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
作品:《废柴将军的复仇狂妃》 风雪像一头被激怒的白色巨兽,咆哮着卷过洼地边缘的乱石堆。林晚被萧珩紧紧攥着手腕,那力道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但她顾不上疼,只能咬紧牙关,跌跌撞撞地跟着他狂奔。
脚下的积雪被狂风吹得如同流沙,每一步都深陷其中,拔腿都异常艰难。
冰冷的空气像刀子一样割进肺里,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身后洼地部落的方向,隐隐传来愤怒的咆哮和混乱的嘶吼,如同催命的鼓点,敲打着两人的神经。
“快!去西边!”萧珩的声音在风雪的嘶吼中断续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紧迫。
两人借着几块巨大岩石的掩护,像两道狼狈的影子,在暴风雪中挣扎着扑向部落营地西侧。那里有几块更高大的、被积雪半掩的巨石,如同沉默的巨人蹲伏在雪原上。
萧珩猛地停下,将林晚往一块巨石后的凹陷处一推:“藏好!别动!”他自己则迅速蹲下,抽出腰间的弯刀,用刀尖和冻得发红的手,在巨石根部一块被风吹得积雪较浅的地方,疯狂地刨挖起来,坚硬的冻土混合着冰雪,刮在刀锋上发出刺耳的“嚓嚓”声。
林晚蜷缩在岩石凹陷处,背靠着冰冷的石壁,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出胸膛。她透过风雪,紧张地望向洼地部落的方向。只见之前冲上雪坡的那群部落男人,此刻正像愤怒的蚂蚁一样,在那几具苍狼部溃兵尸体周围咆哮、翻找,很快,有人发现了萧珩故意遗落在那里的、带有浑邪部标记的骨哨和几块染血的皮料碎片。
那头目模样的汉子捡起骨哨,发出震天的怒吼,挥舞着武器,带着人又疯了一样冲向洼地西边,正是林晚他们此刻所在的方向,显然,他们要去挖那块石头下的毒物了。
“他们过来了!”林晚的声音因为紧张而发颤。
萧珩头也没抬,手上的动作更快更狠,冻土被硬生生撬开,露出底下深色的泥土。他飞快地从怀里掏出那个装着特殊肉干和毒草汁液混合物的布包,看也不看,直接塞进刚挖出的浅坑里,又迅速将撬开的冻土块和积雪胡乱地盖回去,用刀背和脚使劲拍实,再胡乱踢了些旁边的积雪覆盖上去,伪装成从未动过的样子。
做完这一切,他猛地起身,动作快得带起一阵寒风。他一把将还在探头张望的林晚拽了出来:“走!”
这一次,他不再抓她的手腕,而是直接揽住她的腰,那手臂如同铁箍,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几乎是半抱着她,转身就朝着与部落营地相反的方向,朝那片更加荒凉、风雪也更猛烈的乱石岗深处狂奔。
“放开!我自己能……”林晚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又惊又羞,下意识地挣扎。
“闭嘴!想死吗?!”萧珩厉声打断她,手臂收得更紧,几乎是把她整个人夹在身侧,脚下发力,速度骤然提升。他的声音被风雪撕扯得模糊,却带着一种近乎狂暴的急迫,“后面追兵,前面是风口,不想被冻成冰雕就给我老实点!”
林晚被他吼得一窒,侧脸被迫紧贴着他厚实皮袍下坚实滚烫的胸膛,隔着布料都能感受到那剧烈的心跳和灼人的体温。
风雪扑面,视线一片模糊,她只能被动地被他带着,深一脚浅一脚地在乱石嶙峋、积雪深厚的石岗上亡命奔逃。耳边是呼啸的风声,身后是越来越清晰的、部落男人愤怒的吼叫和马蹄声。
他们被发现了!
“在那里!抓住他们!”
“别让奸细跑了!”
生硬的北狄语和愤怒的咆哮如同跗骨之蛆,紧紧追随着两人的身影。
萧珩对这片乱石岗的地形似乎有种野兽般的直觉。他带着林晚,在巨大的岩石间灵活地穿梭、跳跃,利用地形不断变换方向,试图甩开追兵。
但暴风雪极大地阻碍了他们的速度,也掩盖了他们的踪迹。追兵的呼喝声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像一张不断收紧的网。
“抱紧!”萧珩突然低吼一声,猛地发力,抱着林晚纵身一跃,林晚只觉得身体瞬间悬空,吓得她本能地双臂死死抱住了萧珩的脖子!
“砰!”两人重重地落在一块巨大的、倾斜的岩石后面,积雪被砸得四溅。萧珩闷哼一声,显然这一下冲击不小。他迅速将林晚放下,自己也紧贴着冰冷的岩石,胸膛剧烈起伏,呼出的白气瞬间被风卷走。
追兵的马蹄声和脚步声就在岩石另一侧响起,近在咫尺,甚至能听到他们用北狄语愤怒地咒骂和搜寻的动静。
林晚屏住呼吸,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她蜷缩在萧珩身边,身体因为寒冷和极度的紧张而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萧珩的身体像一块滚烫的火炉,散发着惊人的热量,在这冰窟般的环境里,成了她唯一能感知到的暖源。她甚至能闻到他身上的气息,那是一种强烈的、属于他的、带着生死边缘味道的气息。
萧珩微微侧头,锐利的目光透过岩石的缝隙,死死盯着外面晃动的身影。他一只手紧握着弯刀,另一只手……不知何时,竟下意识地、极其用力地按在了林晚紧抓着他皮袍前襟的手背上。
那手掌粗糙、滚烫、带着厚厚的老茧和未愈的冻疮,力量大得惊人,仿佛要将她的手骨捏碎,又仿佛是在传递一种无声的警告和支撑。
林晚的手被他按得生疼,但这疼痛和那滚烫的触感,却奇异地压下了她心底翻涌的恐惧,带来一丝诡异的镇定。
她没有抽回手,只是咬着下唇,强迫自己像萧珩一样,死死盯着岩石缝隙外晃动的人影。
追兵在岩石周围徘徊了片刻,呼喝着似乎在分头搜寻。风雪太大,严重干扰了他们的视线和判断。
终于,一阵马蹄声和呼喝声渐渐远去,似乎是朝着另一个方向追去了。
岩石后的两人依旧一动不动,紧贴着冰冷的石壁,屏息凝神。直到那马蹄声彻底消失在风雪的嘶吼中,又过了许久,确认周围再无声息,萧珩紧绷的身体才几不可察地松懈了一瞬。
他猛地松开按着林晚手背的手,那力道撤去的瞬间,林晚手背上留下了清晰的、泛红的指印,隐隐作痛。
“暂时甩开了。”萧珩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剧烈奔跑后的喘息,他撑着岩石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风雪中显得异常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如刀,“不能停。这鬼地方躲不了人,他们很快会搜过来。”
他低头看向林晚。她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嘴唇冻得发紫,长长的睫毛上结满了白色的冰晶,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眼神却强撑着清明和倔强。
“还能走吗?”他的语气依旧硬邦邦的,听不出多少关切。
林晚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刺得肺叶生疼。她扶着冰冷的岩石,试图站起来,双腿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麻木,膝盖一软,差点又跪倒下去。
萧珩眼疾手快,再次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稳住了她的身体。他皱着眉,看着她冻得僵硬的模样,又抬头看了看天色。风雪没有丝毫减弱的迹象,反而更加狂乱,天色也愈发阴沉昏暗。
“找个地方避风,生火。”萧珩当机立断,不再询问她的意见,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再走下去,不等追兵来,我们就得冻死在这雪窝里!”
他不再试图让林晚自己走,而是再次半蹲下身,将宽阔坚实的后背对着她。
“上来!”
这一次,林晚没有犹豫。冰冷的身体和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羞赧和矜持。
她伸出僵硬的手臂,再次环住了他的脖颈,伏上那堵在风雪中如同堡垒般的脊背。
萧珩托起她的腿弯,稳稳站起,脚步不再像之前那样迅捷如风,而是带着一种沉重的、与风雪搏斗般的坚定,一步一步,更深地踏入乱石岗深处,寻找着可以暂避的生机。
风雪如怒涛,几乎要将这渺小的两个身影彻底吞没。萧珩背着林晚,每一步都陷得很深,积雪几乎没到大腿。
他的呼吸变得粗重,额角和脖颈的青筋因为用力而凸起,汗水混着融化的雪水顺着坚毅的下颌线滑落,滴进林晚紧贴着他后背的衣领里,冰凉一片。
林晚伏在他背上,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每一次迈步时肌肉的贲张和颤抖,感受到他粗重喘息时胸膛的剧烈起伏。
一种沉重的负疚感压上心头。如果不是她,他一个人或许能逃得更快……
“放我下来吧……我能……”她声音微弱,带着喘息。
萧珩头也没回,声音被风雪切割得破碎,却带着一股蛮横的凶戾,“再废话就把你扔雪里!”
林晚被他吼得噤声,只能更紧地抱住他的脖子,将脸埋在他颈后厚实的皮料里,汲取着那一点点微薄的暖意。
风雪抽打在脸上,像鞭子一样疼。视线越来越模糊,意识也开始有些昏沉。
就在她几乎要撑不住的时候,萧珩的脚步猛地顿住了。
“有救了!”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沙哑。
林晚勉强抬起头,透过迷蒙的风雪望去。只见前方一处陡峭的岩石山壁下,竟然凹陷进去一个黑黢黢的洞口,洞口不大,被厚厚的积雪半掩着,若非走近了仔细看,极难发现。洞口的岩石上,还残留着一些模糊不清的、似乎是人工开凿的痕迹。
“是废弃的烽燧坑道!”萧珩的声音带着确定,脚步也加快了几分。
他背着林晚,深一脚浅一脚地冲到洞口,粗暴地用脚踢开堆积在洞口的积雪,露出一个仅容一人弯腰进入的入口。一股阴冷潮湿、带着浓重土腥和腐朽气息的风从洞内涌出。
萧珩先将林晚小心地放下,让她靠在洞口冰冷的石壁上。他警惕地探头朝漆黑的洞内张望了片刻,侧耳倾听,确认里面没有任何活物的气息。
“待着别动。”他低声吩咐林晚,然后自己率先弯腰钻了进去。
洞里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萧珩摸索着往里走了几步,脚下是坑洼不平的泥土和碎石。他蹲下身,从怀里摸出老杨头留下的那个火折子,用力吹了几下,一点微弱的橘红色火苗终于挣扎着亮了起来。
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了方寸之地。这是一个狭长低矮的坑道,显然是人工开凿,年代久远,顶部和墙壁的泥土有些剥落,但整体结构还算稳固。坑道不深,尽头堆着一些腐朽的木头和破烂的草席,散发着难闻的霉味。角落里,竟然还散落着几块黑乎乎的、似乎是以前戍卒留下的木炭!
萧珩眼中闪过一丝喜色。他迅速将火折子插在墙壁的缝隙里,然后飞快地收集起那些散落的木炭,又拖过那堆还算干燥的破烂草席,在坑道中央清理出一小块地方。他用火折子点燃了最细小的木炭碎屑,小心翼翼地引燃草席,再慢慢加入稍大的木炭块。
橘红色的火焰终于跳跃起来,驱散了坑道里浓重的黑暗和寒意,带来一丝微弱却无比珍贵的暖意。
“进来!”萧珩朝洞口喊道。
林晚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了进来。一进入坑道,虽然依旧冰冷潮湿,但隔绝了外面那要命的狂风和暴雪,瞬间感觉像是从地狱回到了人间。她蜷缩着身体,立刻凑近那簇小小的火堆,伸出冻得几乎失去知觉的双手,贪婪地汲取着那点温暖。
萧珩又出去了一趟,搬了几块大小合适的石头进来,挡在洞口,只留下一条缝隙通风,有效地阻挡了大部分灌进来的寒风和雪沫。坑道里的温度,终于开始缓慢地回升。
做完这一切,萧珩才走到火堆旁,在林晚对面坐了下来。他脱下头上那顶破皮帽,又解开罩在最外面的北狄皮袍,露出里面那件不合身的靛蓝棉衣。
火光跳跃,映照着他棱角分明的脸,额发被汗水浸湿,凌乱地贴在额角,脸上还残留着之前伪装的泥污和雪水,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整个人显得异常疲惫。
林晚看着他,看着他身上溅上的暗红血渍,看着他冻得通红的、布满裂口的手腕和手背,看着他眉宇间难以掩饰的倦色。一种复杂的情绪堵在胸口。
萧珩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抬起眼。火光在他深邃的眼底跳跃,那里面没有了之前的杀伐戾气,只剩下纯粹的、战斗过后的疲惫和沉寂。
两人隔着微弱的火堆对视着,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坑道里只有木炭燃烧发出的细微噼啪声,以及两人尚未平复的、略显粗重的呼吸声。外面风雪的咆哮被岩石隔绝,变得遥远而沉闷。
“刚才……”林晚的声音有些干涩,打破了沉默。她想道谢,想问他肩头的伤,想解释自己不是累赘,但话到嘴边,却又觉得说什么都显得苍白。
萧珩只是淡淡地扫了她一眼,目光落在她依旧冻得发紫的嘴唇和微微颤抖的身体上。他没接她的话茬,反而伸手,从怀里掏出那个装着干粮的粗布包,扔到了林晚脚边。
“吃。” 一个字,简洁明了。
他自己则拿起水囊,晃了晃,里面的冰坨还没完全化开。他拧开塞子,仰头灌了一口冰冷的雪水,喉结滚动,发出“咕咚”一声响。
林晚看着脚边的干粮包,又看看萧珩沉默喝水的侧脸。她默默地打开布包,里面是几块硬邦邦的杂粮饼子。她掰下一小块,放进嘴里,用力地咀嚼着。饼子又干又硬,几乎难以下咽,但冰冷的身体急需热量。
她慢慢地嚼着,目光不由自主地又落在萧珩身上。他喝完了水,将水囊放在一边,然后开始检查自己肩头,靛蓝色的棉衣被划开了一道口子,渗出的血迹已经凝固发黑。
萧珩皱着眉,手指用力,嗤啦一声,直接将肩头那块染血的布料撕了下来,动作干脆利落,仿佛感觉不到疼。布料下,一道不算深但皮肉翻卷的伤口暴露在火光下,边缘有些红肿。
林晚的心猛地揪了一下,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你的伤……”
萧珩瞥了一眼伤口,眉头都没皱一下,随手抓起旁边地上还算干净的积雪,就用力按在了伤口上,冰冷的雪接触到翻卷的皮肉,激得他肌肉瞬间绷紧,但他只是闷哼一声,咬着牙,用力揉搓了几下,用雪水清洗掉伤口周围的血污和脏东西。
“死不了。”他吐出三个字,扯下刚才撕下来的布条,胡乱地、极其粗暴地将伤口缠了几圈,打了个死结。整个过程,他连看都没看林晚一眼,仿佛处理伤口就像掸掉衣服上的灰尘一样平常。
林晚看着他这近乎自虐般的处理方式,看着他额角因为忍耐疼痛而渗出的冷汗,看着他缠好伤口后微微颤抖的手指,这不是她熟悉的世家公子,甚至不是她想象中落魄的将军。这是一个真正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将伤痛视为寻常的战士。
她默默地又掰下一块饼子,递了过去,没说话。
萧珩的动作顿了一下,看着递到眼前的硬邦邦的饼子,又抬眼看了看林晚。
火光下,她的脸依旧苍白,但眼神清澈而平静,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坚持。
他沉默了几秒,最终还是伸出手,接过了那块饼子。他没说谢,只是低下头,用力地啃咬起来,咀嚼的声音在寂静的坑道里格外清晰。
小小的火堆散发着微弱的热量,努力驱散着洞内刺骨的寒意。
两个人,一个沉默地啃着饼子,一个默默地喝着冰冷的雪水,谁都没有再说话。劫后余生的疲惫像潮水般席卷而来,紧绷的神经一旦松懈,困意便汹涌而至。
林晚抱着膝盖,蜷缩在火堆旁,眼皮越来越沉重。身体的极度疲惫和火堆带来的微弱暖意,让她意识开始模糊。她强撑着,想保持清醒,但头还是不受控制地一点一点。
就在她几乎要彻底睡过去时,一件带着体温和汗味、略显宽大的靛蓝色棉衣,毫无征兆地、带着点粗鲁的力道,兜头盖在了她身上。
林晚猛地惊醒,下意识地抓住盖在身上的棉衣。衣服上还残留着萧珩的体温,以及淡淡的血腥味和冰雪的气息。她愕然抬头。
只见萧珩只穿着单薄的里衣和那件北狄皮袍,背对着她,坐在靠近洞口石头的位置,像一尊沉默的雕像,挡住了大部分从缝隙里钻进来的寒风。他手里拿着那把豁口的柴刀,正用一块石头,沉默地、一下一下地磨着刀锋。
“嚓……嚓……嚓……”
单调而规律的磨刀声在坑道里回响。
他没有回头,也没有解释。仿佛只是随手丢了一件多余的东西给她。
林晚抓着那件带着他体温的棉衣,看着他沉默磨刀的背影。那背影在跳跃的火光下,显得格外高大,也格外孤寂。一股暖流,从包裹着身体的棉衣上传来,瞬间流遍四肢百骸,驱散了最后一丝寒意,也驱散了心底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隔阂。
她默默地将棉衣裹紧,把自己缩进那带着他气息的温暖里。身体暖了,心也似乎跟着安定下来。疲惫如潮水般将她淹没,这一次,她没有再抗拒。眼皮沉重地合上,意识沉入黑暗之前,耳畔只剩下那单调而令人安心的磨刀声。
“嚓……嚓……嚓……”
风雪在洞外呼啸,洞内,只有这声音,守护着这方寸之地的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