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望山客夜影
作品:《白鸦纪》 檐角铜铃在暮春的风里晃出碎响时,江知烨已带着一行人立在“望山客”客栈的雕花门外。
顾时夜敲着门框,:“老板!人呢?再不开门我们可撬锁了!”
门“吱呀”一声从内里拉开,掌柜的搓着手哈腰出来,脸上褶子堆得像晒干的梅干:“哎呦江大人,您可算来了!这事儿……唉,真是晦气!”
方妙跟在江知烨身侧,抬头瞥见堂屋梁上悬着的鹦鹉架,空笼子里还剩半颗没吃完的粟米,忽的听见顾夜白低呼:“哥你看,楼梯拐角有血迹!”
江知烨步幅未停,靴底碾过青石板上暗红的痕迹,那血迹呈滴状延伸至二楼左手第三间房。
木门虚掩着,腐锈味混着甜腥气从门缝里渗出来。
“死者张兆,行商的,”掌柜的缩在众人身后,声音发颤,“往常走南闯北总在我这歇脚,前夜亥时来的,要了壶梨花白和两碟酱牛肉。今早卯时我去送洗脸水,门从里面闩着,喊了几声没人应,撞开才发现……”
江知烨推门的动作顿了顿,指腹蹭过门板内侧的插销——木闩中段有道新鲜的劈痕,断裂处毛刺朝内翻卷。
他没作声,侧身让顾时夜先进去,后者刚踏进屋就吹了声口哨:“乖乖,这味儿够冲!”
屋内陈设简单,一张雕花梨木床占了大半空间。死者仰躺在床榻中央,玄色商衣浸透血污,腹部位置凝结着暗紫色的痂。江知烨走到床边单膝点地,发现死者右袖内侧缝着个暗袋,边缘线脚有被撕扯的痕迹。
“把灯移近些。”他头也未抬,指尖拨开死者蜷曲的左手。
顾夜白连忙将桌上油灯往前递,火光照亮死者掌心三道深可见骨的抓痕。
“腹部伤口约三寸长,边缘整齐,”江知烨掀开死者腹部的衣衫,“但创面发黑,血管呈蛛网样扩散——不是死于刀伤,是毒发。”他屈指轻叩死者下颌,撬开的嘴里溢出暗红涎水,齿龈处有明显的蓝紫色瘀斑。
方妙忽然低呼:“知烨,你看他背后!”
死者俯卧的姿势被翻动过,后腰处本该生着蝎尾的位置只剩个血肉模糊的创口。江知烨探手去摸,指腹触到残留的几丁质碎片:“毒刺被整根拔掉了,创口边缘有烧灼痕迹,像是用烙铁止过血。”他忽然顿住,指尖在死者腰椎旁的皮肤下捏到硬物,“顾时夜,把匕首给我。”
顾时夜立刻从靴筒里抽出短匕,江知烨用布帕裹住刀刃,小心地从死者腰间剜出枚东西——那是枚指节大小的骨片,雕成狰狞的兽首形状,眼窝处嵌着半颗碎裂的黑曜石。
“骨头收藏?”顾夜白凑过来看,“我刚才在墙角看见个樟木箱,里面全是这玩意儿。”他说着指向角落,那里果然摆着口上了锁的木箱。
江知烨没接话,目光落在死者交叠的足尖上。云纹锦靴内侧绣着细小的蝎子图腾,靴底沾着两种泥土:深褐色的黏土里混着沙砾,还有些暗红色的颗粒状物质。
“死亡时间在昨夜子时到丑时之间,”他站起身,掸了掸膝头的灰尘,“毒发需要半个时辰,凶器是刃宽一寸的匕首,刺入角度向下,凶手应该比死者矮半个头。”
顾时夜正在翻检墙角的木箱,闻言嗤笑:“蝎子兽人遇上个矮子杀手?这画面想想就可乐。”他话音未落,箱盖“啪”地弹开,里面层层叠叠码着上百枚骨制品——有打磨光滑的兽腿骨,刻着星图的颅骨碎片,甚至还有半副用鱼骨拼成的算盘。
“死者是骨头收藏家,”江知烨蹲下身拨弄那些骨片,“这些骨头……像是被活物啃下来的。”
方妙一直蹲在死者的行囊旁,此刻忽然举起一卷油纸:“知烨,这里有封信!”信纸边缘磨得发毛,墨迹在某些地方晕染开来,显然被水浸过。
她展开念道:“‘骏杰兄亲启,某将于下月初十抵岩磷城,特备西域虎脊骨为礼,望兄勿念。张兆顿首。’”
“岩磷城,杨骏杰。”江知烨重复着这两个名字,指尖在木桌上敲出规律的节奏,“顾时夜,顾夜白,你们即刻启程去岩磷城,找到这个杨骏杰,问清张兆此行的目的。”他看向缩在门后的掌柜,“老板,把张兆近半年的住宿记录找出来,要详细到同行者和携带物品。”
白鸽早已摊开记录册,炭笔在纸页上沙沙作响:“死者左腕有旧绳缚痕迹,右手指甲缝有泥土残留,靴底暗红色颗粒初步判断为岩磷城特有的赤砂岩。”他说话时声音很轻,却条理清晰,每记一笔都会抬眼核对现场细节。
“方妙,你和我一起送尸体去医馆,”江知烨最后看了眼床榻,目光落在死者紧握的右拳上,“让林大夫看看这毒到底是什么来头。”他俯身去掰那只手,指节僵硬得像铁块,直到掰开才发现掌心里攥着半枚碎裂的骨片,上面用朱砂画着个扭曲的符号。
顾时夜已经把行囊甩上肩头,闻言探过头:“这符号像个……蝎子尾巴?”
江知烨没回答,只是将那半枚骨片用布帕包好,塞进袖袋。
窗外的风忽然大了些,吹得窗纸哗哗作响,烛火在他眼底明明灭灭,映着下颌紧绷的线条。当俩乌鸦的脚步声消失在楼梯口时,他忽然开口,声音低得像自语:“蝎子尾毒刺被拔,却用烙铁止血——凶手既要毒,又要刺,到底想要什么?”
方妙抱着那卷书信,忽然打了个寒噤。屋内的甜腥气似乎更浓了,她看见江知烨蹲下身,再次检查死者的靴底,指尖在暗红色沙砾上轻轻摩挲。
林大夫的医馆坐落在西市尽头,门楣上悬着块褪了色的匾额,题着“回春堂”三字。
担架刚进门,穿着青布褂子的学徒便捏着鼻子迎上来,江知烨直接将人引至后院的验尸房,一间朝北的小屋,四壁刷着厚厚的石灰,墙角摆着盛满艾草的铜盆,却依旧盖不住那股混杂着药味的腐气。
“死者张兆,蝎子兽人,昨夜中毒身亡。”江知烨掀开担架上的白布,露出死者发黑的下颌,“腹部刀伤伴毒发,后腰毒刺被拔,创口有烧灼痕迹。”
林大夫指尖蘸了些烈酒,先探了探死者颈动脉的位置,又翻开眼睑查看瞳孔:“刀伤三寸深,未及脏腑,毒才是主因。”他用银簪刺破死者指尖,挤出的血液呈粘稠的紫黑色。
方妙下意识后退半步,撞在身后的药柜上,几味药材的纸包簌簌掉落。江知烨伸手扶住她,目光却未离开林大夫——只见他用银刀轻轻刮取伤口处的组织,放在鼻下轻嗅,眉头瞬间拧紧:“是‘蝎尾草’的毒。”
“蝎尾草?”江知烨重复道,忆起古籍里的记载,“产于西域荒漠,茎叶有毒,汁液入血可致肌肤溃烂,毒发时如蝎尾噬心。”
“不止,”林大夫走到药架前,取下个贴着“雄黄”标签的瓷罐,“这毒里还混了蛇信子粉末,两种毒物相生相克,发作时既会让伤口发黑溃烂,又能暂时麻痹神经,延缓毒发时间。”他指着死者腕间的旧绳痕,“你看这处,绳结印记新鲜,但皮肤没有挣扎时的充血——说明中毒后被人捆绑过。”
江知烨俯身细看,果然见绳痕边缘的皮肤呈异常的青白色,像是被某种药物浸泡过。他回想起死者掌心里的半枚骨片,那朱砂符号在脑海里一闪而过,便从袖袋里取出布帕:“林大夫,这骨片上的毒……”
“朱砂只是幌子,”林大夫接过骨片,对着天光细看,“真正的毒在骨缝里。你看这黑曜石嵌片下的细孔,里面残留着蝎尾草的汁液结晶。”他用镊子轻轻刮下一点粉末,放在火上灼烧,立刻升起一股焦臭的蓝烟。
方妙捂着口鼻退到门边,忽然惊呼:“你看他伤口!”
众人望去,只见死者腹部的刀伤处,原本凝结的黑痂竟开始渗出透明的液体,那些液体流过的皮肤迅速泛起细密的水泡,像是被强酸腐蚀。
林大夫立刻用烈酒冲洗伤口,嘶啦声中腾起白色雾气:“果然,蛇信子粉末遇热会激活蝎尾草的毒性,凶手是故意让尸体保持温度,好让毒发症状更明显。”
离开医馆时,日头已升至中天。
路过南市口时,一阵竹香混着墨味飘来,只见街角扇铺的幌子上画着丛墨竹,竹梢垂落的地方,挂着把新制的湘妃竹扇。
“进去看看。”江知烨忽然停步。
铺子里挂满了各式各样的扇子,方妙摸着把绣着并蒂莲的团扇,忽然听见江知烨在柜台前说:“这把墨竹扇,配象牙扇坠。”
“给漠澜的?”方妙笑着凑过去,见扇骨内侧还用小篆刻着“风过”二字。
江知烨付了钱,将扇子小心收进袖袋,:“他总说案头缺把素净的扇子。”
铁匠铺在城东巷弄深处,还未走近就听见叮叮当当的敲打声。
顾时夜之前常来这里打制箭头,掌柜的是个独眼的老匠人,此刻正对着熔炉淬火。
“江大人?”老匠人放下铁锤,用围裙擦着手,“今儿个不买箭头了?”
江知烨双手比划说道:“有这种刃口的匕首吗?一寸宽,边缘带血槽,刀尖呈蝎尾钩状。”
老匠人闻言思索片刻:“蝎尾钩?你这么一说,倒让我想起上个月城西潜水码头那家‘沉沙铺’。”他往地上啐了口唾沫,“那儿专做些见不得光的玩意儿,渔民用来割渔网的短刃,刃口都淬着薄毒,跟你说的血槽一个模样。”
方妙忽然拽了拽江知烨的袖子,指着铁砧角落的铁屑:“知烨哥,你看这铁渣颜色,和死者靴底的暗红色沙砾有点像。”
老匠人闻言大笑:“小姑娘好眼力!这是岩磷城的赤砂岩掺了陨铁,沉沙铺那伙人最爱用这材料,说是什么‘蝎尾铁’,淬毒后刀刃能吸住骨头。”他说着从柜台下摸出半截断刃,果然和江知烨描述的形状分毫不差,刃口处还残留着暗红的锈迹。
离开铁匠铺时,方妙忍不住问:“知烨哥,你说凶手拔毒刺、用蝎尾铁匕首,还要故意让毒发……到底图什么?”
江知烨抬头望向远处的潜水码头,那里帆樯如林,海鸥的叫声刺破云层。
“你还记得张兆信里说的‘西域蝎尾骨’吗?”
“蝎尾草毒、蝎尾铁匕首、被拔走的蝎尾毒刺——凶手要的,恐怕不是毒,是死者身上那根完整的蝎子尾骨。”他说着将扇子递给方妙,“你先去漠澜那,把扇子给他,就说我去潜水码头查点东西,晚饭前回。”
........
咸腥气裹着水汽扑在脸上时,江知烨已踏上漕水码头的木板栈道。
午后的日头晒得甲板发烫,归港的渔船挤在泊位上,湿漉漉的渔网里还滴着海水,在船舷边积成暗褐色的水洼。
他按着铁匠铺老板说的方向,在第三排泊位尽头找到了那家挂着破渔网幌子的铺子——门板上用炭笔写着“沉沙铺”三字,笔画间凝着黑黢黢的油污。
铺子门虚掩着,里头传来磨刃的“沙沙”声。江知烨推门时,门轴发出刺耳的吱呀声,惊动了里间的人。
一个老叟从堆积如山的渔网后探出头,缺了半只耳朵的耳廓上挂着枚鱼骨耳环。
“买什么?”老叟的声音像被海水泡过,沙哑得厉害。
“一寸宽,血槽呈蝎尾钩状的匕首,刃尖淬毒。”
“蝎尾铁匕首?你算是找对地方了。”只见对方转身在杂物堆里翻找,拿出个木匣,里面躺着几柄形制相同的短刃,果然和死者伤口的形状吻合。
“上个月刚打了一批,”老叟用指甲刮着刃面,“买主多是潜水采珠的,割海草防鲨鱼,怎么样,买吗?”
“其实我还想问问,最近有谁买过这种匕首,还特意要淬蝎尾草毒的?”江知烨盯着老叟的脸,深怕错过任何细节。
老叟的动作顿了顿,鱼骨耳环轻轻晃了晃:“淬毒的活儿费钱,一般人不做。不过……”他忽然凑近,一股混杂着海藻和铁锈的气味扑面而来,“前儿个傍晚,有个戴青竹斗笠的人来过,买了两柄蝎尾匕,还多要了三钱蝎尾草粉末。”
“什么样的人?”江知烨追问,指尖在柜台上敲出无声的节奏。
“看不清脸,斗笠压得很低,”老叟挠了挠结痂的头皮,“只记得他说话嗓子发哑,像是被烟呛过,身上有股……嗯,像是晒干的蛇蜕混着艾草的味儿。”他说着,从柜台下摸出个油纸包,里面残留着些深绿色的粉末,“这是他剩下的蝎尾草,说多了没用,你闻闻。”
江知烨接过油纸包,鼻尖刚凑近就闻到一股辛辣的腥气,像毒蛇信子舔过鼻腔。这气味和死者伤口渗出的液体极其相似,他立刻想到林大夫说的蛇信子粉末,心中一动:“他还买了什么?”
“没了,”老叟摇摇头,“付了银子就走了”他忽然指着门外停泊的一艘乌篷船,“喏,就停在那边那艘‘青蚨号’旁边,船板上好像撒了些雄黄粉。”
江知烨谢过老叟,走出沉沙铺时,海风骤然变大,他望向老叟指的乌篷船,船舷果然撒着星星点点的雄黄,在木板上形成一道断续的黄线。
刚要走近,船上忽然跳下个赤膊的渔夫,扛着张湿渔网往岸上走,脚腕处缠着青布绑腿。
“这位大哥,”江知烨拦住他,“这乌篷船是你的吗?”
渔夫警惕地上下打量他,晒得黝黑的脸上刻着深纹:“不是,船主前天租的,说是歇两晚就走。”他说着,往船尾指了指,“人刚走没多久,走的时候背着个长条木箱,箱子缝里好像掉出些碎骨头。”
江知烨的心猛地一沉。他跃上乌篷船,船舱里空空如也,只有角落扔着半片撕碎的草席,草席纤维里卡着几根墨绿色的鳞片,每片鳞片边缘都生着细密的小刺,在阳光下泛着金属般的光泽。
“看到那人长什么样了吗?”江知烨捏着鳞片,转身问渔夫。
“样子没看清,但我知道是个蛇族兽人”渔夫挠着头,“还有,他斗篷是墨绿色的,走路时腰杆挺得笔直,像根竹竿。对了,他咳嗽的厉害,因为经常抽旱烟。”
江知烨闻言,立刻想起老叟说的艾草混蛇蜕的气味,还有那沙哑的嗓音。
他将鳞片收进袖袋,跳下船时,看见不远处的水洼里漂着截断发,发丝呈罕见的暗绿色,末端粘着些许白色的皮屑,像是某种爬行动物蜕下的角质层。
接下来的两个时辰,江知烨沿着码头排查了二十多家渔户,有人说见过戴斗笠的人买过雄黄,有人说看见墨绿色斗篷的人在礁石区徘徊,但都记不清具体样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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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西沉时,他站在码头尽头,望着潮水卷着碎木片退去。
回理尚府的路上,路过南市口时,卖扇铺的幌子在暮色里轻轻摇晃。
“嘶——”
一声极轻的异响从身后巷弄传来,像蛇类吐信。
江知烨猛地转身,手按上腰间佩刀,却只看见空荡荡的巷子。
他皱着眉往前走,靴底碾过一块滑腻的东西,低头一看,竟是片新鲜的蛇蜕,半透明的皮膜上还沾着湿润的黏液。
回到江府时,方妙正和柳漠澜在院里说话。
看见江知烨回来,方妙立刻递上一盏热茶:“知烨哥,你可算回来了!漠澜哥把扇子收下了,还说……”
“鸽子呢?”江知烨打断她,声音带着海风的凉意。
“在书房整理记录,”柳漠澜走上前,手里拿着那把墨竹扇,“你去码头可有收获?”
江知烨没回答,径直走向书房。白鸽正趴在桌上,炭笔在纸上画着死者掌心里的朱砂符号,旁边列着几排线索:蝎尾草毒、蛇信子粉末、赤砂岩、带血槽的蝎尾匕。
“把鳞片和蛇蜕拿去给林大夫检查,”江知烨将袖袋里的东西放在桌上,“还有这个——”他展开那片蛇蜕,指着皮膜上隐约的纹路,“让画工照着描下来,明天一早贴满南清城,悬赏寻找墨绿色斗篷、嗓音沙哑的男子。”
白鸽点点头,立刻拿起放大镜观察鳞片:“这鳞片结构很特殊,边缘的小刺像是……像是某种毒蛇的毒腺附属物。”
江知烨闻言摩挲着下巴思考,沉沙铺老叟说的“青蚨号”,还有渔夫提到的长条木箱,心中渐渐勾勒出一个轮廓——绿蛇族的兽人,擅长用毒,觊觎死者的蝎子尾刺,用蝎尾铁匕首杀人,拔掉毒刺,用烙铁止血。
思考时,安德鲁抱着三卷泛黄的案轴踏入房门,“白鸽把事捎来口信,我翻了酉时三刻的旧档。”他将最上面一卷摊开在酸枝木书案上,“还记得王萍的案子吗?”
“兔女凶杀案?”江知烨探身望去。案卷首页的朱砂批注已晕染成模糊的暗红,“两年前西街米酒年糕铺的案子,当时结案的时候不是很草率吗?还要她弟弟王焕进去了。”
“自然,但我发现疑点。”安德鲁指尖划过绢纸:“王萍,死在店内后厨,验尸记载是中毒,但侧颈有咬痕,创口发黑溃烂。”他顿了顿,展开另一卷画轴,“蝙蝠兽人何文豪,意城富商,腹部中刀,刃宽一寸,凶器形状像蝎尾。最蹊跷的是——”他将两卷案卷并置,烛火照亮两处伤口的墨线描摹,“张兆的尸检报告里,刀伤宽度和中毒反应,与何文豪王萍的记载分毫不差。”
江知烨的手指叩在“孙一博”的画像上:“当年认定他杀了何文豪,还要选择城外埋尸,现在想想,按这记载,王萍家中藏着百斤‘花君子’,孙一博又是药粉贩子,两人该是利益勾连。”他忽然停住话头,抓起案上的狼毫笔在空白处勾画,“何文豪是夜间生物,王萍死于亥时末刻,若他撞见真凶作案——”
“那真凶为何只移走何文豪的尸体?”安德鲁抱臂退后半步,“孙一博可是‘灯下黑’的职业,专做阴私买卖,没理由把自己卷进两桩命案。更奇怪的是这咬痕——”他指着王萍伤情图上两个深浅不一的血窟窿,“仵作注明齿间距不符任何蝙蝠兽人,倒像……”
“像有人用手摁着伤口伪造!”江知烨突然掷笔,墨滴溅在“蛇毒”二字上晕开团黑雾,“案卷里说年糕含慢性毒物,但米酒里掺了蝎尾草粉,林大夫说加热后与蛇毒发生反应。梅雨季地窖潮湿,空气不流通……”他忽然抬眼,“何文豪的刀伤凶器是蝎尾刃,与张兆案的嫌疑人,这两者之间必有联系。”
“你不是让顾时夜他两去岩磷了吗,让白鸽也去,岩磷靠北境荒漠,容易迷路。”他将案轴卷回,蜡封时火苗“噼啪”一响,“此外我会吩咐戍卫,水路封锁线加派三头鳍族哨卫,空路再调两队鹰族巡逻。”
江知烨望着案上两桩旧案的卷宗,眉头紧皱:“当年孙一博死的突然,案件嫌疑人全员死亡,也是棘手,如今不能再出错了。”他拾起狼毫,在通缉令空白处添上句批注:“查所有蝎尾刃交易者。”
.......
三更梆子声透过窗棂时,江知烨还在用朱砂笔在案卷空白处勾画。烛台里的蜂蜡积了半寸,火光将案头堆叠的卷宗映出明明灭灭的影子,最上面那页“兔女凶杀案”的尸检图上,新添的墨线把两处伤口连成交叉的十字。
他揉了揉眉心,指腹蹭过下颌刚冒出的胡茬——从傍晚到此刻,砚台里的墨汁已添了三回。
门轴“吱呀”轻响时,江知烨以为是值夜的守卫,头也未抬便说:“把周边分布图再取一卷。”
“是想把眼睛熬成红灯笼么?”
熟悉的声音带着一丝微凉的笑意。江知烨抬眼,见柳漠澜端着黑漆食盘立在门口,食盘里搁着一碟桂花糕和一碗甜羹。
“怎么还没歇?”
柳漠澜将食盘搁在案几一角,:“前院的更夫说你书房的灯亮得像白昼。”他用银匙搅了搅甜羹,递到对方嘴边,“尝尝?加了你喜欢的甜杏仁。”
江知烨却没去接碗,反而伸手揽住他的腰将人带到怀里,让对方坐在自己腿上。
柳漠澜的身形比他记忆中更清瘦些,隔着衣衫就能摸到肋骨的轮廓。
“案子卡在这里了。”江知烨把下巴搁在柳漠澜的肩窝,鼻尖蹭过对方发间若有似无的竹叶香,“两年前的咬痕,蝎尾刃的刀伤,还有那个蛇族嫌疑人……”
柳漠澜没说话,只是将微凉的指尖贴在眼前人的后颈。
每个人那都有处常年紧绷的穴位,他用指腹轻轻揉按,听着对方逐渐放缓的呼吸声。
“再想下去,脑子要比这案卷还皱了。”柳漠澜偏过头,唇瓣轻轻擦过江知烨颧骨,带着诱人的甜香。
这个吻轻得像蝴蝶振翅,却让江知烨攥着他衣袖的手指松了松。
“你说……”话没说完,就被柳漠澜用指尖按住了嘴唇。
“明日再想。”
江知烨忽然低笑一声,手臂穿过对方膝弯将人打横抱起。
突然的悬空感迫使柳漠澜的意识地搂紧了江知烨的脖颈,但下一秒他就吐气如兰般地在人耳边低声细语,搞的眼前人打了个轻颤。“又乱动手。”
“抱自己的媳妇儿,不算乱动手。”江知烨踢开书房门,往卧房走。
闻言柳漠澜把脸埋进江知烨的肩窝,听着对方胸腔里沉稳的心跳声,闻着对方身上淡淡龙涎香混着墨味。
“没个正形儿....”
卧房的纱帐被夜风掀起一角,江知烨将柳漠澜放在铺着锦被的床上,自己也跟着躺下,随后自然地伸手搂住对方的腰,额头抵着额头。
“睡吧。”柳漠澜闭上眼,在对方怀里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
江知烨“嗯”了一声,却没立刻闭眼。他看着帐顶绣的缠枝莲纹,脑子里还在隐约盘旋着案卷上的墨线,但身边人的体温和呼吸却渐渐让那些纷乱的思绪沉了下去。他收紧手臂,将柳漠澜往怀里揽了揽,听着耳边均匀的呼吸声,终于也合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