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 11 章
作品:《帝戏》 因为那幅画,兰晞与卫玄应的关系又回到了从前。
卫玄应一有时间就往兰府跑,理由还是“向兰都御史请教学问”。
他出宫建府早,每每日落时就要离宫,学业上不算方便,于是陛下指派了兰都御史做他的先生。
兰晞一开始还不喜欢他,毕竟自己的爹不教自己,跑去教别人,任谁都不会高兴。
好在卫玄应尊师重道,时常拜托兰晞带些东西给兰都御史,与此同时,还会给兰晞报酬。
兰晞不花银子就能得东西何乐不为,一来二去,就和卫玄应玩熟了。卫玄应遇上不懂的书,有时也会麻烦兰晞给他讲解。兰晞讲完,他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连连夸赞兰晞讲得透彻,兰晞很是受用。
立夏之后,天气真正热了起来,今年格外热。到了六月底,大街小巷都被暑气蒸得扭曲。陛下/体恤群臣,免了坐班,非军国大事,特许众臣在家办公。
兰晞这些日子吃多了松黄饼,又不喝水,嘴里起了好几个口疡。加上天气热,心中莫名烦躁。
“我不行了连桐,你替我去告诉爹娘,让他们再生一个。”
兰晞热得不行,敞着衣服,躺在美人榻上。连桐摇着扇子,把冰缸里的凉气往他那边扇:“公子!快住嘴!这是不孝啊!”
兰晞翻了个身,开始给背面散热。没一会儿,他又站了起来。
“公子!”连桐惊呼。
兰晞已一头扎进了盛冰的瓷缸中,等脸上的热消了,他从缸中抬起头,将冰水捧起撒在身上。
“哎呀!公子!担心寒气入体!”
连桐只敢嘴上阻止,不敢上手,急得直抖。
兰晞充耳不闻,不仅把冰水往身上泼,甚至张嘴就要去咬冰块。
“逆子!成何体统!”兰都御史一进兰晞这屋,就见他衣衫不整,浑身湿透,如同犯了癔症。
兰晞抬头,见父亲身后跟着卫玄应,眼睛一亮。
兰都御史呵斥完兰晞,便转头对卫玄应笑:“殿下,您见笑了,微臣定要好好管教管教他,简直太不像话了!”
“无妨。”卫玄应悄悄向兰晞投递眼神,“想必是这冰化得太快,我改日让人多送些来。”
兰都御史:“谢殿下/体恤。逆子!还不快把衣服穿好,来拜谢燕王殿下!”
兰晞不情不愿地离开冰缸,连桐立马给他披上薄衣。
“谢燕王殿下。”兰晞拢好衣服,对卫玄应拱手。
卫玄应:“免礼,二哥有话让我替他转达。”
兰都御史向连桐使了个眼色,连桐立刻跟着他离开。
兰晞和卫玄应都盯着二人,直到看不见他们的影子。兰晞走到门边,将门关上。他背靠在门上:“你怎么把我爹带来了?”
卫玄应:“我和先生聊了下翰林院的事,他便带我来找你。”
“嗯?”兰晞皱眉,“原来是我爹让你来找我。”
卫玄应:“是我先提的翰林院。”
兰晞满意了,脱掉衣服,躺回美人榻上。
卫玄应接过薄衫,蹲到塌边,抬头仰视兰晞:“二哥请我们去山沭松道避暑。”
他一说,兰晞就想起来这事了:“什么时候去?”
卫玄应:“二哥已经到了,在等我们。”
兰晞坐起来:“那我们现在就动身。”
马车行驶在山道上,茂密枝叶上蝉鸣不绝,吵得人心烦意乱。
兰晞接过卫玄应剥好的枇杷,一扔进嘴里,就扯到了口疡。他吃痛,将枇杷吐到手绢上。
卫玄应剥枇杷的手一顿:“酸吗?”
“没。”兰晞摇头,“最近嘴里生了口疡,疼。”
卫玄应松了口气:“我看看。”
“你又不是大夫。”兰晞嘟囔。张开嘴,用舌头指嘴里的口疡:“啊——这里。”
然后又拉开下/唇:“这里还有。”
卫玄应不知要如何安慰:“疼吗?”
“刚才都说了疼了!”兰晞道,“你都不把我说的话放心上!”
卫玄应张了张嘴,放弃反驳,埋头继续剥枇杷。
兰晞斜靠在座垫上,小口吃他剥好的枇杷,小心翼翼不扯到口疡。
兰晞吃得慢,卫玄应剥得快,山路又长。马车行至山沭松道时,早先剥好的枇杷已经有点泛黑,新剥好的兰晞也吃不下。毕竟是燕王剥的,不能给下人吃,就全被扔在了山庄门口的树下。
山上没有山下热,甚至还有些冷。
兰晞扒了卫玄应的外袍裹着,二人跟着侍女到了松风阁休憩。
卫玄应唤来太监给兰晞量尺寸,打算给他做几件新衣裳。这几日江宁进贡的云锦到了,卫玄应照例将蓝白色系的料子挑出来,用来给兰晞做衣服。
太监量完退下后,二人换上宽松的玄色道袍,倚靠在一起看书。
“翻页翻页。”兰晞看得快,不时催促卫玄应。好在二人找的志怪小说看,卫玄应被催促了,一目十行,也能大致知道写了什么。
卫睿旻一进屋,就瞥见两条黑色的身影倚在一处,遥远的记忆扑面而来。
兰晞和卫玄应一同抬头看向他,他腿一软,差点跪下去。好在他知道此二人非彼二人,只是像了点。
兰晞像他爹,卫玄应则像他舅。
兰大人和吴大人的第一个学生,就是卫睿旻。传言兰大人曾是武林高手,以一敌百,教卫睿旻武功。吴大人是青汉书院院长的儿子,过目不忘,教卫睿旻读书。
他们是陛下的好友,陛下登基后,二人被一路提拔上来。那时太子已经知晓人事,卫玄应还没出生,皇帝只能用卫睿旻过一把养孩子的瘾。
兰大人和吴大人都没有孩子,他们全把卫睿旻当天纵奇才,连他父皇,都觉得卫睿旻能文能武。
兰晞和卫玄应靠在一起,乍一看,卫睿旻都以为自己回到了闻鸡起舞那几年。
他走上前,强行将二人分开,心里才舒坦了些。
卫玄应身侧一空,有些不适宜:“二哥?”
卫睿旻尴尬地笑:“同我去如意洲,飞白他们也到了。”
兰晞拉着卫玄应起身,跟随他到了如意洲内的水榭处。空飞白、李慎徽和林誉坐在一起,听卫执枢讲战场上的事。
“......数百年来,落雁坡地下埋着无数战死的将士。每到夜晚,他们便化作阴兵,重演当年之战。引我的那位鬼兵名叫小六,他提一盏绿幽幽的灯,讲一卷兵书放在我手上,让我仔细研读,透彻之后,便可调遣阴兵阴将。我醒来后,手中果然有一卷竹简,苍白色,鬼气森森。我大喜过望,一打开,它竟然化为粉末簌簌落下。我一瞧,这竟然是骨灰!”
李慎徽很捧场,兴致冲冲地问:“谁的骨灰?那些将士的吗?”
空飞白不信神佛,就当个志怪故事听,没什么兴趣。
林誉则缩在他二人中间,瑟瑟发/抖。
“不是说行酒令吗?”卫睿旻道。
卫执枢撑着地面:“我又不读诗,对我也太不公平了吧。”
兰晞拉着卫玄应在空飞白身侧坐下:“那就接着讲志怪故事呗。”他刚才和卫玄应就在看志怪故事。
“好啊!”李慎徽道。
林誉扯着他的衣角:“不要......”
空飞白笑:“刚才讲何罗鱼时你怎么不说不要?”
“什么何罗鱼?”兰晞问。
卫执枢:“一种一首十身的鱼,切段加辣子花椒炒制,鲜香味美。”兰晞不从他,他也不是色中饿鬼,非要吃到才罢休。他现在没有那些旖旎的心思,兰晞坐在他对面,看着还是令人赏心悦目。
“鱼可以吃,鬼又不能吃。”林誉抱怨。
卫执枢:“鱼死后变成了鱼鬼,可以被人鬼吃。”
“死前死后都要被吃一遍,可怜。”兰晞附和。
空飞白:“谁让它是鱼呢。”
只要兰晞和其他人呆在一起,卫玄应就插不进话。他只能默默靠紧兰晞,才能勉强觉得自己没被忽视。
卫睿旻见不得兰晞和卫玄应贴得太近,他挤到两人中间,将他们分开。
“不如这样。”卫睿旻道,“谁抽中了签筹,谁就讲一件奇事,要大家都没听过的。讲不出来,就罚三杯。要是有人听过,就罚一杯,如何?”
“好啊,这主意不错!”众人道。
七人一直玩到夜深。兰晞对卫执枢本来还心存芥蒂,没想到在志怪故事上,二人竟然能算知己。
兰晞讲的,卫执枢都听过,他讲一半,剩下一半卫执枢接着讲。而卫执枢讲的,兰晞几乎都没听过,估计是他在西北抵御端怿时听到的民间故事。
因此,每次兰晞抽到签筹,必定要被罚酒。
而卫执枢则从头到尾,一杯酒都没喝过。
到最后,众人都有些熬不住了,才依依不舍地散会。
林誉和李慎徽酒量不行,一听要散会,两个人直接软倒在地呼呼大睡。
空飞白一手一个把二人提溜着,今日有卫玄应在,兰晞不需要他操心,他便向几人辞别。
卫玄应将喝醉的兰晞扶起,他估计今晚,兰晞需要自己照顾,内心充满期待。
卫睿旻制止他:“三弟,让皇叔和兰晞走呗,他俩待会儿还能聊。你就可怜可怜你二哥我呗。”
兰晞靠在卫玄应怀里,眼睛一亮,看向卫执枢。
卫玄应的心沉了下去。
卫执枢接过兰晞:“你说再多的故事,我都听过,你信不信?”
“总有你不知道的。”兰晞不服气。
“好啊。”卫执枢道,“那我们俩继续,不醉不睡。”
卫玄应看着二人搀扶离去的背影,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别看了。”卫睿旻道,“你知道他二人是什么关系吗?”
卫玄应:“六百两的关系。”
卫睿旻噗嗤一笑:“哈哈哈哈,看来晦之为搏情/人一笑一掷千金的事,流传很广嘛。”
“什么?”卫玄应不可置信地问。
卫睿旻:“晦之和皇叔两情相悦啊~”
“怎么可能!”卫玄应心跳骤然加速。
不可能!
兰晞已经订婚了!
他喜欢女人!
他不可能喜欢男的!
卫执枢是男的!
卫睿旻:“你别不信,是真的。”
卫玄应:“可他……已经有婚约了。”
“有婚约又如何?”卫睿旻道,“娶妻生子了还能在外寻/欢作乐,更何况晦之现在还没成亲。”
卫玄应摇头:“不,他没有断袖之癖……”
“哎,我知道,好友突然喜欢男子,你暂时不能接受罢了。”卫睿旻叹气,“他们二人恩爱,我亲眼所见。”
卫玄应:“恩爱?”
卫睿旻:“昂,你可知晦之为何要给皇叔花那六百两?”
“那日,在去长汇阁之前,晦之在皇叔马车中,正与他翻云覆雨。是我去得不是时候,打搅了他们。皇叔不尽兴,只能晦之哄他了。”
卫玄应:“他们是何时……”厮混上的?
卫睿旻低头思索了一会儿:“大概是皇叔回京那段时间?”
那段时间的话……卫玄应摔坏了兰晞的簪子,不敢见他。
“哎呀两个人的私事你别管那么多了。”卫睿旻搭上卫玄应的肩膀,领着他往厢房去。
“今晚你没看见啊?晦之说的全是皇叔听过的,哪这么巧?”
卫玄应心想,其实那些故事,他也和兰晞一同看过,只是他不愿兰晞被罚酒罢了。
“二哥,你在诓我。”卫玄应道。
卫睿旻:“啧,我诓你干嘛?晦之和皇叔在一起,你难道不高兴?你同晦之交好,他要是能做咱们皇婶,亲上加亲啊!”
“二哥,你喝醉了。”
“哈哈哈哈,你怎么还犟呢?我理解你,好友突然变断袖,你需要时间接受嘛。”
卫玄应:“兰晞,不是。”
“等着吧。”卫睿旻道,“看他俩今晚那默契,估计是要和好了。现在回去,指不定又要翻云覆雨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