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下再次一片哗然，许悠也觉得不可思议，这位大人变脸变得也太快了吧。


    弟将站起身，面色极其不服：“他一个羌人奴隶，怎么会……”


    女魁族长闻言也面露难色，对浊九小声说道：“大人……神明选中的孩子，就是您未来的弟子和传人。可他毕竟是羌人，如何能接替您的位子？”


    浊九轻轻一笑：“这孩子的命格，的确与我相同。”


    台下族人们瞬间安静下来，女魁族长点点头，“我明白了。”


    “不对！”有人喊道：“族长大人刚刚说凶星祸乱，那祸乱的人既然不是这位，那会是谁呢？”


    “没错！”其余人符合道：“大人，请您给我们一个解释吧！”


    浊九缓缓道：“七赤星为阴，弟将，你昨日带回来的，是三个人吧？”


    弟将点点头，但又不甘心地看着许悠道：“可他……”


    女魁打断了他，“好了，仪式可以开始了。”


    许悠茫然退至祭台后方，看着下面的族人们围成了一个大圈跪拜。而人群中间烧着干柴，架着一口大锅。


    仿佛预感到要发生什么，许悠觉得自己有些腿软。如果说之前的他对于这个世界的感觉，除了莫名其妙外还有些刺激和兴奋。那此刻见到这个祭祀场景后，就只剩恐惧了。


    女魁族长一声令下，不到片刻几个族人带上来一个衣衫褴褛的半昏迷状女子。许悠注意到这女子不过十来岁的年纪。


    “大人，你们要……？”许悠忍不住小声开口。


    浊九向他轻轻偏了偏头，食指抵住嘴唇，做了个“嘘”的动作。


    女魁族长从下属手中接过签筒，双手递给浊九。许悠一旁偷摸着仔细观察，和庙里求签用的竹筒相似但却大很多。看到签上龙飞凤舞符咒般的文字，他不免惊讶，这就是传说中的甲骨文？


    浊九：“伐。”


    许悠猛一阵心惊，难道是！


    女魁点了点头，高举签文展示给台下众人。奴隶们便把女子推近锅旁跪下。一族人站起身，腰间抽出一把骨刀高高举起。


    许悠急道：“不要！”


    “不要！”他的声音和台下一人的喊声重叠，竟是黎修。但没有任何人对他们发出的声音做出回应。那人手起刀落，少女的人头便直直落入锅内。锅内咕咚咕咚的沸腾声混着周围族人们的祝祷声中，浊九缓缓举起双手合十，口里开始念出咒文。


    荒唐，太荒唐。许悠双腿无力跌坐在地上，不可置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什么人牲，什么活人祭祀……听起来只觉得荒唐落后。但亲临真实现场，对他这个从小在温暖的社会主义环境里长大的人来说，简直宛如地狱。


    难怪任务是“活下去”，这能不能活到明天都不好说。


    没过多久一股怪异的肉香味传来，混合着腥香气息，许悠颤抖着手，忍着强烈的反胃感捂住口鼻。


    “女魁大人，浊九大人。”不久一个族人端着装着肉汤的骨碗走上来，恭敬呈给两人。


    浊九轻轻摇头，口中继续念念有词。


    许悠往下方望去，见族人们祝祷完毕后，正在陆续分食这锅带着刺鼻腥香的“汤”。而黎修正抱着那个倒霉的无头少女，怔怔坐在一旁。


    见浊九还在继续吟诵，女魁族长也正端着肉汤跪拜献祭。许悠挣扎爬起，悄悄从祭台上小跑下来。黎修双眼无神，似乎也未曾见过这般场面，跟他一样身体还在微微发抖。


    “黎修，你这是……你没事吧？”


    黎修无神的双眼转向他，喃喃道：“为什么……会这样，这是司若，是我们的妹妹啊……”


    许悠呆住，司若……她在现实世界里的确是黎修的妹妹。不过是他养父母的亲生女儿，在她8岁那年病逝了，去世后黎修才被收养。也就是说，现实里关于这个小女孩，他俩都只听过却未曾见过。但没想到，许悠回头看向那口咕咚沸腾的锅，再看看黎修怀里这具身体。


    这一世的司若居然是这个下场。


    许悠沉默着低下头，虽然还没来得及认识这个妹妹，但就算是没有关系的陌生人，活生生死在眼前还被分食，都很难淡然处之。


    “109，你说这个世界，到底是剧本杀，还是真实的？”


    【宿主，对于这里的我们来说，就是真实的。】


    许悠的心沉了下去。是啊，真实还是虚幻已不重要，他既然已经身在其中，那这里发生的任何事对于此刻的他来说，就是真实的。


    黎修头抵在尸体肩膀，痛苦道：“我本以为……他救了我们，是好人。”


    “黎修……”许悠扶住黎修，刚想开口安慰，却听见祭台上已停下祝祷，周围跟着安静了下来。


    浊九目光看向许悠，内力传音响彻部族：“从今天起，你不再是奴隶了。你的名字就叫‘尤’。”


    许悠凝迟：“可我本名是……”


    “你无需本名。”浊九从祭台翩然走下，不染纤尘般走过许悠。轻轻用只有他两人听得见的声音说道：“你只需记得，若非如此，那口锅里装着的，应是你的头。”


    【叮——恭喜宿主完成初步好感度任务，功德分 5】


    功德分加的5分，令许悠觉得心寒。一个女孩子替他被做成了汤，居然还因此诡异地加了功德？如果说这样能加功德分，那前世的自己是负分就能理解了。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这个世界，活下来就是功德吗？


    【是的宿主，恭喜您领悟了规则机制，功德分 1】


    许悠：“……你可以不用随时都在工作。”


    浊九轻挥衣袖，“你跟我来。”


    许悠回头看了看呆坐原地的黎修。司若已经为了他死了，他必须保住黎修。先活下来才有资格谈其他的，所以许悠没有选择的余地，至少现在只能接受。


    两人沉默着一前一后穿过部族集市，来到了一处石屋院落。许悠四周望去，发现这地方虽简但不陋。庭院开阔平整，东南角处有潺潺流水。四周环绕着槐树和银杏，即清净又聚气通畅，可见屋主品味不俗。


    但此刻的许悠没心情欣赏风景，他对这个巫祝大人心里发怵得很。见他停下，许悠忍不住开口争取道：“大人，我那个朋友叫黎修，您可以也不要杀他吗？他跟我也是同……命格。”


    “你觉得，这里的环境如何？”浊九仿佛没听到他的话，自顾自话起家常来。


    “嗯？”许悠看了看周围，“很……清静别致。大人，我保证黎修肯定不会添麻烦的。”


    “从今天起，你就住这里了。”


    “……”许悠犹豫着开口：“这不会是你……您家吧？”


    以这院子的规模，在这个地方也只有族长或是他的身份才住的起吧？比起他醒来的那个石洞简直云泥之别。


    “你的朋友是否能留住，重点在你。”浊九看着他意味深长道：“你先回去收拾东西吧。”


    “什么……意思？”


    “你既是神选中的孩子，自然要住在我这里。”


    许悠敲敲头，“109，你说要我刷关键人物的好感度……是指哪种类型的好感？”


    【类型和尺度由宿主自行拿捏即可。】


    自行拿捏？许悠扶额，那岂不等于没有尺度……


    从浊九处离开，许悠恍惚发现自己四肢依然微颤发软。不行，要赶紧回去找黎修，他刚刚的样子让许悠有些担忧。虽然这个世界有很多地方让许悠觉得不对劲，黎修为何也莫名出现在这？但目前也来不及多想了。而且以许悠对他多年的了解，这家伙平时阳光开朗大大咧咧，其实内心敏感脆弱。司若的死对他的影响一定很大。


    “您就是……巫祝大人的弟子尤吗？”


    一个平民装扮的老者迎面走来，许悠对这个称呼还没反应过来。弟子尤？


    “啊，应该是。”


    “愿神明保佑。”老者恭敬地向他鞠躬道：“尤大人。弟将大人请您去祭林一叙。”


    弟将那个小鬼头还变大人了？但他现在可没空找他玩。他摆摆手，“我有急事要办，麻烦您跟他说一下，我去不了。”


    “大人。”老者再次鞠躬：“弟将大人原话是：‘他要是不来，就等着给那个奴隶朋友收尸吧’”。


    “……”


    这个小恶魔，十来岁不把人命当回事了。奴隶朋友……难不成说的是黎修？许悠心道不妙，赶紧向老者打听祭林的位置。


    “英水东南角深处。大人切记，需在日落前回来。”


    英水……这种像是出现在山海经里的地名让许悠有种不好的预感。他在脑内敲了敲系统：“109，祭林里面会有危险吗？”


    【在的宿主，——抱歉无法剧透相关信息。您只需记得，要在关键时刻做出“正确选择”。】


    这话让许悠心中一紧。他知道，现在最安全的选择就是按浊九的吩咐，收拾好东西搬到他住所去，安安静静的当什么“神选中的使者”。但眼下的情况，他能放任黎修不管吗？


    许悠叹了口气，这就是他每一世都活不到25的原因吧。


    英水畔，顺着老者指出的方向，越往东南方位走去，树木开始越发茂密起来。头顶的枝桠层叠交缠，树荫把天光遮得严严实实，林间深处开始散出雾气。


    许悠心中逐渐不安，这都下午了，哪来这大的雾气？该不会是毒瘴吧……而且没有现代的手表和手机，他渐渐有点分不清方位和时间了。许悠忐忑地回头看了看，那个老者还告诫自己要在日落前出来。可自己目前的处境，前头黑漆漆的树林充斥着危险的气息，后头的来时路倒透着微光，如果现在选择回去，说不定来得及……


    “109，有没有照明的东西提供？”


    【宿主抱歉，系统暂无商店模式，无法提供照明物品。】


    许悠陷入了纠结中。


    【……不过如果宿主愿意消耗1个功德分，可以为您提供一个时辰的灵力。】


    “灵力？”许悠惊讶：“愿意愿意，赶紧的。”


    片刻间，仿佛一道清泉从天灵盖涌灌下来，冷澈入骨。许悠一个激灵，瞬间感觉自己经脉畅通。


    【宿主可运气调节灵力，掌心蓄力可收放能量。】


    许悠闻言，闭眼细细感受体内自行流转的能量气息。忽然脑中一阵清明，灵力随着他的意念渐渐流转至掌心。


    “火来。”


    许悠睁开眼，幽幽一团白的火焰在掌中燃烧。“这么好用？不难嘛！”这难道就是前世天赋？他暂时放下顾虑，有些兴奋地举着灵火，往森林深处走去。


    灵火透着灼灼光辉，驱散了四周的雾障。只不过越往深处走去，越是阴冷黑暗。“啪”一声，许悠脚一崴，像是踩着了什么。他用灵火照看，草鞋下正踩着一只森森白骨。许悠头皮一麻，赶紧仓皇退后了几步。


    在白色萤火的照耀下，眼前的场景让许悠呼吸随之一滞。仿佛指路一般，前方蜿蜒曲折的林间小道旁，每棵树上都绑了一具白骨。它们生前仿佛有着极大的罪孽，均以忏悔的姿势跪地祈求，直至腐烂化为白骨。


    祭林……他后知后觉想到，这到底意味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