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声响起的时候，蒋温月正在洗手台前用冷水降温。


    高档的私人会所，洗手间也装修得富丽堂皇，干净、整洁，燃着贵价熏香，空气中充满了金钱和体面的味道。


    镜子里，她却狼狈极了，眼睛像水洗过，白皙漂亮的脸蛋上留着未褪尽的残红，隐约还能看出几分狼狈来。


    熟悉的音乐，让蒋温月在惊惧的同时，心中也涌起了一股愧疚感。


    今天是她男朋友的生日，而她，却不小心亲了别人……


    半小时前。


    “喂，宝宝，收拾好了吗，我现在去接你？”


    电话接通，顾卓年有些失真的声音传来，蒋温月悄悄吸口气，缓了缓因为赶电梯而略微急促的呼吸，然后才开口：“不用，我已经打到车了。”


    她状似不经意地问：“你到了吗？现在在哪儿？”


    顾卓年倒豆子似的，一顿油嘴滑舌：“那边太吵了，我一个人在隔壁包厢躲着呢，好寂寞。宝宝你快来吧，好想你，我没有你不行……”


    蒋温月笑了下，告诉他：“我大概还要二十分钟。”


    但其实，她这会儿已经在楼下。


    今天是顾卓年的生日，他在‘蓝调’办了场生日会，庆祝，也是把蒋温月介绍给他的朋友们。


    而作为女朋友，除了准备生日礼物外，顾卓年还想要一个惊喜。


    ——他和蒋温月之间的初吻。


    两人谈了快四个月，刚开始那会儿，感情还不太到位，顾卓年几次想亲，但是都被蒋温月躲开了；后面等她觉得可以了，他却再也没提过。


    一直到现在，才借着生日的名头，明里暗里地，许愿她可以‘献吻’。


    蒋温月当然不会不同意。


    她刚才骗人，也是为了给‘惊喜’增添一点仪式感。


    生日会的包厢定在2408，隔壁，应该就是2407或者2409。


    蒋温月运气不错，上来之后才发现，2408是在走廊最里面，靠着墙的，隔壁只有一间，完全不用担心会走错。


    她定了定心，推开门，先看到一地摆放整齐的礼物，再往里，一个男人临窗而立，从背影来看，很像顾卓年。


    只是他没穿休闲服，比较少见地换了身西装，妥贴的剪裁，收腰，版型流畅，更衬得人肩宽腿长、身形挺拔，多了几分精英的气场。


    可能是因为场合吧。


    包厢门没了支撑自动合上，发出的响动微乎其微，他没有回头。


    蒋温月有些紧张，攥了攥拳头，放轻手脚，一步步靠近。


    两米、一米……


    到了顾卓年身后，她闭上眼，拍拍男人肩膀，在他转过来的瞬间，踮脚亲上去。


    “……”


    亲歪了，嘴唇第一次碰到的是下巴，并不柔软，只能感觉到一点皮肤温热的触感。


    蒋温月有点尴尬，热意上涌，夹杂着少女的羞涩，还没怎么呢，就先把自己闹成了个大红脸。


    顾卓年不知道是不是被亲傻了，不躲不闪，但也一动不动，直挺挺地像尊雕塑。


    但是，蒋温月又能感觉到一道不容忽视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他在看她，长久而沉默的注视。


    看得本来就窘迫的人心里毛毛的。


    是希望她再主动一点的意思吗？


    蒋温月鼓起勇气，凭感觉控制着自己有些发木的唇瓣在他脸上移动，一点点，找到可以贴合的轮廓。


    呼吸相缠。


    她几乎要被男人灼热的鼻息烧到了，心跳似擂鼓。


    她有点没办法继续再维持这个状态，僵着身子，在心里默默数了十个数，刚准备撤离——


    一直没有动作的男人突然伸手，扣住她脑袋。


    然后下一秒，唇舌追上来，放肆地翻搅。


    蒋温月也不知道过去多久，可能十几秒，也可能十几分钟，她呼吸被掠夺，快要喘不上气来了，用力推了一把，男人才有些意犹未尽地，堪堪停住。


    他退开些距离，拇指抹过她唇角，擦掉那些溢出来的、黏腻暧昧的口液。


    而这时，一直紧闭着双眼的蒋温月在大口大口喘气的同时，也终于看清了男人的脸。


    不是顾卓年。


    “你……”


    蒋温月本来就缺氧的脑袋‘嗡’的一下，完全空白了。


    这是谁？


    蒋温月落荒而逃，有些慌不择路地就近躲进了一个洗手间。


    她打开水龙头，疯狂洗嘴，试图抹掉那个陌生男人的痕迹。


    可是气味洗掉了，触感和温度也在冰水反复的冲刷下被掩盖，被大力吸到微微发肿的形状却怎么也没有办法复原。


    她羞恼，诧异，惊惧不安。


    明明打电话确定过了的，她也没走错，怎么会不是顾卓年呢？


    那人也是，他们都不认识，她不小心亲错人，他看了她那么久，不提醒一下就算了，还、还亲得那么……


    来者不拒，可见是个随便的登徒子。


    蒋温月有些恼火地又抽了几张纸巾擦嘴，擦完，用力丢进垃圾桶，仿佛是在发泄怒火。


    对自己的，对那个陌生男人的。


    这样又是物理降温又是手动撒气地调整了会儿，蒋温月逐渐冷静下来。


    她强迫自己忘掉，就当是一场梦。


    对方只是个陌生人，以后也不会再见了，再深刻的记忆都磨不过时间。


    蒋温月最后洗了把脸，重新给自己上一点淡妆，盖住那些糟糕的印记，然后对着镜子，挤出来一个勉强的笑。


    有点难过，她原本是很期待这一天的，现在，却只希望可以快点结束了。


    -


    铃声就在这时候响起，顾卓年打来的，问她到了没有。


    他的语气是热切而期待的，亲昵地叫她‘宝宝’，一个总是让蒋温月觉得羞耻的称呼。


    但是这时候，她听着，却是更愧疚。


    她不小心亲了别人，之前答应的吻，今天晚上大概也不会兑现了……


    “喂？宝宝？你在听吗？”


    蒋温月久久没有出声，顾卓年问了句。


    “嗯，”蒋温月忍住复杂的心情，尽量自然地说：“我在楼下呢，马上上来。”


    顾卓年却是一会儿都不想等，直接道：“我下去找你吧。”


    “不……”


    蒋温月拒绝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他已经挂了。


    为了不碰上没办法解释，蒋温月在卫生间多待了会儿才出去。


    然而，好巧不巧，顾卓年也被朋友拉着说话，刚刚脱身。


    他一出包厢，正好看到蒋温月从左边拐过来。


    可是，电梯口在右边。


    顾卓年愣了一下：“咦，宝宝，你怎么从那边过来？”


    蒋温月一僵，垂眼没看他，避重就轻地只说：“去补了下妆。”


    顾卓年的视线就移到她脸上，本来只是下意识的反应，没想到还真给他看出些不同来。


    蒋温月是那种淡颜系的美女，气质很仙，平日里妆容也偏素净，对于不了解的人，第一眼看她，可能会有一种清冷的错觉。


    但其实，只要多看几眼，她性格中的温柔暴露，就只会觉得温婉动人了。


    像一株纯白茉莉。


    现在，茉莉被唇色染红，带了股说不出来的艳，就显得格外有风情。


    “换新口红了？”


    情不自禁的，顾卓年想起来她答应的那个吻，心中微漾，忍不住现在就想一亲芳泽。


    他有些蠢蠢欲动地，凑到蒋温月耳边，试探着说：“好性感啊宝宝，特意为我准备的吗？”


    他贴得近，说话时，口中热气全喷在蒋温月耳朵上，搔得她痒。


    蒋温月躲了一下，脸还没来得及变红，心已经先被刚才亲错人的事压得坠入了冰底。


    怎么说呢，告诉顾卓年她根本没擦口红，嘴唇有颜色是因为肿了？


    她只能绷着脸，苍白地否认：“没有，你不要乱说。”


    如果顾卓年仔细听的话，就会发现，蒋温月声音都是发着颤的。


    他没注意，自顾自给自己铺了个台阶，遗憾道：“行吧，那我待会儿再尝。”


    蒋温月脸色更不自然了几分。


    好在走廊够长，顾卓年没再揪着这个话题，她默默调整，到包厢时，终于恢复平静。


    顾卓年是生日会主角，搂着她的腰刚一出现，瞬间就成了视线焦点。


    “呦，顾少接美人儿回来了啊，瞧你不矜持那样儿，嘴咧得快赶上我鞋口大了。”


    “妹妹怎么称呼？”


    不知道谁吹着口哨带头打趣了一声，好奇地打量她。


    蒋温月没说话，嘴角一弯，回以浅笑。


    那人夸张地往后一仰：“我去，顾二你哪儿找到的仙女妹妹啊？”


    顾卓年和他很熟，显然也不是第一次被调侃了，熟练地骂：“滚吧你，叫嫂子。”


    那人笑嘻嘻地贫嘴：“劝你不要太嚣张，我哥今儿可在呢。他没对象，我哪儿来的嫂子？”


    这话不能细听，顾卓年反应了一下才回过味来，气笑了：“艹。”


    大家都笑。


    偏偏那人得了便宜还卖乖，探出去半个身子，很有几分无辜地问角落里的男人：“是吧哥？”


    焦点转移，循着视线的落点，蒋温月也看过去。


    “嗯？”


    她首先听到一道气音，很好听，低沉优雅，带了些疑惑。


    角落灯光暗，他的面容恰好在阴影处，有些看不清。但从身形轮廓来看，应该是个高大的男人，一身妥帖西装，长腿交叠，闲适地靠在沙发椅背上，姿态从容。


    下一秒，他微微坐正了，上半身终于暴露在光下——


    是张很英俊的脸，五官被造物主精雕细琢过，矜贵、斯文，气质沉稳。


    蒋温月一愣。


    这是……


    有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扬声给他解释：“祁舟，你弟给你找对象呢！”


    满室哄笑。


    霍祁舟也轻笑一声，忍俊不禁地制止自己表弟：“祁轩，不要胡闹。”


    顾卓年忍不住了，破口大骂：“妈的，这是我老婆，你们能不能少调戏！”


    一人一脚挨个踹过去，最后到霍祁舟时，顾卓年没装腔作势地闹，正经了些，拉着蒋温月给他介绍：“祁舟，这是我女朋友，蒋温月。”


    然后又和蒋温月说：“这是霍祁舟，我发小。”


    蒋温月被顾卓年揽着，身体僵硬，大脑发空，只觉得一阵嗡鸣。


    发小？


    她不由自主地看向霍祁舟，希望他做出些反应，可是又害怕他的反应。


    天人交战，正煎熬的时候，霍祁舟开口了。


    他好像并没有太关注这边发生了什么，刚才出声也是因为被Q到，这会儿和他们说着话，注意力还在不远处的桌球赛上。


    闻言，只轻飘飘地看过来一眼，淡淡颔首：“蒋小姐。”


    这就算是打过了招呼。


    完全陌生的态度，好像真的只是初见。


    蒋温月顿了一下，也配合着，客气地叫他：“霍先生。”


    然后霍祁舟低头抿酒，蒋温月被顾卓年带着，又去认识别人。


    没人看出来，就在半小时前，他们之间刚有过一场亲吻。


    直到蒋温月的背影彻底消失在眼前，霍祁舟才从那什劳子球桌上抽回视线，垂眸，深深盯着自己碰过她的手指。


    半晌，他低头，轻轻嗅了下。


    花香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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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章 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