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桅和这对父亲聊了没多久，陆远舟就醒了，又让他坐了进去。


    五个小时的车程，说慢也慢，说快也快，在窗外的天空，渐渐染上晚霞时，火车伴随着汽笛进了滨南站。


    大都市的火车站，密密麻麻的人群，让许桅大开眼界。


    有点紧张，但更多还是兴奋。


    他上辈子与陆远舟在一起后，倒是与对方来过两次滨南，但时代不同，出行方式不同，加之他那时候已经在北江生活多年，对大城市见惯不怪，对这座自己错过的城市，并没有什么感觉。


    但这次回到十八岁，人生拨乱反正，滨南成为他的人生新起点，心情截然不同。


    看着成千上万的旅人涌入这座城市，他心中也不由自主燃起一股豪情壮志


    直到手被一只大掌握住，才稍稍回神。


    “看着点，别走丢了！”陆远舟拉住他道。


    许桅笑：“你在我身后，那肯定丢不了。”


    陆远舟将他拉紧了几分，眉头蹙了蹙抱怨道：“这大城市人也太多了。”


    “人多机会才多。”


    陆远舟轻笑：“你这才刚来上学，好好读你的书，别想太多。”


    “我是替你想的。”


    陆远舟失笑：“我谢谢你啊。”


    两人顺着熙熙攘攘的人流出了站，一眼就看到广场上滨南大学的迎新点。


    许桅双眼一亮，赶紧拉着人往那边走。


    一位青春洋溢的时髦学姐见到两人，迎上来热情问：“同学，你们是滨南大学新生吗？”


    许桅点头：“嗯。”


    学姐道：“你们稍等，下一班校车马上就到。”


    学姐学长迎新最大的乐趣是什么，当然是看新生里来的美女帅哥。


    眼下一来来了俩，几个女生，兴奋之情简直溢于言表。


    一个女生拿了两瓶水递给两人：“两位学弟喝水。”


    许桅接过水：“谢谢。”


    “学弟，你们哪个系的？”


    “建筑系。”


    “建筑系啊！咱们学校王牌专业。”


    许桅笑了笑。


    “那这位学弟呢？”女生又双眼放光地看向陆远舟。


    陆远舟漫不经心道：“我不是新生，我就是来送我弟的。”


    “哦，原来你们是兄弟啊，那你是哪个学校的？”


    陆远舟淡声道：“我不是学生。”


    “哦。”女生有些尴尬地笑了笑，眸中明显浮上一抹失望之色。


    陆远舟面上还是一如既往玩世不恭，但许桅却看到他在回答时，眉宇间微微蹙了下。


    好在颜值即正义，女生们的失望也只是一扫而过，很快又恢复热情。


    倒是陆远舟不咸不淡地应付，颇有几分高冷帅哥的架势。


    “车来了！我带你们过去！”


    两个女生热情地领着两人朝校车方向走去，边走边道：“到了学校，你们找到自己院系的迎新点，会有人给你们详细说报到流程。”


    “谢谢学姐！”到了大巴前，许桅彬彬有礼道谢。


    “学弟不客气。”女生笑眯眯对两人挥手，“祝你们顺利。”


    刚转身往回走，已经忍不住笑嘻嘻交头接耳。


    “我还想着今年新生质量一般，没想到快收工了，竟然蹲到一个大帅哥，建筑系新系草没跑了。”


    “他那哥哥也好帅，两兄弟完全不是一个风格，弟弟小白脸，哥哥酷哥！可惜不是我们学校的。”


    “是啊，都不是学生，看着像是混社会的。”


    “以前年少无知时，最喜欢这种社会哥，现在长大了，这种帅哥看看就好了。”


    车子还没发动，两个女孩声儿也不小，陆远舟和许桅就坐在靠车门的位置，隐约听到了个大概。


    许桅看了看身边的人，对方脸上还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散漫状，似乎并未放在心上。


    他想起对方在信中提过，从前在清阳镇，总以为自己很了不得，来了滨南，才知道自己狗屁都不是，有钱有势的人到处都是，大街上随便一个人就是高材生，这些人看自己跟看蝼蚁没区别，自己忽然就成了底层边缘人。


    许桅与他分别时，他是清阳镇少年们的老大，重逢时则已是高高在上的商界大佬。


    若不是看那些信，他从来不知道，原来陆大BOSS也曾有过挣扎自卑的时候。


    思及此，他轻咳一声，故意指着窗外天空：“舟哥，你看滨南的天空和我们清阳有什么区别？”


    陆远舟当真被他转移注意力，抬眸看向天空，蹙了蹙眉头：“能有什么区别？”


    许桅道：“你不觉得比我们清阳的更大更广阔么？”


    陆远舟又瞥了眼，不以为意地轻笑了声：“没觉得。”


    许桅笑道：“你别用眼睛看，要用心感受。你没觉得初来乍到，站在这片天空下，会不自觉生出一股豪情壮志么？滨南与清阳的不同，就在于对每个渺小的人来说，都有无限可能。”


    陆远舟挑了下眉头，到底还是年轻，心中装着一股傲气，听了这话，刚刚冒出的那点不自在，顿时消失大半，只是依旧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懒懒散散往椅背一靠，双手枕在脑袋后轻笑道：“赶紧歇会儿吧，去了学校还要力气收拾。”


    许桅看了看他，嘴角微微弯起，也学他靠在椅背。


    *


    到了学校，已是暮色四合。


    虽然许桅有过一次大学经验，但毕竟过了那么多年，记忆早就模糊，到底没能避免一阵手忙脚乱。


    好在学院的学长学姐相当热情，一路领着他们报道，找宿舍领床被，去食堂吃饭。


    等终于回到宿舍安定下来，天已经黑透。


    滨南是老牌名校，这个年代的宿舍楼大都陈旧，条件算不上好，上下铺的铁架子床，每人一张旧书桌，进门处一个铁制置物柜，水房厕所都是一层公用。


    许桅虽然过了很多年优渥日子，但如今回到十八岁，从滨南大学重新开始新人生，物质上的东西也就不重要了。


    六人间的宿舍，都已经入住，但有两个新生是滨南本市人，选了床位放了行李便厉害，今晚并不住宿舍。


    因而许桅还没见到人。


    许桅的床铺是右边靠窗的上铺，回到宿舍后，陆远舟就爬上床，给他铺床被挂床帘。


    这会儿其他人去了水房洗漱，只有对面下铺名叫刘雨的男生，坐在床边一边喝汽水一边用随身听听歌。


    他抬头望着上方忙碌的陆远舟，笑着对坐在桌前的许桅道：“你这哥哥比亲哥还会照顾人。”


    进来后互相做了自我介绍，几个室友自然知道陆远舟不是亲哥。


    许桅抬头看了眼陆远舟，笑道：“嗯，确实。”


    陆远舟正专心检查挂好的床帘，随手将抹布丢给他：“去洗洗。”


    “哦。”许桅接住抹布，笑着起身出门。


    他刚出去，弄好床铺的陆远舟，直接从上铺跳下来。


    宿舍闷热，他刚刚这一番折腾，出了一头汗，坐在书桌前，下意识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叼在口中准备点上。


    刘雨轻咳一声：“哥，这是大学宿舍，不能抽烟的。”


    陆远舟抬头瞥了他一眼，有点无趣地撇撇嘴，将烟装了回去。


    刘雨又似是随口问道：“哥，你怎么没上大学？”


    陆远舟漫不经心道：“成绩差，考不上呗。”


    刘雨又问：“那你来滨南是要打工吗？”


    陆远舟点头：“嗯。”


    刘雨道：“打什么工？”


    陆远舟随口道：“有什么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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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哦。”刘雨没再多问。


    滨南大学的天之骄子，面对一个没上大学的男生，哪怕对方长得再帅，也难免有种优越感。


    陆远舟捕捉到对方眸中那种并没太掩饰的倨傲，嘴角不由自主往下撇了撇。


    也不知是不是这宿舍太闷热，他忽然有点心浮气躁。


    没过多久，许桅和另外两个新室友，说说笑笑走回来。见陆远舟已经下来坐着，他随口道：“舟哥，你去洗吧！”


    “不了。”陆远舟站起身，拉起自己的行李箱，“我去我叔那里，再晚就不好坐车了。”


    “啊？”许桅一愣，“你今晚不在这住？”


    陆远舟道：“宿舍单人床就这点宽，两人睡不得热死。”说着摆摆手，“行了，折腾一天，你早点休息。”


    许桅赶紧放下面盆：“我送你。”


    “哎呀不用了，我又不是不记得路。”


    许桅才不听他的。


    两人下了宿舍楼，这会儿正是学生陆续回宿舍的时候，许多情侣在楼下依依不舍道别。


    千禧前后的大学生，已经很开放，当众拥抱不过稀松平常，甚至有不少鸳鸯毫无顾忌地深吻。


    两人长在清阳那样的小镇，何曾见过这阵仗？


    严格来说，没见过的应该是陆远舟。


    许桅偷偷瞥了眼身旁的人，夜灯下对方那张小麦色的俊脸，难得浮上了几分不自在。


    可到底年轻，又忍不住好奇去看。


    许桅低低笑出声。


    陆远舟顿时有点恼羞成怒：“你笑什么？”


    许桅小声促狭道：“舟哥，你都快二十岁了，还没接过吻，说出去有点丢人呢！”


    陆远舟嗤了声：“你不也没有。”


    “我才刚十八，有什么好丢人的。”


    陆远舟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外头看向他，坏笑道：“怎么？刚入学就想学人找女朋友谈恋爱了？”


    许桅轻咳一声：“我可没有。”说着故作一本正经道，“我现在首要任务是好好学习自力更生，哪有精力想这些事？”


    陆远舟闻言嘴角不由自主露出一抹欣然浅笑，又想到什么似的，，稍稍正色道：“你先别想着什么自力更生，滨南大学可不比清阳高中，那都是全国各地考上来的尖子生，你要不努力，说不定就垫底了。”


    “知道啦。”


    “行了，就送到这里吧。”到了岔路口，陆远舟顿住脚步对他挥挥手。


    “我送你到公交站。”


    “要不然来个十八相送？”


    许桅失笑，没再强求，只想了想道：“我宿舍电话你记下了，等到了陆叔那边，要是有电话，你给我打电话报个平安。”


    “工地上这时候能哪里方便打电话，明天找到公用电话再打给你，过两天我办个呼机，方便联系。”


    “嗯。”


    许桅站在原地目送人离开。


    校园的路灯，将对方那道清瘦身影拉得老长。


    那家伙表面上什么都不在意，实则自尊心很强，待在这座不属于他的校园，他的不自在一定多过新奇。


    他不知道的是，滨南大学建筑系不只是对自己重要，也是他未来人生的重要阶梯。


    上一辈子为了学习建筑方面的专业知识，陆远舟来这座城市的第二年，只要有空，便会来滨南建筑系旁听。


    他在采访中也不止一次表示过，很感激那些年在滨南大学旁听的经历，却只在日记里提过，每次在教室里听课，都很羡慕周围的大学生，他们是真正的天之骄子，也提过得罪了傲慢跋扈的学生，对方伙同同伴将他赶出教室。


    不过，这回有自己在，绝不会让那些事情再发生。


    毕竟自己来滨南，不只是为了自己，而是要一并守护陆远舟的人生。