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晴，无风，是适合御剑的好日子。


    她的好丑长得虽丑，还是一柄窄剑，但踏着很稳，这么多年她游来飘去，对这把剑也很习惯。


    只是今日不同。


    今日这剑，两个人御。


    山愈清感受到身后的人指尖略松，颇为无奈，道：“三千兄，你抓紧了。这离地面甚高，掉下去粉身碎骨都算好的。”


    后方的人闻言，果真将快松开的手又攥了回去，她的衣角，也被这反反复复的松开攥上，现出几道不轻不浅的折痕。


    若是旁人与她共御一剑，她定要冲刺再猛停，将那人吓的瑟瑟发抖，然后放声大笑。


    但俕仟隊不行。


    他太正经，太不经逗，又太过于在乎脸面了。


    不过这么在乎脸面的一个人，怎么能容忍自己连配剑都没有的？他的天资也不算差，实力也是有目共睹的。


    山愈清问：“三千兄，你为何不配剑啊？”


    男人身子一僵，握着衣角的手下意识带了力，差点将那方衣料隔断。


    尘竹舟不是不配剑，而是没必要。毕竟自己那条无名鞭，已是一等的灵器。寻常不等人反应时，一鞭已抽下去，鞭鞭破皮烂肉。若想像弟子一般御剑飞行，也是可以的，只需将无名化为玉箫，足尖一踩，任它天南海北，一日到达。


    但他总不能当着山愈清的面用无名。


    毕竟无名和她的抑灵镯相连，若在附近使用，另一方会产生回应。


    再者，山愈清也不是没见过。


    他回答：“我不会。”


    山愈清大惊：“不会？！”


    万剑台虽修法众多，但主要还是剑修。因此此台弟子无论耍刀耍枪，也必有一把说得过去的配剑，作为副科来修。


    他出身万剑台，竟……竟，竟然！竟然不会剑？！


    尘竹舟没骗她，他确实不会剑，单是拎着，手都不稳那种。他十几年前刚醒来时，也曾暗暗较气，练过半月。


    半月后，动作非但不流畅，反而用剑给自己刺了个对穿，宗主差点以为他想不开，连着三天三夜登台为他排忧解难。


    他喜静，虽知羽云生好意，但还是很烦。


    从那后，他再也不提剑了。


    山愈清惊讶片刻，旋即便转了话题，笑哈哈道：“三千兄，你若没什么想去的地方，这次便去我家做客吧？济源地平路广，我们可以打两壶酒去骑马射鸟……怎么不说话？不会我可以教你，我爹娘也很和善，你不用有什么顾虑。”


    这小孩儿的母亲早已逝去，父亲虽身为一宗之主，但也没给他什么庇护。看他这样子，估计根本没融进万剑台过，现下提出各回各家，他除了万剑台，没有别的去处，山愈清看着，觉得这人真是可怜极了。


    江吟雪在后方御剑，听此话，忙道：“他不去算了，我去！”


    山愈清扯出一笑，问：“你怎么不回江家？下次历练归家，便是一年之后了。”


    江吟雪切了声，甩下个不屑的眼神，道：“我想回去还用等到历练？知会一声就行。”


    山愈清疑惑：“灵音仙君不是号称‘拴狗仙君’吗，怎的现在开始放养了？”


    江吟雪道：“管还是会管的……但比以前管的少就是。师尊半月前便如此了，应是身体缘故，我也不敢问，怕问了她又恢复成之前那样子，凶神恶煞的，太吓人！”


    她吐舌头，继续说：“左右不过这几天，不管不管，只要她不管我，我就玩个爽！我家也没啥好玩的，全是些老古董，一点不对就指着你说教，饭还难吃，烦得很！我才不回去！我要和你一起去济源，我还没去过中原地带呢！”


    山愈清答应道：“行，既如此，那我们便一起。”


    尘竹舟闷闷吐出几个音节——“我没说不去。”


    山愈清愣下半秒，旋即捧腹大笑，笑的剑身发抖，才止下来，一边揉肚子一边擦眼睛道：“哎呦，师弟，我说的是‘我们’，你怎么这么急？”


    尘竹舟这才反应过来，脸登时红了，扭过脸不再说话。


    山愈清道：“我爹娘热情，你如此脸薄，怕是遭不住。不过也没事，有我呢，若实在受不住，给我个眼神，我替你拦下我爹娘。”


    她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偶尔江吟雪会反她两句，两人便一言一句的掐起来，掐着掐着，就到了地方。


    已入城关，御剑肯定是不行了，偏偏山家位于城心，距城边还有些距离，走路过去倒也尚可，只是此时天色渐暗，若徒步回去，怕要等到天完全黑，才能到家。


    山愈清一合计，索性直接带两人来到城西的马舍，找到马舍老板，要了三匹骏马。


    给她那只，性子最烈，一身腱子肉，看上去一蹄便能将人踢死。她要的时候老板百般不同意，最后还是她加了钱，加上保证若出什么事，与那老板全无干系，才勉强同意给了她。


    不想那烈马，在她手里，非但没使性子，反而服服帖帖，亲昵的蹭她的手。


    用山愈清的话说，她是本地的女儿，这马是本地的马，所以不为难她。


    江吟雪那只乖顺，是只小马驹，虽然慢些，但好驾驭。尘竹舟的则是一匹白马，性子绵和，倒也好训。


    选好马，三人便顺着暮色，向城心而去。


    —


    三人背影远去后，马舍老板拍拍衣服，皱眉不满，旋即抬手摸向耳后跟处，轻轻一撕，布满皱纹的脸便裂开，露出另一张脸。


    是个少女，接着，两只狐狸耳朵也露了出来。


    她摇身一转，身上的衣服便化为一青色长裙，毛茸茸的狐狸尾巴便摇晃着滑出来。


    少女竖着耳朵半晌，确定无人后，小心翼翼的将门关好，转身，便看到穿一身火红赤服的男人靠在墙上，漫不经心的把玩手中的匕首。和她一样的狐狸耳朵，不同的是，此人有八条狐尾。


    男人，便是离仃。


    她耳朵一抖，立马跪地，道：“王，王上！”


    离仃依旧散漫，道：“交代你的事，可都办完了？”


    少女道：“是，是的！她已经将您给的那匹鬼马带回去了，我也按您的要求，佩戴了锁情坠”


    她指尖点了点耳垂上的血色耳坠，道：“不会泄出一丝情绪。此事王上计划的天衣无缝，若下一步成功，那山无棱——便会死在两日之后！”


    那鬼马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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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仃用九九八十一个人的血肉喂养的，嗜血，残暴。巧就巧在，天狐一族刚好可以控制活物神志，因此，这马若落入别人手中，只需他勾勾手指，便会神志全无，成为他杀人的利器。但寻常时候，与一般的马别无二异。


    离仃总算带了些笑容：“做到不错。”


    少女肉眼可见的雀跃起来，话也随心，脱口而出道：“但是王上，山愈清能感知别人情绪这件事，你怎么知道的？”


    男人转动匕首的手骤然停下，半闭半眯的眼睛抬起，露出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


    离仃脸色僵起，半抹笑却还在唇边挂着，十分诡异。


    少女喉咙滚动，腔内口水还未咽下，便被离仃抬起下颚。


    冰冷的触感在侧脸划上。


    离仃笑着，将匕首从她的侧脸，划向她纤细的脖颈，道：“……承奴，有些东西，再好奇，也要烂在心里。”


    他一寸寸滑下去，两只空洞的眼睁的越来越大：“说出来，可是会死的。”


    承奴刻意抬头，勾出一个讨好的笑，将发颤的脖颈贴向匕首，道：“属下知道，是属下多嘴。”


    离仃这才收起匕首，起身，又将双眼眯起：“下不为例。”


    “你这些日子便住在这里，随时关注山家情况。若有不对，立马与我联系。”


    承奴道：“是。”


    离仃转身，道：“山家那些人，你看哪个不顺眼，随便杀着玩就是。除了山愈清。”


    他思考道：“这个本君要，亲自来杀。”


    —


    山无棱自从得了消息便日日站在门口等，生怕一不留神和回家的女儿擦肩而过，将女儿见到第一个人的名额拱手让人。


    他本以为今日也无所获，挥挥袖子打算进门，还没踏进去，便听到阵阵马蹄的声音。


    三个人影，但他第一眼看到的是那身鲜艳的红衣，从街头，驾着匹马，潇洒轻快，脸上荡漾着笑意。


    他一愣，旋即冲那人影挥手，喊道：“荻丫头！爹在这儿！”


    山愈清从马背上跳下，窜到山无棱面前，道：“别挥了别挥了，你姑娘是出去拜师了，又没有失忆，还是认得自己爹的。”


    山无棱一巴掌上去，道：“死丫头！想死你爹了！”


    山愈清险些站不稳，龇牙咧嘴道：“我看您老不是想死我了，是想我死了！”


    山无棱又是一巴掌，道：“刚回来就说这不吉利的，你这丫头！”


    两巴掌下去，山无棱才注意到站在她身后的两个人。


    粉衫的是位姑娘，看上去年龄较小，娇俏可爱，山无棱一看见小姑娘就喜欢的紧，忍不住喜笑颜开。


    他又将目光转向一旁的白衣。


    依他看，此男身形扭曲，面目可憎，极其矮小，看着就是心术不正之人！


    山无棱将山愈清偷偷拉过去，带着点紧张，问：“那两位，是你什么人啊？”


    山愈清道：“哦哦，忘介绍了。那个姑娘名唤江吟雪，白衣服那位，叫俕仟隊。他们二人在宗内帮了我许多，我便邀了他们来我们这儿做客。”


    山无棱松了口气。


    方才是他看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