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世间万类皆可睹,茫昧独有鬼与龙(二)

作品:《上供一只阴湿男鬼后

    拂衣跪着,抬起头,目光灼灼,不躲不避地直视扶桑。


    扶桑右眼皮一跳,有那么一瞬间,他恍惚看到自己在那双眼睛里被一寸寸灼穿。


    “哥哥,你是要审我,从什么时候开始,意识到自己心生妄念?”


    “还是想知道……”他顿了顿:“我是从什么时候起,想杀光那些辱你、害你的人,然后把你关起来,只许看我,听我,上我?”


    扶桑被这几个字激出了一身悚然的毛骨:“够了,别说了。”


    拂衣闻若未闻,还在继续道:“你是想知道,我是如何想抱你,吻你,同你在床上死去活来,精疲力竭,一遍又一遍,最后死在彼此身体里?”


    扶桑怒道:“住口!”


    拂衣静静看着他,眼神澄澈:“不是哥哥先问我的吗?我不过是坦诚相告,知无不言。”


    扶桑压着怒火,声音发抖:“你心里还有没有礼义廉耻?说这些话不怕遭天谴吗?”


    “没有!”不带半分犹豫。


    “要那东西就能活得好吗?”


    “就能人人赞叹,天下太平了吗?”


    扶桑驳斥:“活得好怎样,活不好怎样,谁不是苦乐参半,坎坎坷坷熬过一生的,人若没了道德与畜生有什么分别?”


    拂衣丝毫不示弱道:“哥哥,你真要同我谈道德、良心吗?”


    “这种东西,你封魂入画,救万民于水火的时候有,你面对被你亲手杀死的小女孩的祖母时还有吗?你面对卖儿求荣的人有,对着画中不得往生的冤魂还有吗?你是扶二时,面对当年买我的一箱金银财宝有,当了国师后,在那离云金殿上,手握无上权柄,俯瞰众生时,可还有?到了如今,你对国主有,对黎民有,对庙祝有,对我有,对你自己,有没有?”


    “啪”的一巴掌,扶桑甩在他脸上,一口气堵在胸口,化成刀刃,剖得他四分五裂,心、肝、脾、肺都被肢解开:“你……这世上谁都有资格评判我,唯独你没有。”


    拂衣抹去嘴角血丝,似笑非笑道:“哥哥,你被这些想法折磨很久了吧,我只是替你说出来了而已。”


    “你以为有道德的那一面才是你,而摒弃自己的另一面,所以才会这么痛苦,但你为什么就是不明白,谁人至清至浅,谁人一尘不染,我观世人,皆是一口水盂,盛着混沌不明、交织复杂,动荡不安之物,可无比珍贵的亦在其中。”①


    “何必自苦,何须自艾?”


    “你与我最大的不同,在于你把这一切都当了真,把自己当成活七八十年,有名有姓,被旁人有据可查的某某,而我,不过是一段借助这具躯壳存在的时间,不必是谁,也不必留下什么,我接受这具躯壳的全部,从精神到肉/体,从新生到腐朽。”②


    拂衣素来对旁人言辞犀利、毫不留情,独独对扶桑,从小就低眉顺眼,从不忤逆半句。他说东不敢往西,天大地大,扶桑最大。


    此刻他把对旁人说话的气力,用三分在扶桑身上,就怼得他哑口半晌。扶桑情知这话实在偏颇,甚至是偏执,“你……你……”你字半天却反驳不出一句。


    扶桑嘴拙不是一日两日,心思也谈不上活泛。偶有通透的时候,比如他知道神力降于凡身,必成悲剧。但还没通透到知晓如何避免悲剧。


    人们因为他异于常人的禀赋称他是半神,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人之七情六欲,别人有的他一样不少,不是因为身负一些神力,就真能跳出三界,做什么无欲无求的神仙。这是悲剧的根源,除非他当下就去死,不然他想不出有什么逃脱肉/体凡胎的办法。


    于是他抱着一条朴素的道理过了小半生——能藏藏,藏不住就天下皆知,能救救,救不了全部就杀几个换天下。


    虽然过得算不上随心所欲,但也勉强能自圆其说,他想着一生终了,即便下场惨淡,也总该是功过相抵,不负己灵才对。所以回头看,他有时是没底线的老好人,有时候又冷血得像个阎罗,算下来,只要还是好人的时候多些,这就够了。


    从前用这种想法糊弄自己惯了,以为一辈子短短几十年光景,糊弄到头就万事皆休了,不必什么都打破沙锅问到底。可如今跪叩三十六城的路上,自己还没死,糊弄这层遮羞布先揭了底,他那不爱绕弯子的心被一些人一些情一些恨掰成了九曲连环,头一次方寸大乱,他那朴素的道理,好像真的再也说服不了他自己了。


    一朝被拂衣点破,他恍然大悟,罪孽犹甚。


    “我究竟如何,说到底也不是你…”扶桑实在说不口“想跟我上/床”这样的话,“不是你做那种事的理由。”


    拂衣回道:“哥,回了扶氏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你都避着我,你想知道我每天晚上都做什么样的梦吗?”


    拂衣没等扶桑回答,接下去道,


    “我梦见我亲手扒开你的皮,拆离你的骨,抽干你的血,把我们的皮缝在一块,骨连在一起,血融成一处,这样才算亲密无间,晚上想,白天也会想,有时候甚至分不清是梦是真,我想哪怕你死了,我们两个的骨灰也要从一把火里烧出来……”


    “其实还是你亲手助长了这些念头,我想法设法地生病,是想让你来看我,我以为你若是真不管我,兴许我那点痴心妄想过个几年也就死了,可你偏偏要来管我,偏偏要对我好,让我没办法一日不想你。”


    扶桑半惊半怒:“你简直是疯了!”


    “后来你又去了离云殿,那么远的地方,我见你的时候就更少了,每次见你,你身边都围满了人,他们崇拜你,追捧你,而我只能站在人堆里,肖想你。”


    “从那时候起,我就想剥开你,卸掉你身上的名字、身份、锁链、道德,全都剥干净,只剩下一个你。那个你,是属于我的,不是‘兄长’,不是‘国师’,也不是‘扶桑’。”


    拂衣眼里隐忍许久,执拗疯狂的情意在这一刻彻底打翻,覆水难收。


    “你骂我寡廉鲜耻也好,禽兽不如也罢,我全都认,反正我早就没救了。”


    骂他的话都让他自己说尽了,扶桑无话可说,最终背过身去,给他安了一个轻飘飘的罪名,“拂衣,你病了,但这一次,我实在爱莫能助,离开吧。”


    “哥,我早说过,你在哪我就在哪,我死也不......”


    话语未尽,拂衣噎住。


    蛰伏在他心口处的一股力量,像对待美味珍馐一般,将他所有的执念、不甘、怨怼、和爱/欲一扫而光。


    躲藏的鬼气如猛兽出笼,霎时间骋纵整个身体,探出一只无形的手锁住他的喉咙让他发不出声音,只在眼睛这扇门窗后,闪过蛛丝马迹,转瞬即逝,那双眼睛又恢复如常,黑白分明。


    扶桑一直背对着他,没有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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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片刻的古怪:“无可奉陪。”


    拂衣站起身来,掸掸膝下的灰,视线与一直在角落,毫无存在感的庙祝对上,短短一瞬,又移开了,重又回到扶桑的背影,眼底难掩冷漠,轻答:“如你所愿,哥哥”。


    庙门口,一辆马车静静停着。是几日前扶桑传信边城,派来接拂衣离开的人到了,如今时辰正好。等拂衣走了,他也该继续跪完他的一程路了。


    拂衣没再反抗,随接他的人离开了,临走前马车在庙门停了许久,最终也没等来想等的人。车上的人放了帘子,朝空无一人的庙门处留下一句,“小拂衣,别着急,你很快就会又见到他了”。


    马鞭甩下,绝尘而去。


    扶桑在偏殿坐了许久,脑子里昏昏沉沉,直到庙祝来叫他,“你弟弟走了。”


    “我知道。”语气平淡,听不出悲喜,只剩疲惫。


    庙祝负手而立,道:“你该去补画了。”


    扶桑抬头,死死盯住庙祝的眼睛。


    “怎么了?”庙祝满脸从容。


    “我好像想明白一件事。”扶桑道。


    庙祝:“哦?何事?”


    扶桑挑眉看他,目光锐利:“听说,老人家你从前是国主身边的御医,犯了错被罚来守庙?”


    “是,那又如何?”


    “那你一定知道,国主哪只手的小指曾骨折成疾,至今无法弯曲。是右手,还是左手?”扶桑一眨不眨地对上他眼中白翳。


    庙祝迟疑了一瞬,答道:“右手。”


    扶桑缓缓开口:“错了。”


    庙祝神情微变,强作镇定:“是左手。许多年了,难免记不太清。”


    扶桑起身,一步一步走近他,一字一句道:“又错了。”


    “国主的左手根本没有小指。”


    “那是他年幼时被罪囚咬断的,国主一向温和,唯有断指是他最大的忌讳,这个特征,你若真是他的御医,不可能不知道。”


    庙祝终于变了脸色。


    扶桑语气陡然变冷:“你不是真正的庙祝,你到底是谁?”


    庙祝忽而一笑,“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扶桑道:“你露出的破绽太多了。”


    “偏殿失火的时候,火是从墙角起的,就算是拂衣碰倒的烛台,也不可能是那从那个地方烧起来,这说明放火的,另有其人。”


    “而且,你后来对拂衣说的那句话,‘别拿着你的画了’,你明明看不到,怎么知道他拿着的是画?”


    “被你发现了。”庙祝咯咯笑起来。


    “所以你到底是谁,在这里有什么目的,为什么要隐瞒身份,是想利用我什么?”


    庙祝慢悠悠答道:“你岂知我是利用你,而不是你弟弟?”


    “你以为你要对付的,是我吗?你以为支开了你弟弟,他就能安然无恙了吗?”


    “拂衣?!”扶桑身形一震,后背惊出一身冷汗,脑子里这段时间关于拂衣的记忆一幕幕涌上来,突然发现原来到处都是不对劲的地方,他一直以为拂衣作画的能力,和他当年一样,是由至情所发,顿悟所得。


    原来是他错了,是他太受情绪的干扰,竟到此刻才后知后觉。


    “我是谁不重要,我若是你,此刻就该追上去看看,拂衣还是不是拂衣。”


    扶桑心一沉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