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计时：00:36.11。


    秦坦的通讯器里传来范童沙哑的声线。“秦队长，让小叶开车过来，变形兽退了。”


    范童用沾血的手掌扶住额头，食指与无名指深深陷入太阳穴。


    颅内传来的钝痛像有把钝锯在缓慢切割她的脑神经，过度使用精神力的后遗症让她的视线边缘泛起雪花噪。


    她原本想靠武力强行突破兽群救人。


    但当她几次看见那头尖耳变形兽用吼声指挥和震慑同类时，敏锐地捕捉到了吼声中蕴含的精神力波动。


    这个发现让她决定铤而走险。


    ......


    轮胎碾过废墟的声响由远及近。


    浓烟被风撕开裂缝，露出宛如末日绘卷的街道。


    两辆伤痕累累的汽车缓缓驶来，透过破碎的车窗，可以清楚地看到前方的景象。


    范童站在废墟中央，墨青色的冲锋衣上沾满暗红色的血迹。


    她身后不远处，小型肉山般的尖耳变形兽倒伏在血泊中，汩汩流淌的暗红液体在柏油路面上汇聚成镜，倒映着天空中飘过的云朵。


    更近些时，他们惊讶地发现尖耳变形兽身后还躺着另外两头变形兽，它们的尸体以怪异的角度交叠，其中一只的利爪还保持着进攻时的狰狞姿态！


    “把活着的伤员拖出来”范童对刚停下的面包车说道。


    她踮起脚尖，透过商务车的挡风玻璃，看见林微星背对着驾驶座，面无表情的侧脸在阴影中显得格外冷漠。


    范童舌尖顶了顶上颚：“......”小星星生气了呀。


    她刚准备走过去的脚收回，转身走向街道深处寻车。“我去找车。”


    废墟中散落着各种扭曲变形的车辆，范童在一家便利店旁的小巷里发现了一辆老式载货车，散落的货物箱像被暴力拆解的积木，仅存的五六个纸箱上印着“XX功能饮料”的深色Logo。


    她弯腰捡起地上它们，轻巧地扔进车厢，然后走向驾驶室。


    幸运的是，钥匙还插在点火器上。


    驾驶室的车门像被某种生物撕扯过，仪表盘和方向盘留下深深的血指印，范童抓起副驾驶位上的T恤和半瓶水，打湿后用力擦拭掉痕迹。


    清理掉肉眼看见的血污，范童才跳上驾驶位，虽然没开过这种老式载货车，但在这个没有交警的时期里，开车技术已经不再重要。


    发动机轰鸣着启动，载货车摇摇晃晃地驶向伤员聚集体。


    当载货车歪斜着停在面包车旁时，人行道上整齐排列着七名尚有呼吸的昏迷伤员，另有十几人靠在废弃车辆旁喘息，还有几个轻伤者正在翻找物资。


    秦坦拄着临时自制的拐杖，站在一堆水桶旁指挥救援工作，那些从餐厅后厨搜刮来的容器反射着冷光。


    “范小姐，这头变形兽有什么问题吗？”秦坦注意到范童正在检查尖耳变形兽的尸体。


    这头尖耳变形兽除了范童造成的致命伤外，身上还有许多腐烂的咬痕和抓痕，它漆黑的毛发油光发亮，长吻利齿，显然属于犬科动物进化而来。


    另外两头中，一头短吻小耳像猫科，另一头则也是犬科动物。


    范童转头扫了一眼秦坦简单处理后固定住的右腿，“没有问题，我在挑选礼物。”说到这，她用鞋尖拨开兽爪，看其腹下情况。


    秦坦一时语塞。


    用变异兽当礼物？这个想法实在超出他的认知范围。


    这一瞬，范童仿佛连通上秦坦的脑电波，知道他在想什么般。


    “送我朋友的。”范童突然蹲下，从冲锋衣口袋里拿出中午没用过的一次性手套戴上，手指插入变异兽腹部伤口，“她喜欢......”黏腻的脏器挤压声中，“......这类食材。”


    秦坦看着范童翻检兽尸的样子，活像在菜市场挑选猪肉的顾客。“你确定这变形兽能吃？”


    “市场贩卖的狗肉吃过吗？这头明显是犬科进化的。”范童拍了拍兽尸腹部，把一次性手套远远一抛，扔进路边标有“其他垃圾”的垃圾箱里，动作随意自然。


    她十分满意：不错，这头毛发油亮，身上没有腐烂的暗疮和其他明显伤口，就你了。


    范童轻松提起两米长的兽尸甩到肩上，“至于能不能吃......有人比我更懂。”


    她走了两步又回头：“帮我把遮阳山带上，没想到经你手用神能附过后会这么结实，谢谢了！”


    秦坦目送这个看似瘦弱的女孩扛着比她体型还大的兽尸离开，摇摇头走向另一具兽尸。


    他握住插在猫科变形兽身上的遮阳伞，用力一拔——


    纹丝不动。


    再拔，依然不动。


    深呼吸，继续！


    秦坦：“......”


    他不得不叫来两名队员。


    别瞧范童清瘦，像没几把力气，但这遮阳伞，最后两人合力才拔出地面。


    秦坦让他们移开兽尸后，露出下方蛛网般龟裂的深坑！


    他不由深思。


    这位范小姐，言行举止不像军人，招式套路也不像有传承的武术世家之人，倒是有几分野路子的狠劲在身——可招式浑然天成，基本功十分扎实。


    姓范——南拳范家吗？


    ......


    2094年5月1日14：48。


    范童轻轻敲击副驾驶的车窗。


    直到第三次叩击，林微星才缓缓降下车窗。


    “小星星，看我给你带了什么礼物。”


    林微星慢条斯理地推开车门，站在车前仔细打量范童，确认她安然无恙后，目光才落在那具变形兽尸体上。


    片刻的凝视后，她眼中突然迸发出惊人的光彩。


    范童看她终于恢复生气的表情，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喜欢吗？你看看能不能做食材。”


    林微星蹲在兽尸旁，一次性手套戴在手上，上手开始检查兽尸的表面情况。


    “呵，这么大一头变形兽呀！”孟余二老拉开车门，似有些嫌弃血腥味，她们掩着口鼻走到范童身边：“没受伤吧？”


    范童摇头：“身上这些血都是变形兽的。”


    至于她虎口震伤在她心里不算什么。


    她无聊地把目光看向面包车前越堆越多的物资和水桶：“秦队现在都有哪些安排？”


    孟余二老你一言我一语，把秦坦安排的事说给范童听。


    “人大多数都有伤在身，小秦说大家需要互相帮助，物资就整合一起用。”


    “那些塑料和不锈钢材质的水桶，都是附近两家餐馆后厨搬出来的，太远的店铺没去，不安全。”孟奶奶抚过胸口翘起的口袋，继续说：“追尾的车不能用了，秦队让人把汽油都抽出来，就装在那些水桶里。”


    “小秦还派了人在附近高楼放哨，有情况会通知我们离开。”余奶奶说到这，想到那些逃跑的人，语气稍重地说：“那些逃走的人，都在群里发信息告诉他们变形兽退了，但他们也不回来帮忙，瞧着吧，他们肯定躲在前面大学城，等我们开车过去又要跳出来拦路，伸手就要车要物资！”


    “逃了，不敢回来，都是人之常情。秦队不糊涂，就是为人太过正直老实。”孟奶奶叹口气：“最坏的还是那几个书香里的人，不敢对变形兽下手，却敢对我们这些同胞下狠手。”


    余奶奶见林微星从她的紫色运动包里取出专业剔骨刀。“微星，你在做什么呢？这......这能吃？”


    林微星没有回答，沉浸在自己的思维里。


    她先在兽尸的脖颈处试刀，但即使用尽全力，刀刃也无法划破坚韧的表皮。


    “我来吧。”范童蹲下身伸出手。


    “童童肩膀......还有伤。”林微星固执地摇头，继续尝试。


    几刀下去，她纤细的手臂已经开始颤抖，但仍不肯放弃。


    范童耸了两下左肩，伤口没有缝合，薄疤裂开了，又痛又痒，不过这点不适，对她来说都是小问题。“你看，不影响的，你教我怎么做。”


    她依旧摇头，范童便不再强求，只是在她试图翻转兽尸时默默帮忙。


    林微星按了按兽尸腹部的致命伤，死后不久的兽尸还很柔软，血从致命伤处流出来，她抬手仔细闻了下沾上的血液气味，很重的血腥味，但还新鲜，不会腥臭。


    确认血液正常，她开始专业地处理兽尸。


    从兽尸的致命处开始皮球、开膛、检查内脏......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


    “童童，垃圾袋。”


    范童从她紫色运动包侧面拉出一个黑色垃圾袋，撑开袋子，蹲在她身旁。


    林微星把取下的内脏一一放进垃圾袋内。“肉质紧实深红像牛肉，血液颜色和气味正常，内脏很新鲜无病灶但不建议吃，没有毒腺。”


    她柔软的短发被薄汗沾湿，贴着她略带婴儿肥的脸侧，她转头看范童时，细眉扬起，亮晶晶的眼睛在日光下像漂亮的琥珀，“晚饭我们吃前腿肉好不好？”


    “好。”


    林微星突然像得到糖果的孩子，开心地点头鼓掌：“好！晚上我们吃烤肉！”


    “腿麻不麻，我扶你起来。”范童笑着扶她起身，果然蹲得太久的林微星腿一软，差点摔倒。


    余奶奶拉开车门建议：“扶她上车缓一会儿。”


    林微星却摇摇头，嗓音软糯小声说：“肉要先处理，桶......想要那种桶。”她指向面包车旁有盖的水桶。


    “好，我去找一个给你，你上车等我。”


    林微星眼里满是对腿肉的不舍，但还是乖乖回到车上，目光始终没离开那具兽尸。


    “辛苦奶奶们了。”范童转向商务车后座的几人，“陈姐会开车吧？前面还有可用的车辆，你们去挑一辆吧。”


    陈欣抱着受惊的女儿下车，轻声道：“谢谢......还有，对不起。”


    “又不是你们的错。”范童摆摆手，之前她还让孟余二老拿枪警告她们，防人之心不可无。


    “如果不会开车，可以和其他人拼车。”


    “我会开。”陈欣抱紧女儿，向孟余二老道别。


    圆脸的郑喜旺似有话说，被个高的刘潇拉住，跟在陈欣母女身后。


    临走前孟奶奶硬塞给小女孩一把手工糖果，目送她们离开。


    “奶奶们别怪我自作主张。”范童有些歉意地说。


    “说什么傻话。”孟奶奶嗔怪道。


    余奶奶叹气：“就算你不说，我也会让她们另找车辆，之前是车位紧张，现在......”她摇了摇头，“算了，不提了，想起来就生气，但这也怪不到她们头上。”


    余奶奶扭头对孟奶奶说：“上车吧，你没站累吗，我站累了！”


    两人认识几十年了，独立个体时彼此很有默契，但现在共用一个身体，经常手脚不听彼此使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