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94年5月1日06：51。


    春风小区。


    清晨淡金色的光线穿透云层，为这座濒死的城市镀上一层虚幻的宁静。


    范童紧了紧肩上的灰褐色登山包，小心避开伤口，两手提起林微星的紫色运动背包和她的军用背包。


    手上这两个背包是她们最后的保障——若遇紧急情况，她们必须舍弃车辆和笨重的行李箱，只带着这两个轻便的包逃生。


    登山包装满了在路上消耗的熟食，其他装进纸箱的物资被她先送下楼了。


    范童的军用背包里物品叠放得井然有序，都是林微星给她整理的——陈教授给的特效药剂仅剩最后一管，与小急救包并排放在最容易取用的位置，500克混合脱水蔬菜和压缩饼干用防水袋密封在一起，卷好的水囊旁是500毫升不锈钢水壶和一盒净水片，一套换洗衣物被压在最底层，而最占重量的，是那盘2毫米粗、展开可达70米左右的不锈钢丝。


    林微星的紫色运动包则少了不锈钢丝盘成的钢圈，多了两盒各5片C系列充能磁卡和一个常规药剂盒——里面只剩下两管止血针剂和两管强心针剂，还有她特意带上了自己心爱的厨用刀具。


    两人都没有户外经验，只能凭直觉准备这些物品。


    范童将B80手枪和弹匣分别藏在衣袋里，两把C系列的电/击/枪和余奶奶赠送的女式左轮手枪交给林微星。


    A级“海燕”作战服两人都贴身穿着，外面套着冲锋衣作为伪装，这种高科技作战服透气性极佳，即使多穿一件外套也不会感到闷热。


    当范童关上1902室的门时，金属碰撞声在空荡的走廊里格外清晰。


    电梯都留给物资较多的居民乘坐，范童加入下楼的居民队伍里，下楼的居民们都保持着三米以上的距离，没有人交谈，只有杂乱的脚步声回荡在楼梯间。


    她们原本的两辆能源轿车，一辆永远留在了研究所，另一辆在地下室被撞毁了大半。


    幸好隔壁的余奶奶有一辆七座商务车——这是他们儿子准备的，方便家人来探望时使用。


    地下停车场依旧弥漫着轮胎与混凝土摩擦的焦煳味，只是今天多了一层散不去的新鲜铁腥味。


    范童顺利来到地下停车场，将登山包塞进后备厢，两个贴身背包则由副驾驶座的林微星抱着。


    做完车辆检查后，春风小区物业群发来通知——她们的商务车被安排在第二十一顺位出发。


    2094年5月1日07:13。


    春风小区的停车场出口缓缓驶出三十七辆车，组成一条沉默的长龙。


    阳光透过暗色车窗，照在一张张紧绷的脸上，驾驶员们紧握方向盘的手掌渗出冷汗，孩子们依偎在大人身边昏昏欲睡，少数不知愁的孩子咀嚼着零食，而更多人脸上写满了对未来的恐惧。


    车辆群前行不快，范童一边注意前方路况，一边观察四周。


    街道明显被清理过，废弃车辆被推至两侧，中间留出两三车道的空间。


    除了车上的变形者，街道上空无一人。


    但范童知道，危险就藏在那些建筑群里。


    自从研究院醒来，她慢慢发现自己的感知能力高于常人。


    随着时间推移，她能感应到以自身为中心，“看到”半径100米范围内的一切，就像拥有第三只眼。


    此刻，范童的太阳穴轻微跳动，某种无形的感知如涟漪般扩散，在脑海中构建出半径百米的立体地图。


    穿过厚重的钢筋水泥墙，她“看到”右前方火锅店二楼的景象——那里游荡着二十七头变异者，它们正用变异组织增生形成的灰白骨刺在墙面上留下深深的划痕。


    “阿星，”范童压低声音，“联系自救队队长，告诉他14号到19号车右侧的火锅店里有二十七头变异者。”


    林微星立即用智能手环发出警告。


    很快，前方的车辆纷纷升起车窗，街道上仅存的交谈声戛然而止，只剩下轮胎摩擦地面的声响。


    当跨江大桥锈蚀的钢架出现在视野时，范童接到了来自自救队队长的私聊通讯。


    退役驻防军人出身的原保安副队长出现在全息投影里，这个曾经总是笑着帮业主拎重物的中年男人，此刻眼中布满血丝。


    范童：“你好，我是范童。”


    “你好，我叫秦坦。”他的声音带着电子干扰的杂音，“范小姐，你是神能者吗？”


    陈教授曾警告她不要过早暴露能力，可若为自保而见死不救，她良心难安。


    且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神能者。


    她的视线移去桥道两侧，被推到路边的废弃车辆像一具具金属棺材，某辆侧翻的黄色校车里还晃荡着几个小小的黑影。


    “我不确定，”她谨慎地回答，“我没有操控元素的能力，但能感知周围环境，就像......大脑里多了第三只眼。”


    “是能量场！”秦坦的声音激动起来，他作为官方登记的金系神能者，显然知道更多信息。


    “能量场？”


    秦坦的投影在范童脑海里闪烁了一下，凌晨开始，天网信号就有些不稳定。


    “是的，我是金系神能者，在官方那报备后，会给一个账号可进入官方负责的神能者官网，里面会告诉神能者如何使用自己的能力，神能者的基础资料都可查询到。”通讯那头，男人的声音很稳，耐心道来：“官网在凌晨公布了一则新神能者的消息，能力跟你的很像，叫精神系神能者，稍等一下。”


    秦坦应该是调出了神能者官网查看资料，照本宣科念得极为缓慢。


    “精神系神能者的三大能力。”


    “可绑定脑机操控R系列芯片武器，能量场形成的第四视角，以及隔空控物。”


    “R系列芯片武器，联邦七国合作最新研发的武器，精神系神能者用精神力绑定脑机后，连接R系列芯片武器，可一人形成十人群攻、二十人群攻、三十人群攻等威力。”


    “能量场形成的第四视角，精神力存在大脑形成的特色脑域内，精神力散出体外形成能量场，主能力为第四视角。”


    “能量场的次能力为隔空控物，能控制无生命体，控制无生命体的体积大小以实力为准。”


    “以上详情都需要绑定身份后查看。”


    “谢谢告知。”范童了解这点也够了，剩下等到了南部总基地见到姑姑再作打算。


    秦坦随即发出组队邀请，但范童婉拒了。


    范童不想连累更多人，她的麻烦已经害了家人，和他们组队难免会有更深的接触，被有心人知晓，会连累秦坦他们。


    不过，她向秦坦承诺，在必要时会出手相助。


    作为折中方案，秦坦将她的车辆调到第三位，前面是两辆自救队的车。


    换位置时，后座的孟余二老被突然的提速惊醒。


    她们前倾身子，探头过来，余奶奶揉着眼睛问她：“小范，我们怎么换位置了？”


    范童心里咯噔一下，压下对两颗脑袋突然凑近带来的不适感，目不斜视地说：“我可能是精神系神能者，所以秦队长让我靠前些，方便警戒。”


    “小范是神能者呀！”


    “什么是精神系神能者？”


    两位老人同时开口，脸上写满了惊讶和好奇。


    “我还不太清楚，等到了南区总基地再了解。”范童简短回应，眉头不自觉地皱起，“奶奶们没有上报官方自身情况吗？”


    孟奶奶一如既往地温和：“没有，我们是半只脚踏入棺材的人，上不上报都一样。”


    余奶奶转向林微星，慈爱地问：“微星啊，中午我们吃什么？”


    林微星的手指正绞着安全带，低着头回答：“饭团子，您说想吃，我就做了......”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开始默念食材配比。


    “瞧我这记性！”余奶奶拍着脑门笑道：“我也做了许多饭团子，那中午吃你做的，晚上就尝尝我们的手艺！”


    林微星看了眼智能手环：“现在是上午九点四十七分......等到十一点三十分，就可以吃我做的饭团子。”


    孟奶奶忍不住轻拍了林微星的后背，“多好的孩子啊......”可惜得了孤独症，有时候交流起来很困难。


    林微星感受到后背上的手，立马像受惊的小动物般躲开，身体紧张地开始小幅度摇晃，又马上端正坐好，把头面向车窗，继续她的食谱默诵。


    范童的能量场持续外放。


    在意识构建的立体地图里，前方二号车后备厢的汽油桶。一号车底盘下的血迹都清晰可见，里面人嘴巴在动，她一扫而过，没有侵犯他们的**。


    更远处，几头变形兽正在啃食路障，它们突变的犬齿撕扯金属时迸溅出刺目的火花。


    “提速，前方100米三头变形兽。”范童抬手对智能手环说道。


    秦坦把她的通讯号设置到群内紧急对话窗口，这样群内在线的居民可以立即收到信息。


    她瞥了眼油表，商务车的电动引擎安静运转，但续航里程正在以可见速度下降。


    范童不动声色地摸了摸口袋里的B80手枪，冰冷的金属触感带来些许安全感。


    林微星突然递来半瓶电解质水，水面因为车辆提速后的颠簸而泛起细纹。


    范童接过时，发现瓶身上贴着便签——“每小时补充150ml”。


    这种刻板的关怀让她嘴角微微扬。


    即使在末日里，这个患有阿斯伯格综合征的姑娘，依然检查着她的生活法则。


    阳光渐渐变得毒辣，在挡风玻璃上折射出扭曲的光斑。


    能量场的感知范围内突然出现异常波动，她猛地踩下刹车。


    “集体停下！”


    几乎同时，车外传来此起彼伏的刹车声，所幸大家都保持了车距，没有发生追尾。


    “注意右前方写字楼。”范童放缓了呼吸声，“全体静默，等待我的信号。”


    三十七辆的引擎声相继熄灭，形成诡异的静默。


    在这短暂的死寂中，所有人都听到了拐角处传来的、如同指甲刮擦黑板的刺耳响声。


    范童的第四视角里清晰地看到，写字楼玻璃幕墙后，数十头变异者正齐刷刷转向声源方向。


    只因为刹车声太短，它们才没有其他举动。


    车窗外，一只不知是否变异的麻雀落在扭曲的电子屏路牌上，歪头打量着这支沉默的车队。


    时间在紧绷的神经上缓慢爬行。


    当范童终于发出“安全”的讯号时，车队如释重负的引擎声惊飞了那只麻雀。


    它振翅冲向天空的刹那，范童恍惚看见云层中有什么巨大阴影一闪而过。


    是变形兽......


    范童重新握紧方向盘，商务车再次融入钢铁洪流。


    在无人注意的角落，她军用背包里的钢圈轻轻震颤，仿佛感应到她澎湃的精神力。


    更远处的地平线上，福山市大学城的轮廓已隐约可见，像海市蜃楼般漂浮在灼热的空气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