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镜面

作品:《陈生如梦

    陈屿跑到乒乓球桌边的时候,已经只剩下庄笙和徐晓梦了。


    庄笙拍了拍掌心残余的泥灰,有一半都蹭在徐晓梦的校服上。徐晓梦看起来没什么事,瞳孔因为受到惊吓而张开。她被庄笙扶起来的时候顺势压住庄笙的手臂。


    徐晓梦的手指冰凉,在深秋的季节冻人得很。庄笙想甩开的时候陈屿过来了。


    “出什么事了?”他脸上写满了担心。


    庄笙说:“没什么事。”


    “我刚看到有几个人——”


    庄笙打断他:“来借篮球的初中生。”


    她咬字清晰,“借”字格外重。抓住庄笙的手指无意中收紧了。


    陈屿看起来不能被说服,但庄笙脸上看不出破绽,两个人也没伤没病的。


    “那就好,我还以为……出事了。”


    临中这个地方看似单纯,水深也因人而异。庄笙深以为然。


    可是在那个瞬间,她朝陈屿隐瞒了真相。


    因为横亘在她和徐晓梦之间的那面镜子仍然存在,令她无处遁形。


    对一些人来说受了一丁点儿委屈也是要哭要喊的。而对另一些人来说,装成无坚不摧的成年人才是生存的法则。


    庄笙想,原来徐晓梦也是后者。


    所以她和徐晓梦在此时达成了某种默契,互不揭穿。


    “那,你们要一起去打球吗?”陈屿指着远处的场子,班上的几个男生在那边玩。


    庄笙摇了摇头:“我还没背完单词。”


    她想你能不能别问了。


    陈屿果然没继续问了,只是留了一句:“有事可以找我。”


    他走了之后,抓住庄笙的手也终于松开了。


    “谢、谢谢。”她听见徐晓梦说话,声音还是小得和蚊子一样。


    庄笙懒得看她,心里涌起的烦躁一股一股地冒出来。她想她是讨厌徐晓梦的。


    如果不是徐晓梦出现在了不合时宜的时间地点,这些奇怪的事本来就不会发生。


    庄笙戴上耳机,沿着塑胶跑道往前走。太阳光追着她的影子,一步又一步,发出踩碎的声音。


    徐晓梦谢她什么呢。


    她只不过是因为浓烈的烦躁和自我厌弃,朝那几个初中生放了两句“狠话”。她想对于那种人来说,也并不会因为她是高年级而产生敬畏。是害怕她真的叫老师来,又或者觉得她没有徐晓梦那么好欺负。


    其实她也是很好欺负的。


    但从那以后,徐晓梦被庄笙划分到了“讨厌”的区域。她尽量避开和徐晓梦说话——虽说徐晓梦本来也过于沉默。


    她装作徐晓梦根本不存在,这样她才能说服自己,没关系,没有人看见她的秘密,没有人看见她丑陋不堪的那一面。


    就像小时候杨洁梅总是因为她主动分担家务、自己认真学习夸她懂事,却从来看不见她里里外外的伤口。


    她听见杨洁梅凄厉地哭喊,也听见她软弱的哀求。


    受到伤害的明明是杨洁梅。座机砸到的不是庄笙的手。


    可是好痛啊,妈妈。


    可是她一点也不敢表现出来,她好害怕。


    如果装作什么都没发生,那就什么都没有发生。对不对?


    如果不对的话,如果发生了就是真实的话,那为什么杨洁梅也可以装作若无其事继续扮演一个妈妈和妻子?


    为什么徐晓梦也可以装作生活一切都好?


    早在郁迟第一次找上徐晓梦的时候,庄笙就注意到了。这个女孩除了漂亮没有优点可言。她习惯于沉默,不会哭喊,也不会告状,她只是像一尊石像坐在那里,任凭言语如刀子泼下也不动不逃。


    光红了眼睛扮演无辜有什么用。旁人会同情,但不会施以援手。多么天真的想法,多么矫情自恋,才会喜欢演一个受害者博取同情。


    庄笙憎恨这样的她。


    可惜同处于一个班,庄笙无法完全忽略她的存在。


    第一次有人起哄徐晓梦和陈屿的那天,庄笙才想起来,徐晓梦多半是把陈屿的话当真了。


    回宿舍的时候,温嘉扭头看了一眼台阶下方的徐晓梦,朝庄笙大声说:“太好了,绯闻女主角终于换人了。你总算能清静一下,不然老有外班的来问谁是陈屿的女朋友。”


    庄笙正在走神,手机在裤兜里震动。


    回到宿舍后,温嘉嚷嚷着太臭了要洗澡。庄笙翻了一会儿书,听见微弱的敲门声。


    她打开门,惊讶地发现是徐晓梦。


    穿着二手校服的女孩小声说:“我可以和你说一件事吗?”


    庄笙莫名其妙。徐晓梦站在走廊上过于显眼,她又不想让徐晓梦进宿舍。但看着架势,她是暂时没法摆脱了。


    于是庄笙去了徐晓梦的宿舍。在尽头的那间宿舍比其他房间都要小一些,只有徐晓梦一个人。


    庄笙回头看了一眼才把门掩上。


    “你要说什么?”


    徐晓梦支支吾吾了好一会儿,才说:“他们说,陈屿和我……我、我不是。”


    庄笙忍着烦躁,抱起双臂:“真巧,我也不是。”


    真奇怪,徐晓梦和她说这个干嘛。而且徐晓梦说话还吞字严重,讲什么都讲不清楚。又摆出这么小心翼翼的模样,是怕自己生气?庄笙想,自己生气很吓人吗?


    徐晓梦听见她的答复后仍然很紧张:“大家误、会了,不听我说。”


    “那我听?”庄笙反问道。


    她以为自己的不耐烦已经很明显了。


    结果徐晓梦竟然点点头,费了点力气才不结巴:“嗯,你不要误会。”


    “说完了?”


    “嗯嗯。”


    午休的铃声一响,庄笙转头就走。她不想看徐晓梦的表情,这件事明明与她无关。


    回到宿舍后,郁结的气仍然闷在胸口。而她说不出生闷气的原因。


    杨洁梅今天又给她打电话了,她说庄岩疯了居然想辞职。庄笙插不上话,只能听杨洁梅诉苦。


    今天是周四,明天下午她得搭校车回家。


    ……那个地方真的叫做“家”吗?庄笙不确定。


    一想到要回去面对杨洁梅和庄岩,她宁愿呆在学校,至少安全。


    她每周一走进家门,除了她自己的小房间,一切都是不安的。她不知道谁什么时候会发爆发,那么大的声音也无法当作听不见。


    邻居也来敲过门,他们俩,尤其是庄岩好面子,会暂时消停。


    戴上耳机会好一点吗?庄笙想,她必须得把声音调到最大。


    她有时候会觉得不公平。凭什么他们俩吵架可以砸东西,而她生气连摔门都不行。


    在这个叫做“家庭”的权力结构中,她是最底层的那一个。


    ……以后会好的吧。


    庄笙缩在自己的房间里翻开这个月的国家地理杂志。封面是一望无际的南极海洋,成群的虎鲸跃出水面。书上说它们智商极高,因此被困在狭窄的海洋馆会造成它们精神失常。


    庄笙感同身受。


    她压平封面的一角,想着周日晚上可以带去学校。杨洁梅给她订了这本杂志,以后陈屿不用去图书馆借了。


    ……


    陈屿和她的座位又远了一点。


    把杂志给陈屿的时候,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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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吉刚交完周考的数学卷子过来:“陈屿,最后两道题你做出来了吗?方原从哪里找的题库,这么难。”


    陈屿是感觉不到难度的:“做了,不知道对不对。庄笙你最后一道的答案是什么?”


    庄笙说了个数字,陈屿立刻道:“是一样的,应该没问题。”


    “诶你们过分了,”麦吉瞟了一眼庄笙,“陈屿你怎么教她不教我。”


    陈屿收好杂志,放进抽屉:“人家自己做的,用不着我。”


    麦吉瞪圆了眼睛:“真的假的?”


    庄笙看他一眼,没说话。


    麦吉又说:“你期中考试数学比我还低五分呢。”


    庄笙忍不住说:“你记错了。”


    “不可能!你考多少分?”麦吉来劲儿了。


    “肯定比你高,”陈屿插话道,“她年级前15,你89,每一门都比人低。”


    麦吉:“……你过分了啊。”


    庄笙懒得听他们拌嘴。麦吉这人看起来圆滑,有时候说话藏不住,分不清是不小心还是故意的。总之他这个班长当得很失败,管理不了大部分人不说,成绩也压不住人。没什么威信可言。


    运动会前一周彩排当晚,庄笙被麦吉叫上一起去帮忙。庄笙原本是不想去,耐不住他一直说人手不够。


    再加上她昨天体育课不小心把mp3搞掉了,想顺便去找一下。她记得就是去器材室还完羽毛球拍之后不见的。


    她到的时候只有麦吉在。麦吉说冯银子他们等会儿就来,让庄笙先帮忙在器材室找一下要用到的工具,一把改刀。


    体育馆的器材室很大,活动会用到的物品通常都存放在最里面。庄笙好不容易绕进去之后发现光线过于昏暗,但她已经听不见麦吉的声音了。


    她把改刀放在器材室门口。然后又进去找mp3。


    羽毛球拍也堆在里面,周围东西太多,粉尘的味道又过重,刺激得庄笙连续打喷嚏。过了不知道多久,她听见有人进来了。


    居然是徐晓梦。


    徐晓梦气息轻微,忽然出现在她身后,跟个女鬼似的,吓得庄笙心跳加速。当她仔细一看,又生出疑惑:“你来这儿干什么,你脸怎么了?”


    徐晓梦的左脸红扑扑的,眼睛也红,像是刚哭过。庄笙可不想欺负她,也不想和她沾上关系,因此下意识地想离她远一点。


    “你在找,东西吗?”徐晓梦答非所问,看起来没有那么害怕庄笙。


    “……对。”庄笙说。


    “我帮你。”


    庄笙本来想拒绝,但徐晓梦已经蹲下身开始一起四处摸索。


    “你们排练开始了?”庄笙今天不想接杨洁梅电话,索性没带手机去教学区,连时间也不知道。


    “嗯,差不多了。”徐晓梦用细轻的声音答道。


    庄笙注意到,她听上去不是很情愿。


    在二人继续往里搜索时,徐晓梦眼前一亮:“是不是,那个!”


    庄笙顺着她的方向望去时,头顶暗沉的灯光忽然黑了。随着一声轻响,庄笙心里一动,她立刻意识到有人锁门了:“喂,还有人!别锁门!”


    但四周的黑暗令她手脚发冷,脑袋昏沉,因为心急差点被绊倒。


    她不要被关在这里。……不要!


    可她清楚地记起,器材室是加厚的防火门,没有人听得见她的声音。


    惊悚倏忽而生,像多年前被关进又黑又窄的厕所时,无从呼救。


    “别害怕。”一个轻柔的声音忽然在她耳边说道。


    徐晓梦抓住她的手,像看穿了她的胆怯软弱,竟然在黑暗中安慰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