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邸昭宜的身世
作品:《长官请自重,我真的是卧底》 她曾经鲜活的、会在冬夜抱着她读诗的母亲,就那样化成了燃烧的大火和尘土。
她记得自己赤着脚跑了很久,后来在城市边缘的乱瓦棚区躲了三天三夜。那是一片因空袭而变成废墟的住宅区,墙体倾塌、水管破裂,有些孩子也和她一样,无家可归。
邸昭宜躲在塌陷的混凝土下方,靠捡垃圾维生,一开始只吃得进几口烂苹果皮,后来连腐烂的面包屑也不嫌弃了。
她曾试图返回母亲出事的地方,但被临时封锁。她看到封锁线外,有人拿着照相机拍摄,穿着整洁制服的男人将一具具焦黑的遗体盖上帆布,说:“这是北方那群机械派的高层下达的指令。”
她听不懂什么是机械派,但却明白,母亲的死,要归咎于北方的那些人。
她记下了。仇恨仿佛生锈的铁钉,从此深深钉进骨头里。
冬季来得很快。夜里冷得像刀子钻进骨缝,她蜷缩在废弃站牌旁,靠偷窃和拾荒苟活。有一次她被抓住,差点被暴民扔进垃圾回收炉,是路过的某个穿南**服的人救了她。
“这里有个野孩子,送进那边吧。”
那年她七岁,刚刚学会在死人堆里分辨哪些面包还没烂透。一开始她不知道“那边”是什么,后来知道了,是一家聚集着所有弃婴的孤儿院。
“第四军政救济孤儿中心”——听起来是官方援助机构,实际上只是一个临时搭建的铁皮大棚。
没有真正的床,只有发霉的毯子;没有温暖的怀抱,只有严格的纪律和配给。
她在第一天就挨了打,因为另一个小孩想要抢过她配额的饭,而她的年纪与对方对比起来,实在太小。她那时候才七八岁,那个高壮的男孩似乎已经是十四五岁了。
一旁的管理员视若无物,还讥讽地说:“细胳膊细腿的,估计没几天就得饿死。”
后来她学会了用拳头护住自己的食物,也习惯了与暴力与疼痛为伍。在这个弱肉强食的小型社会里,你不去反抗和战斗,就会被霸凌殴打,会被饿死。
有次邸昭宜看到一群孩子围着一个小男孩打了起来。小男孩瘦骨嶙峋的,头上被砸出血,他却死死抱着那瓶奶,不肯松手。
她过去解了围,护住那个男孩,之后将刚分到的一块黑面包偷偷塞给那个男孩。
“给你吃。”她说。
男孩刚想接过,一个高大的看护员冲过来,甩手就是一巴掌。
“谁准你私自给别人食物的?配给是定人定量的你懂不懂?!既然你那份吃不完,以后我就让他们少给你点。”
邸昭宜被打得耳朵发鸣,嘴角渗血。小男孩早已吓跑了。
那天晚上,她被罚躺在湿冷的地板上,第一次意识到,或许母亲常常教导她的善良并不能在世界上所有角落通行。
但她也不后悔——那个小男孩或许因为那一口面包,又多撑了一天。她希望,哪怕在最糟糕的年代,人世间也能有一点点温暖存在。
邸昭宜不会知道,在未来的某一天,当那个北国的军事统领掀开她伪装的面具时,他是否能理解,她的所谓“理想主义”,是从一场场大火与灰烬中诞生的。
事实上,她还有一个妹妹,叫做林晚。
在那段孤儿院的时期,她们曾是彼此唯一的“家”
邸昭宜第一次注意到那个瘦瘦小小的女孩,是在第三个冬天快要结束的时候。
午饭时间,孤儿院的孩子们像一群麻雀一样挤在饭堂门口,推推搡搡。邸昭宜站在队伍末尾,冷眼看着这些日常的混乱——而那女孩被挤到了人群外,脸色苍白,手里还捏着昨天没舍得吃完的一块饼干。
邸昭宜不知怎么的,鬼使神差地上前,拉了她一把,低声说:“站我后面。你太瘦了,会被挤倒。”
女孩怔怔地看着她,那双眼睛亮晶晶的,带着点天然的信任与依赖。
“你叫什么?”邸昭宜问。
“晚……林晚。”
“我是邸昭宜。”
从那天起,林晚就像个小尾巴一样跟着她。晚上睡觉也要挤到邸昭宜床边,用一只胳膊圈住她:“我做噩梦了。”
邸昭宜总是嫌她黏人,却从来没推开过。
林晚不是个聪明的孩子,成绩总是倒数,胆子又小。但她笑起来很好看,总是很天真地信任着邸昭宜:“我姐姐最厉害了,她永远不会丢下我。”
邸昭宜很喜欢这种被依赖的感觉。她是孤儿院里最能打的女孩,个头高、性子烈,不管谁惹了她都会吃点苦头。但晚晚不一样,晚晚脆弱、爱哭、爱粘人,还喜欢在她洗衣服的时候坐在一边说些乱七八糟的梦话。
“要是能有妈妈就好了。”
“要是以后能一直和你在一起就好了。”
“邸昭宜,你是不是最喜欢我了?”
邸昭宜那时候才九岁,她把手里的肥皂沫拍在对方鼻尖上:“废话,不喜欢你,我管你干什么?”
分歧是在那个深灰色的季节发生的。
她听见风吹过栏杆,像某种遥远的号角,低哑地提醒着她命运正在转弯。
孤儿院的孩子们都很紧张,尤其是年满十三、身体素质优秀的那一批。南**方每隔两年会来挑选一次“后备苗子”,带走的人几乎没有回来过,但留下的人,大多一辈子也走不出这座城市的阴影。
她不想留下。她要为母亲复仇。如果她能借此机会进入军队,也就离向北国人复仇的机会更近了一些。
第二天上午,选拔如期而至。军方代表是一名穿制服的军官,戴着墨镜,带着三名助手在操场上对每一位合格年龄段的孩子逐一测评。
邸昭宜站在队伍里,脊背挺直。
“你真的想去?”林晚凑近她,小声问。
邸昭宜没转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他们训练会打人的,你知道吗?他们把人送到前线打仗。你会死的。”
林晚声音急了,想要拉住邸昭宜的袖口。
“我知道。”邸昭宜终于转过头,看着她,声音平静,“但我也知道,我想要的东西,只有在那里才有可能拿到。”
“你想要什么?你到底想要什么?”林晚的声音已经哽住了。
“我要复仇。”她说,“我要毁灭那个让妈妈死掉的国家。哪怕最后要牺牲我自己,也在所不惜。”
林晚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她低下头去,嘴唇微微颤抖了片刻,然后咬牙道:“那你走吧。去做你的英雄。我会留下来,记住你今天是怎么抛下我的。”
邸昭宜沉默了一瞬,低声说:“我不是抛下你。我不可能心安理得地活下去,我必须得走这条路。”
林晚没有回应。
她走进了测试队列。那时候她头发很短,皮肤晒成了小麦色,军官一开始根本没意识到这是个女孩。只是觉得这孩子眼神里有种别的小孩不具备的东西,像狼崽一样的决绝。
体能测试她第一,智力测试她也是满分。
她站在一群男孩中间,冬天的寒风让她冷得发抖,却一声不吭。直到最后登记名字时,那位军官皱眉:“……你是女孩子?”
她点头。
那人看着她的眼睛沉默了一下,然后什么也没说,提笔记录了名字。
她要走的那天夜里,路灯的灯光像锯齿,在院墙上切出一道道冷白的裂纹。邸昭宜就站在那光下,回头看了一眼——林晚站在窗后,影子紧紧贴着玻璃,像是要把自己藏进黑夜里,再也不出来。
林晚哭着拉住她的手:“你说过不会丢下我的。”
邸昭宜一动不动:“对不起,我一定要去。”
“你骗我!”林晚用尽力气喊,“你说我们是一家人,现在你要去参军,我怎么办?”
“她们会照顾你的。”
邸昭宜临行前嘱咐了自己孤儿院的朋友们保护林晚,不要让别人欺负她。
“我不要别人!”她哭着喊,“我要你!”
邸昭宜咬住嘴唇不说话。风从破窗缝里灌进来,院子里晒了一半的被褥在风里飞舞。
她没有回头,朝着宿舍的方向走去,只说了一句:“我必须去。”
到了该告别的日子,她们没有说再见。两个孩子的影子拉得很长,一个走入远方,一个留在原地。
她不知道那场背离会让林晚留下多深的伤痕,也不知道多年后这份伤痕会成为某种“宿命”的回音。
她只是知道,自己要走的路将会是艰难而曲折的,不容回头。
入选那天,邸昭宜站在高墙围起的训练基地里,听见枪响的声音从远处靶场传来,震得耳骨发麻。
基地的操场比她想象的还要大。阳光被铁制天线架投下的阴影切割成几何形状,空中漂浮着细微的灰尘。周围是一张张紧绷的年轻脸孔,许多跟她一样年纪,却都有着与这个年纪不相符合的成熟眼神。
教官说:“欢迎来到战争的前线。”
第一堂课是肉搏。
她分到的对手是个滨海口音的男孩,身高比她高了半个头,冷笑着挽起袖子:“别以为你是女的我就会留手。”
邸昭宜歪了歪脑袋,一笑:“千万别。”
十秒钟后,那男孩捂着鼻子倒在地上,满脸是血。
邸昭宜站着,满手的鲜红,呼吸沉稳,仿佛根本没费太多力气。她低头看着对方,从容而淡淡地说:
“还没用太大劲,怎么就这样了?”
那天训练场边站着一个观察员,记下了邸昭宜的名字。他说:“这个女孩,很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