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松弛感
作品:《今天心动了吗》 宋行舟的学校不算太大,校园是那种典型的老式本科学校。
不像新建的大学城那样四四方方、样板化,每一栋教学楼都有自己鲜明的风格和历史感。砖红的外墙,斑驳的爬山虎,地面被雨水冲刷过的痕迹还在,一切都显得陈旧而干净。
宋行舟的车没停进校园,而是早早地停在了南门外的路边,他说怕校门那边查得紧。两人步行进去,一路顺着他记忆中的方向穿过主干道,走过食堂、图书馆、旧的物理楼——很多地方已经翻新了,但也有不少维持着从前的模样。
他走得不快,像是每一步都在回忆。
裴雨走在他身侧,一开始只是看热闹,后来却莫名地被他那种不动声色的怀旧感染了。
“这地方,变化大吗?”她问。
“有些地方变了。”他顿了顿,伸手指着远处那栋楼,“以前那栋楼没那么高,后来扩建了,还加了个咖啡厅上去。”
“学校里有咖啡厅?”裴雨有点诧异。
“现在的大学哪还有不追潮流的。”他笑了笑,“我们那时候哪儿有这些东西,冬天能喝到一杯热豆浆就已经算幸福了。”
裴雨没接话,只是默默看着他。
他们走到了旧图书馆前的一条小路上,两旁的香樟树密密匝匝的,一眼望不到尽头。阳光从树叶的缝隙间洒下来,在地面投下一格一格的斑驳光影。
“我那时候晚上经常从这儿走回宿舍。”他说,“夜里十一点,图书馆赶人,我们就一大群人从这条道走回来。说是讨论论文,其实大多时候都是在吐槽生活。”
“听着还挺青春的。”裴雨低声道。
“你大学时候不这样?”
他回头看她一眼,目光带着点笑意。
“我啊……”裴雨有些犹豫。
她其实不太喜欢讲自己的过去——不是因为不好,而是因为她一直觉得,谈这些就像是在无形中划界限,好像她一旦说了,别人就会开始默默替她贴上“起点高”“优越感”的标签。
但此刻,宋行舟的眼神太干净,太坦诚了,让她忽然不想那么藏着掖着了。
“我一直学习挺好的。”她缓缓开口,语气轻飘飘的,像是不经意,“考上了985的国际商贸专业。”
“哦?”
宋行舟挑了下眉,像是没想到她会说得这么直白。
“大学就在魔都,交通也方便。”她又补了一句,“反正一路就是……顺利吧。”
她没说自己是从重点初中、重点高中一路上来的,也没说当年分数排进全省前百,也没说她读书时有多拼。
但这些话,在她平静地说出“985”“国际商贸”几个字时,其实就已经都说尽了。
宋行舟看着她,忽然“嗯”了一声,点点头:“挺厉害的。”
“你就‘挺厉害’三个字啊?”她偏头看他,语气半真半假地嫌弃。
“那我还得说什么?”他慢悠悠地笑了笑,“你长得漂亮,脑子又聪明,学历又高,我要夸你,也得斟酌点词,不然显得我没文化。”
“你文化不低啊。”她语气里透出点小小的得意。
“我也就是个本地二本工科出来的。”他耸耸肩,“能混到现在,靠的是皮实。”
“你还挺会用词。”她轻哼了一声,心情莫名地好起来。
两人继续往前走,慢慢靠近了教学区深处。
宋行舟指着一栋斑驳的楼道:“那是我当年上课最多的一栋楼。三楼那个大教室,冬天没有暖气,我每次都冻得像狗。后来实在不行了,我买了那种五块钱一个的暖宝宝,每次上课之前贴一贴。”
“听你说得那么惨……你不是说你家条件还行吗?”
她这句话是玩笑,也是探口风。
宋行舟笑了一声,侧过头看她一眼:“我没说我家穷。但是魔都冬天的温度又不是有钱就能挡住的。”
她被这句话怔了一下。
“而且有时候你太出挑,反而不好。”他慢慢地说,“就像你这样的,别人一听你是985的,长得又好看,就会觉得你命好、条件好,什么都不缺。”
“我也没多缺。”裴雨如实道。
“我知道。”他点点头,“但我也知道,有时候人都爱给别人贴标签。我不想别人给我贴,也不想替别人贴。”
裴雨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轻轻点头。
“所以你问我是哪个学校的……不是在比谁高谁低?”
“我要是那么肤浅,”他挑挑眉,“你觉得我还能在台风天和你一起不打伞跑到地铁站?”
“你那天真是跟我乱来。”她低声道,嘴角却忍不住往上翘了一下。
“要是那天没和你走,我们可能连现在这关系都没有。”他说得云淡风轻,但眼里却藏着点光。
他们绕着校园几乎走了一圈。
最后绕回图书馆前的小路时,已经中午了。阳光晒在地上,带着一点微微的热意。
宋行舟看着前方,忽然停下脚步,转头看她:“中午想吃什么?”
“你推荐。”
“学校里有家酸菜鱼不错,但我怕你觉得太接地气。”
“我又不是城堡里长大的。”她白了他一眼。
“行,那就酸菜鱼。”他笑,“要不再加个冒菜?”
“你别得寸进尺啊。”
他笑着举手投降:“好,好,那就酸菜鱼。走吧。”
阳光下,他的笑容明亮而温和。
裴雨心里忽然生出一点奇怪的情绪来。
她从前以为,喜欢一个人,是那种猛烈的、压倒性的心动。而现在,她却在一点一滴的相处里,慢慢感受到,一种细水长流的温柔。
比起烈火燎原的炽热,这样的情绪,更像春天里细雨打落香樟树叶的声音,轻,却扎根得很深。
去食堂的路上,他们刚拐过教学楼后的小坡,前面突然传来一阵起哄声。
“哎哟,这不是我们宋大电工嘛?”
“这谁啊?今儿怎么带人来遛弯了?”
裴雨一愣,下意识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就见几个男生正从另一条小路上走过来,有人一边挥手一边加快了脚步。
宋行舟笑着停下脚步,“你们几个怎么也来学校?”
“哥几个周末约饭呢,路过,先找个地方聚一下。”说话的是个戴棒球帽的男生,边说边走到近前,目光一转,就落在裴雨身上,“介绍介绍?”
“朋友。”宋行舟简洁道,也没多说什么。
“哦——”几个人拉长了声音,眼神却不约而同地在两人之间打了个转。
裴雨虽然有点不自在,但面上还是很得体地笑了笑,轻声说了句:“你好。”
“哎哟,讲话还有点小腔调。”棒球帽的男生一挑眉,忽然回头对另一个人说了一句:“侬看,我讲对了伐?一听就晓得不是本地人。”
那人哈哈一笑:“侬今朝灵光咯。”
裴雨听得云里雾里,眼神转向宋行舟,带着点求助。
宋行舟轻咳一声,低声解释:“他们就这样,习惯了几句本地话夹着说。”
“我听出来了。”她点点头,“有点像……在另一个世界。”
“欢迎你访问魔都方言平行宇宙。”
他话音刚落,又有一个穿着T恤的男生开口打趣:“宋行舟,你倒是越来越有点样子了,以前我们讲你木,看看现在会逗女孩子了。”
“我本来就挺会。”宋行舟不动声色地应着。
“那你藏得深。”
“你们几个去哪儿?”
“食堂啊,不然呢?几个老哥想尝尝以前食堂还有没有当年味儿。走一起?”
说着,他们几个人便自然地围过来,和宋行舟一边搭肩打闹,一边往食堂方向走去。
裴雨站在一旁,不知怎么就被人流裹着往前走了。
她有点恍惚。
不是因为这些人多热情,也不是因为那些夹杂着的方言,而是这群人身上有种非常明显的松弛感——那是一种“我本来就属于这里”的状态,是骨子里对城市和生活都不设防的从容。
比如他们说起工作,都是“换了几家”“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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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做着”,好像没有谁特别焦虑。
再比如他们互相打趣的时候没有一点边界感,好像什么都能笑,什么都能讲,但奇怪的是没人会真的介意。
其中有一个男生讲起自己在体制内单位被分配去临时做了个活动策划,忍不住抱怨:“侬讲讲,叫我一个人扛十几台易拉宝,图书馆门口风又大……人走过去像陀螺,转咯一圈又一圈。”
“结果呢?”
“易拉宝飞了三台!砸到主任的车。”
几人顿时大笑,其中一个拍拍他背:“你这个体制内的前途,今天算是埋好了。”
裴雨站在他们身边,忽然感觉自己像是一位来访的外宾。
她从小到大接触到的人,大多循规蹈矩,从学业到工作,一环扣一环地拼命向前冲。就算念了魔都的985高校,身边也还是全是“外地人”——和她一样,从别的地方考进来的,拼搏出来的,一身的紧绷和防备。
可这些人不一样。
他们说“将就做着”不是自嘲,而是真实地“将就着”,他们不想卷,不内耗,也不焦虑自己三十岁是不是买了房、升了职。
这种对生活的态度,陌生得让裴雨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和他们相处。
但她又清楚地感觉到,宋行舟就是这样的人,和他的那群朋友一样。
他不是不努力,他只是对自己有一种笃定——那种“我本就属于这里”的底气,让他在任何环境中都不急不躁。他不是把生活当作战场的人,而是当成河流,随它缓缓流淌。
食堂里人不多,周末校内没课,楼里静悄悄的。他们找了个靠窗的大圆桌坐下,点了几份简单的饭菜。
裴雨本来不饿,但看到桌上热腾腾的酸菜鱼、土豆丝、红烧狮子头时,胃口又慢慢被吊起来。
宋行舟给她盛了一碗饭,还小声问:“不习惯这些人?”
她摇摇头,“有点羡慕。”
“羡慕?”
“他们的……松弛感。”
宋行舟笑了下,“那是因为你还没看他们小时候怎么被逼学奥数。”
裴雨失笑:“你也学过?”
“那当然。”他说,“我小学在徐汇区上的,谁不补奥数?一周五天,三天补课,两天题海。”
“那后来你怎么变成现在这样的?”
“你意思是?”
“看起来很稳。”
“稳?”他重复了一遍,嘴角微微弯起,“你喜欢稳的?”
她眼神不自然地移开,轻声说:“我喜欢不焦虑的。”
他笑了笑没说话。
那群朋友吃饭也没闲着,边吃边聊,气氛热烈。有人看着裴雨,忽然问:“你不是我们学校的吧?”
“不是。”她如实道。
“听你说话口音就不太像。”那人点点头,“魔都哪个学校毕业的?”
“F大。”
“哎哟,厉害咯。”旁边一个人打趣,“我们这群人估计再念三年都出不了一个考进F大的。”
裴雨礼貌地笑了笑。
“你们……怎么认识的?”另一个人凑趣。
“缘分。”宋行舟没让她开口,接过话,“那天我倒班倒的脑袋直晕,给她撞了。”
“哟——美救英雄啊。”
宋行舟没接这句话,只是不动声色地夹了块鱼肉到她碗里。
“吃吧。”
她低头,一口咬下,酸辣刚好,味道比她想象中要好许多。
这一顿饭,裴雨吃得慢,也吃得沉默。她不擅长在这种老友聚会的场合里插话,只是静静观察,安静听着。
可她却发现,在这些说笑和打趣里,宋行舟不是那个最出风头的,也不是最沉默的。他像是轴心,总有人围着他说话,但他却总能把那些对话轻巧地引到别人身上,自己始终保持着一种游刃有余的分寸感。
那种分寸感,是她很陌生的。
是只有对自己和这个世界都足够熟悉的人,才会拥有的。
她慢慢地意识到——她喜欢他,可能就是从这种松弛感里,悄悄开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