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尘起边城

作品:《堕天光2 烬余天

    市局刑侦支队大楼的空气,并未因废弃工厂一役的短暂喘息而真正放松下来。相反,一股沉重压抑的低气压正无声地弥漫着。张彪和使者几个人虽然重伤,但并未落网,神谕组织并未随着几个人的逃走,和几个窝点的捣毁而覆灭。那个代号“使者”的男人,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消失得无影无踪,连同他那个手腕盘着青黑色蛇形纹身的忠实打手,也一并遁入茫茫人海。他们像潜伏在伤口深处的毒菌,随时可能引发更致命的感染。


    悬而未决的阴影笼罩着每一个参与行动的人。肖述原本就冷硬的眉峰,此刻更是如同刀凿斧刻,眼底沉淀着化不开的寒冰与不甘。他几乎住在了办公室,高强度地梳理着所有与“使者”相关的、哪怕最微末的线索,试图从那片刻意抹除痕迹的迷雾中找到一丝破绽。何绘也是,他的膝盖恢复得不错,已能快速自由的行走,脖颈的淤痕也淡得几乎看不见。他坐在肖述旁边,巨大的白板上密密麻麻地贴着照片、写着关联线,属于“使者”的那片区域,却依旧是一片刺眼的空白,只有一张电脑模拟的、戴着口罩眼神冰冷的侧写头像钉在那里,无声地嘲弄着。


    “他一定还有据点,有我们没发现的联系网。”何绘的声音很平静,指尖划过地图上几个被标记为“已排查”的红叉:“他离开得太从容了。那种地方,没有提前规划好的退路,不可能。”


    肖述没说话,只是重重地将一份报告拍在桌上:“码头仓库残留的通讯设备加密等级很高,技术组还在破解。对方是老手,反侦查能力极强。”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急促地敲响:


    “肖队,何老师!”宋寒推门而入,脸色异常凝重,手里拿着一份刚打印出来的传真,“边城急报!”


    肖述和何绘同时抬头,锐利的目光瞬间聚焦。


    “边城禁毒支队在例行扫毒行动中,缴获了一种从未见过的新型毒//品。”宋寒语速飞快,将传真递给肖述:“粉剂状,外观呈特殊的灰烬色,质地极其细腻,几乎无味。初步检测结果显示,其核心成分是一种高度提/纯的甲/基/苯/丙/胺/衍生物,但混合了多种未知化合物,成瘾性和神经毒性远超冰//毒,且……更致命!”


    “代号……‘烬尘’!”宋寒指着传真上那个触目惊心的名字。


    肖述快速扫过报告,眉头锁得更紧:“边城?新型毒//品?”这与他们正在追查的神谕核心似乎有些偏离。神谕的“圣水”是精神控制类药物,性质不同。


    何绘的视线却牢牢锁定在报告的最后一页,那里附着几张缴获毒//品的外包装照片——简陋的透明密封袋,没有任何商标或图案。


    “等等,”他忽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把那张包装袋的特写放大。”


    宋寒立刻操作电脑,将图片投射到大屏幕上。


    画面清晰起来。在脏污的透明密封袋一角,一个极其细微的、几乎被忽略的印记被放大。那并非印刷,更像是一种特殊的工具留下的压痕——一个极其简约的、由三道弧线组成的抽象符号!


    肖述的目光骤然锐利如刀锋!“神谕标记!”他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这几个字。这正是他们在“神谕”核心成员物品上反复发现的神秘标识!


    何绘站起身,走到屏幕前,仔细审视着那个微小的印记,镜片后的眼眸深邃如渊:“‘烬尘’…灰烬的颜色。神谕的标记。这绝非巧合。”他转向肖述,语气斩钉截铁:“‘使者’的消失,新型毒//品的出现,神谕的标记…肖队,这很可能不是偏离,而是转向!是神谕组织在核心据点被接连打击后,换壳重生、寻找新资金来源和扩张影响力的手段!边城,可能就是他们选择的‘新棋盘’!”


    一股寒意瞬间席卷了整个办公室。神谕的触角,并未被斩断,反而以一种更隐蔽、更恶毒的方式,伸向了更远的地方!


    “立刻联系边城警方和禁毒总队!要求最高级别协作!”肖述的声音如同出鞘的利刃,带着雷霆之势:“宋寒,整理所有关于‘烬尘’和此次缴获行动的资料!何绘,联系技术科,比对‘烬尘’成分与‘圣水’残留物数据库,寻找化学关联!同时,我需要最熟悉新型毒//品合成和地下流通渠道的人!”


    联合办案的指令迅速下达。市局缉毒支队作为打击毒//品犯罪的主力,自然成为此次跨区域协作的核心力量。支队长余亭温接到命令时,刚从一场边境线附近的潜伏行动中撤下来,一身风尘仆仆,蜜白色的皮肤上还带着未散的硝烟味和丛林深处的潮气。


    余亭温,三十出头,身材精悍挺拔,如同一柄淬炼过的军刀。他眉骨很高,眼窝深邃,眼神锐利得仿佛能穿透人心,看透谎言与伪装。但又带着一点点温和,只有一点点 ,嘴唇习惯性地带着点笑,透着一股吊儿郎当的性格和常年游走生死边缘磨砺出的煞气。他带的队伍作风硬朗,行动迅捷如风,在缉毒战线以手段凌厉、作风强硬著称。


    此刻,他站在肖述和何绘面前,汇报着支队能抽调的精锐力量,语速快而清晰,没有一句废话。


    “余队,”何绘在余亭温汇报完后,适时地开口,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关于此次协作,我们这边需要一位专精逻辑分析和情报整合的人员加入你们的探查组,作为我们支队的联络员和情报支持。我推荐一个人——宁故春。”


    “宁故春?”余亭温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对这个名字很陌生。刑侦支队人才济济,但缉毒行动有其特殊性,讲究雷霆出击、现场应变,更需要像狼一样嗅觉敏锐、爪牙锋利的实战派。逻辑分析?情报整合?这种坐在办公室里的角色,在余亭温看来,关键时刻未必顶用,甚至会拖累行动节奏。


    他锐利的目光扫过何绘平静的脸,又看向肖述。肖述只是点了点头,表示这是共同决定。余亭温心中虽有考量,但肖述和何绘的分量摆在那里,他不好直接反驳,只是沉声道:“何老师推荐的人,想必有过人之处。不过缉毒一线环境复杂,我需要的是能快速适应、能顶住压力、并且在关键时刻能做出正确判断的人。”


    这话说得委婉,但质疑的味道很明显:宁故春,那个听都没听过的名字,行吗?


    何绘仿佛没听出他话里的未尽之意,只是淡淡一笑,眼神里是对宁故春能力的绝对笃定:“我相信他会是解开‘烬尘’与神谕关联的关键一环。余队稍后一见便知。”


    半个小时后,一个年轻的身影敲响了缉毒支队临时征用的联合会议室门。


    宁故春走了进来。


    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小一些,约莫二十五六岁,身形清瘦挺拔,穿着熨帖得一丝不苟的警服常服,扣子扣到最上面一颗,透着一种近乎刻板的严谨。皮肤是那种久不见阳光的冷白色,鼻梁挺直,眼睛沉静如水,澄澈而专注,带着一种近乎纯粹理性的光芒。他的气质与缉毒支队那群野性难驯、满身悍勇的队员格格不入,更像一个刚从高等学府研究室走出来的学者。


    余亭温坐在会议桌主位,鹰隼般的目光毫不客气地将宁故春从头到脚审视了一遍。太年轻,太文气,太……干净了。跟缉毒前线那些浑身沾满泥泞、血腥和黑暗气息的战士们相比,眼前这个年轻人就像温室里精心培育的幼苗,怎么看都无法适应边城那种龙蛇混杂、瞬息万变的险恶环境。何绘的欣赏?或许在理论层面吧。余亭温心底那份不以为然又加重了几分。


    “宁故春?”余亭温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天然的压迫感。


    “是,余队。”宁故春站得笔直,声音清晰平稳,没有任何局促,目光坦然迎向余亭温审视的眼神。


    “何绘老师推荐你参与‘烬尘’案的探查组。”余亭温开门见山,语气平淡无波,“说说看,你对‘烬尘’和神谕标记的关联有什么初步想法?”这是一个下马威,也是一个考验。他想看看这个“逻辑专家”肚子里到底有多少墨水。


    宁故春没有任何迟疑,走到会议室前方的白板旁,拿起黑色水笔。他没有看任何资料,仿佛所有的信息早已在他脑海中构建成清晰的模型。


    “根据目前掌握的信息,”宁故春的声音平稳而富有条理,如同在陈述一个严谨的数学公式,“‘烬尘’的核心特性有三:一、高度提纯的新型化合物,成瘾性破坏性极强;二、外观呈独特的灰烬色;三、缴获包装上发现神谕的核心标记。”


    他在白板上写下这三个点。


    “神谕组织此前主要活动在本市及周边,其标志性产品‘圣水’是一种精神控制类药物,而非传统毒品。此次在边城出现带有其标记的新型毒品‘烬尘’,性质截然不同。这首先排除了简单的模仿或栽赃——低级毒贩没有能力、也没有必要精确仿制神谕的核心标记并冒险带入新市场。”


    他画了一个箭头,指向“标记”:“因此,标记的出现,基本锁定‘烬尘’与神谕现存核心力量(如逃脱的‘使者’)存在直接关联。”


    接着,他指向“灰烬色”:“‘烬尘’之名与其外观高度吻合。‘烬’字,极易联想到毁灭、残留、余火。神谕组织在本市的据点被接连摧毁(堕天),元气大伤,如同燃烧后的灰烬。‘烬尘’的命名,极可能是一种隐喻或宣告——宣告神谕未被彻底消灭,它如同余烬中的火星,在边城‘复燃’,并以这种致命毒品作为其死灰复燃的‘新火种’和资金来源。”


    他又指向“新型化合物”:“‘圣水’的配方复杂且独特,神谕组织掌握着先进的化学合成能力。‘烬尘’的核心成分虽不同,但能研发出如此复杂、毒性剧烈的新型毒品,绝非普通制毒作坊可为。这需要强大的研发能力和设备支持,与神谕组织此前展现出的科技实力相吻合。极有可能是其核心实验室在压力下转型或拓展的产物。”


    宁故春放下笔,目光扫过会议室里的人,最后落在余亭温脸上:“综上所述,我有八成把握认为:‘烬尘’是神谕组织核心成员,极可能是‘使者’主导,在遭遇重创后,为获取巨额资金、重建势力、并在新区域,也就是边城建立桥头堡而精心推出的‘替代品’和‘宣告书’。它的出现,标志着神谕并未消亡,而是以更隐蔽、更具破坏性的毒品贸易形式,进行了战略转移和重生。”


    整个会议室一片寂静。原本几个缉毒支队的骨干队员脸上带着的审视和不屑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惊讶和凝重。宁故春的推理逻辑严密,丝丝入扣,从有限的线索中抽丝剥茧,构建出一个极具说服力的可能性框架。他没用任何专业术语堆砌,却清晰地阐述了“烬尘”与神谕之间深层、必然的联系,甚至预判了对方的战略意图!


    余亭温靠在椅背上,脸上惯有的冷硬线条虽然没有软化,但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眸深处,却掠过一丝极快、极深的震动!他原以为宁故春最多能引用点数据,分析下毒品特性,没想到对方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仅凭这么点信息,就做出了如此精准、大胆且极具战略眼光的推断!这不仅仅是逻辑分析,更是对犯罪心理、组织行为模式的深度洞察!


    ‘何绘推荐的人…果然…’ 一丝难以言喻的敬佩,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余亭温冷硬的心湖中激起了一圈微澜。他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看起来文弱清冷的年轻人,其思维的深度和敏锐度,远超他的预期。这种能力,在追踪神谕这种狡猾如狐、惯于玩弄心理和象征的对手时,价值不可估量。


    然而,这丝敬佩只存在了短短一瞬。余亭温毕竟是余亭温。他深知缉毒战场的残酷,光有纸上谈兵的推断是远远不够的。实战的残酷、瞬息万变的危机、与亡命之徒面对面的搏杀……这些才是真正的考验。宁故春的理论再精彩,也需要在血与火的淬炼中得到验证。


    他敛去眼中那一闪而过的异色,恢复了惯常的冷峻和平淡,只是微微颔首,声音依旧听不出什么情绪:“分析有道理。但目前只是推断。我们需要更直接的证据链,找到‘烬尘’的源头窝点,抓住那个‘使者’的尾巴!宁故春,你的任务就是利用你的分析能力,从所有已知信息中,找出‘烬尘’流通链条上的突破口,锁定可能的制贩窝点区域。”


    “是,余队。”宁故春的回答依旧简洁平静,仿佛刚才那番石破天惊的推论只是完成了一道寻常的习题。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重新变得沉静而专注,已然投入到余亭温下达的新任务中。


    联合会议继续进行,部署着下一步的具体行动方向。肖述和何绘交换了一个眼神,前者眼底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肯定,后者则是对宁故春表现的了然与欣慰。


    会议结束,众人散去。余亭温走到窗边,看着楼下正在集结、整装待发的缉毒队员们,他们如同即将出鞘的利刃,浑身散发着剽悍的气息。他又回头看了一眼会议室里,那个独自站在白板前,正用不同颜色的笔细致勾画着逻辑关系网的清瘦身影——宁故春。


    余亭温的眉头依然微锁,但之前那份强烈的质疑,已经悄然被一种更为复杂的审视所取代。这个何绘力荐的年轻人,像一把藏在朴素剑鞘里的名剑,方才仅仅展露了一线锋锐,就足以令人心惊。


    ‘宁故春……’


    余亭温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逻辑天才?希望你的脑子在实战中,也能像你的推理一样好用。边城的毒瘴,可不是光靠分析就能驱散的。’ 他收回目光,眼神重新变得冷硬如铁。合作已经开始,是骡子是马,战场见真章。神谕的余烬在边城试图重燃,而他余亭温,势必要带着他的刀与新来的“思维导图”,将这片火灰彻底踩灭,连带着那些藏在灰烬深处的毒蛇,一同碾碎!


    喵喵喵,开新书!第二本![垂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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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章 尘起边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