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追随头颅的影子
作品:《HP孙时代:弗丽嘉[The tales》 POV:杜拉汗
她是世界上最后一个杜拉汗,因此既没有过往的记忆,也没有同类可以询问,一个杜拉汗应该做些什么。经过漫长时光的寻找,她大概知道作为一个杜拉汗,首要目标是找到自己的头颅,这样才能恢复过去的记忆并打破诅咒。然而,世界上已经没有第二个杜拉汗能够教她如何找到自己的脑袋。
当酒馆里最后一个人因她的出现落荒而逃后,她看着空空如也的酒馆感到失落。吧台后的镜子里,她原本应该装着脑袋的位置只有一阵颗粒般的黑色烟雾,除了这一点,她与普通的巫师毫无二致。当然,她生前的记忆连同脑袋一起丢失,这是造成她如今处境最苦恼的地方。
“人类可真麻烦。”她说着,熟练地将吧台前的那杯啤酒拉近。她很想尝尝这杯子里东西的滋味,但很遗憾,即便她已经渴了上百年,她依然没有执行“喝”这个功能的器官。即便酒吧的老板早已仓皇而逃,酒馆里敬业的乐器依然自顾自地演奏着。这让原本拥挤的酒吧显得空荡荡的,看来今天也不会有什么奇遇了。她像往常一样掏出一个精致的绘画册,仔细描绘起刚刚被她吓跑的女士的脸。她没有辨别颜色的眼睛,因此只能看到黑暗里人的轮廓。她想象着她充满褶皱的皮肉在被逗笑后的舞动,想象着这张脸可能存在的过去,这是这百年里除了寻找头颅外唯一让她痴迷的事。
时间规律而毫无变化地向前,她早已遗忘了自己在这个世界游荡了多久——一百年或是两百年,时间并未留下任何的刻度。人们称呼她为“杜拉汗”,来自死亡的使者。寻找头颅这项任务最重要的就是情报,这称呼显然并不能带来任何好处。
“咯吱”,酒吧的门在午夜时分被打开,杜拉汗依然专心于今日的绘画。寻找宿醉的烦心人会在瞧见她可怖外貌的那一秒瞬间消愁,转而思考自己该如何逃离梦魇。作为一个故事书里合格的反派角色,这剧本雷同得她甚至不屑于配合。当她将画上的橡皮屑清理干净,于酒吧昏黄的灯光下欣赏时,那位按照原计划应该仓皇而逃的旅人,此时正趴在酒吧台后,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在她看向他时,他举起了手中的酒杯。如此反常的举措让杜拉汗来了兴趣,她猜测他是靠悬赏吃饭的怪物猎人。但他很不幸,今天遇到了一个不可能打败的怪物。
她的手依然继续着画作,但空气中的气息让她意识到,今日的灵魂与往日不同,她敏锐地察觉到他虽完美的轮廓里已经残缺的灵魂。这并不稀奇,黑巫师们因为长期的杀戮而丢失了自己灵魂的部分,缺失的灵魂最终将会为**所驱使成为“死亡”的奴隶。直到最终时刻的来临,他们将为过去犯下的罪责承受惩罚。但随着她的靠近,她感受到了他身上与自己相似的气息,也就意味着,他正在接受灵魂残缺的考验。
“你就是那个在寻找头颅的怪物?”
这不是一个礼貌的开头,杜拉汗心想。她放下手中的画笔,让周身的黑暗影子与气息变得浓烈,试图震慑这位缺乏敬畏心的男人,“我更愿意被称作杜拉汗。”
他杂乱的黑色毛发里,睁开了一双有些黯淡的漂亮眼睛。他并没有被她的样貌恐吓,反而再次举了举酒杯,若无其事地说:“我小时候就听说过你的故事,手持人类脊柱做的鞭子,所到之处都会留下死亡的气息。”
“通常情况下,巫师们会将意外的死亡归功于凶兆,如果恰巧我就在附近,那很明显,我就是这个凶兆。”
“容我冒犯,我想你来自遥远的东方?”男人看起来有备而来,这绝不是一次巧遇。
“看来你比我自己更了解我,”杜拉汗放下了手中的画笔,在长久的孤独里,即便是一次冒犯,也像是久久平静的池塘里激起的涟漪,让她惊喜。“我最初的记忆来自漫天大雪的西伯利亚,我自此向西,一路到达了这里。”
“我听闻你是个被诅咒的灵魂?”男人的声音变得温和,“渴,不能喝。饿,不能吃。困,不能睡。你拥有人类的**,却只能让这些**在百年的时光里膨胀,没有任何办法去消弭它们。”
“**是一种奖励,”杜拉汗无奈地说道,“最可怕的是绝望,独立于这个世界,没有任何的连接。”
“或许你的头颅就是连接。”男人不再寒暄,他直奔主题道,“我想我可以帮你。”
“你知道我头颅的下落?”她惊喜地询问道。
“不,我不知道。”他摇了摇头,“但我想我有这个能力帮你找到它。”
作为近一百年来第一个向她提出帮助的巫师,她仔细地观察着他。不管是身上依然残留的血迹,还是他灵魂里透露出的黑魔法的味道,他大抵在巫师们的通缉令上拥有着不菲的报价。这是个好现象,她可不需要一个愚蠢的毕业生。
“你需要什么?”她问道,“拥有杜拉汗的头颅,可以令杜拉汗满足他的任何需求。”
“我需要……”他顿了顿,咽下杯中最后一口火焰威士忌,“我需要你成为我的冥想盆。”
一个巫师为什么会需要一个杜拉汗作为他的冥想盆?这个问题在他们成为搭档的第二天便有了答案。灵魂的残缺会带来各式各样的问题,而这些问题往往是神秘事务司也无法解决的难题。对于这位名叫伍尔弗里克的男人而言,残缺的灵魂夺走了他大部分的记忆。他的生活如同跳跃的片段,存活在每一次杀戮后的每一天里,可能是一分钟,也可能是一个月。记忆缺失症会毫无征兆地发作,而杜拉汗不得不在这些时刻帮助他回忆过去。尽管如此,这位拥有着巨大缺陷的巫师,却真的帮她找到了头颅。他履行了承诺,而她也如约成为了他的冥想盆,忠诚地承担起这份特殊的职责。
一个没有过去记忆的杜拉汗和一个没有未来记忆的黑巫师,这对奇怪的组合就这样形影不离,直到伍尔弗里克另一个计划的诞生。
“假扮霍格沃茨的管理员阿格斯·费尔奇?”杜拉汗讽刺地说道。她看着一旁正在削木头的伍尔弗里克,他手中的木胚已初具雏形,看起来像是一个木马。“我相信一定没人能认出你,毕竟上次我们只需要骗过一个刚入学的孩子,而现在我们要骗过整个霍格沃茨。”
“我知道我在做什么。”伍尔弗里克抬头答道。他大多数时候是个沉默寡言的人类,只有在杜拉汗这个“老朋友”面前才愿意多聊几句。他将一个箱子打开,箱子底部竟然藏着一间奢华的小房间,里面摆放着舒适的床铺和齐全的生活用品。“所以,我们最好精密地设计好每一步。”
“哦,自大的人类,你最好真的知道你在做什么。”杜拉汗有些恼火地说道,“容我提醒你,伍尔弗里克,你的记忆跳跃症随时可能发作。介于霍格沃茨的严防死守,作为黑魔法生物的我无法踏进一步。到时候,如果你当着校长的面把计划和盘托出,我可会非常期待呢。”
“你知道,记忆缺失症已经缓解了很多。”伍尔弗里克一边削着木头,一边答道。记忆缺失症确实在三年前得到了改善,虽然一开始杜拉汗并不支持他靠近盖尔·泰勒的计划。她顿了顿,继续说道:“也许,巫师,你是否考虑放弃这个刺杀计划?你在乎那个孩子,而这份感情显然有助于你的病情。”
伍尔弗里克停下了手中的铣刀,抬眼看着杜拉汗脖颈上的黑雾,仿佛能透过那片雾气看穿她的情绪。“你是杜拉汗,你知道我在承受什么。”
附着在伍尔弗里克身上的诅咒,世界上恐怕没有人比杜拉汗更清楚。但他远比杜拉汗更痛苦——她未曾见过色彩斑斓的世界,而他的世界早已坍缩成黑白。这或许正是他选择一个杜拉汗作为搭档的理由:一个被诅咒的灵魂,只能被另一个被诅咒的灵魂同情。
“诅咒很可怕,但也许我们可以与诅咒共存。那个女孩儿,也可以。”杜拉汗低声劝慰道。
“那你为什么还执着于你的头颅和记忆?”伍尔弗里克有些恼火地反问,“你知道诅咒的终点是何处,也知道我为什么选择了这条残忍的道路。”
“我只是说,也许会有另一种可能。”杜拉汗平静地说道,“你害怕她将经历灵魂残缺的痛苦,但也许……”
“弗朗西斯……我的孩子。”伍尔弗里克打断了她,声音低沉,“我在最后的时刻拯救了他。”他拿起桌上的木马,目光变得深远,“这个孩子,她本不该来到这个世界承受苦难。我必须纠正这件事……我必须纠正这件事……”
他重复着,像一个弥留之际仍抱有遗憾的老人。这样的状态往往意味着他即将陷入记忆跳跃症。经过十多年的观察,杜拉汗早已明白,这种症状的触发常常源于人类独特的情感——愧疚。
“巫师,你身上带着我最珍贵的头颅。”她威胁道,试图阻止他进一步恶化。“如果你把这件事搞砸了,我会带着你的灵魂去见梅林!”
“头颅?”伍尔弗里克抬起迷茫的眼睛,看到杜拉汗时,他惶恐的灵魂似乎平静了些许。“我们俩恐怕都没有见梅林的机会。”
“你已经等了十三年。”杜拉汗放弃了劝说,挥手让木马漂浮在他的眼前。“我想你需要一个完善的计划。”
她劝说不了他,也无心劝说。她只是一个死亡的使者,又何必大费功夫去打搅人类的故事?即便伍尔弗里克将会杀掉那个唯一可以救赎他的存在,即便他总是在做着残忍却善良的事。
“十三年了……”伍尔弗里克低声说道,“只有接近那个孩子,我才有机会。”
“很好,我建议你在暴露之前,先把我的脑袋还给我。”杜拉汗打了个响指,伍尔弗里克手中的木胚漂浮在空中。“既然你不介意灵魂的残缺,我还是希望能以完整的灵魂进入棺材。”
伍尔弗里克走到她身边,手轻轻抚摸过她脖颈上的黑雾。他将包裹着黑雾的手举到她面前,那女孩儿眼睛里的六芒星在黑雾间燃烧着。“只要结束女孩儿的性命,我会还给你你想要的。”
杜拉汗沉默了片刻,最终说道:“那你计划怎么解决你的——”她指了指他的脑袋,“小问题?”
伍尔弗里克晃了晃手,空气中浮现出一个年轻女孩儿的脸,只是她的眼睛早已不是曾经的冰蓝色。“莱斯特·施瓦茨巴赫,现在看来,跟踪我这位孙女的不只有我们。”他顿了顿,“她揭开了身上的诅咒。格林德沃的诅咒是我在陷入记忆跳跃症之前便拥有的长记忆。即便我再次陷入记忆混乱,也能在短时间内弄清楚原委。”
“这真是个周密的计划。”杜拉汗嘲讽道。
“九月一号,霍格沃茨特快将从国王十字车站出发。据我所知,费尔奇这次刚好也在那趟列车上。对付一整队傲罗可不容易。”
杜拉汗瞬间明白了他的计划。“你想让我制造混乱引开傲罗,然后你趁机潜入绑架费尔奇?”她指了指伍尔弗里克的箱子,“你甚至连他的牢笼都准备好了。”
“你最好注意夜骐,它们对你的气息非常敏感。”伍尔弗里克没有等她回答,便自顾自地说道。
“很好,谁叫我们都被诅咒呢?”
人类的灵魂总是充满矛盾。当杜拉汗看到伍尔弗里克的魔杖在那女孩儿面前抬高了一英寸时,她并没有感到震惊。夏日正午的阳光将黑暗中的他们暴露无遗,逼得他们仓皇寻找一片可以躲藏的云层,以避开即将到来的傲罗追兵。
“人类可真麻烦。”杜拉汗说道,“那个吸血鬼根本不是你的对手,你完全可以完成你的计划。”
“克隆塔夫是我的老师。”伍尔弗里克低声辩解道,“我技不如人。而且弗丽嘉……克隆塔夫把她教得很好。”
“她的灵魂确实带有诅咒的标记。”杜拉汗回忆起那晚,自己在伍尔弗里克的委托下偷偷潜入斯莱特林女生宿舍的记忆,“但不得不说,她被保护得很好。她的灵魂完整而丰富……只是……”
“只是什么?”伍尔弗里克追问。
“诅咒确实在试图侵袭她。”杜拉汗平静地说道,“不过如果你不履行格林德沃的诅咒,或许有一种可能她的灵魂也不会分崩离析。”
伍尔弗里克沉默了。那沉默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他们之间的空气里,久久没有消散。
“也许你可以保护她,也许你们会找到别的办法。”杜拉汗试探性地说道。
“他告诉过我,我的父亲。”伍尔弗里克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冷淡,阳光洒在他的脸上,却让他的语气显得更加冰冷,“他说他能预知未来。而且……”他顿了顿,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我见过弗朗西斯最后的模样……”
人类的选择在杜拉汗看来总是充满意想不到。格林德沃曾带伍尔弗里克见过未来,所以他才如此执着于纠正未来。如果此时真的出现另一种可能,那施向儿子的咒语最终或许会反噬到他的灵魂上。他们继续沉默着,飞向山川的边缘。
“你愿意带着诅咒一直活下去吗?”伍尔弗里克虚弱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他的重量压在她身上渐渐加深,显然已经失去了许多力气。“也许……即便是残缺的灵魂,也能够活下去……”
“别睡着,巫师。”杜拉汗忍不住安慰道,“你不用问我这个问题。你愿意带着诅咒一直活下去吗?”
“不……”伍尔弗里克的回答不像过去那样坚定。杜拉汗无法判断,他是因为受伤而动摇,还是因为内心的挣扎。他的声音变得柔和,像是回忆起了什么,“弗丽嘉……她是个温柔的孩子,和劳拉一样……”这是他们相处十多年来,杜拉汗第一次在他的声音里听到阳光的味道。“她所到之处不该存在黑暗,可是……她会被诅咒拉进深渊……”他的声音在颤抖,是因为愤怒,还是因为懊恼?这种复杂的情绪太过深沉,连杜拉汗也看不清。
“所以,你宁愿她带着完整的灵魂前往彼岸。”杜拉汗的声音轻轻飘过。
“我不想她承受我的痛苦。”伍尔弗里克虚弱地吼道,“她也不该承受这些……这是我的错……”
他嘟囔着,陷入了重复的呢喃。这一次,杜拉汗没有制止他。经过十多年的相处,她早已看懂,在这种时候,内疚已经侵袭了他的灵魂,而遗忘反而成为了一种祝福。
“安全屋还远吗?”伍尔弗里克仿佛梦游般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多亏了你让我引开霍格沃茨特快列车上傲罗的计划,整个霍格沃茨的夜骐们已经将我列入了黑名单。我不得不在远离霍格沃茨的地方重新建了一个安全屋。”杜拉汗安抚道。
“难为你了,老伙计。”伍尔弗里克沉闷的气息传来。杜拉汗仿佛听见了他如释重负的笑声。
忘掉吧,她心想。当那个女孩儿再次变成一个符号,当伍尔弗里克与她相处的点滴从记忆中消失,他也许可以重新成为那个拥有目标的黑巫师。有时候,她甚至希望他永远追不到那个孩子。这样,她就能与他一起保留那一丝“希望”。
杜拉汗突然发现,带着诅咒活着,好像并不是一件特别难熬的事。这个想法是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脑海里的呢?她无法确切地说清楚,只能将这一切归功于伍尔弗里克的出现。他们一起寻找她的头颅,一次又一次地完成他的暗杀计划。诅咒中最难熬的部分——孤独,似乎变得不那么重要了。然而,她没来得及将这个想法告诉伍尔弗里克。
所谓的“安全屋”最终变成了另一个陷阱。再次见到伍尔弗里克,已经是十年后。而那曾经建立起来的“希望”,早已被他的偏执与疯狂击得粉碎。
“你怎么确定这个叫洛肯的孩子一定能找到弗丽嘉?”仙藤酒馆里充斥着形形色色的人与怪物,混乱与喧嚣交织成一片。为了避免引人注目,伍尔弗里克正在她的脖颈上安装一个奇怪的木雕脑袋,他的手法已经变得笨拙,长久的监禁不仅毁了他的精神,也毁了他的木雕手艺。
“他们说过……他们说过……”伍尔弗里克声音亢奋,眼神游离。他的眼睛因长期监禁而不自然地眨动着,不安和癫狂将他包围。“洛肯是他们的人。时间到了,他会帮他们找到她。这一次不会错……不会错的……”
他说话时,那只举着酒杯的手不停颤抖,杯中的啤酒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晃动,像是他内心无法平息的波澜。杜拉汗盯着他,语气冷淡却带着一丝警觉:“你真的想好了吗?你跟那个孩子相处了很久……虽然你已经不记得了。”
“来不及了……我的身体来不及了!”伍尔弗里克猛地抬起头,眼中布满红血丝,声音里充满了焦躁与绝望。他死死盯着杜拉汗,像是在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她的灵魂……只有我能拯救她的灵魂。如果我死了,一切都没救了!”
杜拉汗没有接话。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前的人类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冷静而理智的巫师。他的癫狂与温柔,在她眼中不过是黑白交错的影像。她感到一丝失落,这失落源于伍尔弗里克的灵魂,那个曾经强大而坚定的灵魂,如今已经衰弱得近乎透明。她很清楚,也许这将是他们最后一次一起执行任务。
就在这时,他颤抖着伸出手,握住了她冰冷的手指。他的触碰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但那已经是他倾尽全力的结果。他的声音从癫狂中稍稍回归了一些:“这是最后一次,杜拉汗……最后一次机会。”
杜拉汗没有回答。那微弱的触感通过手指传递到她的身体深处,某个地方轻轻跳动了一下。她愣住了,那种感觉让她有些害怕。她是一具尸体,而尸体是不会有心跳的。
“伍尔弗里克,也许……你会有另一个选择。”她带着犹豫低语道。
回应她的,只有那微弱的温度和漫长的沉默。监禁期间他究竟经历了什么,她不得而知。但她知道,这个世界上最坚硬的东西,便是人类做出的决定。
“弗丽嘉学会了黑暗语,她去了慕夏。只要一次谋杀……”他突然开口,声音里夹杂着痛苦的颤抖,“只要一次谋杀,她的灵魂就会被撕碎。而我……”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强压住内心的痛楚,“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格林德沃带我看到过我的终点,就在今晚。今晚是我的终点,也是我拯救她的最后机会。”
杜拉汗时常问他,为何如此确信格林德沃的预言。但每一次,他都用沉默回答她。她无奈地抽回自己的手,像往常一样冷冷说道:“人类可真麻烦。”
伍尔弗里克没有反驳,只是低垂着头,目光落在桌面上那杯晃动的啤酒中。他的脸隐藏在昏暗的灯光里,显得格外疲惫而苍老。杜拉汗看着他,心中涌起一丝复杂的情绪。她无法理解人类的执念,但也无法否认,这种执念让他们在黑暗中燃烧出一种令人敬畏的光芒。
“也许,我会有另一个选择……”伍尔弗里克低声重复着,像是对她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他的声音已经疲惫到几乎听不清。但杜拉汗知道,“另一个选择”最终会随着他说的话一起消失。
杜拉汗曾无数次幻想过,当伍尔弗里克将她的头颅交还给她时,她该以怎样的方式掩饰自己的欣喜若狂。她甚至想过,是否应该装出一副冷漠的样子,以免显得自己太过渴望。然而,当她终于从弗丽嘉手中接过那颗期待了一个世纪的头颅时,心中却没有一丝喜悦。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空虚。
她的搭档,那位陪伴她在人间行走最久的巫师,此刻正安静地躺在女孩的臂弯里。他的眼睛紧闭着,仿佛每一个夜晚来临时那样安详。但这一次,又是那么的不一样。他的额间残留着一缕微弱的灵魂,孱弱得几乎要消散。
“塔拉·切斯米,”弗丽嘉双手将头颅交到她的手中,她平静地看着她,愿没有了曾经的天真与慌张,“你的头颅与记忆均在此处。接受它,你将结束诅咒,前往彼岸。”
杜拉汗低头看着那颗头颅。年轻的脸庞上有着锋利的五官,它像是一件精美绝伦的艺术品,完美得让人不敢触碰。她轻轻地抚摸过那双紧闭的眼睛,指尖滑过眉骨,感受到一种熟悉而陌生的温暖。那个问题再次浮现在她的脑海中:“带着诅咒活着,还是平静地死去?”
“他想要救赎你的灵魂,”杜拉汗低沉而缓慢地说道,仿佛每一个字都在穿越漫长的时间,“格林德沃的诅咒里,只有一个灵魂会带着诅咒活着,而他希望那个灵魂是他自己。”
“我知道,”弗丽嘉点了点头,脸上的神情早已不再是那个天真的女孩。她的目光沉静而疲惫,超越年龄的重量终究在她的脸上留下了痕迹,“但那不是唯一的解法。我想……我找到了解开诅咒的咒语。”
这句话让杜拉汗躯体里的某一块轻轻坍塌,一种微弱的情绪袭了上来。如果存在另一个解法,那伍尔弗里克的坚持与痛苦……都将变得毫无意义。愤怒,她辨别出了这种情绪。她指着地上的躯体,询问道:“你能修复他的灵魂吗?”
弗丽嘉沉默片刻,随后摇了摇头:“恐怕不能。但我希望你能带着他离开。现在我没有办法,但未来……或许有一天,我能找到办法。不过,这个前提是——你必须放弃你的救赎。”
杜拉汗愣住了。她低头看着手中那颗头颅,它是她追寻了一个世纪的记忆,是她诅咒的根源,也是她唯一的解脱。它美丽而近在咫尺,仿佛只要她愿意,便可以结束这一切。然而,她的手掌里却感受到了一种奇迹般的温度,那来自伍尔弗里克的微弱生命力,正在不可思议地变得滚烫。
她的手指轻轻划过头颅的眼睛,像是在告别,又像是在道歉。最终,她将头颅递回到弗丽嘉的手中,声音低沉却无比坚定:“我想……我已经找到我的头颅了。”
厉火早已平息,空旷的广场上只剩下未燃尽的木柴,蓝色的火星在夜风中跳动,像是某种未完成的仪式。无头的骑士弯下腰,将熟睡中的男人抱起。他的身体轻得像一片羽毛,却承载着她百年的孤独与希望。
一声悠长的马嘶划破夜空,杜拉汗翻身上马。她的身影在月光下显得高大而孤寂,像是从深渊中走出的幽灵。随着马蹄声渐行渐远,他们的身影最终消失在圆月之中。
空旷的广场上,只剩下呓语的风声,仿佛在诉说一段无人知晓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