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亏虞栖的俸禄不足以支撑她在府里养太多下人，当然她也没这么想过，不然就凭容雪声这大摇大摆的行径，无论如何也窜不到正房去。


    好在容雪声也真的没有这么愚蠢，穿过小院后，他躲在窗户下，打算挨个挨个听动静。


    容雪声放轻脚步，竖起耳朵仔细听着，直到听到一间屋子里传来男人温柔的哄睡声时，他才停住了脚步。


    “乖啊，娘亲一会儿就回来了……”


    “圆圆真乖，瞧，身上的衣裳多漂亮啊……”


    男人温柔的嗓音如同潺潺溪流般动听，容雪声蹲了一会儿，屋内又传来温柔轻缓的歌谣，其中不时夹杂着婴儿“咿呀”的声音。


    容雪声浑身血液如同僵住那般，不能动弹分毫。


    当脑中存着的一丝希冀忽然一朝之间变为现实时，容雪声竟然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如果虞栖真的将孩子寻了回来，那是不是也知道他究竟做了什么？


    怪不得虞栖会那么决绝的离开他……


    记忆中虞栖温柔沉静又包容的眸光一瞬间转为冷淡和疏离，容雪声感觉自己的呼吸都仿佛有些艰难，控制不住睁大双眼，片刻后才将急促的呼吸声压了下来。


    “圆圆乖，大人爱吃红豆糕，我去取过来好不好？”


    哄睡的歌谣声止住，男人轻声说着，不一会儿就传来门被合上的“吱呀”声。


    一个绝好的机会就摆在眼前，容雪声根本没多想，推开窗页，小心翼翼的翻了进来。


    其实放在往日，这对于容雪声来说并不算什么难事，但是最近骑马奔波，身体还有些酸涩，因此才会吃力了些。


    而后每走近的一步，容雪声都像是踩在刀尖上，他怕他的希冀成了梦，怕他的亲手放弃真让圆圆陷入生死不明的境地——


    直到他亲眼看见那道熟悉的胎记。


    无数次梦中梦过的场景终于在眼前重现，容雪声低着头静静的看着圆圆，襁褓中的孩子也像是在冥冥之中感应到什么，竟然也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他。


    那块他曾下意识生出不喜的胎记此时也忽然间变了个样子，怎么会不好看呢？


    分明像是梅花花瓣落在脸颊上，那么特别。


    又长又翘的睫毛根根分明，简直跟他一模一样，而圆圆优越的鼻子……


    像极了虞栖。


    这一刻容雪声终于明白什么叫血脉相连，明白什么叫天生父性。


    他伸出手，想要触碰却又不敢，手心离圆圆肉乎乎的小脸只差一毫，而当他犹豫的时候，懵懂天真的孩子竟然帮他做出了选择——


    圆圆歪着头，柔软的脸蛋正好蹭过容雪声的手心。


    那一刻，天地之间时间静止，连呼吸和心跳都凝滞。


    可惜下一秒，门口传来脚步声，容雪声只能脚步匆忙的翻出窗户，却不知随身携带的玉佩轻轻落地。


    月和端着一盘红豆糕进来，想着大人回来定然会夸他，嘴角不禁露出一抹真心的笑容。


    他放下红豆糕，俯身替圆圆掖好小被子，见圆圆歪着头看向窗户的方向，温柔的逗弄着：


    “呀，圆圆是不是想出去看看啦？现在还不行哦，以后大人会带圆圆出去的……”


    “在说什么呢？圆圆怎么了？”


    虞栖大步流星从门口进来，一身红袍官服衬得整个人意气风发，大概是因为最近官场上没有什么烦心事，虞栖心情格外好。


    当然不止这一件好事，京城不知谁传她对“亡夫”忠心耿耿，宁可亲自带着孩子也不愿给孩子找个后爹，一时之间就连那些怀着别样心思的邀帖都少了许多。


    喜上加喜，虞栖熟稔地抱起孩子，将圆圆逗笑后，随口问起今日圆圆可有哭闹。


    月和笑了笑，一贯的温柔：“大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圆圆性子安静，除开要喝奶的时候才哭几声，其他时候都不哭不闹。”


    “……或许是因为自家爹爹不在了，圆圆才如此吧。”


    月和无意中提起这话，其实并非全然无私心，他垂下眼眸，竟也希望从虞栖只言片语的回答中得到些信息。


    虞栖依旧哄着圆圆，淡淡的说：


    “别再提他了。”


    “是他不要圆圆的。”


    短短两句话，月和也难以从中拼凑出真相，知道一切事情的唯二罢了。


    一墙之隔，虞栖并不知道另一个当事人也在场，不知道容雪声死死捂着嘴，心却碎成一瓣一瓣。


    虞栖恨他。


    恨比爱还刻骨铭心，之前叫嚣着要“恨”也好的人如今竟然也会后悔。


    不，或者说，容雪声早就后悔了。


    容雪声闭眼，脚步仓惶地离开了。


    那些细微的声音难以察觉，偏偏虞栖却注意到了，她若有所思看向窗户，很快就发现了躺在地上反光的玉佩。


    月和见状不禁诧异道：“咦，大人，这是你落下的？”


    说话间的功夫，虞栖已经捡起了那枚玉佩，熟悉的纹样让她毫不费力就认出了这是谁的东西。


    她沉默片刻，将玉佩擦干净放在圆圆身边，否认道：“不，不是我的……”


    “……是某人做了亏心事的补偿。”


    没想到容雪声竟然真的追到了京城。


    虞栖嘴角牵起轻微的弧度，眼眸微弯，漫不经心地继续说：“算起来，这该是圆圆的东西。”


    而后的日子，虞栖在等。


    等着容雪声什么时候藏不住送到眼前来，可她万万没想到，一向胆大的小少爷竟然成了胆小鬼，躲在京城的某个角落，只敢暗中窥伺，不敢现身。


    不过他的掩藏太过拙劣，虞栖也无心戳穿。


    于是时间的流逝，竟不知不觉间悄然过去了整整两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