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22
作品:《拒嫁东宫》 七月初七,正阳宫。
崔夫人虔诚地将三炷香插入香炉之中,朝着三清祖师的纯金塑像跪拜下去。
她身后,谢家的三位娘子同样神情肃穆,一同叩首。
良久,崔夫人起身。
她转眸看向谢柔徽,吩咐道:“你们自己出去玩一会,让侍女们跟着,不要被冲撞了。”
今年七夕圣人开恩免去宵禁,花灯彻夜点燃,盛景好似上元佳节。
连久居皇城的圣人都携贵妃出宫,在金明池上乘船游玩。
若能登上兴庆宫的花萼相辉楼,自下俯瞰,映入眼帘的是锦绣辉煌的长安。
此时夜幕初降,小道童才刚刚把灯笼挂上。
正阳宫内外却被堵的水泄不通,人头攒动,乌压压的一片。
“三位娘子,要不要做个瓷人啊?”
谢柔徽停下脚步,视线落在一个个活灵活现的小瓷人身上。
谢柔宁兴致勃勃地道:“让他照着我们的样子,捏个瓷人出来吧。”
谢柔婉捂着帕子,轻轻地点了点头。
摊主立刻引她们进入一间帐篷里。
里面坐着一位三十左右的女子,双鬓微白,手上拿着一把刻刀,还沾着些陶泥。
“娘子,来客人了。”摊主招呼一声,转身出去了。
女子点点头,将手洗尽,开口问道:“三位娘子是想要什么样的?”
闻言,谢柔宁一时没了主意,求助似的看向两位姐姐。
谢柔徽看向谢柔婉。
谢柔婉放下掩住口鼻的帕子,轻咳了一声道:“给我们一人捏一个瓷人吧。”
女子点了点头,不再多说话,手上的动作不停,一团泥巴在她手上渐渐有了具体的形状。
顷刻间,三个泥人整整齐齐地立在桌子上。
每个人的神韵抓得恰到好处,一眼便知是谁。
“泥人还要烧几日才成型,娘子们到时候记得派人来取。”
女子放下刻刀,嘱咐道。
帐篷里空气混浊,谢柔婉脸色有些发白,出来之后咳嗽不已。
谢柔徽扶着谢柔婉,指尖搭在她的脉搏上。
略一上手,便知道谢柔婉这是娘胎里带出的病症,只能用上好的药材精细温养。
谢柔徽渡了一些真气给她,谢柔婉的咳嗽声渐止,脸色缓和了一些。
她捂着帕子,略有些歉意地看向两人:“我实在是身子不适,只能先回去了。”
又逛了一会,谢柔宁就撅起嘴巴抱怨道:“七姐姐,我的脚好痛。”
谢柔徽下意识地道:“我背你。”
看着谢柔宁惊讶的眼神,谢柔徽这才想起这不是洛阳。
平常不管是上山采药还是下山过节,小师妹们走累了,谢柔徽总是会背着她们。
“七姐姐,我会不会很重?”
谢柔宁趴在谢柔徽背上,好奇地问。
“还好。”
“七姐姐你真厉害,我从来没有被别人这样背着。”
谢柔徽笑了笑,背着谢柔宁往正阳宫的方向走。
“这位娘子,你要不要买点符纸啊?正阳宫的符纸,童叟无欺,百试百灵。”
一个背着木箱的褴褛道士把她拦下,双眼明亮,说了一大堆话,翻来覆去都是他的符箓有多灵验。
谢柔徽有些好笑,玉真观虽然主修剑法,但她也是学过一些符箓之道。
一眼便可以看出,这个道士是个假道士。
谢柔徽正要打发他走,忽然心生一念。
她问道:“你这有没有干净的黄纸和朱砂?”
*
把谢柔宁放到厢房的床上,谢柔宁哼哼几句,又陷入了香甜的梦里。
谢柔徽走出厢房,跳上屋顶,仰头望着幽深的天空。
大师姐她们现在在干嘛呢?
谢柔徽正想得出神,忽然听见一声巨大的爆炸声,耳膜嗡嗡作响。
她站起身,只听轰轰轰,又是几声连续不断的动静。
漆黑的天空绽开七彩的烟花,铺天盖地,散下的星辉映在金明池上,波光粼粼。
所有人争相向河道两岸跑去,“是圣人来了,圣人来了!”
谢柔徽轻轻一跃,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
她悄无声息地落在一座高楼之上,将远处金明池上的景象尽收眼底。
数十艘皇家游船首尾相接,旗帜高悬,声势浩大地驶入在世人眼中。
甲板之上,白甲黑袍的护卫目光犀利,是圣人的御林军。
随着两道明黄色的身影出现,看不清面容——是圣人和贵妃。
两岸的百姓纷纷跪倒在地,口呼陛下万岁,贵妃千岁。
声音如排山倒海般涌来,震天动地。
贵妃极目而望,忽然目光顿住,轻轻地咦了一声。
远处的高楼上,赫然站着一个黑影,一动不动。
护卫顺着贵妃的视线而望,神色紧张地道:“臣立刻去驱赶此人。”
御林军早就发现此人,估计是想要一睹圣人与贵妃真容的江湖之人,故而没有驱赶。
“不必。”贵妃制止道,“我只是随口一问。”
贵妃又问道:“太子去哪了?怎么没有出来?”
“回贵妃娘娘,太子殿下刚派人来说,他还有要事在身,先行告退了。”
贵妃想起刚才与元曜的交谈,眉宇间不免浮现失落。
圣人年过四十,双鬓隐见斑白,但丝毫不减损他的威仪。
圣人吩咐道:“去把太子叫回来。”
“让他去吧。”贵妃摇头,眉心玉坠微微闪烁。
她放缓声音,凝望着圣人道:“曜儿长大了。”
游船上风大,贵妃脑后的发丝微乱,偶尔擦过她的脸颊。
圣人伸手将发丝抚平,柔声说道:“风大,我们进去吧。”
贵妃抬眸,最终轻轻地点了点头。
转身前,她不经意间瞥见,那道站在高楼上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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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侍女停下脚步,看向窗外。
河水静静地流淌,水面的莲花灯打了一个旋儿,顺流而下。
她又看向巡逻的护卫,没有任何动静。
仿佛方才一闪而过的黑影只是幻觉。
侍女摇摇头,暗笑自己多心了。
恰在此时,屋内的华宁公主吩咐,她连忙拨开帘子走进去。
谢柔徽躲在墙角,伸手在窗纸上戳了一个小洞,向里看去。
地上铺着厚厚的羊毛毯,一身道袍的华宁公主正闭目打坐,手捻兰花,放于双膝。
侍女跪坐在一旁,将已经燃尽的降真香倒出。
华宁公主舒了一口气,睁开眼睛道:“曜儿走了?”
侍女点头应道。
元道月追问道:“阿耶难道没有派人把他追回来吗?”
侍女犹豫道:“奴婢不知。”
“唉,你出去吧。”元道月长叹一声,“阿娘肯定会劝阿耶。”
谢柔徽听见元道月提起元曜,心中一凛,把耳朵贴在窗边,仔细聆听。
“不要点降真香了,我头痛。”元道月制止了侍女的动作。
忽然,她连忙问道:“你快去派人看看,阿娘是不是又头痛了。”
侍女放下降真香,安静地退出去。
谢柔徽见状,也准备悄悄离开。
忽然,她身子向左一晃,一片叶子擦着她的脸飞过,深深地扎入墙中。
谢柔徽惊魂未定,来不及多说,扑通一声扎入水中。
这声响惊动了船上的护卫,闻声赶过来的时候,火把的映照下,一个戴着面具的灰色身影清晰可见。
他身形颀长,右手按剑,正看着恢复平静的水面。
见到众多护卫,灰衣人抬起头,望着两岸乌压压的人群,放下了按剑的手。
一旦动静大了,可能会伤及百姓。
他转眸看向赶来的护卫,吩咐道:“你们护着公主。”
说罢,他一跃而下。众目睽睽之下,踏水而去。
谢柔徽自小深谙水性,擅长闭气。
她知道来人武功高强,特意闭气至数尺身的水面之下。
只偶尔趁着夜色遮掩,换了几回气。
金明池自横穿东宫、兴庆宫等皇家内苑,又贯穿长安东西二市,一直到长安城外。
谢柔徽不知道自己顺水漂了多久,终于浑身湿漉漉地上岸了。
这里一片死寂,连蝉鸣声都没有。
谢柔徽这才发现,这是竟然是一处乱葬岗。
到处都是嶙峋的石头,缝隙间还有几块布料。
石碑倒了一半,上面的字样已经模糊,布满裂痕。
谢柔徽小心翼翼地走了一步,脚下瞬间响起嘎吱声,不知道是石头还是尸骨。
——她僵在了原地。
寒风一吹,湿冷的衣服贴在肌肤上,寒冷刺骨。
若隐若现的呜咽声伴着风声而来,谢柔徽打了一个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