恋与目光中的偏执、疯狂。
若是叫别人听见或看见了,都要为之一颤。
眼前熟睡的少年,当真有股魔力一样。将洪崖的专注与自持,暂时封起,让他周身的血液都冷下来,忘却了许多事物,包括卫意这个人。
只有一颗心,跳动得炽烈。
上一辈子。
那个人也是这副模样,一袭袍服雪白,纤尘不染,总静静地站在雪地里,列松如翠,神韵独超。从来不笑,却会温柔地看着你,美得令人心惊。
连风雪和岁月都不舍得在他身上留下痕迹。所以即便过去十年百年,他永远都是那副不会老去的模样。
羽玉眉下生凤目,似初春未化的雪,明亮柔和,又带一丝凛冽寒意。若是细细察之,才知是凌然气节。令人不由浸于其中。
直到自己用刀捅穿他的胸膛,亲眼看着他在自己的怀里失去生息。
那对映照着三山四海的双眸渐渐涣散,带着一丝解脱的超然,映照着森然的黄泉路。
洪崖看得竟有些痴了。
那少年却不知做了什么梦魇,惊醒之刻身体微微颤抖,猛地弹射坐起。估计是动作太大,扯到身上的伤口。疼得他小声地抽着气。
喻嘉时摘掉眼罩,不敢一下子就睁眼,单手扶着腰。小心翼翼地抚摸着伤口附近,被牵扯疼的肌肉。
这伤口疼得他竟有些恍惚,好似在梦中被人拿刀捅个对穿的疼痛,跟着他回到现实里来了一样。
抽痛。
直到眼皮子适应外头的亮光,他才缓缓睁开双眼。
眼前朦胧似遮着一层雾,喻嘉时又伸手揉揉眼皮子。这才渐渐看清眼前的景像。
洪崖也随之惊醒,他收回自己的目光。眉上的细微颤动,仍然暴露了他内心的混乱。
他竟动摇了。洪崖垂下头,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怎么可以?
明明卫意才应该是他寻了二十年的人。
“尊敬的乘客,本次航班即将到达终点,飞机准备降落,请您系好安全带。注意安全。”
播音员甜美而温柔的嗓音在整个头等舱里响起,喻嘉时赶忙系好安全带,没想到竟睡了这么久。
东城国际机场,一架飞机缓缓降落于跑道上。随着它成功触地滑行停稳后,很多人解开安全带,站起来伸懒腰。
打电话的打电话,发短信的发短信,总之所有人都开始忙碌起来。
直到飞机终于停稳,喻嘉时才给小姨拨了个电话。
结果那边没接,喻嘉时不信邪,又打一个。直到他们都起身准备下飞机时,那迟迟不通的电话,才终于被接通了。
仿佛看他可怜似的。
电话一通,喻嘉时听到那边传来的搓麻将的声音,就知道大事不妙。
“喂。”他很不客气出声。
“哎呀,阿星呐,你咁快就到呀?”她一边惊讶地应和着喻嘉时,一边在那头大杀四方:“你个八婆急咩,老娘食你牌啦。冇见到我家阿星打电话给我呀?”
喻嘉时无奈地摇摇头,不过能听到小姨这大嗓门,真是感到万分想念。使得他眼底都带了些笑意,也不知觉地随上这亲切的口音。
“算啦,我自己走啦。你呢个唔靠谱嘅女人。”
嘴上的话虽然是抱怨,可说出口却含着明显的笑意。
“够胆肥咗系啦,够胆同小姨咁讲,回来我点样收拾你。”
话音刚一落,便听见电话那头传来麻将牌砸桌的声音,紧接着便是小姨的高嗓门。
“老娘胡啦!你服唔服呀?”
喻嘉时遭她这一回吓得够呛,连忙拉远手机的距离,随后挂断了电话——这人打个麻将怎么总是跟在打架一样。
洪崖与他一前一后,相隔距离并不算太远。因此能够清楚地听见他说话的声音。
洪崖眼皮微掀,觉得诧异——原来他是东城人。
那这一趟只是回家,并非自己所想的那么龌龊。回想起方才对这个少年的猜忌,洪崖头次感觉不是滋味。
倘若这不是有意,那只能说明他和叫喻嘉时的这个少年,的确缘分不浅。
两人走到出口时便散了,喻嘉时到托运区拿行李,洪崖向来轻装出行,一般不会带太多东西。
从进入头等舱的那一眼开始,至始至终,喻嘉时都未曾与他有过交流。
洪崖步伐微顿,他侧过身,望着喻嘉时远去的背影。漆黑的瞳仁中隐隐闪过一抹猩红的光。
而对于喻嘉时来说,摆脱洪崖简直是种解脱。因为那人的存在感实在是太过强烈,总令他害怕得心跳加速。
希望离开这个机场后,这辈子再也不要相遇。
酷暑八月,东城的日炎灼热得要将世间一切融化,喻嘉时差点被外面的热浪拍回机场大门。
不远处的空间都晒得扭曲了似的,路旁的花草树木半死不活地杵在原地。
直到窜进冷气充足的出租车上,喻嘉时才活过来。一路上,司机频频通过内后视镜瞟他。
最后看似忍不住了,好奇问道:“靓仔啊,你生得好似个明星。”
“你认错了,我唔系明星。”
司机大叔笑了起来:“哎呀,你系我哋东城本地人。生得咁靓,干嘛唔去做明星啦?”
“我是个学生,要上学。”
喻嘉时一如既往的话少,那司机大叔反倒像打开了话匣子,开始聊起上个世纪90年代,几乎风靡了整个时代的著名东城明星。
而司机大叔喜欢的这些东城明星,恰好也是小姨年轻时喜欢的,所以喻嘉时偶尔应和个两句。
司机大叔聊得嗨了,最后把喻嘉时送回家时,竟然没收他的钱。
问就是,“我睇你生得靓仔吖嘛。”
这种因为脸长得太帅而白嫖的事情,喻嘉时活了十九年还真没少遇见。因此早有准备。
他迅速往兜里抽出三张十块钱,然后隔窗丢进副驾驶坐。
“谢了阿叔,不用找。”
最后扬长而去。
司机大叔含泪收起钱,不由得摇头感叹现在的年轻人,真是实诚。
他又扭头往外看了看,才发现这年轻人离去的方向是新姚区。这地界算复杂,别看周围全是林立的高楼,但还有一小座城中村存在。
是上世纪一直存到现在的东城标志性老建筑了,住在里面的人,要么是真的穷,要么就是……
司机大叔又抬头看了眼那一排排高耸入云的建筑——要么就是收租的。
喻嘉时穿过一条翻修过的复古骑楼商业街,顺着小巷钻进最深处的人家院落,连带着酷暑一起抛于身后。
大榕树上传来阵阵蝉鸣声,让人一时间以为自己回到了乡下。
远远地,喻嘉时听见女人搓麻将的声音,正是从榕树下传来的。
喻嘉时渐渐走近,瞧见了桌上小姨的声音。
这女人穿着背心沙滩裤,头发上卷着几根发棒,蹲在椅子上摸牌,嘴里还叼着一根没点燃的烟。
那形象,真是要多粗犷就有多粗犷。
喻嘉时那些不像omega的行为举止,多半都是这女人带出来的。
不过这也不能怪他小姨,喻嘉时知道自己也是个奇葩。当年十四岁分化第二性别时,明明分成的是Beta。
谁成想十六岁高考完那年暑假,他突然之间又分化成了omega,去医院看过,医生说这种情况虽少,但并非不存在。
反正不是什么大毛病。
就是这近乎变异般的分化,让喻嘉时的信期乱得像一只疯狗,根本无迹可寻。
所以他才会时刻随身携带抑制剂。
硬是花了一年多的时间,才逐渐适应自己“是个omega”的事实。
一个正对着喻嘉时的大妈发现了喻嘉时的身影,惊喜道:“哇!阿真呐,你家星仔回来嘞!”
小姨闻言猛地抬头,看见喻嘉时后面上骤然露出惊喜的神色,“阿星!你咁快就到啦!”
正要起身,又被她下家按了回去。
“你个洗包租婆,上把赢咗就想走呀?”
小姨抬臂甩开对方:“你个洗三八,冇见到我家阿星返家呀?”
见气氛不对,喻嘉时主动调解:“你打完这把,我先回屋放东西。”
“好好好,你等我呀。”
喻嘉时推着行李箱,在那群大妈和阿姨调笑的声音里,钻进了自家的院门。
他家住的是那种带个小院的农家瓦房,院里还栽着一颗芒果树,这会儿已经是芒果的晚季,树上还吊着几个。
院里还有一面石桌,石桌上放着个竹簸箕,里面晒着像是陈皮和花瓣一样的东西。
喻嘉时左右扫寻一圈后,视线落在一只正趴在石椅上小憩的白色土猫上,看起来年纪挺大了。
“阿百。”
土猫闻声睁开一对黑漆漆的双眼,见到喻嘉时后立即抬起脑袋,紧接着灵活轻盈地跳下来,凑到喻嘉时脚边,用脑袋拱了拱他的脚脖子。
喻嘉时蹲下和土猫玩了一会儿,直到小姨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
“阿星,阿星哪!”
“在这里,你叫魂呢。”喻嘉时转过头,看着小姨穿着一双人字拖笑嘻嘻地跑进来。
小姨走到他旁边,替他将行李箱推进屋里:“哎呀,你说你这一个暑假都跑到外面,现在才回来。过几天又要开学了,长大了就是不沾家。”
喻嘉时跟着她一起进屋,“你那环球游不是少说都要两个月吗?怎么提前一个月就回来了。”
这座房子,从外面看的话是一座上世纪风格的农家院落,走到里面才知道不一样。
里面的装修精简中透着点华贵,颇有一种低调的大户人家滋味。
小姨摇了摇头,说道:“山猪哪里吃得惯细糠,外国人吃的东西实在不合我嘴,还不如回来打麻将啦。看你瘦了不少,晚饭想喝什么汤?小姨给你煲个靓汤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